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第五部 決戰風雪之巔

第二十一章 天命(2)

第五部 決戰風雪之巔

第二十一章 天命(2)

說著,他扭頭就走。
淺水清用一種奇異的眼光掃了蒼敏幾眼,才悠然道:「你不懂向人提問,應該是禮貌且客氣的嗎?」
也惟有淺水清敢直面戳穿她的面具,並絲毫不理會了。
蒼敏苦笑:「你這話,以後不要亂說,若是讓我父……讓別人知道,對你不好。」
淺水清惟有再次苦笑。
淺水清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人生在世,其樂趣皆在於對未來的無知。我們不知道將來會是如何,卻惟因此,方可拚命努力。人生因未知而精彩。可要是有人能預言未來,人活在世,還有什麼目標可言?還有什麼追求可言?沒有追求的人生,其實是最可怕的了。」
那個時候,他心念電轉間,突然想起一事,忙問道:「你對國師的事知道的這麼多,我有件事想問你,不知你可知道。」
淺水清笑道:「路人甲。」
與此同時,蒼敏身後的一大群侍衛已經將整個煙雨樓二樓都佔了下來。這班宮中侍衛,平日里在宮中謹小慎微,一旦出了宮,就個個牛氣衝天。二話不說,就把所有的客人都趕了出去,只留下了淺水清一個,顯然是要讓清敏公主好好審訊一番,以泄心頭怒火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淺水清對那個算命先生如此惡言厲色了。
這刻紅霞上臉,蒼敏到更象是個俊俏小後生了。
淺水清的聲音越發幽冷起來:「你砸他的那塊玉牌,上面有個敏字,且事後也再找不到了,對嗎?」
淺水清點了點頭:「聽起來很了不起的樣子。」
原來自己的一生,根本是毫無追求可言的。
「是啊。」蒼敏說到性子上,滔滔不絕起來:「命者,天道輪迴也,可卜其壽命,仕途,家業傳承等諸多內容,惟其各不相干,故一次只可批一樣,且天機不可泄露,輕易不得傳於他人耳中。聽說烈帥當年還未曾任暴風主帥時,因其戰功彪炳而得到皇帝賞賜,為此,皇帝特意請國師為其批命,國師得言,說烈帥將在此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故皇帝才放心將暴風主帥之位予他。」
惟其如此,卻更讓心中悲涼。
若說殺死戚天佑的真正罪魁禍首,其實不是別人,正是那當初預言過戚天佑必死之人。
那一刻,淺水清微微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這小姑娘是存心要找他的碴了。
「為什麼?
蒼敏大馬金刀的往淺水清面前一坐說:「我叫龍清,你叫什麼名字?」
蒼敏氣得連連跺腳:「以往溜出宮玩,從沒人看出我身份,我不信這個蠻橫傢伙有這麼厲害,肯定是我哪裡沒注意,才讓他發現的。」
果然,蒼敏馬鞭一指淺水清:「你說,為什麼那算命的人如果給你批對了,你就反要一刀宰了他?如果你說得有道理,本公……本姑娘就放你一馬。」她本還想自稱本公子,但是想想都讓對方看了出來,也就不再客氣,乾脆就以本姑娘自稱,以她現在的打扮,到是頗有些不倫不類。
淺水清微笑道:「怪力亂神之語,若是錯了,我到可以放手,若是對了,我卻是無論如何要收拾的,你既不懂,我也不怪你。」
他難得好心情,給自己放個假,出來透透風散散心,自然不想為剛才的小事煩惱,但他不想要煩惱,煩惱卻找上了他。
說到這,蒼敏的表情有些黯然:「結果,玉牌砸成了兩半,他的額頭也被砸出了血。為此,我父……我父親還特地把我罵了一頓。那次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聽說烈帥把他帶去見了國師,請國師為他批命,但是結果如何,卻是誰也不知道,連烈帥自己都不知道,因為那個人始終都不肯說。」
她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普天之下除她老爹無人可管她,因此想什麼就說什麼,要不是顧忌自己現在不是在宮裡,沒準就喊了一嗓子:「來人,給我重重地打這小子一頓。」現在打是不能喊打,教訓卻是要教訓幾句的。
倘若雲霓在這裏,她一定可以認出,這個人就是清敏公主蒼敏。
一大群侍衛呼啦啦全跑了出去,沒一回功夫,被趕走的客人硬是又被架了回來,也不管他們有的人其實是吃好了正要走,有的人則是剛剛路過酒樓,反正統統是一起拉回來,並命令他們立刻點菜。
蒼敏再次出現在淺水清的面前。
淺水清嘆息道:「開店做生意的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點生意,卻都被你趕跑了。你剛才為一個算命先生抱不平,應該是個心有善念的好姑娘,怎麼這刻卻又不顧別人的苦衷了呢?」
蒼敏哈哈一笑:「這件事你問我,還真是問對了。那是差不多三四年前的事了,烈帥的確有帶人請國師批命,那個人我還見過。那一次他過來我宮……我家中,我當時正好無聊,眼看著烈帥帶那麼一個人過來,長得凶凶霸霸的樣子,就讓他來陪我玩,結果他不願意,我就用手裡的玉牌砸了他。」
可惜,她現在正在家裡等著哥哥送回來的好消息,做那新嫁娘的美夢呢。
蒼敏的眼睜大了:「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不明白那是為什麼,卻到這刻,聽到淺水清這麼一說,恍然明白了過來。
蒼敏的大眼瞪了起來:「喂,你什麼意思?」
儘管戚天佑是為了救他而死,是因為南無傷借刀殺人之計而死,但他更知道,倘若那天戚天佑在制住衡長順的時候,奮力一擊,將衡長順擊斃哪怕是擊成重傷,他都不會死。但是他沒有這麼做,而是任著衡長順用內力衝擊自己,最終將他活活沖死。
蒼敏出身帝王之家,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天之嬌女,蒼野望有三個兒子,卻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對其愛若珍寶,但是他終究不可能改變女兒的命運。
每於夜深人靜時,常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甚至偶爾還會突發悲聲,突然就號啕大哭起來,嚇得一干下人跪地哆嗦。
在他的心底,戚天佑的死,是永遠的痛。
「那是自然。當今朝中,大凡有些身家地位的又有幾個不向國師求批的呢?國師雖不掌朝政大權,身份地位卻崇高無比,人人仰慕。當年南相想請國師收他兩個兒子做徒弟,也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如今蒼天城中的那座觀天樓,就是當年南相為國師而蓋的。如季帥烈帥這般統領千軍萬馬的人物,見了他人家也要恭恭敬敬喊一聲國師,要求其批命更是不知要費盡多少唇舌。國師的大占星術,當真犀利無比,精準無雙,惟一年只可為三人批命,到如今,十年批命也不過三十人左右,到現在還有大批的朝中重臣元老排著隊等在後面,期待國師為其批上一次,卜上一卦呢。象你這樣,別人若給你批命批對了便要殺他的,那真是萬中無一了。若讓國師聽見,哼哼,都不用他老人家出手,一批人願意為他而收拾你呢。」
一陣歡呼聲響起,淺水清卻惟有搖頭苦笑。
說到這,淺水清微微嘆息了一聲:「想想沙場上的那些鐵血男兒吧,想想他們為什麼而拚死奮戰。因為他們渴求勝利與榮耀。他們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榮耀來臨的那一刻,也正因為這份未知而奮勇殺敵。若是有一個人,站在他們的面前,告訴他們,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將會戰死沙場,那麼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會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也失去了為此掙扎求存的慾望與努力。」
「看來是觸動你的傷心事了,真抱歉。」淺水清誠懇道。
看得出來,這是個錦衣玉食,出身於豪門大閥,世家貴族的姑娘,一言一行間,雖帶了些孩子的頑皮,卻不改往日頤指氣使的風範,但顯然,那不是她有意而為之。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淺水清心中震驚。
蒼敏想了想,俏皮地一點頭:「算你說得有理,我看你這個人不象剛才表現得那樣蠻橫,也許你真有道理也說不定,來,路人甲,我敬你一杯。」
她身後的一干人等齊齊汗顏。
「最近幾年,烈帥可曾帶人請國師批命過?」
這刻淺水清道:「名字不過是彼此稱呼之用,方便即可。既然彼此都不適合說,又何必強求?既然坐在一起,那就是有緣,喝杯酒,交個朋友,來日有緣再聚,重新認識也是不錯的,你說呢?」
蒼敏正色道:「天風國師趙狂言,乃是我帝國第一預言大師,他的占星之術無人能及,對我天風氣運,國運,更是每每有言必中。我父……我國皇帝陛下對國師欣賞有加,甚為器重,凡是他所說的話,必定珍而重之,絕不輕視。前段時間,他剛從聖威爾公國回來,若要聽了你現在說的這些話,只怕會勃然大怒也說不定。」
……
可是烈狂焰已經明言待平定西南之後便將請辭,那是不是意味著烈狂焰最終將死在攻打驚虹人的戰役之中,而且為時已然不遠?
他看著蒼敏,一字一頓道:「我有一個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死去的。有人預言他會在那一天死掉,結果,他就真得死了。因為在那一天,他已經失去了為生存而奮戰的勇氣與動力……人是不可以沒有希望,沒有目標的。所以,我不接受任何對我命運的預言。若有那批錯的,我會一笑置之,若有那批對的,我必千方百計也要殺了他!」
這刻不滿道:「人家若是批命錯了,到也罷了,竟然還說什麼批對了就要一刀宰掉,真正是豈有此理。我看你也算是一表人才,怎麼這樣蠻橫呢!」
兩個人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蒼敏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潮紅,女孩子終是不勝酒量。好在一直管她的李嬤嬤今天沒來,否則定是要大呼小叫一番的了。
沒有生存的希望與方向,對前途命運瞭然于胸,蒼敏就象是被人預言了自己的一生都將在平淡而富裕的生活中度過一般,充滿了無趣。
淺水清笑道:「小姑娘還是不要問這麼多了,說了你也未必懂。」說著揚長而去。
她不顧父皇責罵,千方百計也要溜出宮去,為的是要尋找開心,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卻只能給她暫時的歡愉,終無法排遣心中的寂寞。
蒼天城下,能有如此氣派,這般架勢的,可以姓雲,姓南,甚或姓蒼,惟獨是不可能姓龍的。畢竟蒼天城內豪門大閥中,沒有一家姓龍的可以如此作為,且龍清也是男人名字,分明是這位姑娘行走民間時用的。她忘了自己被淺水清看穿是個女孩,卻依然用了舊名,又怎能不露餡?
蒼敏的臉立刻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問:「你怎麼知道我用的是假名的?」
淺水清的手探入懷中,再伸出時,已是半塊玉牌赫然在手,上面那個「敏」字,清楚無比。
「你說,你說。」蒼敏得意道。
淺水清愕然。
就連世上最笨的人也可以知道,公主的一生,將是如此度過:長大,嫁人,生孩子,金枝玉葉,無人可比,卻永無可追求之目標。
當世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為前途和命運苦苦努力時,她的命運卻早已經是註定好的,無法改變的。
大概是看出自己的侍衛效率良好,辦事質地卻實在不怎麼樣,典型的有殺錯沒放過,蒼大小姐乾脆一拍小胸脯喊道:「今天本公子請客,大家敞開了吃吧。」
長處深宮的日子,是寂寞的,是無聊的,那些冷清的歲月,常常可以把一個人折磨到發瘋。
天下哪有真那麼白痴看不出她女扮男裝之人,只是這位清敏公主每次出宮,身後是必定要跟了一班人等,以確保其安全的。普通人一看那架勢,就先被嚇得去了三分膽氣,又有幾個人敢直說你易容之術當真很爛,瞎子都能知道你是女人了?
蒼敏越發驚訝了起來:「是啊是啊,那還是我母……親送給我的牌子,上面刻著我的名字,結果被我摔碎了,後來只找到了半塊,還有半塊就怎麼也找不到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蒼敏一楞,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人把煙雨樓的生意已經攪了個精光,蒼敏臉一紅,回身指著那班侍衛大喊:「你們所有人都出去,把酒樓的客人都給請回來!」
一干宮女太監嚇得只是搖頭不知。
「這塊玉牌,我已經代他保管了一年,如今正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這刻蒼敏在那裡渾身亂看,到底自己哪裡露了馬腳,淺水清卻在煙雨樓上自飲自樂。
一杯濁酒剛下肚,樓梯口傳來噔噔的聲響。
從小到大,蒼敏就沒什麼想要得到而又得不到的東西,惟其如此,才越發心中有種不滿足之感。
沒想到剛出風雪宮,就聽見有人這麼凶神惡煞地說話,她大小姐聽不慣,立刻開口教訓。
說話的人,是一個翩翩公子,身後還跟著幾名跟班與僕人,看得出來是大戶人家的紈絝子弟,生得丰神如玉美少年,到是頗可令女子心折,只可惜,卻是顯而易見的是女扮男裝。
淺水清只覺得心中一陣涼意從脊樑處升起。
淺水清微微一楞:「你剛才說烈帥也曾請國師為其批命?」
「你用假名示我,我用假名還你,天經地義,公道之舉。」
黃金打造的囚籠固然艷麗,終歸還是囚籠。
蒼敏一呆,叫道:「喂,你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他一口道出蒼敏的女孩家身份,搞得蒼敏目瞪口呆,眼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連連問身邊的宮女太監:「他怎麼看出來我是女人的?」
為什麼?因為他早無了生存的鬥志。
說完這最後一句,淺水清嘆息:「跟你說,也未必會懂,算了還是不說了。」
「那個人他姓戚,對嗎?」
那就是說,烈狂焰最終將死在自己的任期之內?
但是他沒有想到,那個時候,對面的蒼敏,卻悠悠嘆息了一聲。她說:「不,我懂。」
作為一國公主,蒼敏實在是難得有機會能溜出宮門一趟,不過象今番這樣的改裝出遊對她來說卻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歪著頭看淺水清,然後說:「喂,路人甲,現在你該告訴我為什麼那算命先生若是給你批命批對了,你反威脅要一刀殺了他的話了吧?」
一滴眼淚掉在了酒杯里,淺水清怔怔地看著蒼敏,被自己幾句有感而發的話說得掉眼淚的,這還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