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的後來》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第六十九章 奴隸生涯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第六十九章 奴隸生涯

第二天早上她去拿水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來客。那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陌生青年,劍眉星目,長相十分俊朗,而且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氣度。看他穿著打扮,雖然只是簡單樸素的諾嘉平民服飾,但就是與其他人格格不入,彷彿是王子跑進了乞丐窩裡。
奴隸們排成幾隊,將背回來的水倒入大缸和大水罐中。明娜倒水時,瞥見水落入罐中后彈起的幾個水珠,眼中一閃,水珠就瞬間消失不見了,在場的其他人都沒發現。
明娜忍住身上的疼,小心地護住了衣兜里的葯。酒鬼沒過多久,酒癮又犯了,回頭沒找到酒,又沒水喝,便丟下一句:「好好看火!再出錯就不給飯吃!」出去了。
她睡在自己的小窩裡,一想到床鋪下藏的東西,心裏就說不出的激動:快了,快了,只要再忍幾天……
明娜也低眉順眼地回到了自己「主人」的帳篷,那裡離別的帳篷要遠些,當走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時,她手指一動,嘴微微一張,十幾個小水珠忽然出現鑽進她口中,濕潤了原本乾渴的喉嚨。
「去哪兒了?!我這裏一大堆活等著你來干呢!我當初花了那麼多錢買你,你居然偷懶?!當心我把你賣到妓院去!」渾濁的眼已有些神志不清了,但嘴裏說出的話還是那麼難聽。
天知道為什麼這個酒鬼會是個魔法師?更準確地說,是被韶南魔法師協會與魔藥師協會雙雙除名的魔藥師。除名的原因不明,但根據營地里其他人的私下議論,似乎是他配製出某種據有強烈迷幻作用的藥水,能使人神志不清地依照他人指令行動,並成功藉此騙取了好幾位貴族小姐的錢財,引起了上流社會一番大恐慌,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酒鬼聞到香氣,猛地翻起身,衝到大鍋前查看,狠狠地踢了明娜幾腳,才放了另外幾種藥材,好抵消嚏根草帶來的副作用。倒掉做錯的藥水,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在這種鬼地方,每一種魔藥材料都珍貴無比。
明娜偷看到他進了別的帳篷,知道他是找人喝酒去了,立馬回身取過水壺和水袋,跑到存水的地方,借口「主人」要水,裝了水回來,然後用杯子倒出大半杯,小心拿著來到帳篷一角自己的小窩裡,翻開床鋪,撥開沙土,掀起底下的木板,裏面是一個封蓋的破瓦罐,罐中有個水袋,還有幾隻半塊的乾麵餅。這種食物,只要存放得好,一個月都不會壞。
明娜暗叫不好,這個人是酒鬼的對頭,一向不買他的賬,說不定真會把自己打死的。她連忙躲開,但對方還帶著兩個同夥,一起圍上來,她挨了幾拳,也顧不得手上的水罐了,看準三人之間有了個空隙,就往外沖。誰知沒跑出幾步,冷不防有人從旁邊伸了一隻腳出來,將她絆倒在地,轉眼間,四個人圍上來了。
也許是之前吃的虧讓她學了乖,明娜一直沒讓奴隸販子們知道自己會魔法,到了酒鬼手下,也沒暴露出來,甚至還在學習切割魔藥材料時表現得十分笨拙。雖然這樣做換回來的是酒鬼的打罵,但他也因此不把她放在心上,只當成是個有些魔法天賦但什麼都不會的小鬼頭,讓她幫他看守爐火或處理魔藥材料。
托他的福,明娜每天雖然還會挨打挨罵,但從沒有人敢真的將她打成重傷,生怕會惹得這位前魔藥師生氣。
「別打,別打,我以後不敢了,不敢了……」小女孩哭叫著躲避鞭子的荼毒,最終還是挨了七八鞭才被放過了。周圍的人都只是看著,沒人出手攔住監工。
自從九歲那年的秋天,她落到奴隸販子手裡后,已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當初奴隸販子們將昏迷的她帶回去,害怕會引來麻煩,放棄了在馬特港賣人,連夜把所有女孩子帶到別的城市,一路上還對明娜下了葯,讓她迷迷糊糊地,無法反抗他們。
她把杯中的水倒進水袋,拿出藥瓶喝了一口魔葯,便一起放進罐里,重新埋好,又用剛才裝水的杯子倒滿水放到酒鬼的桌上,才回到爐火前照看那一大鍋魔葯。
她彷彿看到爸爸在對她笑,媽媽抱著她大哭,馬歇爾爺爺說要給她做好吃的,還有溫妮絮絮叨叨地要給她做新衣裳……
空氣中忽地響起了破空聲,她立刻反應過來,順著聲音倒在地上,避過了鞭子的嚴重傷害,但手臂上還是被鞭梢掃出了一道血痕。
他整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明娜卻尋到了機會,悄悄地藏下一些魔法材料,醫治自己的腳傷和喉嚨。半年來,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她現在連走兩三個小時的路,腳都不像以前那麼痛了,喉嚨也可以發出聲音。不過她害怕別人會起疑心,所以仍繼續裝啞巴,還常常瘸著腿走路。
她只顧著低頭沉思,一時沒注意,撞在一個胖子身上,摔倒在地,那胖子卻拿眼瞪她:「你這個臭丫頭,居然敢撞我?!看我不打死你!」說罷就一腳踢過來。
他很和氣地和一個女奴說話,請她給自己弄一盆洗臉水來。女奴恍恍惚惚地進了存水的山洞,明娜在一旁聽到幾個女奴打趣她,說要是被那位貴人看中帶走,就不用再受苦了。
明娜低著頭從營中走過,耳邊是幾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對幾個年輕女奴不懷好意的調笑,她充耳不聞,經過一大片帳篷,來到紅岩坡上挖的一排專門用來儲存糧食和水的山洞前。
但是,很多她覺得是好人的人,都做了傷害她的事,這個「好人」到底可不可信呢?
明娜悄悄爬起來,側耳細聽,聽到似乎是有什麼重要的客人來了,讓他去陪一陪。酒鬼跟著去了,明娜心中有些好奇,不知來的是什麼人?
空氣中仍殘留著藥水的香味,甚至連她衣兜里也有這種香氣冒出來。明娜扇了扇周圍的空氣,見收效不大,乾脆抓了一把嚏根草丟進酒鬼熬藥的大鍋里,原本的迷幻藥劑迅速散發出一陣濃烈的芳香,把帳篷中原本的酒味都蓋住了,那點淡淡的葯香自然不在話下。
明娜聞言,心中一動,低著頭拿起水罐往回走,暗暗盤算著是否要向那位客人求助。他看上去像是個好人……
不知挨了多少打罵,也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奴隸販子,她被當成是最麻煩的貨物,輾轉被賤賣到威沙,連同另外十多個男女奴隸一起被送到這個地方,然後因為被發現身上帶有魔力波動,就成了這個酒鬼魔藥師的僕人。
她還記得爺爺給她講過的國家城市分布圖,在學校里,也學過地理。圖裡與蒙里之間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但附近的圖裡和營地主人有很深的關係,曾經有過逃跑的奴隸在那裡被抓回來,因此她只能直接朝蒙里走。
滿目黃沙。
當明娜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從周圍人的穿著和口音來看,她大致判斷出自己應該還在伊斯特境內。她試著逃跑了好幾次,有一次幾乎成功了,卻在最後關頭被發現,拚死掙扎不過,又被帶了回去。
「看什麼看?!還不快走!」監工罵罵咧咧的。明娜早已習慣了,靜靜地爬起來繼續往前走,身後又傳來了其他奴隸被鞭打的慘叫聲。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但他在這裏還有些地位。每個月他都會製作一大批被明文違禁的魔葯,由營地首領代售給圖裡的一名商人,換取大量錢財。在這個營地中,他是小有名氣的財主,同時也是別人忌諱的對象,因為人人都害怕他會對自己下迷幻藥。
那時候的明娜,終於忍不住怨恨,怨恨不理會她呼喊的媽媽,怨恨多年不來看她的爸爸,怨恨丟下她回自己世界去的爺爺,怨恨騙了自己奪走儲物戒指的尤坦和西比拉,也怨恨不肯放自己走的科賓,最怨恨的,是那天在外公家門前趕走自己的人。
她能感受到,身上的痛楚正在慢慢消失。那瓶藥水是專門用來調理身體的,只要她繼續喝下去,很快就會恢復實力,加上她已經摸清楚周圍的地形,食物和水再過幾天也會準備好,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離開這裏……
倒完水,所有的奴隸被放出去前,都要接受監工的檢查,確定沒有偷水喝。那監工見所有人的嘴唇都是乾裂的,才滿意地點點頭:「行了,晚上會給你們水的,但如果被我發現你們來偷水,哼哼……」他冷笑一聲,沒說會怎麼樣,但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低著頭順從地出去了。
酒鬼翻了個身,明娜一邊轉頭看他有沒有醒,一邊迅速用布擦乾淨小坩堝里的殘液,放回原處。雖然清理咒可以做得更成功,但她不想冒險,在離一個魔法師那麼近的地方施放魔法,要是被發現,她之前所做的事就曝光了。
果然,酒鬼沒有再追究問題的答案,只是罵罵咧咧地說著自己當初買她時花了多少錢,結果有多麼不划算,然後說著說著,又罵起了那些有眼無珠的韶南人,居然看不起他的本領,諸如此類,然後就在酒氣衝天中打起了呼嚕。
「死丫頭,你在發什麼呆?!」一陣怒吼驚醒了她,抬頭一看,原來是酒鬼回來了。他正焦急地攪拌著鍋中的液體,生氣地抬腳就踢:「看你做的好事!我的葯都被你毀了!今晚沒飯吃!滾吧!」
他們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宿營地。這裡是一片紅岩矮山,紅色、紅赭色甚至是深紅色的砂岩充斥著整個地區,它們在過去的幾十個世紀里飽受風沙侵襲,形成了種種怪誕的外表,為這座山帶來種種可怕的傳說來歷。
她在酒鬼的怒吼中鑽出帳篷,往奴隸們的「餐廳」——一個破氈帳篷走去。本來像她這樣有專屬「主人」的奴隸,是不用去那裡吃的,但她不想餓肚子,於是便跑去跟一大幫男女老少搶食物,還悄悄藏起了半塊乾麵餅,帶回帳篷里藏好。
明娜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又飛快地掩飾了過去。她鑽進帳篷,便看到那位「主人」歪在氈上,靠著幾個墊子,滿臉通紅,全身酒氣,手邊七八個東倒西歪的玻璃長頸瓶,一隻只剩下熏肉碎的碟子,就知道他又喝醉了。
明娜撇撇嘴,那種害人的葯,少做一鍋是好事,而且,如果他真的那麼看重那葯,為什麼要出去找人喝酒?沒飯吃就沒飯吃,這個營地里,又不是只有他這裡有食物。
回頭一看,卻是那位年輕的客人,神色嚴厲地盯著他們:「快放開那個小女孩!」
明娜咬著唇,也沒有出聲。這種事天天都會發生,她曾經試過幫助被打的人,但結果卻是兩人一起挨了更多的打,被她幫助的人也未必會感謝她。
明娜正走在這隊人的行列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雖然很累,眼睛也被沙面上反射的陽光映得發疼,但她仍然眯著眼,小心觀察著周圍的地形,尤其是任何一個可以作為路標的岩石或動物骨架。
「你在幹什麼?!」旁邊傳來一陣怒罵,接著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被踢翻在地,監工惡狠狠地加了兩鞭:「你居然敢偷水喝?!看我不打死你!」
她暗暗咬牙,準備硬挨下這場打,無論如何,不能破壞了逃跑的計劃。
明娜沒回答,她知道就算回答了,這個酒鬼也不會聽進去的,他只是想要罵人而已。她抿著嘴收拾一地的狼狽,不過只是用布擦一擦污跡就算了,這裏水資源珍貴,當然不可能用來清洗染上酒漬油污的毛毯,反正當「主人」無法忍受時,他會用清潔咒的。
明娜冷冷瞧他一眼,走到帳篷另一邊的大鍋前,攪了攪裏面正在煮的藥水,把火收小了一些,就開始了切嚏根草和剝無花果殼的工作。過了一會兒,她偷看到那個酒鬼已經完全睡死過去,暫時不會醒,忙放下手中的無花果殼,飛快地拿過一隻小坩堝,放進材料,小心放到爐上熬煮著,同時還要分心留意酒鬼的情況。
半夜,她被幾聲馬嘶吵醒了,接著就聽到酒鬼在大聲咒罵,外面來了個人,喊了酒鬼出去,低聲在說些什麼。
她用手指摸了摸嘴唇,確保不會泄露自己做的手腳后,才走近了帳篷,忽有所覺,猛地偏過頭,躲過了從賬中丟出來的一個酒瓶:「死丫頭滾哪裡去了?!居然敢偷懶不幹活?!還不快滾進來!」
午後熱辣辣的陽光毫無遮擋地照在沙漠上,反射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光,酷熱乾燥的空氣灌入人們的口鼻,連喉嚨都幹得像是被火燒似的。一隊衣衫襤褸的奴隸背著沉重的水罐在烈日下行走著,眼神獃滯,嘴唇乾裂,一步深一步淺地踩著沙面,緩緩南行。
「住手!」一道男聲響起,隱隱帶著威嚴,胖子和他的同夥不由得停下了動作,但又惱羞成怒:「誰在多管閑事?!」
奴隸販子們終於發現了她曾經習過武的事實,因為害怕她逃走後會威脅到整個販賣隊的生存,他們下了狠心,拼著虧本,打折了她的腿,又給她灌了啞葯,只是為了欺騙不知情的顧客,他們又讓人治好了她表面上的傷。當時,她的腿看上去似乎是好的,一旦站久了,或是做了劇烈運動,就會疼痛難忍,加上無法說話,無處求助,真是說不出的絕望。
雖然一路都是沙漠,但她有過和爺爺一起穿過沙漠的經驗,又連著幾個月和其他奴隸一起到北面圖裡的綠洲去背水,一定可以走下來的。只要到了蒙里,那裡有爺爺的屋子,說不定還有蕭家商行的人在。很快,她就可以回家了!
這裏位於諾嘉與威沙邊境小鎮圖裡的西南方,離圖裡還有十多公里遠,也沒有綠洲或水源。誰也不知道人們為什麼要選擇這裏作為定居點,但在最近十年裡,到這裏長住的人卻越來越多了。他們大多數是威沙人,也有幾個是從諾嘉來的,但來自其他國家的人也不少,只是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有些不善的氣息。
小坩堝里的液體散發出淡淡的葯香,明娜飛快丟了最後一樣材料下去,攪了攪,就移開了鍋子,從柜子角落中拿出一個破了口的玻璃瓶——酒鬼丟掉不要的——將藥水小心灌進去,用一個木塞塞住瓶口,藏在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