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卷 大唐雙龍傳
第508章 我為殺人來（一）
「老實說，別說什麼東溟派，縱然是陰葵派、慈航靜齋、靜念禪院，我又何曾放在眼裡？」
這一剎那，徐子陵得心神已經進入能反映天上明月，古井不波的玄妙境界中。這尚是他修鍊《長生訣》以來，頭一遭經歷。
為所欲為，肆無忌憚。
「哼！你以為自己今趟還逃得了？」
但今日這番，卻是破天頭一遭，兩人皆心生感應，只覺此人非正非邪，心底想法更是教人說不清、道不明，實在是他倆生平所遇最可怕的對手。
葉鋒輕笑一聲，望著徐子陵、寇仲，道：「誰告訴你們我是君子了？再者說，若你們自覺是君子，難道不該實話實說？我可沒聽過謊話連篇的君子。」
徐子陵眉頭輕輕皺起，衝著寇仲苦澀一笑，此刻更似毫不畏懼單婉晶一般，低聲道：「寇少，這次咱們是真有麻煩，插翅難逃了。」
「葉兄、西門兄皆是絕世劍客，縱然傅采林親自，也未必便能全身而退，待會兒會發生一些並不十分美好的事，兩位若是想乘機逃跑，說不準就將命喪今日。他們兩位跟我不同，所練皆是殺人劍招，利劍出鞘，必有死人。」
尚明滿臉怒氣，低聲咒罵一句：「見鬼，天下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絕世高手，那小子修為已然不凡，他身旁那兩個白衣人，同樣也是絕世高手！」
葉鋒微微一笑道：「自我介紹下，在下姓『葉』，單字一個『鋒』。這兩位，一人是葉孤城，還有一人是西門吹雪。擔心你倆動歪心思，所以提前說一下。」
寇仲心中直叫娘，一邊用肘子頂了徐子陵一下，向讓這好兄弟使出美男計，敷衍敷衍單婉晶，一邊嬉笑道：「公主切勿誤會，我們非但不認識宇文成都，而且我們娘還被宇文化骨所殺，他宇文閥還是我們的大仇人。老徐，你趕緊跟公主解釋解釋，別壞了我們之間的情誼……」
單婉晶、徐子陵、寇仲三人卻全都同時錯愣，俱是倒吸一口涼氣，被驚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葉鋒道：「我會殺了邊不負。」
單婉晶雙目閃爍不定，低聲道：「敵情不明，靜觀其變，暫時不動。」
徐子陵為之錯愕，心下直犯嘀咕：「讓你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倒還真是直抒胸臆啊。」
「邪王」石之軒！
他心思縝密，便在感應到葉鋒的剎那，已經猜到對方的真實目的。
她特意點出「東溟派」，又點出是在問出《長生訣》后，自然是在告訴葉鋒，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最好就此罷手，不要因為兩個無關緊要的小子跟東溟派結仇。
徐子陵、寇仲登時被噎住。
正在這時，大廳正中，一個和和氣氣的聲音，突地響起，遠遠傳了
……
單婉晶玉手自袖內滑出，迅捷無倫地點向徐子陵腰際，發出嗤的一聲勁氣破風聲。餘下三人則分別自三個方向，同時攻向寇仲。
若說還有其他怪異之處，便是他動手拆了單婉晶一記殺招，致使對方點穴方位往下移了半寸，面上仍是平靜之極，口中淡淡道：「公主，你以為在下所說『插翅難逃』四字，說的是你們東溟派？」
單婉晶臉色森寒，尚未開口，寇仲已經解開徐子陵身上穴道，搭著徐子陵的肩膀，笑嘻嘻往葉鋒那桌趕去。
「哎，看來這一遭是躲也躲不過了，我是真心不願跟公主動手的。」
單婉晶低低一聲嬌叱，立即向左一轉，但左邊卻是空空如也，哪裡有人？！
自兩人得到《長生訣》以後，先是遭遇「袖裡乾坤」杜伏威，而後又惹上這實力雄厚的東溟派，其後為求脫險，更不明不白招惹上沈無雙這刁蠻千金，真真是「其人無罪，罪在懷璧」。
「你！」
寇仲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仍垂死掙扎，道：「自我們兄弟二人進入江湖以來，仇家遍天下，所圖不外乎是楊公寶庫，但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我們娘臨死之前，尚未來得及說，便即去了。」
此刻，單婉晶已經恢復過來，淡淡道：「尊駕究竟有何目的？若是單單隻為《長生訣》而來，從這兩隻小狗口中問出秘籍后，不妨將這兩隻小狗交給我們東溟派如何？」
一個淡淡的聲音，古井不波的語氣。
葉鋒聳了聳肩，繼續道：「公主，你我第一次見面，也許你還不清楚我的性格。實際上，不論我做什麼，一切的出發點都是三個字，無他，我高興爾。」
「陰后」祝玉妍雖貴為陰葵派掌門，本身修為也極高，但魔門內部，勢力複雜，她必須取得邊不負的支持，最終也只能忍下這口惡氣，不了了之。
葉鋒望著單婉晶，微微一笑，以傳音入密神功，道：「公主，我跟徐兄、寇兄恰好有些私密話說，今日暫且這樣，先將他倆帶過來可好？」
帶過來，也就是暫且放過的意思。
可事實上，他偏偏一招便被單婉晶擒住了。
要知先前剎那之間，她便正在猜測對方究竟是何方聖神，而腦中盤旋的，可是「奕劍大師」傅采林、「陰后」祝玉妍那等級別的高手。
他跟徐子陵，一動一靜，性格差別極大。
徐子陵淡淡道：「公主今天的話好像格外的多。」
徐子陵望著葉鋒，緩緩道：「不知葉前輩尋上我們兩個無名之輩，究竟有什麼目的？真人
正在此時，一聲輕嘆突然響起：「公主，我勸你最好相信，他沒在故弄玄虛。」
徐子陵心下暗驚。
非但是徐子陵，寇仲同樣生出感應。
唰！
王通心下不悅，眯眼道：「什麼事？」
葉鋒望著單婉晶，突地話鋒一轉，輕笑道：「哦對了，還有一件事需要跟公主說明一下。」
這便是他們腦中第一個聯想到的人，雖然他們都不曾見過石之軒，但江湖上與石之軒有關的傳言，卻是聽了不少。眼前這人性情之乖戾，簡直不可想象。
四人出手迅捷、狠辣，廳內眾人不乏武林好手，卻仍無人察覺到這的異樣。而單婉晶等人，打的都是同樣心思，要趁兩人叫救命前，制住兩人。
雖然葉鋒沒說，但她卻萬般肯定，對方肯定知道邊不負跟自己的關係！
他又用肘部捅了徐子陵一下，道：「老徐，你倒是說說話啊。」
「動手！」
單琬晶玉臉生寒，狠狠盯著徐子陵，冷冷道：「還以為你們給人擄走了。現在看到你們生龍活虎，才知你們與宇文成都同流合污來打我們主意，今趟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徐子陵、寇仲登時勃然大怒，咬牙冷冷道：「尊駕這般，豈是君子所為？」
單婉晶勃然大怒，卻被擠兌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三人，徐子陵神色平靜，寇仲嬉皮笑臉，單婉晶則是冷麵似霜，目光灼灼盯著葉鋒。
他跟寇仲兩人最近這段時間遭遇的一切追殺，不外乎兩樣東西，一則便是《長生訣》，二則便是那楊公寶庫，毫無疑問，對方也必是為這兩樣東西而來。
自出道以來，不論何等囂張霸道之人，亦或是謙遜乖戾之輩，他們都遇到過。
瞧見滿臉寒霜的單婉晶，寇仲寇仲勉強笑道：「諸位好！可是也來看表演的么？」
「來者何人？」
單婉晶瞪著徐子陵，叱道：「閉嘴！」
對方……對方才三十歲左右，若單單從外貌來看，甚至是二十五歲都不到，這般年紀，竟能將武功練至這般高明么？以前她是不相信的，現在卻是不得不信了。
那是一種玄之又玄、難以言喻的微妙感應，他絲毫沒瞧見對方動作，但卻偏偏知道地再清楚不過。
但徐子陵那處卻是極其怪異，以他現下的實力，實力上確也不如單婉晶，但修鍊《長生訣》后，也未見便低出多少，縱然單婉晶使出東溟派最凌厲的殺招，他也不至於一招被擒。
只見他打了個響指，沖王通眨了眨眼，笑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麼要來。」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這一桌上。
電光火
寇仲隨手拿起桌台上的美食，一邊吃，一邊沖葉鋒笑道：「前輩究竟是何方高人？修為這般高，更教人驚詫的是，竟然還知曉我們這兩個無名小卒。」
葉鋒這次倒還真在誆騙兩人，傅君婥被葬在何處，他還真不知道。
原本議論紛紛的氣氛，登時安靜下來，安靜等待葉鋒等人的回答，但葉鋒的反應卻令眾人大跌眼鏡，驚地說不出話。
葉鋒手指輕輕在桌台上點了一下，道：「公主不必糾結，我這不是詢問，而是通知。你怎麼想，無關緊要，呵……好戲該開始了。」
她心臟不由『咯噔』跳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悚感覺，突然襲上心頭。適才她聽對方聲音明明便是左邊，但是……這實在太驚悚、恐怖了。
毫無疑問，對方定是察覺到自己感應到他，立即將身上氣息收攏，才致如此，這真是……自己什麼時候又惹上這等級別的高手了？！
王通、歐陽希夷、王世充全都往這邊望了過來。
瞧見葉鋒，她如何不吃驚？又如何能不驚駭？
葉孤城嘴角彎起，微微一笑。
不遠處，已經再度回到桌台前的葉鋒，沖單婉晶微微一笑，道：「公主可是在尋在下？」
這聲音……這聲音近在咫尺，竟赫然便在她耳畔！
寇仲一聽到這個聲音，同時呆住，隨即苦笑一聲，輕嘆一聲，道：「老徐，我現在總算明白你那句『插翅難逃』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單婉晶身體驀地一顫，怔怔瞧著葉鋒，心緒萬千，一個聲音不住在心頭徘徊：「他……他是怎麼知道邊不負跟自己的關係？這人……這人究竟是何方聖神？」
他不由沖徐子陵眨了眨眼睛，道：「老徐你莫要說的這般絕望，以咱們跟公主親密無間的合作關係，她是決計不會對咱兄弟倆怎樣的，公主，你說呢？」
單婉晶冷冷道：「什麼事？」
單婉晶冷目如電，道：「為著你倆的小命著想，奉勸你倆最好不要動歪心思，現在給我靜悄悄的出宅，否則有你倆好看！」
徐子陵、寇仲、單婉晶三人來至桌台前，便隨即選了個位置坐下，而尚明、尚邦、尚奎義三人則站在單婉晶身後。
寇仲連拍胸口，臉上作驚恐狀，道：「我的娘，公主殿下切莫說的這麼嚇人，直弄得人家心如鹿撞。」
他先前只顧招呼單婉晶等人，並未如徐子陵這般察覺到葉鋒的存在。
他跟寇仲兩人自修鍊《長生訣》以來，修為進度堪稱是一日千里，以往縱然遇上杜伏威、宇文成都那等級別的高手，縱然不敵，也絕不致絲毫察覺不到。
單婉晶妙眉一擰，冷哼
邊不負乃陰葵派內極具實力的長老，極其好色，姦淫了祝玉妍親生女兒單美仙，從而生下了單婉晶。
他凝目四下掃蕩，那感覺卻又突地消失，無化無形，無影無蹤。
葉鋒迎著徐子陵的目光，聳了聳肩，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跟你拐彎抹角，這一點倒是你想多了。至於我為什麼要找上你倆，呵，套用你那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
兩人不知內情，實在不知道葉鋒為何突然提及邊不負。
寇仲心中暗道：「什麼叫『咱們真有麻煩』，這段時間，咱兄弟的麻煩還少么？插翅難逃卻是太過絕望了，怎可能？」
說罷，單婉晶便徑直往葉鋒走過去，到手的兩條魚被人截胡，敵不過對方，那是實力不濟，可若是連原因都不知曉，那就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徐子陵不僅感覺有人正往自己肩上拍來，更感覺到對方並非要痛下殺手，此處高手如雲，說之是龍潭虎穴也不為過，不宜聲張，是以他並未作出任何過激反應。
不單單是寇仲，即便是徐子陵、單婉晶俱是一愣。
徐子陵、寇仲皆面面相覷。
徐子陵是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性格上跟「盜帥」楚留香是一種類型，只是尚需成長罷了。寇仲當然也是膽兒大心細之輩，只是表現出來的，從來都是嬉笑怒罵，越是危險的境地，越能開玩笑。
尚邦身上仍舊顫抖不止，望著單婉晶，道：「公主，現在怎麼辦？」
寇仲話語尚未說完，單婉晶已經低叱一聲，尚明、尚邦、尚奎義三人同時出手。
話語聲落，數百賓客立即散開，出現一條人行道，直通葉鋒這桌。
這已是她第二次對徐子陵說出「你可真是好得很」，也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自己究竟安了哪般心思。
哪料，葉鋒卻是洒然一聲輕笑，隱有不屑道：「對我而言，這不過是一項交易。他兩人交出《長生訣》，我救下他們的小命。至於公主口中什麼東溟派，呵……」
至於葉鋒說要殺邊不負，此事發生地太過突兀，她卻是心緒混亂，實在不知心底到底是希望葉鋒斬殺邊不負，亦或是其他。
好大的口氣！
單婉晶原本就傾心徐子陵，此刻見他根本不答話，還以為他是默認了，不由勃然大怒，狠狠瞪著徐子陵，咬牙道：「看來你倆算是承認了，好，你們倆當真是好得很！」
單婉晶望向葉鋒，再度一愣。
三人應了一聲。
哪料，前一刻還唉聲嘆氣的寇仲，
兩人同時轉過身，瞧見來人，立即嚇得魂飛魄散，原來這玉手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扮作俏書生的東溟公主單琬晶，一個他們目下最不想遇上的人。
寇仲為之一愣，渾沒料到葉鋒竟這般坦白。
單婉晶驀地呆住，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單婉晶狠狠剜了寇仲一眼，冷叱道：「你給我閉嘴！你最好如徐子陵那般，有些自知之明。否則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尚明冷哼一聲，不屑地沉聲道：「卑鄙小人！」
當然，更教他驚詫的是，不論是葉鋒，亦或是葉孤城、西門吹雪，三個名字皆是極其陌生。但偏偏這三人卻又是出乎意料的彪悍，如此高手，又怎會是寂寂無名之輩？
徐子陵、寇仲神情又再度緊張起來，心中直罵單婉晶卑鄙，因為這確是最佳結果了。
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湧上心頭，他心中不禁暗暗咋舌道：「我的娘，難不成這回遇到的，是『散人』寧道奇，亦或是『天刀』宋缺那等宗師級高手？！」
手掌拍上肩頭，溫潤柔軟，宛若一塊打磨良好的上等羊脂玉。
……
單婉晶身旁，還有東溟派的年輕少帥尚明，以及兩名大將尚邦、尚奎義。
「只要我高興，即便殺了你們四人，隨後再屠了你們東溟派，也不是做不出來。」
單婉晶臉頰微微一紅，輕啐道：「呸，兩個小毛賊，誰跟你有情誼了！」
哪料，原本正心中叫娘的徐子陵，剛想答話，卻是心頭一顫，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心頭，只覺暗處被一隻荒野猛獸盯著，對方實力之高，遠非單婉晶可比。
尚明、尚邦、尚奎義三人同時罷手不鬥。
頓了頓，寇仲學著葉鋒的動作，無奈地聳了聳肩，道：「所以葉前輩若是也想要尋那楊公寶庫，便是殺了我兄弟兩人，我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若是再胡說八道，我殺了你們兩人後，再將傅君婥的墳墓刨了，千萬不要懷疑我的話，不論什麼，我總比別人知道的多一些，譬如傅君婥葬在何處。」
寇仲笑道：「公主切勿說氣話，怎能說這般傷人的話兒，老徐……」
葉鋒笑了笑，淡淡道：「哦，第一次見面，的確太過突然，一時片刻，兩位心理恐難承受。那我們就不談楊公寶庫，只說《長生訣》如何？千萬莫要告訴我，你們身上連《長生訣》都沒有。」
「我為殺人來。」
徐子陵只是苦笑搖頭。
單婉晶又立即轉向後邊，同樣無人，額頭便不由沁出滴滴冷汗，冷聲道：「前輩究竟是何方高人？還請現身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