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卷 大唐雙龍傳
第521章 情（二）
此刻瞧見這一幕，旦梅不屑嗤笑一聲，一如魯妙子那般，覺得葉鋒是虛有其表。但是婠婠卻是雙眉微微皺起，輕聲道：「葉公子並非常人，師叔切勿大意。」
魯妙子長嘆一口氣，隨即卻又搖了搖頭，道：「你能有這份心思，我已經很滿足了，但是自信是一回事，現實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的確有事所求，但卻不是這。你可知我為何要留在這裏？」
婠婠！
邊不負大笑一聲：「哈，婠兒你多慮了……豎子受死！！」
唯有失去才知道珍惜，也才知道，究竟什麼對自己來說才最重要。
婠婠臉上露出一個撒嬌的笑容，嗔怪道：「師叔你又來了！別忘了婠兒在與師妃暄決戰前，必須保留純陰之質啊！」
魯妙子驀地站起，臉上流露出震撼之色。
這一幕已足夠駭人，但更奇異的一幕隨之又來。
輕而易舉便化解了！
邊不負雙目一眯，冷冷嗤笑一聲：「無知狂徒，就憑這些許本事，也敢囂張狂妄？！」
婠婠幽幽道：「難道公子向來都是這麼蠻橫霸道么？」
說著話，魯妙子猛地一掌拍在檯面上，沒發出一絲聲響，但堅硬的桌面卻出現一個手掌印，直接洞穿，臉上布滿了悔恨的神情。
「那妖婦一身天魔功，已臻化境，堪稱當世最頂尖的幾個高手之一，連寧道奇也拿她沒有辦法，你小子又有什麼驚人本事，能一舉斬殺祝玉妍？」
魯妙子卻不答，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你性子跳脫，萬物不羈於心，實在是很好。即管寧道奇見到老夫，也要尊尊敬敬喚一聲『魯老師』。但那又如何，老夫最終還不是飲恨在那妖婦手中，一世英名就此喪盡。」
邊不負耳若未聞，仍哈哈一笑道：「當然不敢忘記，只是提醒你一下罷了。婠兒你天姿國色，百年方出一人，與其便宜外人，不若把紅丸送給師叔。」
魯妙子一愣。
他雙臂揚起，寬袍大袖倏忽滑了下來，露出右手扣著直徑約尺半、銀光閃閃的圓鐵環，隨之一擺，空中登時出現漫天舞影，迎著那無數銀白細線而去！
這一點，葉鋒自然早已知道。
他想過千萬種葉鋒的反應，卻絕對沒有想到，葉鋒竟會這麼說，隨即卻又釋然一笑，眼前這人，是個極其高傲，乃至於狂妄霸道之人，他若是不這般，那才是奇了怪。
魯妙子睜大眼睛，雙眸流露出疑惑不解，心下嘀咕道：「這……怎麼
魯妙子驚詫失聲道：「什麼？！」
魯妙子雙目一眯，失聲道：「『魔心連環』，小心！」
直到這時，葉鋒方才轉過臉，望著三人，淡淡道：「真的是挑撥離間么？」
果不其然。
魯妙子突然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自然也知道，除了那楊公寶庫，我還有很多小玩意？」
葉鋒道：「你覺得我再開玩笑么？」
言罷，葉鋒雙目一眯，長嘯一聲：「你們可是準備好了受死？！」
「公子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討厭哩，知道你修為不凡，可也不必處處顯擺，雖然知道妾身來了，但就不能假裝不知道么？」一個言語難以形容，極其動聽的聲音突地響起。
他這「魔心連環」僅次於祝玉妍和婠婠的「天魔大法」，能借勁發力，連綿不絕，狠毒厲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倒跟乾坤大挪移、斗轉星移有異曲同工之妙。
既然知道了，是否就該立刻離開？這便是葉鋒想表達的意思，其他人也明白，一如既往的囂張。
婠婠笑吟吟道：「公子誤會了，妾身根本不曾料到公子竟也會來找魯前輩。」
她雖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但跟葉鋒有過接觸，卻本能感覺到事情並不像眼睛看到的這般簡單。
葉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解釋。
葉鋒笑了笑，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他相信，只此一招，縱然葉鋒能抵擋得了，只要自己趁他氣息尚未迴轉，連續不斷地攻擊，自己必將笑到最後！
「你也許聽過我的名字，也可能道聽途說過我的性格，但你絕對沒真正了解我。我這個人喜歡的東西很多，討厭的東西也很多，其中有一樣便是最受不得別人威脅。」
不待他說罷，葉鋒已搖了搖頭，道：「糾正下前輩的看法，我對問鼎中原，爭霸天下不敢興趣，唯一追求的，只是武道上的突破。至於其他，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
邊不負反手攻擊時，婠婠、旦梅卻是施展身法，掠向攻擊範圍之外。
唰！
婠婠雙目一眯，嬌笑道：「我原以為葉公子天塌下來也不怕，原來為保安全，也會使挑撥離間的計策？」
這一聲長嘯過後，邊不負已將葉鋒攻擊力道卸掉一小半，而後反手一推！
接著正容道：「此妖婦的邪功，已達魔門極致，有鬼神莫
這才是「魔心連環」最可怕、最恐怖之處，藉由無數圓環卸掉對方攻勢的同時，再借力打力，同時將自己內力添加其中，隨之攻出。
葉鋒不答，魯妙子也不再問，又跟著道：「老夫昔年愛上那妖婦，但誰料她竟是玩弄於我，最終我被她重傷，那妖婦親身追殺老夫，我本想尋寧道奇出頭，豈知他已遠赴域外，惟有躲到飛馬牧場來。又布下種種疑兵之計，騙得那妖婦以為我逃往海外，否則老夫早給她宰了。」
魯妙子點了點頭，接著道：「目前對飛馬牧場來說，最大的未下不是來自各方諸侯，而是縱橫長江流域的四大寇，當務之急，便是將四大寇斬殺！」
轟隆隆！
亭子上的瓦片直接被掀起；荷塘里的奇花異草先是被連根拔起，隨後又被勁氣絞殺，變成無數碎屑；就連池水也如長龍吸水一般，咆哮聲中，衝天而起！
驚雷猛烈炸響，勁風呼嘯，真氣攢射，小小的花園內，氣流飛速轉動，竟形成一個小型龍捲風！
不待葉鋒回答，魯妙子已自顧自接道：「昔年，我跟秀珣之母青雅下棋，輸了那一盤，被迫履行賭約，為這裏建造園林，設計樓閣。若非能寄情於此，老夫可能早因悔恨攻心而傷發身亡。哎，青雅，青雅……我欠你的，究竟何時才能回報啊……」
魯妙子錯愕瞧著葉鋒，嘖嘖稱奇，道：「你這小子當真是奇妙神秘。當今之世，知道老夫隱居於此的人都是寥寥，但對你來說卻好似輕而易舉，老夫還沒問你究竟用什麼法子找到的。我只提了一句『妖婦』，你立即便能猜出是誰，很明顯早就已經知道，這可奇了怪哉……你小子究竟是何方神聖，怎好像什麼都知道？」
葉鋒洒然一笑，緩緩道：「若是這，前輩倒是不必再說了。」
那面銀白細線織成的巨網與那漫天圓環相擊，發出炸雷一般的響動，葉鋒這凌厲無比的一招，竟然好似一隻紙老虎，外強中乾。
「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呵……雖然只是短短數月，但是老夫已經感覺自己被這個時代拋棄了。」
魯妙子神色變了幾變，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葉鋒笑了笑，緩緩道：「所以你便想央我宰了祝玉妍？」
魯妙子為之錯愕，隨即哈哈大笑道：「有趣，你這小子果真不是凡人
從始至終，葉鋒都未正眼瞧過邊不負，這享譽江湖的高手如何能忍？不待葉鋒回答，他雙眼一眯，嗤笑一聲，冷冷道：「婠兒，他便是那什麼葉鋒么？」
良久之後，魯妙子方才恢復過來，嘆息道：「我欠青雅太多，縱然三生三世也償還不得，但秀珣尚在，所以我只拜託你一件事。我希望在我死後，你能護飛馬牧場平安。對秀珣來說，這牧場便是她的身家性命，牧場在人在，牧場亡人亡。」
葉鋒道：「不知前輩究竟想要在下做什麼？」
婠婠身旁站著一個高瘦頎長，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臉白無須，長得瀟洒英俊，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雙目開合間如有電閃，負手傲立，頗有種風流自賞、孤傲不群的味道。
魯妙子臉上露出一絲黯然，想了想，卻又釋然一笑道：「倒是老夫執念了，秘籍、珍寶、奇技，不過都是些身外工具，用之分散習武之心不說，若是沉迷更是恐怖，你小子年紀雖輕，但見識卻著實不凡。既然如此，你便隨老夫入閣，取你需要的東西吧。」
邊不負只施展出一招「魔心連環」，登時將葉鋒所有攻勢化解，真氣相擊，縱然邊不負能卸掉葉鋒這一招猛攻，也該有氣波產生，但這一次，卻什麼也沒有。
「這三十年來，我醉心鑽研園林、建築、機關、兵器、歷史、地理和術數七方面的學問，皆是最頂尖，當世罕有人可比。但是天命不可違，我只有半個月可活了。」
魯妙子一愣，瞪著眼睛，怔怔瞧著葉鋒，而後突地哈哈大笑起來：「小子，你還當真是囂張狂妄得緊，別以為宰了一個跋鋒寒就多麼了不起，跟祝玉妍相比，你還太嫩哩。」
魯妙子沉吟片刻，雙目驟然變得極其凌厲，緩緩道：「若要我將楊公寶庫機關布局告訴你，也不是什麼問題。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否則縱然你手段通天，也休想從我口中套出來！」
葉鋒笑著道：「因為就在不久之前，我已經將向、房、毛、曹四大寇斬殺了。」
魯妙子眉頭皺起，道：「嗯？」
葉鋒神色不變，淡淡道：「那也許只是因為寧道奇太菜的緣故。」
但見邊不負雙手向前一推，那無數水蒸氣化成的銀白細線竟是驟然回射，反攻向葉鋒！
葉鋒突然淡淡道：「邊不負，死到臨頭
「我答應你。」
葉鋒淡淡道：「你可是在威脅我？」
這門功法正是邊不負引以為傲的絕技「魔心連環」，此招一出，空中出現千百道圓形連環，便好似送上門去給葉鋒斬，事實卻非如此。
勁風呼嘯，空氣中的水蒸氣驟然被吸出，勾勒出無數條銀白細線，織成一面巨大的白網，由上自下，直往三人頭頂罩去！！
葉鋒搖了搖頭，也不接話。魯妙子、青雅、祝玉妍三人之間的故事，他再清楚不過，也許魯妙子同樣明白這一點，但他仍一五一十告訴了葉鋒。
嗆！
葉鋒雙眼一眯，道：「『陰后』祝玉妍！」
他神情突然僵住，一句話尚未說完，便再也說不下去。
邊不負神情一滯。
魯妙子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一聲「不妙」，這「魔隱」邊不負竟然比傳聞中的修為還要高！
魔門功法，專講「損人利己」，邊不負走的路子亦不例外。
他突地輕笑一聲，聳了聳肩，還衝魯妙子眨了眨眼，道：「放輕鬆，我性子跳脫，剛才不過跟前輩開玩笑。我主要是看你突然變得很嚴肅，想說個笑話，活躍活躍氣氛。」
咔嚓！
魯妙子便再也笑不出來了，定定看著葉鋒，認真道：「你沒有開玩笑？」
已經準備出手相救。
蓬！
好凌厲的劍氣！
魯妙子搖了搖頭，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整個人似一瞬間便蒼老了許多，道：「這不是威脅，而是請求！」
邊不負哈哈大笑道：「婠兒你放心好了，能斬殺此子，也極其有利於你的修鍊，今日這一戰，師叔定當全力配合。婠兒你該如何謝我？」
這可真是萬萬沒想到！
魯妙子眉頭皺起，大怒道：「下流！果真跟祝玉妍一個路子，無視倫理道德！」
他目光灼灼定在葉鋒身上，上下不住打量，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道，「不錯，當真不錯，既然你說已將四大寇斬殺，那必定是已經斬殺，看來你早已料到所有事，果真了不起，哈哈哈……美人寶物，有能者得之，這楊公寶庫註定是屬於你小子的。」
邊不負冷冷道：「哼，黃毛小兒！才闖出點兒名聲便敢如此狂妄，真是蠢材！若再過二十年，修為再進一步，這般狂妄也沒什麼，但你黑白兩道全都得罪，當真是愚不可及！」
葉鋒嘴角彎
剎那之間，一股凌冽之極的殺機瀰漫開來，陰寒來襲！
邊不負嘴角沁出一絲森寒冷意，同時摻雜著一抹得意。
婠婠柔聲道：「這二十年來，婠婠從未見過師叔發這麼大的脾氣呢。不過師叔最好小心謹慎些好，葉公子內功精湛，修為通神不說，武功一路更如聖門，極其神秘玄妙。」
葉鋒笑了笑。
葉鋒右手食中二指併攏，虛空一劃，一道凌厲無比的劍氣呼嘯而出，宛若龍吟虎嘯，聚集起山峰一般的重壓，排山倒海，強行推出，直往三人壓去！
邊不負雙目一眯，冷喝道：「好小子！」
這聲音不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婠婠，還能是誰？
這回答模稜兩可，既沒肯定，又沒否認，但卻如一根小小的刺，精準無誤地插進邊不負的心中，留下一個不大不小、不痛不癢的陰影，到了關鍵時刻，卻必定能要了他的命！
魯妙子心憂焦慮，但葉鋒卻是一派悠然，仍自顧自喝酒，瞧也不瞧三人，口中輕笑道：「姑娘，看來你的記性不大好，難道你便當真那麼肯定我一定不會對你來一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魯妙子神色一變，道：「你說什——」
這人便是陰葵派赫赫有名的長老級人物——「魔隱」邊不負！
嗤！嗤！嗤！嗤！嗤——
當然，也根本無從解釋，總不能說別說是你，就連其他人的事，我也全都知道，再做一回神棍吧？抱歉，神棍那種極有前途的職業，現在已經戒了。
原因無他，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傾聽者，而非應答，亦或是寬慰，再或是排憂解難。
「魔心連環」！
邊不負冷笑一聲：「小心？他是小心不得了……小子受死！！！」
單單一個「魔隱」邊不負已經極難對付，再加上婠婠，更是難上加難，自己倒能勉強支持一時片刻，但葉鋒……他名聲雖大，卻也未必便能勝過邊不負，此人可遠非那四大寇可比，這可真是……
「那麼現在你知道了。」
唰唰三聲清響，倏忽之間，已有三人飄然落於花園之中，一男兩女，兩個女子，一個便是婠婠，至於另外一個自然便是祝玉妍麾下四魅之一的旦梅。
婠婠施禮道：「啟稟邊師叔，正是。」
這原本就是人類最無可救藥的缺點之一，誰都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