《重生之絕色風流》第四卷 天下亂 禍起蕭牆現狼煙

第一章 你是怎麼死的 1

第四卷 天下亂 禍起蕭牆現狼煙

序章 困龍升天 1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鴻圖霸業談笑中,不似人生一場醉。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世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我曾經想過,壞事做多了,會不會有報應。可是當我所做的壞事越來越多,我就乾脆不去想了。」迎面撲來的疾風掀動他的長發和藍袍,身體疾速下墜的失重感令他有一種飄然欲仙的感覺。
風聲在耳畔呼嘯,穿越重重飄浮於空中的雲霧,那被雲霧遮擋的懸崖彷彿隱於九幽之中的煉獄一般,深不見底。
他那雙強勁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抱著一條已經被這高速下墜卻不知何時方能到底的恐懼感覺弄得僵硬的嬌軀。他那俊逸無方的臉上掛著一抹若有若無地微笑,睜著雙眼望著下墜的方向,而懷中的玉人,已經臉色慘淡地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冤有頭,債有主,善惡到頭終於報,其實我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莫明其妙的話,好像渾然不為即將落至崖底摔得粉身碎骨而擔憂。
「但是直到我死的時候,我才明白未必善有善報。一個從沒做過什麼錯事的人被雷活活劈死,起因只是司掌刑罰的神仙過生日喝醉了酒,你說好不好笑?所以我決定,如果能再活一次的話,一定要做個壞人,看看所謂的惡報是什麼樣子。」
「現在看來,惡報可能真的要臨頭了。你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要害怕得閉上眼睛?你的復讎差不多已經成功了一半,只要掉到崖底,你的復讎就完全成功了。」
「你為什麼會哭?難道你在害怕死亡的臨近?還是生有所戀,不捨得就此離開這個美麗的塵世?又或是你突然良心發現,覺得你自己根本就不想我死?」
「你本不必害怕的。復讎總會付出代價。蒼天對任何人都很公平,即便是我,它在令我枉死之後,又給了我一次絢麗的人生。」
「而且我們這次未必會死。或許我們會被一根伸出崖外的大樹掛住,然後發現一個上古山洞,裏面藏著古時天下無雙的武功秘籍。或許我們會遇上怪獸什麼的,誤打誤撞砸死了那怪獸,得了它修鍊了千百年的內丹,暴增千年功力。或許我們還會遇到天底下最後的一株絕世靈藥,吃下去之後變得不老不死,神功無敵。」
「天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不是嗎?」
山風呼嘯,壁立千仞的懸崖如刀削斧鑿,雖不是光滑如鏡,但也平整異常。
這是一面奪天地之造化的懸崖,上面寸土不留,寸草不生,更沒有什麼伸出崖外的大樹。
懸崖,就在天平山莊後院圍牆之外。
光陰似箭,三年的時間就像流水一樣靜靜淌過,快速而又安寧。
歲月並未給人太多的感悟,眉梢眼角被歲月刻上道道皺紋,兩鬢也被歲月描上了斑斑白髮。
然而皺紋與白髮並未能阻止江湖仇殺,並未能阻止天下人爭權奪利,縱馬江湖,馳騁江山,血流萬里,屍積如山。
豪男兒在疆場之上用如山的屍骨堆砌起掌萬千人生殺大權于手中的權力寶座。
歲月可增添豪情,可增加智慧,同樣也能削減體力,奪去鬥志。
當昔日名震天下的千古一帝變成只知享樂的糊塗老頭,當如虎暴政逼得天下百姓走投無路,當世間魔道橫行,江湖正道不復,天下終於亂了。
大秦歷七八二年五月初五的一聲驚雷,震驚了整個大秦帝國。梅雨季節的雨水和雷聲掩不住嶺南一個矮個子男人,站在用木料堆積起來的高台上的一聲怒吼:「王賁和候猛憑什麼當上將相?難道他們生下來就有田種嗎?」
王賁,大秦帝國大將軍,手握全國兵權,直接受命于秦皇嬴聖君。
候猛,大秦帝國丞相,獨攬秦帝國行政大權。
木台下成千上萬衣衫襤褸有如乞丐一般的嶺南百姓齊聲吼叫:「不!他們曾經只是佃戶,家裡一分田都沒有!他們是跟著秦王造反打天下換來的地位!他們家的田,也是秦王一統天下之後分給他們的!」
矮個子男人瘋狂地揮舞著手臂,吼道:「那末,我們就造反吧!把大秦帝國所有的土地變成我們的自留地,把大秦帝國的嬴聖君打下神台,把王賁和候猛拉下寶座!」
「沒有田地,我們自己去搶!沒有地位,我們拿命來搏!」山呼海嘯一般的怒吼響徹天地,和風細雨變成狂風暴雨,滾動的雷霆也掩不住地下失去了土地,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一切的貧苦百姓們瘋狂的吶喊。
當這一陣怒吼之後,一個輝煌的名字從此載入史冊,即便他只如流星般燦爛過一瞬,但是他在瞬間綻放出來的,輝映了整個天地,撼動了大秦帝國根基的光芒,卻足以讓世人永遠記住他。
因為他是第一個聚眾造反的農民。
他的名字,叫做項啟。
「盡人事,安天命吧!」嶺南宋家的當代家主,曾與嬴聖君一起打天下,被冊封為國公之後卻掛印還居嶺南的一代猛將,武功本應震爍天下,卻因立誓不踏足江湖,因而從未被算作江湖高手的宋無在接到秘報后長嘆了一句。
他雖離朝數十載,但是一直以來都在嶺南這民眾最野蠻,治安最混亂的地區默默地協助大秦帝國維持在這一帶的統治。若不是有嶺南宋家這一金字招牌,嶺南的暴亂至少會提前五年!
「將消息傳給嶺南鎮撫使,讓他早做準備。唉,流民勢大……」宋無抬起頭,看著窗外綿綿的細雨,無限惆悵地嘆道:「誰說百姓便如螻蟻?當螻蟻團結一致,便是高山也可掏空!聖君啊聖君,你老糊塗了……」
天京城,大秦帝國國都。
天聖宮,古往今來天下第一輝煌的皇宮。
誰也不知道天聖宮凝聚了多少百姓的血淚,誰也不知道修建此宮殿耗費了民間多少財力物力,有人甚至斷言,天聖宮的每一處基腳底下,都埋著至少百名百姓的屍骨。
這是一座用屍骨和血流堆砌起來的輝煌宮殿,既標志著大秦帝國的繁榮和武功,亦標示著大秦帝國的暴政。
尤其是近三年,嬴聖君在追求長生之道的同時,大修陵墓,並不斷擴建本就已經奢侈過度的天聖宮,弄得天怒人怨,許多人心中不斷翻滾的一個念頭便是——
燒了天聖宮,燒了嬴聖君的陵墓!
五月二十九,午夜子時三刻,雨。
一隊黑甲騎兵如狂風一般衝進了天京城,蹄聲轟隆地朝著天聖宮衝去,沿途的禁軍無一人敢攔住這隊騎兵。
因為領頭的,是大秦帝國第一名將,本應在北疆築城牆防禦胡虜侵襲的孟起孟將軍!
論起打仗的本事,孟起比起掌管全國兵馬的現任大將軍王賁來,不知強了多少倍。
他手下掌控的,是北疆二十萬邊防大軍。北疆大軍雖然數量不多,但北疆大軍常年與胡虜交戰,戰鬥力在大秦帝國首屈一指。有人甚至斷言,北疆二十萬大軍,戰鬥力可抵大秦帝國全國百萬大軍中另八十萬合起來的戰鬥力。
而孟起現在在夜半於天京城內橫衝直撞,憑的並不是他的軍功和聲望。
大秦律法,天京城內一過閉城門的時間,除禁軍及信使之外,任何人皆不得縱馬狂奔,違者斬殺。
大秦律又規定,鎮守邊疆的大將非得皇帝召見,不得擅自離開崗位,更不得擅自回京,有要事當遣信使回報。違令者,視其情節輕重處於刑罰,輕則削官免職,重則處於極刑。
而孟起這次回京,並沒有得到秦皇的旨意,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都是犯了死罪。
但是仍沒有一個禁軍敢攔他,甚至當他衝進天聖宮的時候,宮城的御林軍本準備上前攔阻喝問一下的,但當看到他手中那柄金刀之後,全都畏縮地閃到了一邊,任他沖了進去。
因為那把金刀,是秦皇為獎賞其戰功,親自賞賜的所謂上可斬昏君,下可斬奸臣的「天賜寶刀」。
沒有人願意用自己的脖子去試一試天賜寶刀是否鋒利。
孟起帶著十八騎黑騎近衛在宮城裡狂奔,他高舉著天賜寶刀一路向秦皇的寢宮衝去,清脆而急促的馬蹄聲敲碎了皇宮的安寧,蓋過了淅瀝的雨聲。
在皇宮跑馬,這又是一項死罪。
秦王寢宮「養心殿」外,手持拂塵,正侍立在殿外檐下,長得白白胖胖,乾乾淨淨的大內總管寧照蒿,在聽到一名飛奔而來的大內侍衛稟報之後,皺起了眉頭,暗忖道:「孟起這傢伙居然有命回來?」
接著對那侍衛耳語幾句,那侍衛應了是聲,飛快地跑開了。
寧照蒿理了理衣服,看著站在大門邊的兩個小太監輕咳一聲,兩個小太監馬上知機地打開了殿門,寧照蒿一臉謙卑地弓著背走了進去,穿過殿內大堂,對著一面屏風后的一扇朱紅大門諂聲道:「聖上,您歇息了嗎?小蒿子有要事稟報。」
門後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是照蒿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寧照蒿道:「打擾了聖上安息,小蒿子死罪。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是以小蒿子不得不為之。稟聖上,北疆大將軍孟起,星夜趕回天京城,如今已經闖進了天聖宮,正往養心殿方向趕來。」
「哦?孟起回京了?朕怎麼不記得給他下了召見的旨意啊!他是走過來的,還是騎馬過來的?」
「回聖上,孟起帶著十八騎禁衛,自城門處一路狂沖而來,手持天賜寶刀,禁軍和御林軍皆不敢擋。」
「好大的膽子!」秦皇嬴聖君的聲音急促起來:「竟然挾朕賜寶刀之威違法亂紀!他孟起真是越來越狂妄了!真以為朕老了,就可以無法無天……咳咳……」秦皇一口氣沒接上來,大聲咳嗽起來。
一個嬌柔的女子聲音傳出:「聖上您別動氣,想那孟起一定是在北疆隻手遮天驕橫慣了,把這國都也當成了他的跑馬場。」
秦皇道:「酈愛卿愛言極是,小蒿子,傳朕旨,收回天賜寶刀,將孟起杖責三十,趕出京城,讓他即刻回北疆!至於他那十八黑騎近衛,一個不留,全砍了!」
寧照蒿臉上露出一抹詭笑,恭聲道:「那聖上您還見孟起嗎?」
「不見了!」秦皇聲音中頗有幾分不耐煩之意,「朕累了,要好好休息。酈妃,來給朕順順氣……」
一聲嚶嚀,接著便是幾聲嬌喘,寧照蒿聽著殿里傳來的聲音,滿臉詭笑地退出了殿外。
「哼哼,有了酈妃娘娘在聖上身邊,只要聖上一天不死,這大權,還不是牢牢地被我們主公把持嗎?」寧照蒿心下得意地想著,「說起來,酈妃娘娘還真是天生禍水,便是我這去了勢的男人,看見她也難免心神蕩漾……」
正想得發出聲聲淫笑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寧照蒿放眼望去,只見夜色中,一十九騎撕破雨幕狂沖而來。為首一員身穿黑甲,背披猩紅披風,相貌威武剛毅,持一柄五尺金色寶刀的大將,不是孟起是誰?
孟起隔著老遠就縱聲道:「殿外是哪位公公當值?北疆破虜將軍,北方鎮撫使孟起有要事求見聖上!望代為通報!」
說話間,那一十九騎已經旋風般衝到了殿前。
孟起翻身下馬,而那十八黑騎近衛卻端坐馬上紋絲不動,連胯下坐騎都是不吭不嘶,穩如泰山。
孟起大步走向殿前,見著寧照蒿之後豹眼微微一眯,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
「寧公公,煩請代為稟報聖上,孟起有要事求見!」
寧照蒿微微一笑,拂塵一甩,尖著嗓子叫了起來:「聖上有旨!北疆破虜將軍,鎮撫使孟起擅離職守,未得召見私自回京,更連夜沖城,以天賜寶刀恐嚇禁軍和御林軍,兼在皇宮裡跑馬,是為死罪!但聖上宅心仁厚,念在孟將軍軍功無數,又在北疆抗擊胡虜有功,故免其死罪,但活罪難逃。罰收回天賜寶刀,杖責三十,趕出天京城。孟起隨身近衛膽大妄為,致龍顏大怒,全部斬首示眾!來人啦!」
寧照蒿一聲令下,養心殿後頓時撲出近百大內侍衛,將孟起及十八黑騎近衛圍了起來。那些大內侍衛全都是甲胄在身,刀劍出鞘,更有五十把連擊手弩上架著明晃晃的箭頭,對著孟起等人。為首的,赫然便是剛才向寧照蒿稟告的那名侍衛。
孟起勃然大怒,叫道:「寧公公,你這是什麼意思?」
寧照蒿冷哼一聲:「孟將軍難道沒聽清楚嗎?要不要本公公將剛才的聖旨重複一遍?」
孟起道:「本將軍尚未覲見聖上,何來聖旨一說?寧公公,假傳聖旨可是誅連九族的重罪!」
寧照蒿冷笑道:「孟將軍莫非以為這天京城是北疆?這天聖宮是你北疆大營?聖上就在本公公身後的養心殿中,憑聖上蓋世無雙的武功,本公公說的話聖上會聽不見?若是本公公假傳聖旨,聖上恐怕早已在第一時間親自出手,取了本公公性命了!孟將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架子!竟敢懷疑聖旨的真偽,莫非孟將軍在北疆說一不二慣了,忘了大秦的規矩嗎?」
孟起怒道:「我孟起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豈容你這等小人說道?趕快讓開,我要去見聖上!此乃國家大事,關乎我國安危,若是耽擱了,你擔當得起嗎?」說著,提著寶刀就準備往殿里闖。
「大胆!你舉刀入殿,莫不是想弒君?準備放箭!」寧照蒿一聲令下,那些持連擊手弩的大內侍衛便扣上了機紐,隨時準備放箭。
「嗆嗆嗆……」一陣兵器出鞘聲響起,那十八黑騎人人拔刀在手,臉上怒意勃發,凜冽的殺氣從他們身上升騰而起。
這些近衛全是從死人堆里打滾出來的沙場老兵,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向來只認孟起,除了孟起之外,可是誰都不認的!
「好大的膽子!」寧照蒿變色道:「敢在聖上殿前拔刀?放箭!」
嗖——一陣箭矢破空聲響起,五十把連擊弩同時發射,每把弩上裝著的九枝箭連續發出,四百五十枝弩箭破空襲向那十八名黑騎近衛。
弩箭威力在近距離時本就比弓箭更大,連擊弩射速又快,用四百五十枝箭射十八個人,即使那些黑騎近衛身經百戰,又著有盔甲,也是無法抵擋。
一陣悶哼過後,十八名黑騎近衛全都倒栽下馬背,氣絕身亡。身上要害插滿了短箭,鮮血泊泊湧出,融入地上的雨水之中。
孟起睚眥欲裂,暴吼道:「閹賊,我要你的命!」憤然縱身躍起,一刀朝著寧照蒿當頭劈落,金黃色的刀氣便如烈日光芒般,照亮了半邊大殿。
寧照蒿面對著暴烈一刀,不閃不避,也不顯半分懼色,厲聲高呼道:「孟起意圖持刀闖宮,謀殺聖上,立斬不赦!」
大內侍衛群中突然電射出五條人影,五道青色的劍光閃電一般擊向孟起,劍尖之上竟吐出長達三尺的青色劍罡!
「哧!」五道劍罡同時破開盔甲刺入肉中,五聲利器破體聲同時響起,孟起左右腰眼、心臟、肝臟、肺部同時被利劍貫穿,鮮血雨點一般灑下。
那五名功力明顯是江湖近乎超一流高手的大內侍衛在刺中孟起之後,又飛快地拔出長劍,飛退入侍衛群中。
他們來去如風,身法與劍法都是一氣呵成,快到旁人根本沒看清他們的相貌。至於衣著,所有的大內侍衛都穿得一模一樣,當他們回到侍衛群中之後,誰又能辨出他們來?
孟起刀光消失,金刀脫手落地,口中噴出一股血泉,雄壯的身軀搖晃了兩下,轟然倒地。
「聖上……佞臣誤國……」孟起趴在地上不斷扭動著身軀,發出微不可聞的含糊說話聲:「公子蘇……已奪……北疆兵權……勾結胡虜……自立為王……不久……便會……叩關入侵……中原……臣……不甘心……」
寧照蒿蹲下身子,拍了拍孟起的臉蛋,湊到孟起耳邊,用只有孟起能聽到的聲音道:「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只不過……公子蘇已經死了,現在的公子蘇,雖然還是原來那樣子,但卻已經不是真正的公子蘇了。沒辦法啊,誰教公子蘇是諸位公子中最冤枉的,但人緣反而是最好的一個呢?他在北疆歷練多年,在軍中打下了深厚的基礎,將士們都聽他的話呢!他出聲說要造反,那些兵啊將啊什麼的,還不都跟著反了?只有你孟起是最笨的,你以為你最忠啊?白痴,你既沒給現在的公子蘇殺了,為什麼不逃得遠遠地,找個窮山溝溝隱居起來,反倒巴巴地來天京送死?所以呀,你還是死了的好!」
孟起眼睛瞪得老大,喉嚨中發出陣陣咯咯聲,瞳孔劇烈收縮又猛渙散,終於兩腿一蹬,頭一歪,就此氣絕。
這大秦帝國第一猛將,就此不明不白地死了,大秦帝國的基柱,又轟然倒下一根。
寧照蒿示意大內侍衛們處理這十九具屍體,然後捧起天賜寶刀,躬身一步步走進了殿中。
「稟聖上,孟起手執天賜寶刀,硬闖養心殿,奴婢唯恐孟起欲謀不軌,誤傷聖上萬金之軀,因此擅自下令將孟起及十八黑騎近衛誅殺!現在天賜寶刀在奴婢手中,奴婢請聖上賜奴婢以此刀自刎……」
「朕都知道了,恕你無罪。如今天下太平,四海之內一片歌舞昇平,北疆胡虜亦懼我大秦聲威,不敢稍犯。似孟起這般只會打天下,不會坐天下的武夫,留著也沒甚大用了,他死了倒好。傳朕的旨,追封孟起為安國將軍,忠武威烈候,以候爵之禮厚葬。嗯,死因就說成力抗刺客,為朕擋刀而死的。」秦皇的聲音很是平淡,「小蒿子,把天賜寶刀放在案上,你退下吧!」
寧照蒿高呼萬歲,連稱謝主隆恩,放下寶刀后一步步退出了殿外。
他站在殿門前,看著那陰沉沉的天幕,嘴角突然浮出一抹異笑。
「天下是時候亂一亂了!我魔門,也是時候雄霸天下了!」
序章 困龍升天 2
「轟隆」一聲巨響,嶺南府的城門在衝車連撞之下轟然倒塌,穿著五花八門的服飾,拿著亂七八糟的武器的義軍一窩蜂般湧進了嶺南府。
嶺南鎮撫使被亂刃分屍,城頭上懸著的大秦帝國黑底雙龍國旗被一把扯落,換上了一面土黃色為底,上面印著一個斗大的「項」字的戰旗。
嶺南府內一棟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民宅內,宋家家主宋無正端坐在書房內,輕輕撫摸著擺在書桌上的,一個沾滿了灰塵,樣式相當古樸的長方形盒子。
「爹爹,爹爹!」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如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女聲,「您在裏面嗎?」
宋無皺了皺眉頭,將那長方形盒子放到了書桌底下,道:「進來,門沒鎖。」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一位穿著一身淡黃色長裙,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如一汪無一絲雜質的清水般純美可人的少女,盈盈走了進來。
「清兒,有什麼事嗎?」宋無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向來肅穆的神情中難得地多了一份慈愛之色。而在那慈愛之中,卻隱著淡淡的,似是極力掩飾的悲哀。
宋無今年六十有三,除正妻之外還有三房妾侍,卻一直沒有兒女。直到四十六歲那年,四十二歲的正妻宋張氏突然鐵樹開花,有了身孕,終得了這一獨女。
宋無老來得女,對宋清自然是極為寶貝的。他是武夫出身,卻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兒走自己的老路,變成一個成天只知舞刀弄棒的假小子,於是自小請名師教宋清經史子集、治國之道、為政之理,希望能把女兒培養成一位獨一無二的才女。
宋清自小極為聰敏,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透,還經常能舉一反三,說出許多似是而非,卻令那些博古通今、學富五車的老夫子們都讚嘆不已、自愧不如的論點來。
就連最難為之,也最令女孩子家討厭的治國之道、為政之道,宋清也能學得津津有味,而且還能時常發表一番相當不錯的見解。
至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宋清更是造詣非凡,原創的一些詩詞,令嶺南一帶一些頗有才名的士子、學士都自愧不如。
而宋清對針織女紅、廚房之事卻不屑一顧,常言那是小女子才做的,而她是大才女,自然是不需要學了。
宋清自十三歲起,便在嶺南一帶頗有才名,這幾年來前來提親的人幾乎踏破了宋家門檻,但卻沒一個能入得了宋清的法眼。
宋無對這女兒也是頗為頭痛。一個大家閨秀,如果在十五歲成人之後還沒定親的話,那可是相當沒面子的。但是宋無也捨不得將自己這唯一的掌上明珠草草嫁了出去,本來擇婿一事,只需父母點頭便可,但宋無破天荒地讓宋清自己選婿,所以直到今年宋清已過十七,眼看便要滿十八歲,仍未定下一門親事。
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宋清小時候一次傷寒之後,宋無親自替她把脈,準備以己身深厚的內力替她驅除寒氣,卻意外發現,宋清竟然是天生的「三陰絕脈」。
前朝大祭祀太公望留傳下來的《回天醫經》中記載,「三陰絕脈」,千萬人中難得遇上一例。身懷此脈者,天、地、人三衰,陰寒遍體,若是男子則可憑本身陽氣支撐,勉強活過三十歲;而若是女子,則因本身就是陰性,斷然活不過二十歲。
而最令宋無絕望的是,翻遍《回天醫經》,竟然找不到救治三陰絕脈的方法!
多年來,宋無曾暗訪天下名醫,尋求救治之法,卻毫無所獲。
宋無傷心絕望之餘,雖未放棄尋求救治的方法,但對待女兒的重心,已經轉移到對她萬般寵愛上來了。嫁不出去更好,宋無也好在女兒有生之力,儘力盡一個慈父的責任。養活女兒一輩子只是個笑談,因為宋無清楚地知道,將來是無法避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慘結局的。
正因為此,宋清才有了這時代所有的大家閨秀都無法擁有的,自由擇婿的權力。
宋清自然是不知道此事的,事實上,宋無並未將此事告知任何人,包括宋清的母親。
眼看著女兒離二十歲的大坎越來越近,宋無每每看到女兒,心中都會不可自抑地湧起無盡的悲涼。
可憐天下父母心!
現在宋清走進了書房,緩緩走到宋無的書桌前,那一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看著父親,不急不徐地道:「爹爹,項啟的大軍已經攻破了嶺南府,嶺南最後的守軍已經被叛軍擊潰,鎮撫使路遙大人戰死。叛軍現在正在嶺南府中四處抄家,凡家世富貴者,一律被滅門,家產、存糧被盡數分發於貧苦民眾。預計再過三刻左右,叛軍就會搜到我們這裏來了。」
宋無點了點頭,道:「為父倒不擔心叛軍會對我宋家怎樣。畢竟我們宋家,每年都曾派出大把銀子,分發大量糧食給受災的百姓的。百姓雖然仇富,但也是有眼睛的。」
宋清不動聲色地道:「爹爹,城南王大善人一家已被亂民盡數殺死,家財、糧食被劫掠一空。」
「哦?」宋無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王大善人做過的善事,可並不比我們宋家少啊!看來一心造反的百姓,已經給勝利沖昏了頭腦,辨不清是非善惡了。」
沉吟了一陣,宋無問道:「家裡的事情安排得怎樣了?」
宋清道:「所有僕役、奴婢、家丁都已經分發了銀兩,遣散離去了。他們都作貧苦人家打扮,叛軍是不會傷害他們的。家裡的細軟都已經收拾好了,娘和二娘她們已經坐進了馬車,隨時可以從後門離去。爹爹的幾位老友,祁叔叔他們,都趕到了家裡。一百二十三名護院已經武裝好了,隨時可以應戰。」
宋無道:「祁老怪他們來了嗎?那敢情好。嗯,你去讓護院們都散了吧,一人發些銀兩,讓他們也扮作貧苦百姓,混進亂民之中。在大軍面前,一百二十三名護院也撐不過片刻,何必要他們白白送命?有為父和祁老怪他們,保護你們娘兒幾個,已經綽綽有餘了。」
宋清點了點頭,道:「父親可還有別的吩咐嗎?」
宋無道:「沒有了,你先出去準備吧,為父隨後便來。」
宋清正待轉身出門,卻聽宋無在身後問道:「清兒,這般局勢,你可害怕?」
宋清回過頭,對著宋無嫣然一笑:「有爹爹保護清兒,清兒又有什麼值得害怕呢?」
宋無用力地點了點頭,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若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我宋無枉稱當年七國並立時的天下第一名將!」
待宋清離去之後,宋無又將那長條形盒子搬到了書桌上,深情地撫摸著盒面,緩緩道:「本以為這輩子都用不上你了,誰知道……呵呵,形勢比人強啊!你可還記得,當年你我與聖君並肩作戰的那崢嶸歲月?可還記得,當年一個個敗亡於你我手中的絕世名將?天下七分,除我大秦之外,另六國也是名將輩出啊……只可惜,他們遇上了聖君,遇上了你我!而今天,聖君把他自己的天下給玩垮了,逼得你我不得不再度聯手!乾渴了這麼多年,想必你也是饑渴難耐了吧?好啊……今日,就讓你重見天日,再度痛飲人血,飽餐人魂!」
宋無猛地按下那盒子上的一個圓形機紐,盒蓋錚地一聲彈開,一道絢麗奪目的強光自盒中猛地綻出,光芒強烈地竟在瞬間便將宋無的身影整個吞沒,書房中響起一聲仿如龍吟一般的長嘯,整間書房都被那聲長嘯震得抖了一抖!
而在書房所處小樓外的院中,正與宋清交談著的,宋無的摯友,嶺南一帶除宋無之外,最負聲名的五大高手,「嶺南五友」幾乎同時抬頭望向那座小樓,其中年紀最大的「青竹翁」祁雲山失聲道:「天兵『龍吟』重現世間!太公望的批語應驗了!」
世上頂級武器分三品,第三品為聖兵,削鐵如泥。
第二品為神器,不僅削鐵如泥,更兼身有靈性,可與主人心靈相通,主人越強,便越能發揮出強大的威力。
第一品即為天兵,天兵是所有武器中最強的,武器本身幾乎已是一個會思考、有諸般情緒論的獨立生命。選擇主人時有著異常苛刻的要求,不僅要求主人夠強,還要能與自己對上脾氣,對合自己的口味,簡直就如人類交友、擇偶一般,比起僅有靈性的神器又強出不知多少倍!
天下聖兵不知凡幾,手段高明的鐵匠便可鍛煉。
而神器則非頂級鑄師無法打造。七國之亂時,天下神器曾也有二三十柄,但亂世之中,神器或遺失或被摧毀,到大秦帝國時,天下已只餘七件。而其中的「斜月七星劍」已被星河劍聖秦風親手摧毀,因此神器世間從此只有六件。
至於天兵,古往今來卻只有兩件,能打造天兵的,據說根本就不是人,因為人類根本無法打造出天兵這種武器!
世間僅有的兩樣天兵分別為「龍吟」、「虎嘯」,其中「龍吟」乃前朝大祭祀太公望的兵器,在太公望死後隨即消失於世間。
「虎嘯」則為前朝開國天子,武王姬軒轅的兵器,也是在武王死後便不再現世。
直到前朝崩潰,七國分踞天下之後,「龍吟」、「虎嘯」這才重現世間,分別為宋無與嬴聖君所得。
而宋無在平定天下之後,便將「龍吟」封存,數十年來未曾動用。
嬴聖君也建起「虎嘯殿」,將「虎嘯」封存於天聖宮虎嘯殿中。
但是今日,在這風雨飄搖,叛軍如潮的關頭,宋無終於重啟「龍吟」,令一代天兵再現世間!
宋清在聽祁雲山驚呼之後,好奇地問道:「祁叔叔,為何爹爹的『龍吟』復出,卻與太公望的批語扯上關係了?」
祁雲山搖了搖頭,聲音乾澀地道:「太公望曾下批語,『黑水紋亂,困龍升天。魔瞳現世,屠戮人間。龍吟虎嘯,殺斗天地。屍積如山,血海飄櫓。斗轉星移,大地變天!』」
「我大秦帝國依水德而興,朝服、旗幟皆為黑色。那一句『黑水紋亂』,聯繫如今形勢,當是指大秦帝國已將步入亂世。批語中所言的『困龍』,當是指被封存的『龍吟』。而那魔瞳,應該是指『修羅魔瞳』。如今『困龍』已然重見開日,那『魔瞳』……可能也到了屠戮人間的時候!」
宋清想了想,道:「批語中有一句『龍吟虎嘯,殺斗天地。』是不是說『龍吟』與『虎嘯』之間會有一戰?清兒百思不得其解,『龍吟』乃是爹爹所有,而『虎嘯』則在聖上手中。若說爹爹會與聖上有這一戰,當無太大可能。難道說……那『魔瞳』最終會得到『虎嘯』,與我爹爹一戰?」
祁雲山搖頭,「這個……誰也不知道。只有一點可以肯定,當修羅魔瞳現世之時,天下將會大亂!而最後那兩句『斗轉星移,大地變天』,怎樣看都不是好兆頭。」
宋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難道說,大秦帝國會因『魔瞳』而覆……」
「清兒,你在胡說些什麼?這大逆不道的話可是你能說的?」宋無那雄渾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只是他現在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異樣,那話聲之中,似帶上了一種彷彿巨龍咆哮一般的顫音,「幸好這裏沒有外人,否則要教別有用心之人聽了去,在聖上面前搬弄是非的話,你叫為父有何面目去見聖上?」
宋清、祁雲山等嶺南五友同時轉頭望向宋無聲音傳來的方向,這一望,眾人頓時全都呆住了!
尤其是宋清,在她想象中,「龍吟」既為武器,無論如何怪異,都該不脫跡于刀槍劍戟鞭錘之形。可是現在一見之下,她便徹底推翻了自己以前的想法……
序章 困龍升天 3
「情哥哥,要聽歌。」
深不見底,兩邊均是壁立千仞的峭壁,只露出頭頂上猶如一條細線般天空的懸崖之下,一個上身裹著火紅色的獸皮,下身圍一條黃色獸皮短裙,露出兩條雪白修長,筋肉勻稱,渾圓結實的長腿的女子,拉著正仰望天空,貪婪地淋浴著正午時分方能灑到谷底的陽光的男子,撒嬌一般搖著他的一條手臂。
這女子的頭髮長及臀部,隨意地披散著,顯得有些凌亂,但卻不是很臟,顯是經常清洗的。
她的臉很乾凈,沒有一絲污垢。面容非常美艷,兩條修長的劍眉透著絲絲野性,整體的感覺給人一種在女子身上很少見的剛健感。
而從她的容貌也無法分辨出年齡來,明明應該是二十五六的女子,神情卻跟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般,天真而幼稚。
那被她搖晃著手臂的男子身長八尺,身上也是胡亂地披著獸皮,一頭長發亂篷篷地披著,就像一堆稻草。
滿臉的絡腮鬍子像一根根鋼針一般,掩蓋住了他的半邊臉,令人很難在亂髮和鬍子的掩蓋下看清他的真面目,而要判斷出他的年紀,自然是更難了。
但是他的眼神很清澈,那雙黝黑的眸子,純凈地彷彿能倒映出一線天上飄動著的微小雲朵。
此時他的眼角正洋溢著笑意,眼眸中透出一種讓人全身暖洋洋的,如春季陽光一般的暖意。他像哄小孩子一般,連聲應道:「好好好,別鬧了,情哥哥這就給你唱歌……唉,下了好多天雨,人都快霉了,難得太陽肯露面啊!一天之中,也就只有這時候能晒晒太陽了。來,站到這邊來,多晒晒太陽,邊曬邊聽哥哥給你唱歌啊!」
那女子依言站到了只有約五尺寬的陽光地帶,和那男子一起坐到一塊沐浴在陽光中的石塊上,靜靜地聽她的「情哥哥」唱起了一曲優美的歌謠。
莫問痴,雨打花落問花可有憂。
莫問恨,刀光劍影問劍幾曾愁。
莫問情,怕一夜白了少年頭。
莫問劍俠情緣,是否不堪回首不堪留。
女子很認真地聽著,她聽歌時的樣子很投入,雖然在這個時候,她臉上的神情依然天真幼稚,但眼中卻不時閃過幾抹蘊含著濃濃的悲愁的神彩。
她當然不會知道,這隻歌不是大秦帝國的曲調,事實上,在大秦帝國之中,還沒人會唱這支歌,除了她的「情哥哥」以外。
而這歌也不是「情哥哥」原創的,他只不過是從記憶中隨手拈來,興之所致便唱了起來。
她或許也已經忘了,她的「情哥哥」,事實上是個比她還小了七八歲的少年,他的名字,其實是叫「秦仁」來著。
她甚至已經完全忘記,她為什麼會與「情哥哥」來到這個懸崖底下,被困在這完全無法攀越的懸崖底下整整三年。
其實,是她將他撲到懸崖下的,是她將毫無防備的他一舉撲下了懸崖,同他一起掉進了這萬丈深淵之中。
「情哥哥」,便是秦仁,秦家三少。而她,則是被他用迷藥奪了貞操,從此對他懷恨在心,伺機報復的吹雪堂堂主葉映雪。
我笑風,踏步江山江山在我手。
我笑雲,浪跡天涯天涯在小樓。
我笑君,願一生不死的等候。
我笑英雄彎弓射鵰,有淚欲留淚滿首。
三少仰望天空,唱著這曲前世一款遊戲的主題曲。
他的眼角洋溢著暖暖的笑意,看著那頭頂上的一線天,還高懸在一線天外的太陽,他的心都似乎暖了起來。
一天之中,僅有半個時辰可沐浴陽光,碰上陰雨天,則是連續好幾天都見不著太陽,三年的時間,茹毛飲血,不見天日,已經令他的兩邊鬢角變得斑白。
而他,今年也只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人未老,卻已生白髮。
莫問痴,痴心不曾休。
莫問恨,恨時愛悠悠。
我笑風,風起水迴流。
我笑雲,雲作我心舟。
不問生死相許,為情為緣來相守。
一曲終了,三少笑望向聽得入迷的葉映雪,問道:「好聽嗎?」
葉映雪拍著手掌笑道:「好聽,真好聽!情哥哥唱的歌,什麼都好聽!」
看著葉映雪一臉幼稚的樣子,三少無奈地,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再次抬起頭,仰望一線天空,思潮起伏,思緒又翩然飄回了三年前,在天平山莊的那一幕。
雖然已經過了整整三年,可是父親遮天手秦逍遙,聯手舅父化鐵手鐵空山,雙戰魔教教主西門無敵的那一幕幕卻然歷歷在目,每一個場面都還是那樣地鮮活,未曾遺忘半分。
因為那是一場代表著當世最強的個人武力之間的決戰!
西門無敵那神出鬼沒,完全無跡可遁的身法,「滅神心經」、「誅仙寶籙」上種種足可化腐朽為神奇的武功,配合上西門無敵的身法,發揮出無以倫比的威力。
「仙路煙塵」、「滅神指」、「天極陰雷」、「亡天神話」、「天外飛仙」、「迷蹤魔雲」……所有的招式在西門無敵手下一一使出時,每一招幾乎都令所有的人產生一種驚艷感。
而秦逍遙和鐵空山的表現也不逞多讓。
兩大白道絕頂高手將生平所學所悟暢快淋漓地盡數使出,鐵空山只守不攻,秦逍遙只攻不守,兩人配合之時卻攻守兼備,天衣無縫!
戰場從天平山莊的校場中央一路延伸至天平山莊後院,一直到了天平山莊背靠的那堵深不見底的懸崖邊上!
而三大高手所過之處,所有的建築都變夷為平地,平地則被震出無數裂縫和坑窪。
三少等人不願錯過這一場決戰,因此一直跟著三大高手,不斷地轉移觀戰陣地,最後三少等也到了那懸崖邊上。
而就在西門無敵力戰良久,未能擊敗秦逍遙與鐵空山,從而準備放出他的第二記「誅仙劍」時,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變故發生了。
自西門無敵發暗號令魔門弟子點著了埋在校場下的炸藥,校場劇爆之後便不知所蹤的葉映雪,突然不知從哪裡沖了出來,鬼魅一般掠近了看決戰看得如痴如醉,沒有半點防備的三少身旁,抱著三少一齊躍下了那萬丈深淵!
三少在跌下懸崖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秦逍遙與鐵空山雙雙放棄了與西門無敵的決戰,以他們生平最快的速度趕往懸崖邊,而西門無敵則生生收回了那一記待發的「誅仙劍」,朝著三少這邊看了一眼,似無限惋惜地長嘆了一聲。
離三少最近的喬偉和黎叔只差一步便可抓住三少的衣角,可是兩人還是慢了一步。他們滿臉絕望地狂叫著三少的名字,眼中是掩飾不住的痛苦和悲哀。
秦風、秦雷、三大殺神也是在第一時間就趕往三少落崖的這邊,但是他們到時三少已然墜下了十多丈,誰也沒辦法趕上他了。
三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兩位兄長落淚。
鐵戩解下腰帶扔了出來,但是那腰帶只不過五尺來長,純屬搞笑。
杜曉妍異常極端地縱身就往懸崖下跳,卻被黎叔攔腰抱住,她撕心裂肺的痛哭聲讓三少那剩下來沒多少的良心出奇地刺痛了一下,然後黎叔一掌拍暈了她。
黎小葉掩著嘴愣愣地看著三少,眼中淚水滾滾而下,三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哭,他甚至想她不是一直討厭我的嗎?難道是因為少爺我掉下去了,以後就不能送花給她而傷心?
甄洛當時的表情則很奇怪,很複雜,似悲傷,又似失望,總之三少直到現在還沒想通她那時候究竟是想表達出一種什麼樣的情緒。
憐舟羅兒一言不發,臉色慘淡地流淚滿面,搖搖晃晃地隨時會摔下懸崖,秦雷將她死活拉了回去。
秦霓兒則站在崖邊跳腳大罵:「死沒良心的,你怎麼就這麼走了?你還欠我一頓打啊,你給我回來!你輕功不是很好嗎?給我飛回來!」
三少當時心中只在苦笑,心說輕功也要借力啊!這時候你讓我用什麼借力?用葉映雪嗎?在那個時候,三少才真正發現,自己的心腸,似乎還真不是那麼歹毒。
鐵軒軒是所有女孩子裏面最鎮定自若的一個,她根本就沒流一滴淚,她甚至還在笑,笑得很開心,笑得很甜蜜。
因為她也縱身躍下了懸崖,而且還很成功地躍了下來,沒有一個人能及時攔住她。
三少永遠也忘不了,她在躍下懸崖后,雙臂大張,彷彿鳳凰一般飛翔時那滿臉開懷笑容的樣子。
可是鐵軒軒與三少伴飛的計劃沒能成功,她剛躍下不到兩丈,就被秦逍遙和鐵空山合力用真勁吸了回去。
在鐵軒軒給吸回去的時候,三少已經落下去足有四五十丈了,所以他沒能看清鐵軒軒最後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神情。
只不過,那個時候,有一滴滾燙的液體滴落到三少的臉上,滾進了他嘴裏。
三少清楚地記得,那滴液體的味道,是鹹的,帶著絲絲苦澀。
短短的瞬間,所有人最後的表情動作以及他們或哭或叫或痛吼的聲音都深深映進了三少腦海中,每個人的每一絲神情三少都將其刻進了自己的靈魂深處,三少在那個時候豁然開朗。
原來並不是舉世皆濁,原來並不是世人皆醉。
原來這個世上還是有很多東西是值得珍惜的,原來老子以前一直自暴自棄是不對的。
原來我以前自認為瀟洒風流,實際上是極不負責任的,原來做為一個男人,在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並不是什麼建功立業,而應該是對每一個對他懷有期望的人負起責任。
原來,責任才是男人的一切。
即使不愛,也該負起責任。
三少被自己鄙視了,在生死關頭悟通了,所以他一直緊緊摟著將他和她自己都陷於了死地的葉映雪,以一種超然的姿態面對越來越接近的死亡,並絮絮叨叨地說了那麼多話,目的只是想打消葉映雪對死亡的恐懼。
畢竟死之前還在害怕可不是一種好滋味,到了地府,那就變成一膽小鬼了。
他甚至在那個時候,閃電般回放了一遍秦逍遙、鐵空山、西門無敵的對戰場面,對於武道一途居然莫明其妙地又有了幾分明悟。
下墜時失重的感覺,令他有一種不真實的虛無感,而那虛無感,則令他對西門無敵那所謂「化神虛空」的身法,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理解。
只是,人都要掉下懸崖摔死了,悟通這些還有用嗎?
事實證明,武道上的明悟在生死關頭,還是能發揮出關鍵作用的。
三少在不知過了多久之後,終於臨近地面之時,逼發出所有的潛力,朝著地面擊出了他生平最完美的一掌。
一掌「霸皇令」!
掌勁將三少和葉映雪下落點的方圓一丈內的地面完全籠罩,詭異的掌勁將足有五丈深地堅實土地震成了鬆軟的粉塵。而掌勁擊地更激起了一股反震之力,三少便借那反震之力施展出悟通了一點的輕功,抱著葉映雪減緩了下墜之勢,掉到了那塊給化成粉塵的地上。
但是抱著個完全不會動,早已暈了過去的人掉到地上,跟自己一個人施展輕功掉到地上的後果是完全不同的。三少跟葉映雪掉到了那塊地面,膨地一聲激起漫天的粉塵,然後一直下陷到地面五丈以下,直觸到沒有給化成粉塵的堅實土地才停了下來。
而三少偏偏又是將葉映雪抱在懷裡,以一種葉映雪在上面,他本人在下面做肉墊的姿勢著地的,所以儘管三少身上穿著不壞金絲甲,又給掌勁反震力及厚達五丈的粉塵減緩了大半下墜的力道,但最終還是在背部觸地之後,無奈地吐了口血,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三少已經不做任何能生還的打算了。原因很簡單,雖然沒摔死,但是兩人已經陷進了深深的土地中,周圍的粉塵會在他們昏迷的時候將他們窒息而死。
可是三少卻沒有想到,他那噴出去的一口血,正好噴在葉映雪的臉上,將本來暈過去的她,噴醒了過來。
序章 困龍升天 4
當三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依然留在這個讓他無限留戀的塵世間。
他沒有死,葉映雪也沒死,醒過來的葉映雪拖著三少掀開粉塵爬回了地面,然後筋疲力盡之下昏睡了過去。
當三少醒過來的時候,葉映雪仍沒有醒轉,而當三少掏出幾粒隨身攜帶的療傷葯吃下去,調息了一陣,勉強令傷勢有所好轉之後,葉映雪這才醒了過來。
當葉映雪醒過來之後,三少悲哀地發現,葉映雪傻了。
確切地說,她不是傻了,只是好像忘記了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三少是誰,渾渾噩噩猶如一個初生的嬰兒一般。
從此三少便帶著這個初生嬰兒,一邊教她說話認字,一邊在懸底開始了漫長的,尋找脫困之路的生涯。
半年之後,三少悲哀地發現,懸崖底下雖然野獸不少,卻沒有修鍊千年的怪獸,自然也無法得到可讓人平空增添千年功力的內丹。植物雖然也不少,卻也沒有能一吃下去就變得不老不死的神仙藥草。更沒有什麼上古時代前輩高人埋骨的山洞,當然也就找不到什麼驚世駭俗的武功秘籍了。
幸好崖頂有水,有獸,有野果子樹,所以三少和葉映雪才不致於凍餓而死。
初時三少身上還有火摺子的時候,兩人倒還可以吃些烤熟的果子和野味。可是當火摺子用完之後,兩人就只得茹毛飲血了。
鑽木取火是沒有可能的,谷底實在太潮濕了,根本就找不到乾燥的木柴。有火摺子的時候烤肉,都還是用獸皮引火,將樹葉烤枯后引著的。
第一年的冬天快來的時候,三少捕殺了一頭人熊,一隻紅狐,剝下皮毛給自己葉映雪各做了一套獸皮大衣。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由於谷底沒有陽光,過於潮濕,三少和葉映雪身上的衣服都爛掉了。三少除了一把摺扇、一條腰帶、一件不壞金絲甲外,連內褲都沒得穿了。
而葉映雪則乾脆全身上下的衣服都爛了個精光,什麼都沒剩下。
還好這裏杳無人煙,即使葉映雪僅披著獸皮,隨時可能走光,也都無所謂了。
至於三少,每天都要幫葉映雪洗澡,洗頭髮,早已熟悉了她身上每一寸皮膚。雖然三少很不願意跟一個智商才漸漸發育到五六歲的大女孩親熱,但是每到精力實在亢奮得無處發泄的時候,三少就不得不跟葉映雪在谷底野合了。
葉映雪智商如今雖然才發育到五六歲的樣子,但是身材卻是超好的,而且身體的反應也完全是成年女人的標準狀態。
起初三少還要主動挑逗葉映雪,挑到葉映雪情動時才會與他交合。可是後來當葉映雪食髓知味以後,如果三少隔段時間不動她的話,她反倒會迫不及待地,滿臉飛紅地扯著三少的手問:「情哥哥,怎麼不跟小雪玩『卟卟』了?小雪好想好想和情哥哥『卟卟』哦!」
所謂「卟卟」,自然是三少這噁心的傢伙,摸擬交合時肉體交擊發出的聲響,用這擬聲詞來形容交歡的。總不能對一個智商才五六歲的小女孩子說,來,我們做愛吧!這會教壞小孩子的。
茹毛飲血的生活一直持續了三年,三少每一天都會計算日子,所以他也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時間。
身上攜帶的一些催情葯、迷藥什麼的,已經在長時間的野外生活中丟掉了。在這種地方,那些葯根本派不用場。而療傷葯,則是大部分用掉了,小部分丟失了。
尋找出谷的路徑是一項無比艱巨的任務。
這懸崖事實上是一條大地的裂痕,谷底在地平線以下不知多深,再加上兩旁連綿的山脈,致使懸崖底部看上去是一條筆直的穀道,但事實上卻不知有多少岔道。
三少無法確定究竟哪一條能夠通往谷外,所以他只得帶著葉映雪一條一條地試。
而那些岔道短則上百里,長者甚至有千多里。谷地路徑又崎嶇不平,時常還會闖入猛獸毒蛇的地盤,少不得與守護地盤的野獸們搏鬥一番。
三少也曾試過攀爬懸崖,但是先不說如刀削斧鑿一般的峭壁根本無多少可借力攀爬之處,也不說那高達萬丈的峭壁爬起來該要多長時間,單是帶著葉映雪這小傢伙,三少已經絕了爬上去的希望。
「不再拋下任何一個對我抱有期望的女人。」這是三少在險死還生之後立下的誓言,「即便不愛,也要有擔當,有責任!」誓言之後加上這個註解,只能說明三少這傢伙不怎麼願意勉強自己的感情。
三年的時光就在這不斷的探索出谷路徑中飛快地逝去,三個冷風刺骨的寒冬,就在兩人的腳下悄悄掠過。
鞋子早就破了,現在兩人腳上套著的,是三少做的柔軟厚實,又耐磨的獸皮靴,走起谷底的崎嶇路徑來,還是很方便的。
谷中大部分的岔道都已被三少和葉映雪試過了,所有的岔道都在最底端用一堵高不可攀的峭壁打出了告示:「此路不通,請另尋它路。」
一次次地碰壁,一次次地折返,再找新的路徑,每走一條岔道,便等於來回走了兩趟,兩人腳下,也不知踏過了幾萬里路。
在這不斷的行走間,三少的身體變得更強壯了,個子也長高了不少,皮膚則因缺少陽光而變得有些蒼白。而葉映雪的身材也變得更加苗條纖美,每一條筋肉都變得勻稱,腰腹無一絲贅肉,豐臀因常年運動變得更加彈性十足。
三少的臉上也染上了不少風霜之色,頭髮都已給染得斑白,更何況他年輕的臉?
而這三年中,三少也從未停止過對武道的探索。
以他現在的境界,練功已經不需要擺架勢扎馬步、盤腿打坐鍊氣了。
他每天的武道修鍊就是一個字,悟。
悟到了就是悟到了,一法通則萬法通。
誰也不知道三少如今已經進境到何種地步,在這三年中,三少根本就從未認真打出過一掌。
再強的猛獸,也不配三少認真出掌。
今天,三少和葉映雪正走在一條方向為西南的穀道中,趁著正午太陽出來的時候,曬著太陽休息一下。
三少看著頭頂上那過於遙遠的太陽,眯著眼睛說道:「小雪啊,我們已經快要出去了呢!這谷底的岔道,我們也走得差不多了,據我估計,最長一年,最少一個月,我們就可以走出這山谷了。」
三少說這番話的時候卻是沒有想過,要是這谷底根本就沒有出谷的路徑該如何?若是所有的穀道都是死路又該如何?當然,以三少豁達的天性,他是不會做那樣悲觀的設想的。
葉映雪看著三少,說道:「情哥哥,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可是你還沒告訴過小雪,為什麼要一直這樣走下去呢!」
「因為我們要出去啊!」三少笑呵呵地拍了拍葉映雪的腦袋,「外面的世界很美的,難道小雪願意在這裏過一輩子?」
「可是我們為什麼要出去呢?就在這裏不是很好嗎?每天不停地走路,累了就歇一歇,餓了就吃果子,吃肉,晚上要是精神好呀,就玩『卟卟』,精神不好呢就睡覺。小雪覺得這樣很好呀,外面的世界有這裏好嗎?」
看著葉映雪一臉的天真,三少頓感無奈。他是沒辦法向她解釋清楚外面世界的精彩的,只有等到她親眼看見之後,才會明白其中的好處。
「好了,出發吧!」當陽光逃離谷底之後,三少站了起來,伸展了一下被陽光烤得懶洋洋的四肢,拉著葉映雪大步朝著西南方向走去。「天黑以前要多趕點路了!爭取能找到一個乾燥一點的山洞過夜,最好還可以碰到一頭倒霉的熊,呵呵……」
滿是坑窪的山中小道上,三輛馬車用儘可能快的速度在小道上賓士。
最後一輛馬車後面跟著三名騎手,其中一人滿頭銀絲,背上背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宋清就坐在最後面一輛馬車裡,小道上的坑窪使得馬車不住地顛簸,車廂劇烈地搖晃著。
宋清的樣子看上去相當難受,她兩隻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發白,手在微微顫抖。她面色蒼白,嘴唇被自己的牙齒咬得發青。
但她現在這難受的樣子卻不是因為馬車的顛簸,而是因為七天前,她的父親身披「龍吟」,從嶺南府的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時的那一幕。
「龍吟」是天兵級的武器,但是沒有人規定,武器一定就是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器。
事實上,「龍吟」是一襲凱甲。
一襲金黃色,造型無比怪異,但卻讓人感到無比完美和諧的全身甲。
那完美和諧的感覺,就好像是仰望蒼穹之時,朝陽與藍天白雲交相輝映的感覺。
輝煌、壯麗、完美、和諧。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副完美和諧的盔甲,在戰場之上,卻變成了一具屠殺機器。
那一日,嶺南五友中的三人駕著載著宋清以及宋無的正妻、三房妾侍的馬車,從宋府中沖了出去,而宋無則和嶺南五友中另二人負責保護。
宋無在前開路,嶺南五友中的祁雲山與連辛玉在旁策應,直朝嶺南府城外衝去。
宋清坐在馬車裡,初時車簾緊閉,宋清並未朝外看上一眼。她無比鎮定,只因她知道,自己的父親,的確擁有蓋世名將的氣魄和實力。只要有父親在身邊,她就無所畏懼。
剛出宋府時只碰上了逃避兵禍,正四下奔走的難民,但是當他們快要靠近嶺南府另一側的城門之時,被大股的叛軍追上了。
叛軍的騎兵在第一時間用鐵騎踏翻滿街的流民,奪取了城門的控制權。而宋無等人,則因難民的阻擋,沒能及時在叛軍控制城門前衝出城去。
當大量難民被叛黨軍屠戮驅散之後,叛軍盯上了宋無他們的這三輛馬車。大約千名叛軍圍住了他們,其中有幾個剛剛加入叛軍的嶺南府居民認出了宋無,馬上大喊起來:「他是宋無!大秦當年的第一名將,『龍吟聖將』宋無!不能讓他走了,要是讓他逃到了天京,向嬴聖君要一支兵馬,事情就麻煩了!」
然後宋清便聽父親那雄渾威嚴地,夾雜了絲絲龍吟般顫音的聲音傳來:「爾等與吾宋無同為大秦子民,何必苦苦相逼?我宋無早已歸隱田園,不問國事,今日也只想離開這是非這地,爾等何苦要致我于死地?」
「少廢話!」立時有人反駁:「誰不知道你宋無是大秦第一名將,出了名的秦皇狗腿?要是讓你走了,來日帶一支兵馬殺回來,我們還有命嗎?兄弟們上啊,殺了宋無!」
千多人低沉瘋狂的喊殺聲同時響起,腳步聲、馬蹄聲震得地面開始顫抖。
直到那個時候,宋清還是鎮定自若的,她相信,區區千多人,絕對無法困住她的父親。
然後宋清便聽到了一聲龍吟般的咆哮:「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擋我者死!」
囂張狂猛的龍吟聲震天價響起,利器破空聲猶如凄厲的風暴聲一般響起,肉體切割聲綿密地無一息閃隙,鮮血從動脈中飆射而出的風聲就像高壓水龍頭噴射,凄厲的慘叫聲匯成一片,瀕死時的慘叫無比駭人,聽得宋清皮頭陣陣發麻。
當慘叫聲響起之後,宋清便感到馬車又開始向前開動了,而且是速度飛快地向前開動。
宋清感到很奇怪,只因在那諸般聲響之中,她竟未聽到一絲兵器交擊聲。
難道爹爹的「龍吟」凱甲不是一樣刀槍不入的寶貝?難道爹爹並不是憑凱甲之堅固硬擋叛軍兵器和箭雨,再用別的手段殺人的?
「清兒,若遇戰事,千萬不要去看。」這是宋無臨走前對她的叮囑。
但是好奇之下,宋清無已忘了父親的叮囑,掀開窗帘向外望了一眼。這一眼,便令她畢生難忘!
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眼睛瞪得老大,瞳孔收縮,檀口微張,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拚命地互捏著,身子漸漸顫抖起來。
她總算是見到了冷兵器作戰時代的殘酷與血腥,而現在她看到的這一幕,是即使在數十萬人的大陣仗上,都難得看到的殘酷!
可謂是集世間血腥殘酷的代表作!
誰也不清楚宋清究竟看到了什麼,只是自那日以後,宋清便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再也不願回想她看到的那一幕,她刻意地去遺忘那天看到的東西,可是她越是不去想,那些東西便越是像夢魘一般在她心頭纏繞不休。
自衝出了嶺南府,一路向北方行來這七日,宋清很少開口說話,終日里都是沉默寡言,這讓宋無和他的幾位夫人很是擔心。
而現在坐在宋清對面的宋無正妻宋張氏,更是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暗自垂淚。
她不止一次問過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宋清只是不說,她也沒有辦法。
眼看女兒在這七日里憔悴了不少,宋張氏心痛不已。
而現在正在馬車外的宋無則在苦苦思索著,究竟是什麼事情令女兒變成這樣。他還記得,當那日衝出了嶺南府,一路衝出近百里地之後,他御下了「龍吟」,第一時間去看女兒。
而當他見到女兒那面色慘白、身體顫抖的樣子之後,以為女兒是被高速行駛的馬車顛簸得極不舒服,本想伸手去拍拍她的頭安慰一下她,但是女兒在被他的手一觸之下,卻像受驚的兔子一般縮了起來。
她甚至還稍稍偏了一下頭,彷彿想避開宋無的手。
這讓宋無非常意外。宋清平日里對他極是依戀的,現在怎會變成這樣?但是他不知道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托妻子仔細詢問,甚至曾親口詢問,但女兒總是默然不語。
宋無不由大感頭痛。瞧著女兒連日沉默,日漸消瘦,宋無看在眼裡,疼在心裏。
現在他們正行在前往北方京城方向的山路上,雖然出了嶺南府已有七日,但是嶺南多高山丘陵,路途崎嶇,因此七日時間,還未能完全行出嶺南。
宋無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太陽已經掛在山頭,沉沒了一小半,眼見天色就要黑了。再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現在是在山中,天黑前是沒辦法找到人家借宿了,只得夜宿馬車。
宋無見道路崎嶇,馬車顛簸得太厲害,心疼女兒之下,大聲道:「狄老怪,大家把速度放慢一點,天色將黑,無需太急趕路了!」
宋無話音剛落,便聽前面傳來「啊呀」一聲慘叫,然後三輛馬車一輛輛全都停了下來。
宋無感到奇怪,他沒讓他們停下來啊,怎地現在都停了?他行在最後,也自是沒辦法看清前面的形勢,當即邊策馬往前行去,邊問道:「狄老怪,發生什麼事了?」
嶺南五友中的「孤直公」狄無功大叫道:「老宋,禍事了!哥哥我撞倒了兩個野人!」

第一章 你是怎麼死的 1

宋無一愣,心道這兩人原來會說人話,看來不是野人。不由苦笑道:「這位兄台,不知你傷在哪裡?可否讓宋某檢視一番?宋某長年浸淫醫道,對療傷頗為精通……」
兩個人在談話間,一個上了馬車,一個跨上了馬背。
當下也不再多說話,踢馬向前行去。狄無功等三人也都紛紛驅動了馬車。
她忙不迭地大叫起來:「靳叔叔,停車!快停車!」
宋張氏勸道:「你一個大家閨秀,怎可見一個敲詐銀兩的野人?還是不要了吧!」
那野人頓時睜開眼睛,手腳輕便地爬了起來,一把接過宋無手中的銀票,點了點數,道聲:「謝了!」然後對那躺在地上的女野人道:「小雪,拿到錢了,可以起來了。」
宋無和狄無功對視了一眼,狄無功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膀,說:「不關我事,是他們自己突然從路邊衝過來的,硬往馬蹄子上撞的。怕什麼,不過是撞了兩個野人而已,又沒把他們撞死,隨便給點傷葯就沒事了。」
宋無來到狄無功駕著的馬車旁,只見拉車馬的肚子下躺著兩個頭髮篷亂,身披獸皮,疑似野人的人形物體。
宋無頓時收斂殺氣,心道難道我看錯了?這年輕的野人並未動甚歪心思?嗯,一定是了,他雖不會武功,但身體頗為強壯,要是真是壞到透頂者,說不定真會動手硬搶。宋無等人雖然個個是大高手,但是在不會武功的人眼中,也不過就是六個滿頭白髮白須的老頭子而已。
男野人翻了翻白眼,懶得理他,徑直推開車門,與女野人低頭鑽進了車廂。
而那野人在聽了宋無的話后,疑惑地道:「你女兒要見我做什麼?莫非你女兒知道少爺我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天下無雙?」說著還頗為自戀地摸了一下他那滿臉的大鬍子,「只不過瞧你這年紀,你女兒只怕也是四十多歲的老女人了吧?嘿嘿,少爺我對四十歲以上的女人不感興趣,就此別過,不勞相送啊!」說著竟轉身就走。
但是宋無也是無可奈何,眼見女兒便要奔上二十大坎,這人生是越來越短,她有甚心愿,還是盡量滿足了吧!
而坐在第三輛馬車中,起先並未聽到那野人與宋無、狄無功討價還價的宋清,在聽了那野人的吟唱之後,突然嬌軀一震,那蒼白如紙的臉色變得更白,眼中卻放射出異樣的神彩。
宋無和狄無功面面相覷,兩人知是遇著了無賴,不由全都苦笑搖頭起來。
男野人一進車廂,掃了車廂內的宋清和宋張氏一眼,笑嘻嘻地道:「兩位晚上好啊!不知是哪一位要見小弟啊?嗯,這位姑娘看上去比較年輕,想來是你要見小弟了。不知你見小弟,有何要事啊?」
野人陰陽怪氣地道:「喲,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我有劫道嗎?我手上帶刀了嗎?我說過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了嗎?別看你老,你亂講話我一樣告你誹謗!」
宋無初時見這雄性野人兩鬢斑白,原以為他年紀頗大,還尊稱了他一聲「兄台」。誰知道現在一看這野人的眼睛,那眼神和眼角的紋路,分明是個不超過二十歲的年輕人的。當下不由心中暗悔,心道我好好地叫這小傢伙兄台幹什麼?雖然他鬍子是比我長了一點,頭髮也是白了一些,可是年樣子起碼也比我年輕個四十多歲啊!
宋無一愣:「什麼?」
狄無功坐在馬車駕座上,一手扯起鞭繩,一手揚起馬鞭,威嚇似地朝那男野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道:「要不是看你小子連衣服都沒得穿可憐,爺爺我早一鞭子抽死你了!」
那野人目送著由宋無在前開路的三輛馬車魚貫離開,將銀票胡亂塞進懷裡,拉著那女野人的手,便向與宋無等相反的方向行去,邊行邊大聲吟道:「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鴻圖霸業談笑中,不似人生一場醉。」
狄無功氣得哇哇亂叫,跳下馬車舉著馬鞭作勢要打。
那男野人看了宋無一眼,淡淡地道:「要嘛就我們兩個人一起上去,要嘛,就一個也不上去。」
那野人頓時不樂意了,笑意一斂,蠻不講理地道:「怎麼,撞傷人不用陪錢嗎?醫藥費、精神損失費、營養費等等加起來,你就給個萬把兩銀子就行了。我這人厚道,也不想多要,但是給少了你也不好意思是吧?」
宋無氣苦,卻聽宋清的聲音傳了出來:「爹爹,就讓他們兩個一起上來吧。」
宋無苦笑著看著兩個全身上下沒半點異狀的野人,連連搖頭。
馬鞭還沒落下,那野人便驚呼一聲,兩眼一翻,叫道:「打死人了!」頭一歪,詐死過去。
說著,又賊兮兮地瞄上宋無背後的那方木盒,道:「宋老頭,出門在外小心點,錢財可不能隨便露白哦!還有,你那盒子里裝的是件寶貝吧?你可要留意了,別讓歹人給搶了去啊!」
豪邁中帶著些許凄涼,又有著無比豁達的詩調傳入宋無耳中,宋無不由暗暗心驚,心道這野人看似不起眼,想不到竟有這等情懷!
狄無功嘴一歪,對宋無道:「我就說吧,碰上劫道了的。娘的,老宋,咱得把銀票奪回來啊!要不然讓別人知道,在你老宋和我們五怪都在的場合,讓倆小賊騙了銀子,咱們以後就不用混了!」
那野人聞言又轉過身來,拉著女野人就往馬車方向行去,邊走邊道:「十七歲的小姑娘,那還是要見一見的。正是花樣年華,即便長得不行,可是年輕,就已經是最美了。」
宋清這時迅速鎮定下來,她看了宋張氏一眼,道:「娘,您可知剛才那詩是誰人唱的?」
宋無帶著兩個野人來到了宋清的馬前旁,道:「你上去吧。」
兩個野人停住了腳步,那男野人牽著女野人的手,回望宋無,笑道:「怎麼,難道你現在反悔了,想要回那一萬兩銀票不成?」
靳歸閑應了一聲,對剛剛趕到這輛馬車前的宋無道:「老宋,清兒要見那野人,想是聽了那幾句歪詩,動了惜才之心。」
宋無人在旅途,加上嶺南又兵荒馬亂,不願多惹是非,從褡褳里掏出幾張銀票,道:「這位小兄弟,老夫如今也是落難途中,知道落難人的苦楚。你要的一萬兩銀子,我這便給你吧!」
趕著這輛馬車的五友之一,「寒松叟」靳歸閑聞聲停住了馬車,而車內的宋張氏則帶著驚喜的意味問道:「清兒,你……」她本打算說你終於肯說話了,細想之下覺得又不妥,改口道:「你有何事?為何要急著停車?」
那男野人笑嘻嘻地說:「你抽我下試試?不怕告訴你,少爺我見你們出手這麼大方,知道你們身上有不少銀子,本來是動了歪心思的。嘿嘿,你們幾個老頭子難道當真打得過少爺我?看看我這胳膊腿兒,不比你們粗壯多了?一打六不成問題,要不是看那個宋老頭人品好,那可真是要動手硬搶了的。」
「免了免了。」那雄性野人不耐煩地打斷了宋的話,抬起頭,伸出一隻黑乎乎的手,用熱烈而渴望的眼神看著他,眼角浮出絲絲笑意。
誰知那野人在宋無殺氣森然的目光注視下,竟然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揮了揮手,道:「走好啊,少爺我就不送了!」
這時靳歸閑在外說道:「是個野人唱的,剛才還敲詐了宋大哥一萬兩銀子來著。」
宋清急道:「那野人現在在哪裡?煩請靳叔叔把他請過來,侄女想問他幾句話。」
宋無目光一寒,滲著絲絲殺氣望向那野人。打他錢的主意不要緊,可是敢打他背上盒子里「龍吟」主意的,那可是一個都不能放過!
宋無趕到兩野人身前,停住馬步,道:「這位小兄弟誤會了,宋某……咳,那個,宋某的女兒想請這位小兄弟前往一敘。」
狄無功在一旁聞言大怒:「老宋,這小子好沒道理,分明就是存心劫道的!」
男野人拉著女野人就往馬車上爬,宋無道:「我是叫你上去,她留下。」
其中一個滿臉大鬍子,看不出年紀的「野人」,正抱著另一個看似已經昏了過去,依稀是女性的「野人」,怪聲呻吟著。
宋無點點頭,對於狄無功的眼力,他自然是相信的。「孤直公」狄無功號稱「鷹眼」,一雙眼睛不僅目力過人,且誰人會不會武功,他也能一眼看出。
宋張氏無奈,對這女兒她向來是百依百順,而且在她看來,一個會念詩的野人,怎樣都不會野到那裡去的。
「靳大哥,煩請替清兒把那野人請來,清兒有話要問他。」
宋清卻固執地搖了搖頭,道:「娘,那野人文采飛揚,又豈會是一個敲詐勒索的小人?定是遇上了什麼難處。女兒今天非見他不可,否則女兒會一生不安的。」
宋無翻身下馬,準備親手把那兩個「野人」自馬肚子下拖出來,誰知道手剛一碰上那雄性野人,那野人便啊呀怪叫起來:「痛死了!啊呀,痛死了啊!哎喲我的妹啊,你怎麼就不醒了呢?難道你一縷芳魂,已然魂歸天外?魂兮歸來,魂兮歸來啊~~~(此處用顫音)你們,你們這群無良之輩,在小路上飆車,簡直就是草菅人命呀!謀害忠良啊!」
宋張氏道:「為娘也是不知。」敲了敲車門,隔著門板問靳歸閑:「靳大哥,清兒想知道剛才那詩是誰人唱的。」
連續七天沒跟他說話的女兒突然肯說話了,宋無不由受寵若驚,再不敢阻攔兩野人。
說這番話時,宋無那才真叫老大不樂意。老宋家的大家閨秀,要見一個不修邊幅的野人,傳出去成何體統?
宋無聽他滿口胡言亂語,心中有氣,沉聲道:「這位小兄弟,宋某以禮相待,你何必如此口不擇言?小女宋清年方十七,卻不是什麼四十多歲的老女人!」
宋張氏自然也是聽到了那詩的,心中也感奇怪,心想難道清兒僅憑几句詩便看中了那未謀面之人的文采?
兩野人登上馬車,宋無說了一句:「我們就在外面,你要是敢對我女兒不利,哼哼……」
宋無是在靳歸閑趕的馬車突然停下後過來查看的,現在聽靳歸閑這一說,不由嘆道:「清兒向來眼高於頂,能入她耳的,又豈會是歪詩?罷了罷了,凡事都要遂了清兒的意,即便他只是個劫道的小賊,清兒要見,便讓她見吧!」
那女野人頓時活蹦亂跳地從馬肚子底下鑽了出來,兩個人一起閃到路邊,那男野人手舉銀票對著宋無和狄無功揮了揮,笑道:「一路順風,旅途愉快!還有,你這老人家出手太豪爽了,多少也要跟別人討價還價一番嘛!要是你每撞到一個人,都出手這麼大方,恐怕還沒到你們要去的地方,身上的錢都沒有了。」
一邊說著,一邊拉著那女野人大刺刺地往宋張氏身旁一坐,瞪著兩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宋清。
頓了頓,接著說道:「這兩人沒有武功,應該不是殺手。」
說罷策馬朝那兩個已行出數十丈開外的野人追去,邊追邊道:「兩位請留步,宋某有事相商!」
這野人說了這麼多話,就最後那一句還可入得宋無法耳。只不過宋無就納悶了,我女兒明明是嶺南最有名的美女兼才女,又豈會長得不行?你小子毫無見識,我老人家不和你一般見識!
這時那野人把黑乎乎的手遞到宋無面前,笑嘻嘻地說:「你這位老先生貌似忠良,應該不會是壞人了。這樣吧,給點小錢我就可以了,我自己去抓藥。」
宋無苦笑道:「能從我手上騙到錢也算他們本事。再說了,我老宋送出去的銀子豈能再收回來?一萬兩而已,區區小數,也不值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