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危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將傾
「看來你也愛它。」
「你們還有兩分五十一秒。」陶特淡淡的說道：「半個小時后，陸華胥的手術就要開始了。」
沃爾特翻閱著卷宗，忍不住吸了兩口冷氣：「嘶嘶嘶……幾百個能力者守衛？這仗似乎都沒法打了啊。」
「準備開始幹活吧，小子。」
「百分之四十的能力催化劑，百分之三十的『聖人之血』，還有比毒品帶勁兒一萬倍的興奮劑！」沃爾特在他耳邊輕聲呢喃：「簡直是硝酸甘油一般的發明，我愛他，你呢？」
歌曲即將結束，這是溫柔而纏綿的片尾，「守衛」微笑著，輕聲唱呀：「一覺睡醒，都已結束~麥基，你的命值幾何？」
雷霆轟鳴，照亮了他手下詩集的斑駁文字，也令他愴然而陰沉的笑了起來。
屈青陽聲音冷漠：「這隻是合作，僅此而已。」
駕駛席上的司機啟動引擎，六輛黑色的轎車拱衛著陶特所在的車輛，衝進了中海深夜的薄雨中。
「對，對，沒錯。」
……
酒店門被推開，寂靜的夜色里，寒風冷雨。
「這裏沒有你的朋友，沃爾特先生，我們也從來沒有站在同一陣線。」
周璃伸出手指，安撫著躁動不安的白蛇，淡淡的說道：「不是『我們』，而是『我』……他以前說過您是一位出色的獨裁者，我不明白，可現在看起來，卻覺得他說的很准。」
周離端坐在陶特的身旁，彷彿沒有聽到陶特的聲音。
隔著窗，一線柔和的燈光灑落。有人靠在椅子上，翻開陳舊的詩集，低聲念誦：
凜然的寒意漸漸消散了，無形的界限消融不見。
他俯身，湊近看著沃爾特微笑的臉，聲音戲謔：「要不，你來教我怎麼做『雙頭鷲』的指揮官？」
錢麗珍低聲說道：「我一直在想，或許早在十幾年之前，我和他在日內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想過要殺死我吧？」
她靠在椅子上，疲憊的閉起眼睛，像是陷入沉睡。
只剩下滿地的雪粉和霜白。壓抑許久的寒意重新浮現，靜謐的瀰漫著。
鋼鐵的走廊里彷彿吹起了無形的風。凝聚成陰影的異類守衛化作蠕動的粘稠物質，在天花板上
「周先生太抬舉我了，我只是一個老太婆而已。」錢麗珍笑著，搖頭感嘆：「我已經老到搞不清遊戲規則的程度了，但至少學會了不去下注。」
「守衛」笑了，他伸出手，穿過了鐵絲密集的面罩，撫摸著維恩的臉，輕聲唱：「看那鯊魚，它有尖牙，那副尖牙戴在臉上。而那麥奇，他有把刀，但那把刀總是暗藏……」
沃爾特的手掌穿透了鐵甲，扣死了他的喉嚨里：「別急，別急……很快就好。」
散亂的瞳孔依舊獃滯，面罩之後，曾經的「吸血鬼」一動不動。守衛撫摸著他頭頂的鐵片，低聲呢喃：「看看你多可憐啊，維恩，這麼多年沒有見，你已經被那群中國人變成了寵物一樣……」
一張黑色的卡片，什麼都沒有寫。周離接過之後卻愣了一下：「我？我為什麼要進手術室。」
散亂的眼瞳顫抖了一下，彷彿看到了絕大的恐懼，但依舊毫無語言。
他的語氣依舊輕佻而柔和：「不要這麼說嘛，我也只是關心而已啦。」
「一覺睡醒，都已結束~麥基，你的命值幾何？」
宛如魔鬼的呢喃，令他的眼瞳擴散，在鋼鐵碎裂的凄厲聲音中，金屬的囚衣緩緩變形，一絲一絲如活物的鮮血滲透而出，他即將掙脫束縛，在瘋狂中重獲自由。
冰冷的手掌撫摸在他的臉上，像是撫摸著寵物，卻一點一點的帶來了往昔的恐怖回憶。
「明天下午？有關部門的動作好快，竟然都準備好了？」
陶特淡淡的回應，丟出一張胸卡：「這是你的通行證，就此一張，和指紋配套，弄丟了你就進不了手術室了。」
寂靜中，只剩下沉默的屈青陽，窗外雷電橫過，照亮了他下頜和面容上的猙獰疤痕。
兩分鐘后，酒店一層的電梯敞開，周離和魏宰跟在陶特後面，一眾人魚貫而出。
「守衛」點頭，輕輕的為他摘下了面罩，看著他慘白扭曲的臉，沃爾特依舊微笑：「真高興你還記得我，我的朋友。在我剝掉你一層皮之後，你又做了制皮手術么？」
他扯下面罩，露出熟悉的笑容：「還記得我么
「……有關部門有內鬼。」
「那麼，我期待他日在戰場上與您相逢。」
「出什麼大事兒了？」周離看到他背後穿著黑衣的有關部門能力者，他們的神情冷峻，眼神警戒。
「有時候規則是很簡單。」
凄厲的尖叫從囚徒的口中迸發，他尖叫，淚流，恐懼，哀嚎……可那聲音卻摻雜在千百囚徒的怒吼和咆哮中，微不可聞。
沃爾特滿意的點頭，宛如紳士一般彬彬有禮的為他打開了三尺厚的鐵門。
十二點了，棲息在黑牢陰影中的怪物們睜開了猩紅的眼，但是卻謹守界線，只是幾百隻複眼冷漠的看著牢籠中的囚徒們。
腳步聲漸進，帶著白色面罩的守衛走進囚籠中，帶著微笑的眼神，掏出一支針劑。那是黑牢中新一天的象徵，也是一支混合著麻醉劑的抑製藥水。
「……因為你踩在我的夢想之翼上。」
「哈哈，念舊情的人總是可愛的。」沃爾特又笑了起來：「但希望你們的行動不要因為一些無意義的舊情而導致預料外的變化。」
另一個輕佻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出現，柔和的像是撕裂的布帛：「而我，孑然一身，徒留我的夢想，在你腳下展開夢想之翼，請輕輕踏足……」
而當赤色的紅光響遍整個地下的時候，暴動，已經無可阻擋的開始蔓延。
屈青陽冷冷的看著他，直到良久之後，才將一份密封的卷宗丟在桌子上：「明天下午，陸華胥會進行秘密手術，這是唯一的機會，希望你們能夠把握住。」
錢麗珍神情淡然而平和，只是感嘆：「世道已經變啦，就不要逼一個老太婆去做打打殺殺的事情了。」
「生日快樂，維恩。」隔著面罩，那個守衛拍了拍他的臉：「還記得我是誰么？」
狂風暴雨中，他輕聲念誦，為它劃下了完結的冰冷句點。
恐懼回來了，記憶中的可怕之物回來，已經人格崩潰的維恩發出悲鳴：「沃、沃爾……」
「恰恰相反。」
當第一顆守衛的頭顱從肩膀上落下時，警報的聲音還沒有來得及擴散。
「玩耍的時間到了，孩子們。」
「
錢麗珍望著周璃離開的方向，複雜的低語：「真是個厲害的小姑娘啊，就像她父親當年一樣……」
周離幫老人提著沉重的手術工具箱，低聲問：「為什麼忽然這麼急？」
屈青陽不再去看詩集，搖頭說道：「只是一個朋友留下來的紀念而已。」
窗外，暴雨轟鳴而落。
屈青陽終於笑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開心的笑，但眼神卻如此冰冷和鄙夷。
屈青陽搖頭，眼神冷漠：「我很討厭這種沒有勇氣的哀怨殘渣。」
……
在那種凌厲的眼神中，沃爾特的微笑被刺破了，猙獰和陰森氣息出現了，縈繞在他翹起的嘴角上。
「呵呵、呵、呵呵……」
「守衛」依舊微笑著，緩緩的撫摸著他的頭髮，輕聲唱：「已死之人，倒在海邊~是誰消失在街角~」
「OK，OK。」沃爾特無奈的點頭：「那麼就合作愉快吧。」
「那是因為您有成為他的敵人的才能。」
「別左顧右盼，也別傻楞。把工具箱第二格的東西收好。」
他抬起手，按著那一道縱貫傷疤，就像是漫長時光中未曾消散的隱痛又一次出現。
在他的背後，陷入瘋狂的維恩已經從層層束縛中「滲透而出」，猩紅色的粘稠液體組成了狂暴的猛獸，「穿過」沃爾特虛無的身體，跨出牢籠。
無聲的，沃爾特手中的針劑刺穿了維恩的眼瞳，細長的針管深深的刺入了他的神經之中，緊接著，混合著烈火一般的赤紅色藥劑一推到底。
「那就是你們的問題了。」屈青陽並不關心：「我只要看到戰果。」
「沃、沃……」沙啞而怪異的聲音從維恩的喉嚨里發出來，斷續而扭曲，像是哽咽。
沃爾特望著鐵門之後無數睜開的血紅眼瞳，感動的快要流出眼淚：「能看到你們這麼有活力的樣子，真好。」
「……沃爾特！！！」
「如若我有天國的錦緞，以金色的光線織就，蔚藍的、灰濛的、漆黑的錦緞變換著黑夜、晨昏和白晝。我願把這錦緞鋪展在你足下……」
錢麗珍笑了笑，並沒有起身送客。她目送著周璃離開，看著房門在靜謐中關閉。
雷鳴的質問里，世界陷入沉默中。
「才能？」錢麗珍搖頭，低聲呢喃：「幾十年了，他還是喜歡說這一套。」
在界限的左側，桌椅、茶具、字畫、刀劍……一切都在無聲中坍塌，如塵埃潰散。
陰沉的天幕中沒有月光，鋒利而細密的雨幕切裂世界，帶來雷鳴和閃電的狂舞。
大亂，開始了。
古怪的聲音從維恩的軀殼伸出響起，彷彿血液沸騰，令他的眼瞳變成了血紅。
吟誦到這裏，來者露出詫異的微笑：「沒想到屈先生你還喜歡葉芝的詩。」
同一時間，周離的房門被敲響。
冰冷的霜華在落地大窗上飛速瀰漫，幾乎發出細微的凍結聲。一層層的冰霜迅速模糊了光線，也令室內變得分外朦朧。
這是戴森維恩來到這裏的第五個年頭，他坐在鋼鐵打造成的金屬衣中，散亂的眼瞳望著那些蠕動的陰影。口水從面罩的縫隙中滲透出來，滴答，滴答……
周璃抬起修長的眼睛，凌厲的眼神中卻不帶一絲暖意：「來這裏之前，他對我說：如果不是朋友的話，就只能是敵人了。」
揮手道別，他提起卷宗，歪歪扭扭的往出走，就那樣無聲的穿透了樓板和牆壁，消失不見。
當第一個踉蹌而猙獰的身影出現在黑牢值夜的守衛面前時，警報被拉響。
寂靜中，只有雨滴潑灑在窗戶上的聲音。就在無聲中，一直勉強維持的平衡終於崩潰，慘白的霜色痕迹橫貫了整個房間。
深夜，黑牢。
沃爾特起身，輕聲叮囑：「異類的守衛已經沉睡了，你還記得么？這麼長時間里，那群人對你做了什麼？可憐的孩子，討回代價的時候到了……」
「或許，再早兩年的話，自己就會同意這個瘋狂的計劃吧？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太可惜了……」
陶特叼著自己的雪茄，眯起的眼睛露出一絲嚴峻：「給你們三分鐘的準備時
當他推開門之後，看到了整裝待發的老人，和數十名黑衣的能力者。
「好吧，好吧。」沃爾特無奈起身，撓著金黃色的頭髮，笑容燦爛如日韓偶像：「誰讓我們的政府和你們是好朋友呢……好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的對不對？」
錢麗珍望著漸進的凜冬，緩緩搖頭。於是無形的寒意在她的面前消退，白蛇不甘的垂下頭。
「既然如此，那便告辭。」周璃無聲的起身：「雖然協議沒有達成，但能夠見識到當年『皇帝』的氣概，也不虛此行。」
「呵、呵呵。」維恩的喉嚨里發出怪響還有被掐滅在喉嚨里的尖叫。
周璃轉身道別，漠然的語氣中聽不出她的惋惜。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兒了，來自1931年的德國音樂劇，已經沒有人記得它了，可是那種沙啞而溫柔的聲音卻重新唱起來，令鐵衣之下的囚徒不再麻木，開始顫抖。
滴水的聲音漸進，一滴，兩滴，三滴……從天花板上墜落的腐臭膿液均勻的灑落在地上的坑洞里，嗤嗤作響中，惡臭的青煙升起。
「那可真是遺憾吶，其實周先生應該早就預料到了吧？」
一瞬，囚徒的軀殼之上浮現出密集如蛛網的青筋，面色猙獰，皮膚崩裂。就像是有一枚炸彈從他的身體深處爆發。
如刀鋒一般的殺機凝結成實質，在長桌之上如蛇游曳，在界限之前無聲的消融。
……
「本來就定的是這個時候，只不過保密計劃，你不知道而已。」
周離沉默了一下，緩緩點頭。
直到整個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才吐出胸中遺憾的嘆息。
窗前的男人低頭，輕輕的撫摸著詩集的封面，指尖拂過燃燒的痕迹和刀劍劈斬的裂痕。
黑衣的警衛幫陶特撐起傘，傘下的老人神情嚴峻：「因為你也是手術組的一員，我的助手，其他人我信不過。」
就在進車的那一瞬間，老人和周離擦肩，一個小點在夜色里飛進周離的耳中。細若蚊蠅的聲音傳來，竟然是陶特的聲音：
周離鑽進車裡，手不著痕迹的深入了工具箱的暗格中，卻觸摸到了手槍冰冷的槍殼。他面色不變的將它從別人看不到的影子里取出來，裝進自己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