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護嫁將軍
第一章 還魂奇術
想起萬貴妃無故身亡，梁安不禁感到兔死狐悲，這倒不是因為他對萬貴妃如何忠心耿耿，而是萬貴妃一死，他失去這個大靠山，以後再想似現在這般風光恐怕大大不易，搞不好會落到同汪直一般的下場。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天子之淚，眾人生恐有所冒犯，皆垂下頭去，佯作不見。
那婢女道：「來人是一男一女，並未說自己的名諱，只說是姑爺的舊識。」
姚柳青心知今時不同往日，這京城上下皆知她是楊飛的妻子，如果她真跟丁文松遠走高飛，不但自己人人唾棄，只怕連楊飛和父親也難在人前抬起頭來，再說楊飛不嫌自己失身，難保丁文松心中亦是如此大度，自己和丁文松這一生到底有緣無份。她暗暗嘆了口氣，正色道：「青青和他的事，亦如大哥所言，休也再提，青青以後便是見他，也是形同陌路。」
楊飛連忙解釋道：「是小弟新取的表字。」
過了半晌，姚柳青幽幽醒來。
宮內頓時哭聲一片，其中尤以梁芳為最。
梁芳拜伏道：「奴才得知貴妃娘娘鸞駕歸天，一時五內俱焚，悲切之下，方才出言無狀，冒犯太子殿下，請聖上恕奴才死罪。」
朱見深惡狠狠盯著南宮逸，怒極而笑道：「你敢欺朕？」
王承裕道：「其實卿兒對楊兄一直念念不忘，此次來京之前，卿兒本來想留在兗州，後來不知從何得知楊兄亦在京城，突然改變主意，非要隨我來京，其中之意，不言可喻。若楊兄有意，在下願再做冰人，向家父說合，事過境遷，他老人家的怒氣已消了大半，暗地裡亦曾感嘆楊兄乃有情有義之人，肯定會應允這樁美事。」
王承裕抱拳作揖道：「這位想必是為父聲，千里上京告御狀，名揚京城的姚小姐吧，久仰久仰！」
「舊識？」楊飛一時想不起是誰，便道：「你前去回稟，我稍候便到。」
南宮逸連忙施禮道：「是，殿下！」
只是今日這名叫楊飛的疑犯身負夜闖皇宮，行刺萬貴妃的大罪，既不交東廠和錦衣衛審問，也不移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跟宗人府亦未扯上干係，偏交他這小小的順天府尹處理，個中深意，引人深思。
王承裕亦道：「哪裡，哪裡！」
王師爺跟隨楊文增多年，便似他肚中蛔蟲一般，自知前後原委，已猜到楊文增會有此一問，心中早有腹案，好整以暇道：「聖上將此疑犯交由大人審問，只因大人處事公斷，深得君心。」
至於萬貴妃的死因，眾御醫眾口一詞，皆道她是怒極攻心，中痰猝薨，誰敢在皇帝道出貴妃會武功的實情，再加上有南宮神醫作證，連梁芳也不敢在此事上興風作浪，否則牽連起來，搞不好連他也會載進去。
「什麼我楊大哥？」姚柳青含羞嗔道：「看大哥說到哪裡去了？」楊飛倒是第一次如此同她說輕薄言語。
最後，朱見深疾呼道：「南宮愛卿，這是怎麼回事？」
楊文增皺眉道：「秉章休要拍我馬屁，這個燙手的山芋萬一處理不妥，我楊文增便淪落萬劫不復之地。」
既與姚柳青有了約定，楊飛也不再避忌，就這麼坐在房內瞧美人梳洗，姚柳青雖然有些害羞，卻未催他出去。
※※※
王可卿亦跟著福了一禮，妙目卻偷偷瞟向楊飛，傻子也看得出其中暗含情意。
楊文增聞他說得如此直白，不覺稍稍一怔，反問道：「何謂搏名，何謂陞官？」
群臣再請，朱佑樘再拒，如此三次，朱佑樘終於同意，擇吉時登基為帝，改次年為弘治，大赦天下，史稱孝宗。
梅雲清淡然一笑，不予置答，妙目望向楊飛示意他作個介紹。
姚昭武劫後餘生，雙腿已殘，不宜再任山西副總兵之職，故而朱佑樘封了他一個忠義伯的虛銜，賜府弟一座，良田百頃，留他在京頤養天年。
「楊大哥，我……」姚柳青欲言又止，室內頓時安靜下來。
南宮逸並未如楊飛所慮那般卑劣不堪，反而大肆活動，不但說動太子朱佑樘為其出面，還讓南宮遠志大撒銀錢，買通京官。
楊飛又道：「如果青青還想著丁兄，咱們還是照當初的約定，假裝成婚，到時找到丁兄，青青大可隨他而去，我定會說服令尊。」
楊飛不禁有些怦然心動，說實話他對王可卿並非毫無情意，只是一來梅雲清有言在先，不許再覓新歡，二來對著容貌酷似南宮燕的王可卿，總有些觸景傷情，是以婉拒道：「小弟與姚小姐已有婚約在先，若是再娶卿兒姑娘，便是委屈了她，令尊想必不會答應。」
佳人入得門來，只見她髮髻束起，一身天藍色的勁裝，披著一襲深紅色的披風，背負寶劍，肩頭還挎著一個包袱，顯是為了遠行而女扮男裝，英姿颯爽中又顯出一份嬌媚。
「原來是朕錯了！」朱見深頹然坐下，揮揮手道：「你們都出去吧，就讓朕單獨陪陪朕的愛妃。」
梅雲清微微一笑，也不再同王承裕客套，瞧著楊飛含笑道：「方才我聽你說誰是母老虎來著，是在說我嗎？」這句話分明承認她與楊飛的親密關係。
「這個……」朱見深猶豫起來。
楊飛心中一盪，打趣道：「咱們都快成親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好，好，好！」姚昭武哈哈大笑，激動萬分，思索片刻道：「這婚禮交由為父去籌辦，你公務繁忙，就不用管了，只需在婚禮那日向聖上告假便成。」
朱見深道：「愛卿不是號稱『不死神龍』嗎？這還難得倒愛卿？」
錦衣衛乃皇帝近侍，楊飛居千戶，守衛皇城，每日得見朱佑樘，官雖不大，卻屬皇帝的心腹愛將，如此一時之間賓客盈門，來者無非為了求官，讓楊飛在皇帝面前為自己說說好話，楊飛小人得志，來者不拒，他意欲將昔日送出之禮十倍的賺回來，收禮收得手都酸了，但要他在皇帝面前進言，那是萬萬不肯的，乃所謂拿錢不做事的貪官典範，最後連對他言聽計從的姚柳青都看不下去，出面相勸，楊飛這才罷手。
南宮逸抹去額頭汗水，表情嚴峻的搖頭道：「人力時有窮盡，請陛下恕微臣無能為力。」
上司餘威猶在，楊飛打了個寒噤，心想老子能跟你說想娶別的女人嗎？偷看姚柳青一眼，見她凄然神情，忽覺不妙，要是姚柳青又想不開，上弔自盡，自己這罪過可就大了，是以連忙點頭道：「雲飛當然願意。」他早將真名告之姚昭武，還自作主張地將這假名二字作了自己的表字。
姚柳青見二人互相吹捧，愈發難以入耳，便對王可卿道：「王妹妹，咱們兩個女兒家呆在這裏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到后廳去說說悄悄話，如何？」
姚柳青聞及成親之語，臉色又變得陰鬱起來，幽幽道：「青青殘花敗柳之軀，大哥難道不嫌棄么？」
「什麼事？」楊飛暗嘆女人心果似海底針，不可捉摸，說變就變。
朱佑樘假裝挽留一番后，除大學士劉吉，餘人皆免職而去，隨後起用楊飛的老熟人，前南京兵部尚書王恕，為吏部尚書；進禮部侍郎徐溥，為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擢編修劉健為禮部侍郎，兼翰林學士，入閣辦事；召南京刑部尚書何喬新，為刑部尚書；南京兵部尚書馬文升，為左都御史；進禮部侍郎邱濬為禮部尚書；令徐溥專理閣務，所有紙糊泥塑的閣老尚書，淘汰殆盡。
眾人不敢有違，徐徐退出寢殿。
「怎麼？雲飛你不原意嗎？」姚昭武哪知楊飛會如此猶猶豫豫，話鋒一轉，頗感嚴厲。
憲宗末年，民間有「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傳言，三閣老指萬安、劉翊、劉吉，六尚書指尹禕、殷謙、周洪謨、張鵬、張鎣、劉昭，這九人旋進旋退，毫無建白，所以有此時評。朱佑樘對諸人為官早看不順眼，登基之後，一時找不到藉口撤換，恰有一日太監整理朱見深曾經煉藥之丹房，找到幾本萬安呈上的摺子，上面多是一些春藥配方，而朱見深的死因其中一條便是縱慾過度，此事公布出來，朝野嘩然，萬安羞愧難當，乞休而去，其他人也難以再厚著臉皮賴著不走，一同遞上辭奏。
還好朱見深並未在此事上與朝臣較真，御筆一揮，同意此折。
等姚柳青再度開口，臉上已是嫣然帶笑，顧左右而言它道：「楊大哥，我昨日聽梅姐姐說起一件事。」梅雲清在京這些時日，姚柳青時常前去拜見，倒比楊飛更加頻繁，楊飛亦因此藉機提出讓梅雲清搬到姚府，梅雲清豈會不知這小子心中所思，想都未想，連聲拒絕。
朱見深來到安喜宮，見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萬貴妃，心中一痛，對一幫御醫喝道：「娘娘情形如何了？」
雙方分賓主坐下，楊飛問道：「二位何時前來京城？怎不事先通知一聲，小弟也好相迎！」姚昭武知他肚中墨水不多，這數月里閑來無事便讓姚柳青教他識字讀書，加之每日與那些讀書人相處，連說話也變得文謅謅的。
楊飛卻是大為著急，姚柳青拉王可卿去竊竊私語定是意欲盤問自己和她的好事，那時自己逃婚的醜事傳來梅雲清耳中，自己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朱見深滿臉期盼凝滯下來，他跌坐下來，頹然道：「死人焉能復生，這怪不得愛卿。」
王承裕道：「在下昨日才到，聽說楊兄亦在京城，今日得空，便來拜會，卿兒也吵著要來，說要看看楊兄。」
朱見深將楊飛交給順天府後，早就忘到腦後，只有懷恩時常記起，遣人來順天府衙問問案情進展，則楊文增的回復自然是仍在調查之中。
朱見深冷哼一聲，又對梁芳道：「帶朕去安喜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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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室內那四條兒臂粗細的鐵鏈顯是為防犯人逃走而特別設計，楊飛暗中慶幸自己半路沒有試圖逃走，否則那四條鐵鏈就不會僅僅是個擺設而已。
王承裕苦笑道：「如此說來卿兒與楊兄當真有緣無份了。」
朱佑樘道：「那兒臣告退了！」言罷，退了出去。
「你……」朱見深神情萎頓，眨眼間好似老了十載，反問道：「你既然給了朕希望，為何還要將它奪走？」
楊飛斷然道：「絕對是假的，是有人造我的謠。」心道王可卿人不在京城，王恕顧忌面子，也不會拿此大肆宣揚，敗家子只怕也是聽南宮博所說，只要自己不承認，此事便死無對症。
懷恩忙道：「奴才領旨。」言罷，押著楊飛退了下去。
「雲飛？」王承裕一臉不解。
王承裕道：「楊兄過譽了，在下微末學識，焉敢在楊兄面前班門弄斧。」
楊飛心念電轉，已將事情前後原由得失思過一遍，終於決定束手就擒。
當姚柳青梳洗完畢，隨楊飛趕到客廳，已過去一盞茶的功夫。
「青青，有事么？」楊飛本欲趕去見梅雲清，探探她的口風，見得此景，自知一時片刻只怕難以離去。
姚柳青見楊飛猶豫不語，俏臉忽爾蒼白，顯是思及自己失身之事，還道楊飛心有芥蒂，所以遲遲不允！當初她借楊飛之名以拒楊雲飛，雖出無奈，可後來楊飛多次捨命相救，她早就打定主意，如蒙楊飛不棄，便假戲真做，與楊飛共度此生，以報答楊飛救她父女大恩，至於她和丁文松的舊情往事，也只有永藏心底了。
楊飛此刻雖然談不上出口成章，于這班門弄斧的典故倒是知道的，不至於似原來般鬧出大笑話。他雖知肚中墨水萬萬不及王承裕這名大才子，但對王承裕如此推崇頗感得意，心想莫非自己經這幾日寒窗苦讀，當真成了讀書人？改日定要去試試科舉，說不得一舉高中，讓人刮目相看，他思及此，頗有些洋洋得意，口中卻謙道：「過獎，過獎！」
朱見深握著萬貴妃冰冷的雙手，嘆道：「愛妃既去，朕亦不久矣！」
「秉章，你說聖上到底是何意思？」秉章乃王師爺表字，等了近盞茶的功夫，王師爺終聞楊文增沉聲發問。
姚柳青也不掙脫，依偎在楊飛懷中，芳心久久難以平靜。
萬貴妃死後，朱見深食米難進，身體也日漸消瘦，久拖成疾，一干御醫束手無策，南宮逸看了，也只是搖了搖頭，真應了朱見深在萬貴妃死時那句話：「愛妃既去，朕亦不久矣！」
王承裕道：「在下只是託庇父蔭而已，如何能與楊兄相比。」
楊飛再挨一記悶棒，暗暗咕噥道：「話不早說，現在放馬後炮！」對王可卿也不能表現得太過無情，苦笑著道：「小姐抬愛，令雲飛慚愧。」忽見姚柳青正含笑看著自己和王可卿，一臉高深莫測，心中頓時叫苦不迭，暗道她不會去向梅雲清告「御」狀吧？
楊飛見到來人，頓時傻了眼，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剛姚柳青還和自己提起過此人，自己曾信誓旦旦的揚言不識，可眼下人家尋上門了，總不能睜著眼說瞎話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如此，便不硬拖著姚柳青出來見客了。
姚柳青得見父親，已是珠淚滿眶，父女二人皆在鬼門關走過一遭，此番重逢，不禁相對痛哭一場。
朱見深正為萬貴妃之死傷心不已，哪有心情上朝理政，幸好秉筆太監懷恩是個深名大義之人，並未將摺子送還內閣再議，而是放在宮中，待皇帝心情好轉一併硃批。
萬貴妃為何一命嗚呼，自己先前與她分明只是小打小鬧，然後眉
南宮逸道：「微臣有感於陛下對娘娘的如海深情，不忍見陛下連娘娘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故而勉力一試。」
此時十幾名御醫望向南宮逸的眼神大多變得怨毒，有幾個甚至開始打算如何準備後事。
大喪之後，群臣以國不可一日無主，請朱佑樘登基為帝，朱佑樘以父親新喪，子悲莫名，豈能為帝拒之。
楊飛頓時大駭，轉首望去，只見姚柳青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雙目微紅，含淚欲滴，一副含冤受曲的模樣。
朱見深聞言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梁芳不敢退避，只是冷冷瞪著朱佑樘。
朱見深點點頭，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東宮歇息吧。」
楊飛有些猶豫道：「大人腿腳不便，還是雲飛自己辦吧。」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孫貴人哪知撒嬌會撒到朱見深的傷口上？被朱見深一甩，哎喲倒地，就這麼伏在地上，輕輕抽泣起來。
楊飛心中一喜，道：「倒也不必如此，到底是老朋友嘛，見見又有何妨？」楊雲飛同姚柳青已成往事，可如果自己與姚柳青成親之後，姚柳青當真與丁文松鬼混，自己這個老公恐怕不會好過。
不過朱見深很快聽出此乃萬貴妃的聲音，回頭一瞧，萬貴妃雙目已然睜開，正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
朱見深握著她雙手道：「愛妃方才只是昏迷過去了，幸虧南宮御醫醫術通神，將愛妃救醒。」
孫貴人站在朱見深背後，嬌嗔道：「太子殿下，梁公公，你們將陛下氣成這樣，也太過份了！陛下，貴妃娘娘死了，您也不用太過悲傷，免得有傷身子，這不是還有臣妾嗎？」
王可卿玉頰生霞，垂下螓首，卻未說話。
王可卿望向王承裕，見他輕輕點了點頭，這才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嗯」了一聲。
堂堂一國之君，對區區一個妃子竟有如此深情？南宮逸為之頗為感動，出聲道：「陛下，可否讓微臣看看貴妃娘娘的遺體？」
「小女子不才，亦是這傢伙的未婚妻！」梅雲清語出不遜，回首似非似笑的看著楊飛，忽道：「妹妹你來了。」
王師爺侃侃而談道：「此案看實難辦，其實簡單之極，如今太子和萬貴妃兩系相爭，太子得朝官擁護，萬貴妃受聖上寵信，這名疑犯一看便知是太子的人，不知為何落到萬貴妃手上，聖上既不能將其送入東廠，也不好移交三司，只好打個馬虎眼，讓大人審問，不管大人如何處置，只需拿定主意，不要出現反覆，必可對聖上有個交待，就是不知大人想賣誰一個人情？」
王承裕忽在他耳邊道：「楊兄似乎很關心卿？」
※※※
萬貴妃氣若遊絲道：「陛下，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臣妾感覺自己好象死過一次？」
楊飛本以為得到朱佑樘相助之後，必可搬倒梁芳一黨，到時皇帝老兒金口一開，姚昭武出獄之期指日可待，哪知飛來橫禍，萬貴妃無端病亡，形勢逆轉，反被梁芳誣指行刺萬貴妃，朱見深悲痛之下已然大怒，不由分說便命人將他拿下，要不是朱佑樘連使眼色，他早就怒罵皇帝老兒是個昏君，然後反出皇宮。
朱見深一陣心煩意亂，擺擺手道：「好了，好了，都起來吧。」
朱見深恍若未聞，低泣道：「愛妃，你連朕的最後一面也不肯見嗎？」
王師爺手捋短須，微笑道：「小人斗膽請問大人，不知大人是想搏名，抑或是陞官？」
「雲飛，雲飛，好字！」王承裕念了幾遍，有些感慨道：「上次一別，已有數月，未料楊兄如今得皇上器重，身居要職，可喜可賀。」
萬貴妃仿若未聞，自顧自道：「陛下見臣妾生得好看，偷偷過來抱住臣妾，親臣妾的嘴兒，臣妾不肯，陛下還用強的……」她所言朱見深雖覺不妥，也不敢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只是將她緊緊抱住。
「那是誰？」梅雲清揪此不放。
孫貴人十分委屈道：「陛下，臣妾知錯了。」
王承裕見他到來，連忙揖道：「楊兄，別來無恙乎，這位小姐是……」
南宮逸臉色一沉，張了張嘴，卻未說話。
楊飛到了順天府大牢，又住進死囚室。
楊飛連聲應諾，抱著姚柳青退出房外。
南宮逸跟了出來，見仇鸞混在侍衛當中，故意墜下兩步，在仇鸞耳邊低語數句，仇鸞應聲離開。
姚柳青用力一掙，嗔道：「既要見客，大哥總得讓青青梳洗一下吧。」
孰知天不遂人願，只聞朱見深道：「懷恩，你說這疑犯該如何處置？」
姚柳青欲言又止道：「可是……」
楊飛心中一驚，連忙打了個哈哈道：「青青什麼時候認得吏部尚書的孫女，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哥我什麼時候想陞官，得找青青幫忙。」心中暗忖梅雲清為何會知道王可卿的事情？定是敗家子告訴她的，目的是想敗壞自己在她心目中的良好形象，怪不得梅雲清這些日子一直對自己有些若及若離的。南宮逸這卑鄙小人當面是人，背後是鬼，此帳留待以後再算。
朱佑樘忙道：「在南宮御醫精心調理下，兒臣都好得差不多了，謝父皇關愛。」
楊飛打著官腔道：「令尊如今也身處高位，前程似錦，王兄此次來京，必有一番大作為。」偷偷瞟了王可卿一眼，只見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嚇得連忙避開。
「請陛下節哀！」宮內眾人大驚，跪了一地。
梁芳心中暗喜：太子既去，朱見深呆會還要去安喜宮，這反骨仔呆會還不是落在本公公手上？
是年八月，皇帝朱見深龍駕崩天，葬于定陵，廟號憲宗。
眾御醫齊齊鬆了口氣，有人甚至興災樂禍的暗忖皇帝會不會一時火氣，將這強出風頭的小子拖出去砍了。
楊飛連連點頭，大吐苦水道：「其實小弟對卿兒姑娘亦是仰慕之極，只是已為馮婦，身不由己啊。」這馮婦向來形容女子貞烈，他這書袋掉得不倫不類，令王承裕哭笑不得。
最後，南宮逸抽出萬貴妃身上的金針，終於停了下來，朱見深眼巴巴道：「情況如何？」
內閣三人面面相覷，他們當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只是此事本朝並未前例，若是
南宮世家豪富一方，確有偷天換日之能，決非楊飛這等無名小子可比，次日早朝便有十余官員聯名具貼，欲為姚昭武審冤，進而參奏梁芳一黨。
「這倒也是！」楊飛搔首傻笑，甚覺尷尬。
姚柳青感動異常，哽咽道：「青青這條賤命是大哥救的，大哥要青青如何，青青便如何。」她心中這個結藏在心中大半年，到此時方才解開。
至於梁芳，朱見深登基次日便將他發配充戍，此時楊飛已重歸軍籍，入錦衣衛，升千戶，奉旨押著喪魂落魄的梁芳，心中之得意，可想而知。
朱佑樘斷然道：「如此要案，宜交三司會審。」
「楊大哥！」姚柳青出聲嬌喊。
楊飛只好避重就輕道：「她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梅花山莊莊主梅雲清。」他雖想回答梅雲清乃他的未婚妻，可方才還對王承裕那番說法，眨眼自己便跳出一個相好來，讓人家如何想法。
可他雖有阻止之意，卻無阻止之力，總不能拉住二女說：「兩位美人兒，不如陪哥哥我說說悄悄話吧！」最後只能獃獃的目送二女離去。
梅雲清將包袱放到案几上，向王承裕揖手道：「這位兄台是……」
朱見深沉吟道：「也只好如此了，懷恩，這事就交你去辦，朕該去看萬貴妃了。」
「實不相瞞！」楊飛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環顧四周，見左右無人，湊近王承裕壓低聲線故作神秘道：「王兄休看小弟現在這未婚妻表面和和氣氣的，其實是只母老虎，性子烈得很，這還未過門呢，已對小弟行指手劃腳的，別說另結新歡，就是平時想出去尋尋樂子那也是東躲西藏。」他言罷不覺朝姚柳青離去的廳門望了一眼，暗道我的好青青，為了為夫，也只好讓你犧牲犧牲了。
楊文增閉目沉思半晌，道：「此案本府還得斟酌斟酌，你暫且回去歇息吧。」
若是平時南宮逸如此膽大妄為，朱見深早就命人將他拖出去砍了，可萬貴妃已然死了，就算再怎麼扎也不可能再死一次，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朱見深罕有的耐著性子，一聲不吭的看著南宮逸將萬貴妃里裡外外折騰了一遍。
姚柳青含羞嗔道：「爹！」驀地思起一事，臉色劇變，嬌軀一顫，搖搖欲墜。
楊飛笑道：「你都快做我的老婆了，還怕什麼？既是我的舊識，見見又有何妨？成天悶在房裡，對身體不好。」見姚柳青仍在猶豫，一把抓起她的小手便欲衝出房外。
王承裕連忙還禮道：「在下王承裕，還未請教閣下是……」梅雲清雖作男裝，卻可一眼看出其是女兒身，而且與楊飛關係分明大不尋常。
最後，朱見空冷冷對孫貴人道：「這幾日，你就呆在這給朕好好反省，想想你哪裡說錯了。」
「陛下！」一個好似地獄傳出的聲音在朱見深背後響起，嚇了他一跳。
都是這反骨仔害的！梁芳恨恨地瞪了楊飛一眼，心生一計，向朱見深稟道：「聖上，不如將這亂臣賊子交給奴才審問，奴才一定讓他從實招出謀害娘娘的幕後主使。」
姚柳青道：「聽說新任吏部尚書王恕有個孫女叫王可卿……」言至此處，故意停了下來，看楊飛的臉色。
楊飛道：「青青心中有事，若是想同我說自然會說，若是不想說我問了豈非自討沒趣？」他說得豪氣，心中亦有些好奇姚柳青為何突然昏倒。
楊文增由外省遞調京城，擢升順天府尹這個令人眼熱的位置，管著京城這一畝三分地，那些朝廷大員，達官顯貴在他手中犯事者著實不少，只是他為人方正，素有賢名，皇帝知他品行，每每回護，倒也不曾行差踏錯，便是汪直囂張之時，亦未尋得他的短處。
姚昭武沉吟道：「對了，先帝剛剛大喪，不宜行禮，咱們不能讓那些御史抓到把柄，這事還得緩幾日。」
梁芳冷笑兩聲，陰惻惻道：「太子殿下說奴才處事不公，看來自己亦不過如此，滿朝大臣偏幫太子，天下共知，三司會審？恐怕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吧。」
那時官吏之間送禮成風，司空見慣，故姚昭武對此略有耳聞，並未阻止，對楊飛與他父女二人同居一所略感尷尬，楊飛乃他姚昭武的女婿，京城盡人皆知，可這個女婿卻名不符實，與姚柳青只有婚約，並未成親，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順，心中便尋思讓二人速速舉行大婚。
楊飛思及此處，心中不禁輕鬆起來，同時亦為自己欺瞞之心大覺羞愧。
萬貴妃輕輕哦了一聲，低聲道：「方才臣妾做了一個夢，夢到臣妾在太後宮里碰見陛下時的情形，那時候陛下看起來可真年輕啊。」
楊飛以己度人，頓感心驚肉跳，尋思自己似與牢獄有緣，每至一地，必去一游，而且每每進的都是死牢，這次惹到皇帝老兒頭上，搞不好人頭落地，不如先逃為妙，管他什麼岳父？反正有名無實，不救也罷！再環顧四周，心中駭然，京城到底是京城，囚室果然也不同凡響，不但室壁乃厚達三尺的石磚所砌，連門窗亦是精鐵所鑄，他運起暗勁，一掌擊去，分毫無損。楊飛試過多次，大嘆命苦，雖然心急，也只好作罷，心想既然逃走無門，必會上堂受審，這皮肉之苦怕是難免，看來只能勤練武功，將痛楚降到最低，能捱一日便是一日，順便搞清敗家子這所謂後天絕脈其中奧妙，若是神功大成，別說這區區囚室，天下之大，什麼地方去不得？
朱見深驚喜交加道：「愛妃，你醒過來了。」他此言一出，宮內眾人大吃一驚，湊得近的仔細一看，發出一陣驚呼。
楊飛故作憤然道：「青青你去告訴雲清：休聽某人胡說八得，什麼王可卿，李可卿，我從未聽說過。」
楊飛插言道：「沒什麼聽說不聽說的，某些傳言只怕難以輕信。」
姚柳青微笑道：「傳言也好，事實也罷，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大哥如此緊張，莫非心中有鬼？」
楊飛回身望去，只見佳人俏目凄然含淚，神情惹人憐惜。
南宮逸當然不知無形間已得罪了十余名同行，道了聲「請陛下恕微臣對娘娘無禮了。」便握過萬貴妃雙手細細把起脈來。
梁芳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自汪直被貶南京后，這懷恩是宮內少數和他分庭抗禮的太監之一，而且向來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從不買他的帳，但要其偏向自己，那是難上加難。
南宮逸苦笑道：「葯醫不死病，微臣也只能儘力而為！」
「當然不是！」楊飛慌忙否認，
王師爺道：「這疑犯姓楊名飛，來頭似乎不小，風聞他日前曾四處拜訪達官顯貴，為他岳父前山西副總兵姚昭武周旋，而且此人來歷也大不簡單，據說同江淮南宮世家極有交情，大人若是處理不當，恐將惹禍上身。」他此刻掌心滿是冷汗，因為來前南宮世家已派人將一千兩銀票送到他府上，而代價只是讓他在府尹大人面前說說那疑犯的好話。
「青兒！」姚昭武欲待起身攙住女兒，奈何腿腳不便。
楊文增精神一振道：「此話怎講？」
那婢女應聲而去。
楊文增見得如此聲勢，雖退了南宮世家和寧王府的厚禮，卻未將話說絕，暗下拿定主意，一面命獄卒對楊飛好生對待，一面對外稱病不出，讓王師爺代為處理府中事務，欲將案子拖成懸案。
楊飛道：「如此便有勞大人了。」
幸好梁芳眼明手快，將皇帝扶住，否則龍體有損，在場之人都要罪加一等。
姚昭武召來二人，講明意圖，姚柳青固是臉紅過耳，楊飛卻更是尷尬，心想梅雲清仍在京城，自己此時跟姚柳青成親，豈非存心讓她難看？搞不好一怒之下，不再理會自己，那個一直棄伴她尋找許子吟的敗家子更會趁虛而入。
朱見深對萬貴妃深情令世人驚嘆，守著她的屍體直過了三日神智方稍稍清醒，有了懷恩的提醒，這才命人對外發喪，並著內閣擬定萬貴妃葬禮事宜。
楊飛早知她存此芥蒂，安慰道：「這事又不是你的錯，要怪只怪那可恨的楊雲飛，大哥來日一定將他收拾了，為青青報仇。」
「聖上起駕安喜宮啦。」隨著太監們的一聲聲尖喝，剛才還十分熱鬧的宮內走得只余失魂落魄的孫貴人一人。
楊文增見王師爺侃侃而談，知他定有良策，心中重石落地，轉而哈哈笑道：「秉章不愧是本府的再世諸葛，料事如神。」言罷，自袖中取出兩張拜貼，分別署名禮部侍郎徐溥和內閣大學士萬安，徐溥乃太子的昔日的老師，自然與太子親近，而萬安一向自詡萬貴妃的親戚，當然是妃黨。
梁芳眼見報仇的機會將要飛走，心中大惱，針鋒相對道：「以太子殿下之見，該當交給何人審問？」
王師爺道：「大人若想搏名，大可將此案壓下，久拖之下，必不了了之，若想陞官，卻要雷厲風行，從快從嚴，讓此疑犯從此不得翻身，只是……」
楊飛臉色古怪，硬著頭皮向姚柳青介紹二人：「這位便是吏部王尚書之子王承裕，這位是他的侄女王可卿小姐。」當著姚柳青的面，他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可如此率性而行，事件將再無挽回餘地，京城高手如雲，武功比自己高的武林高手數不勝數，能否出得了京城暫且不說，就算成功逃出京城，從此改頭換面，浪跡天涯，皇帝抓不到自己，盛怒之下，第一個人頭落地的只怕是姚昭武，朱佑樘、南宮逸甚至朱宸濠、朱玲芷都會受會牽連，若選擇被拿下，朱見深一時半會想必不會殺掉自己，等他氣一消，朱佑樘或許會想辦法救出自己，到時再想辦法脫身就輕鬆多了。
王師爺來前已知其中原因：兩個時辰前宮內使者押來一名嫌犯，罪名是夜闖皇宮，刺殺萬貴妃，還宣了朱見深的口諭：著楊文增審問查訊。隨即便告離去，連楊文增欲向來使打聽一下個中詳情亦不可得。
楊飛打定主意，盤坐下來，入定練功。
朱見深氣得劇烈的咳了起來，怒喝道：「住手，你們二人一個是太子，一個統領東廠，竟敢在朕面前大打出手，如此不成體統，想氣死朕嗎？」
姚柳青一臉肅容道：「青青既已決意嫁你為妻，當然身為楊家人，死為楊家鬼，如果有違七出之律，教青青淪為娼妓，不得善終。」對於一名女子來說，她這誓言立得嚴重之極。
朱佑樘這才憤憤地推開梁芳，慌忙跪下道：「兒臣不敢！」
「這個……」楊飛支吾良久，還是王承裕替他作答：「楊兄口中所說的母老虎乃是姚小姐，並非梅莊主，在下冒昧問一句，小姐和楊兄究竟是何關係？」
再看南宮逸的目光除了敬佩，還是忌妒，顯然有人想起了朱見深那句封鎮國公的許諾，所謂君無戲言，萬貴妃既然醒過來了，朱見深就算拼著得罪滿朝文武，也要保住這個顏面。
楊飛道：「王兄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就算令尊不是吏部尚書，亦可大有可為。」
他本來對南宮逸印象頗有改觀，此刻頓時又變得惡劣起來。
楊飛連忙道：「不急的，不急的。」心想梅雲清滯京已久，自己與姚柳青成親之時，說不得她已離京，那時天高皇帝遠，自己做過什麼，她恐怕也難得知。
二人有些尷尬的連忙分開，楊飛略整衣襟，咳嗽一聲道：「是什麼人？又是那些求官的嗎？」自從姚柳青拒禮於人，姚府門前便冷落許多，已有數日未曾來人。
你既然給了朕希望，為何還要將它奪走？朱見深之語言猶在耳，南宮逸負手走出安喜宮，遙望滿天星辰，心中默默道：難道我做錯了嗎？
梁芳和朱佑樘固是連忙爬起，孫貴人也不敢賴在地上不起來，畢竟君威難測，朱見深正在氣頭上，萬一火上澆油，將自己打入冷宮那可大大不妙。
※※※
姚柳青有些失望道：「原來此事是假的，本來青青還想前去結識結識這位王小姐。」
還好！梁芳稍覺好受了些，心想如此處理總比落到三司會審來得好，呆會找人去順天府，那楊文增說不定會買自己的帳。
「如此也好，呆會南宮御醫便隨朕去安喜宮。」朱見深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聲音也柔和起來：「你前些天受了傷，好些了嗎？」
「你？」朱見深冷哼一聲，大力甩開孫貴人道：「你是不是巴不得萬貴妃死？」
姚柳青忽小聲道：「大哥，方才青青便想告訴你王小姐他們來京的消息。」
楊飛心中倒真是有鬼，不過豈肯輕易承認，故作一臉失望道：「原來青青寧信外人，也不肯相信你楊大哥。」
朱佑樘堂堂太子，一國儲君，何曾被人如此諷刺，直被氣得深身發抖，一躍而起，揪住梁芳衣襟，叱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羞辱本太子。」
眾人悚然動容，異姓不得為王，鎮國公已是非朱姓皇室子弟最高的封賞。
朱見深哽咽道：「那還是朕當太子時的事情，都過了二十多年，朕當然老了。」
朱見深自知難久，依成例頒下詔書，先曆數己過，再命太子監國，將朝政皆交與朱佑樘處理，此時太子一黨大獲全勝，妃黨再無翻身之地，囂張一時的梁芳不敢再與朱佑樘作對，學萬安一般向朱佑樘百般示
姚柳青道：「青青還聽說前日王小姐……」
懷恩道：「依奴才拙見，不如將此疑犯交由順天府，順天府尹楊文增一向處事公道，對陛下最為忠心，行事想來不會偏袒任何一方，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姚柳青避開楊飛的目光，垂首道：「你為何不問我……」
王師爺輕咳一聲，楊文增已知其意，摒退左右道：「此間已無他人，秉章但講無妨。」
楊文增疑惑道：「只是什麼？」
姚昭武哈哈笑道：「老夫千軍萬馬都闖過來了，區區婚禮又難得倒我么？」
姚柳青猶豫道：「恐怕不妥。」
王承裕笑道：「這倒不成問題，男人三妻四妾乃稀鬆平時之事，姚小姐亦是官宦之後，跟卿兒又合得來，家父最痛卿兒，不會因此壞了卿兒的美事。」
梁芳見主子醒來，心中大喜，同時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拍馬屁的好機會，向朱見深道：「恭喜陛下，貴妃娘娘大亂不死必有後福，先前都怪奴才多嘴，說什麼中痰猝薨，庸醫誤人啊。」
楊飛連忙打斷道：「沒什麼可是不可是？以後此事休也再提，連對大人也不要提起。」
來人赫然是吏部尚書王恕的孫女王可卿及她的么叔王承裕。
姚柳青嗔道：「大哥說笑了，青青哪認得什麼尚書的孫女？是梅姐姐說大哥認得她，聽說還頗有交情！」頓了一頓，又笑道：「現在人人陞官都來找大哥，大哥哪用得去找別人？」
萬貴妃又說了些兩人之間的趣事，聲音漸小，再不可聞。
「青青！」楊飛當然不會客氣，緊緊摟住姚柳青，故作內行的把了把她的脈門，方才向姚昭武道：「她只是過於疲累，大人不必掛心。」
「是誰已為馮婦，身不由己？」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楊飛又驚又喜，結結巴巴道：「雲，雲清！」他幾乎天天去找梅雲清，可梅雲清卻從未來找過他一次，讓他如何不驚，如何不喜，只是這時機卻有些不大對頭。
一干人連忙讓開，讓後面的南宮逸過來為萬貴妃診治，梁芳和安喜宮內的人雖然巴不得萬貴妃活過來，而那些御醫卻是惶恐不安，若讓南宮逸將萬貴妃救活，那他們可是欺君死罪。
經過一日不眠不休的爭吵，內閣次晨終再上折，言明萬貴妃大葬一如后禮，只是她到底不是皇后，不宜與朱見深共享帝陵，只能在旁邊修了一座較小的萬貴妃墓作為陪葬，並加謚為恭肅端慎榮靖皇貴妃。
夜已三更，順天府尹楊文增仍未就寢，他的首席幕僚王師爺也不得不偷偷打著哈欠，強撐精神，望著主子在房中焦燥不安地踱來踱去。
姚昭武卻撫須含笑道：「豈能不急，我這糟老頭子還等著抱孫兒呢！」
「王公子過譽了！」姚柳青盈盈還禮，待見楊飛神情尷尬，不禁暗暗好笑。
朱見深這時才想起他來，心中升起一絲希望，急急道：「南宮愛卿，快過來，如果你能救活貴妃，朕封你為鎮國公。」
姚柳青閨房之內。
不知過了多久，忽聞一名婢女在門外道：「姑爺，小姐，有客來訪。」
朱見深看著南宮逸時后把脈，時而在萬貴妃身上輕拍，而後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錦囊，取出十余根金針，深深插入萬貴妃頭頂。
王師爺道：「大人不必如此沮喪，此事對大人來說，利大於弊。」
王承裕含笑道：「久仰久仰！」他並非武林中人，連梅花山莊的名頭也未聽過，又何來久仰之說。
南宮逸道：「啟稟陛下，微臣早就說過，葯醫不死病，其實娘娘她先前怒極攻心，已然死了，微臣這套還魂針法再神奇，也只能讓娘娘迴光返照，醒過來跟陛下見上最後一面。」
楊飛和姚昭武藉此良機，終見天日，不過二人遭遇有如天壤之別，姚昭武在錦衣衛鎮撫司遭嚴刑拷打，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始志不曲，以致腿殘，而楊飛在順天府大牢卻得牢頭特別關照，吃的是特別伙食，連棍棒也未挨過一頓，幾個月下來，直養得白白胖胖，敷肉盡復從前。
內閣劉吉劉詡萬安等人倒是迅速，商議一番，一個時辰后擬折呈上，朱見深見之大怒，在折中貴妃二字上用硃筆重重一圈，打還內閣，原來折中只擬以皇貴妃禮大葬萬貴妃，萬貴妃雖名為貴妃，卻遠比那掛著虛號的王皇後來得尊貴得多，平時儀仗用度，皆與后禮無異，這死後反而只能以貴妃之禮葬之，讓朱見深焉能不怒？
楊飛還指望著朱佑樘為自己向皇帝求情，見其離開，頓時大急，若非朱佑樘臨走時經過他身邊，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下，這傢伙早就掙開繩索，反出皇宮了。
楊飛對姚柳青道：「青青，你也隨我一起去見來客吧。」
楊飛哪知她會立此重誓，心中有些歡喜，連忙將她摟入懷中，輕輕喚道：「青青。」
「謝父皇！」朱佑樘爬起恭聲道：「父皇，萬娘娘不在了，您切莫太過悲傷，免得有傷龍體，南宮御醫精通醫術，不如就讓他留下給父皇瞧瞧？」
朱佑樘見楊飛並未被狗雞跳牆，挺而走險，心中一寬，向楊飛投去一個保你無事的眼神，以安其心，否則若這小子拍屁股走人，自己這罪過便大了，畢竟楊飛是自己帶入宮中的。
朱見深還未說好，朱佑樘已然跪倒，大聲道：「父皇，不可偏聽梁芳一面之詞，若交由他審問疑犯，以廠衛的厲害，就算疑犯無罪，恐將亦被曲打成招。」
朱宸濠也十分義氣，屈尊親自拜會了楊文增，請楊文增對楊飛網開一面。
朱見深定了定神，推開梁芳，緩緩走到榻前，獃獃望著萬貴妃的屍首，忽然落起淚來。
王師父鬆了口氣，施禮退出，畢竟話已經說了，管不管用，就不在他能力範圍之內了。
楊飛見姚柳青臉色逐漸紅潤，似已無礙，自知呆在一個女兒閨房中不妥，便告了聲罪，意欲離去。
姚昭武不疑有他，道：「如此便好，前些日子也真是苦了青兒了，雲飛你先帶她下去歇息吧。」
南宮逸毫不避讓道：「微臣早不知何處欺瞞過陛下？」
十幾個御醫們互相望了一眼，一名品秩較高的御醫越眾而出，拜伏在地道：「請陛下節哀，娘娘她已經殯天了。」
「當然！」楊飛二字出口，又想自己緊張王可卿豈非在說自己對她舊情仍在？連忙改口道：「怎會怎會！」
梁芳看著被衛士五花大綁的楊飛，心中說不出的痛快，暗道本公公讓你這小子去刺殺太子，功敗垂成不說，還去向太子告密，反過來拉太子在皇上面前誣陷本公公，咬本公公一口，幸好本公公吉人自有天象，正好撞破這一陰謀，否則本公公如何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