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的後來》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第七十章 逃出狼窩

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第七十章 逃出狼窩

他沒有想到,機會那麼快就來了。
胖子喘著粗氣,總算回復了一絲理智:「我只是……在追捕我們北方情報司的叛徒!倫納德,你別多管閑事!」
他又在用魔葯做壞事了。
在某天傍晚,酒鬼又一次喝得醉醺醺的,明娜非常乖巧地送上了解酒藥,他喝了幾口,笑了笑:「最近怎麼變機靈了?」打了個哈欠,他發現眼前有些模糊,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心想最近怎麼老覺得看不清東西,還愛發困,難道酒喝多了,身體受不了?他忙把解酒藥全都喝了下去,囑咐一句:「看好爐火,我先睡一覺。」說罷就往床鋪上一躺,很快就睡著了。
明娜靜靜地退出帳篷,走到馬廄,將酒鬼的那匹馬餵飽了,又趁人不注意,用乾草包住了它的蹄子,還上了口籠。這匹馬平時就是她照料的,除了酒鬼,最聽她的話,自然不會反抗。
趁著他們二人在交談,明娜迅速重回存水的山洞里,領了水,就繞道回了帳篷,酒鬼居然已經回來了,正聚精會神地攪拌著爐上的大鍋,時不時放些材料進去,難得地沒有喝酒,更沒有罵人。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睛正盯著倫納德。後者有些訕訕地,但始終不太甘心:「那胖子埃蒙呢?難道您要讓他繼續留下嗎?只怕整個北方情報司都會被他毀了。」
他一直縮在安全署中很少見人,也很少外出,才沒被人纏上,只是安全署中的人,不認識他的還好,認識他的見了面都愛恭喜兩句,倫納德總愛打趣他,而斯威尼,則開始幫他盤算著申請一個總署的文職,體面而又安全的那種,比如後勤科或資料室之類的地方。
她在黑暗中飛快地潛進馬廄偷了馬,靜靜走到營地邊上,瞥見守衛(剛才有份喝酒的一人)歪在柱子上,已經睡著了,便悄悄牽著馬,從旁邊抄了出去。
埃蒙安靜了一會兒,然後便是一個聲音在勸他什麼,安隆隱約記得那似乎是駐守梅頓的一個中年人,同樣隸屬於北方情報司,曾和自己見過幾面。
那被稱為斯威尼的男子微微吃了一驚,緊盯著安隆不放,讓他好不自在,過了一會兒才收起目光笑道:「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蕭伯爵閣下的兒子!請原諒,我不是有意騙您的,我們對外只能這麼說,總不能讓外頭都知道小尤里先生是我們的人吧?」
傑達卻有些泄氣:「就算陛下身體真的能好轉,也不會再有王子了。他曾經說過,不願意背叛去世的王后,他們夫妻恩愛二十年了,可惜菲德勒王子死得太早。」他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深知那位堂弟的死有古怪,正如他的父親那樣!
明娜冷笑一聲,將方才酒鬼滴進鍋里的橘色溶液又滴了五六滴進去,大大中和了圓籽草的加幅作用。
維羅妮卡首先打破了這股平靜:「夫人,您準備怎麼辦?北方情報司司長埃蒙的做法顯然非常可疑,我認為他絕對跟麥城的慘劇脫不了干係,赫達家的叛國行徑已經很明顯了,我請求您馬上下令將他們全部剷除!」
剩下的葯塊,她丟進了酒鬼平時珍藏的一壇酒中,然後捧著那酒走到他那個好友的帳篷里,送了上去。那人一看就笑了:「我還以為那小子一定捨不得給呢,沒想到他真叫你送來了?」
門外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安隆聞聲望去,只見一個黑髮藍眼、與他年齡相近的男子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倨傲的神色。這正是他的兄長依隆,又名蕭雲龍,是父親蕭天劍與前妻所生的嫡長子。
結果又是那管事解開了他的疑問:「我們商行在離開其頓后經過的第一個城市也有分行,我那時就用信鴿送信回伊東了,應該是總行的人通知安全署的。」他看到安隆驚訝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儘可能在第一時間轉移風險,是伯爵大人教給我們的道理。」他的眼光中含著輕微的責備:「您應該多信任我們一些的,我們的人出去打探,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實在不必您親自出馬。」
他現在最想要的,是一個能證明自己的機會,證明他不是別人議論中只依靠父親的庇護得到財富地位的無用之人。
這是位年近五十的女士,深灰色的頭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灰藍眼眸中透露的是智慧的光芒,戴著單邊眼鏡,嘴唇緊緊地抿著,不苟言笑,處事嚴謹。據說她是沒落貴族家的女兒,至今未婚,所謂的「夫人」只是稱號。她是安全署資格最老的成員之一,剛開始只是副署長的第三秘書,但十多年後,就已經升為副署長了,在署長長年健康不佳的情況下,她實際上就是整個安全署的最高負責人。
當所有這些工作都完成以後,明娜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將這些天收集到的水袋和糧食放進一個粗糙的布袋中,再拿上酒鬼的一個水袋和一把匕首,靜靜地等待營中人們睡下。
安隆卻只是瞪著那袋金幣,臉色越來越難看,抬腳就走,絲毫不理會後面兩人的呼喊。
按捺下心中的疑問,他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便靜靜聽候吩咐。米拉貝爾淡淡地點了點頭:「你有心了。事情我也聽說了,喪禮的事尤里家會辦妥的,我們會以西爾瓦娜娘家人的名義幫點忙,這件事就交給管家吧。」
這個人或許會親切和善地對待他人,但絕不會平白無故地提供幫助。明娜迅速搖搖頭,拾起水罐,調頭離開。
安隆答道:「我並沒有脫離安全署的打算,一切都聽從您的指派。至於皇家騎士隊,我已經拒絕了,我認為那裡並不適合我。」那裡的人,與其說是騎士,不如說是一群穿著騎士服腰挎細劍到處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其中一個管事忙笑著解釋說:「您誤會了,大少爺,我們只是聽說二少爺過來了,才到這裏聽候吩咐的。我們只是依照伯爵大人的意思做而已,絕對沒有對您不滿的意思。」
副署長莉亞夫人召見了他。當他進入她的辦公室后,有些意外地看到房裡還有一個陌生人在。
他們離開以後,營中冷清了很多,也因為人手突然減少,連守衛也鬆懈了。新人最起碼要在一個月以後才能到達。明娜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是的,他為了自己,選擇了冒險,但他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面對這些。他會儘力及早完成任務,到了那時候,他會把朵拉和明娜都接過來,一家人再也不分離。
「他沒跟你提過嗎?那你現在知道也一樣。我打算把你的姓改成『蕭·卡多』,算是讓你記住卡多家給予你的東西吧,要記住自己的身份。」米拉貝爾冷淡地站起身來,「我累了,你去吧,以後你就獨立了,不必再來看我。」說罷就慢慢離開了房間。
「皇家騎士隊那邊,你推掉了,但可以參加城衛騎士隊。我們所說的接替,僅僅是在貴族階層里安插人手,只不過你的任務,更多地側重於赫達家而已。
明娜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大笑出聲,嘶啞的聲音中卻隱隱帶了哭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連忙擦一把臉,穩住馬,抬頭看了看天上有些黯淡的星光,辨別出自己要去的方向,縱馬往東南面急馳而去。
明娜把所有東西都擺放回原處,只是轉身時,瞥見那盒圓籽草,忽地想起了酒鬼平時慣用的解酒藥中,有甘草的成份。她咬咬唇,悄悄抓了一把收起。
薩金特嘆息道:「勞勒的確是太過分了,但沒辦法,國王陛下沒有子嗣,馬里奧親王勢力大,而王太后又溺愛孫子,才會決定立他為王儲的。希望你帶回去的葯能讓陛下身體好轉,如果可能的話,再有一位真正的王子就好了。」
那人臉上帶著淡淡的感傷,謹慎地道:「沒錯,他是來聽取調查報告的。這真是太悲慘了,可憐的小尤里先生,我前天傍晚還看到他陪著妻子散步,他們的孩子非常可愛。真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歹徒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我們一定會儘快抓到兇手的,免得有更多的人受害,這也是我們安全署的職責。」
「是是,您說得是。」
明娜曾經聽說過,有些人特別喜歡玩弄小男孩小女孩,不過營地里的女奴,通常是到了十四五歲才會面臨類似的命運。那位死者,因為長得特別漂亮,被主人當成了珍貴的貨物,平時除了挨罵,很少受到肉體上的折磨,甚至連衣服都比別人的整齊漂亮,營中其他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對她是又羡又妒,現在她死了,她們也忍不住要說閑話。
「還有什麼事嗎?」對方的笑容又再變得親切起來,只是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內。明娜見慣各種人的嘴臉,立刻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冷漠。
明娜坐在旁邊切水仙根莖,磨蝎乾粉,同時偷看酒鬼的動作,認出他要配的是一種特效頭痛藥水,喝了不但能止痛,還能使人頭腦清晰、精神振奮的。這就是剛才那個「公爵」要配的葯嗎?他看上去那麼年輕,會是哪裡的公爵呢?是諾嘉嗎?她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跟爺爺在那個國家所經歷過的事,那應該是她第一次吃大苦頭吧?
明娜小心地從岩石后冒出頭來,薩金特見了便道:「這是那個魔藥師的小女奴吧?可能是來挖蛇的。她只是個孩子,又是啞巴,不會亂說話的。」
兩名管事相視一眼,輕聲對安隆道:「二少爺不必把大少爺的話放在心上,自從伯爵大人離開,商行的事務都是經理先生親自打理的,做任何事都有規矩。大少爺不太習慣我們的做法,所以常會說些不好聽的話,但也只是說說而已。」「沒錯,二少爺,這些都是伯爵大人和經理先生的一片心意,您可別辜負了。不管大少爺說什麼,您是伯爵大人的兒子,這些都是您應該享受到的。」
依隆臉色有些陰沉,死盯了那管事幾眼,才冷笑一聲:「你們果然很能幹啊。」他伸手掂了掂那袋金幣,轉臉對安隆笑笑:「份量不輕嘛,看來你運氣不錯,弟——弟——,快收好吧,這夠你用很久了。要知道,不是每個有名望的家族都願意讓私生子與合法子嗣享有同等待遇的,雖然你無法繼承家業,但每年都有錢拿,可比很多真正的貴族子弟都要強呢。憑著父親的聲望和財富,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也能舒舒服服享受一輩子了。」說罷假笑一下,便高昂著頭往樓上去了。
莉亞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冰冷:「他不會有那個機會。」
「多管閑事?」被稱為倫納德的聲音冷笑,「這裡是我的轄區,就算有叛徒也是我的事,真正多管閑事的是你吧?你要對蕭伯爵的手下做什麼?你在暗示安全署創建者的家人是叛徒嗎?」
當年那個溫和的小妹妹,居然成了叛國者刀下的犧牲品嗎?
現任的蓋爾二世是個性格溫和的人,體弱多病,喜愛藝術,一向不愛參与政治,沒想到卻被推上了王座。不過托他的福,這幾年諾嘉局勢漸漸穩定下來,也重新和其他國家通商交往了,但戰爭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因為馬里奧親王的權勢並沒有因為他失卻了國王寶座而有所削減,軍隊、戰馬、資金、糧食……一切都仍在進行中。
莉亞夫人點點頭:「應該是了。昨天晚上,他讓人通知我們,說已經得到確鑿的證據了,為了安全起見,讓我們派人去取,但當我們的人到達他家時,房子已經燒成了廢墟,他和他的妻子,還有年僅四歲的兒子,以及幾個僕人,都沒有逃出來,只有一個女僕因為回家探望家人,逃過一劫。我們的人檢查過,小尤里夫妻的身上都有刀劍的痕迹,很可能是被殺后才焚屍的。證據已經沒有了,而且敵人已經知道我們對他們起了疑心,我們必須重新部署下一步行動。」頓了頓,她對維羅妮卡和安隆扯了扯嘴角:「原本我們還不敢確定對方的身份,現在多虧了你們,叛國的就是赫達家無疑了,知道這點,以後我們就有了明確的目標。」
安隆心跳得有些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可是……我在安全署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也有人看到我坐著安全署的車進城,而且埃蒙那邊,一定會通知赫達家的。」
莉亞夫人淡淡一笑:「即使不受重視,他也仍然是赫達家的兒子,只要赫達家舉辦宴會或舞會,絕對少不了他和他的朋友。想辦法跟他成為好朋友,並且儘可能加深你們的交情。我們想知道有哪些家族跟赫達家來往密切。這種叛國大事,沒有別的家族支持,他們一家人絕不可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覺得心裏好像有一鍋開水在沸騰似的,卻又沒法把熱氣散發出來,鬱悶得很,不知該如何發泄。
番外:安隆的抉擇(下)
半天,他才爬起身來,一臉無趣地道:「這種小地方也只有這種貨色了,皮膚粗糙,姿色也不佳,一點風情都沒有,偏偏還是別人用過的。」他厭惡地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女奴,轉向旁邊的營主:「沒有其他的嗎?十三四歲的,純點的。」
青年沒理會他們,只是淡淡地道:「這個孩子年紀還小,就算犯了錯,也不該打得太重。」
倫納德只是傲慢地哼了聲:「我忙著呢,沒那個空閑。」
莉亞夫人卻只是平靜地戴回眼鏡,淡淡地說:「我們沒有證據,因為……小尤里也殉職了,連同他搜集到的證據,一起葬送在大火里。」
安隆有些意外,原來總署的人已經知道了嗎?
安隆輕輕點了點頭,的確,讓外界知道貴族中有安全署的密探專職打聽貴族間的秘事,一定會引起大風波的。畢竟,連伯爵之子、法政署副署長秘書這樣的級別的人都是安全署安插的探子,那整個上流社會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倫納德則是紅了眼:「可憐的小尤里,他才二十五歲,孩子還那麼小,他們一家人死得太慘了,姓赫達的都不是好東西!遲早有一天,我要叫他們血債血償!」
這兩個人都十分殷勤親切,但安隆只是干瞪著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這實在太突然了,父親是什麼時候送信來的?信上又說了什麼?他很高興能改回父親的姓氏,但「蕭家的少主人」和那些金幣又是怎麼一回事?
依隆停在他們三人面前,打量了安隆幾眼,皮笑肉不笑地問:「回來了?你都聽說了吧?父親真是大方,是不是?」安隆沒作聲,只是恭謹地鞠了一躬,當是問好。
傑達緊緊盯著他,忽然眉頭一皺:「誰在那邊?!出來!」
營地中最大的帳篷內,那位年輕的公爵正一邊喝酒,一邊冷冷地看著幾個小時前才為自己端過洗澡水的女奴被別人壓在身下,哭泣掙扎。而騎在她身上的那個男人,原本英俊的五官被慾望扭曲,顯得格外猙獰。
傑達冷笑一聲:「我不發酸,我只是好奇馬里奧叔叔知道這些事後,會有什麼想法。」說罷也不管勞勒難看的表情,自顧自地起身走了出去,坐在他身邊的另一人也跟著走了,留下營主小心翼翼地安撫著臉色陰沉的王子。
明娜看著他,忽然笑了,轉身回到爐火前,揀了幾樣藥粉,用艾草浸液攪成塊狀,再用火燒,一看到它散發出氣體來,就捂住鼻子將它拿到酒鬼鼻子底下晃兩晃,後者頭一歪,昏死過去。
回頭看看爐火上翻滾著的葯,她咬咬牙,走過去舀起迷幻劑,倒進了酒瓶中,想了想,又倒了些在水杯里,擺放在他手邊。然後,在他手腳可及的地方,放上幾根蠟燭,又把油和易燃的布散落在四周。
倫納德小聲說:「那是尤里伯爵,小尤里的父親,前法政署署長。他長子留在封地里,只把小兒子安插進法政署當個小秘書,沒想到……」
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就儘可能少地離開「主人」的帳篷,只在天剛亮時出去拿水,或是傍晚時才混在女奴們當中一起吃飯,除此之外,就是窩在帳中幹活,順便做手腳。這樣過了兩天,當營中的小女奴又少了三個之後,客人們終於要離開了。
酒鬼笑了笑:「放心,他絕對不會發現的。」他將一瓶橘色的溶液滴了兩滴進鍋,拌勻了,收小火,厲聲對明娜道:「看好了!煮兩個小時,每五分鐘攪拌一下,不許離開!我會給你帶飯回來!」
維羅妮卡飛快地掃了安隆一眼,冷哼一聲:「現在後悔有什麼用?為了長子而忽視小兒子,活該他難過!居然還妄想染指安全署?」
維羅妮卡淡淡地向他點了點頭,倫納德笑道:「沒事沒事,我剛好碰上了,有驚無險。」他指指安隆:「沒見過吧?安隆·卡多,就是蕭伯爵的二公子。」那人眼中一亮:「啊,聽說過,原來您也到我們署里來了嗎?您父親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呢。」
倫納德也道:「維妮說得有理,夫人,我們應該已經得到決定性的證據了吧?馬上向國王陛下報告吧。」
維羅妮卡冷笑道:「先前的二十七年裡,那位夫人隱瞞了你的存在,大多數人都當你是卡多家的養子,所以對你沒興趣。現在當然不一樣了,蕭家正式承認了你呢。再說,現在五月節剛過,人人都很無聊,有了上好的談資,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安隆只好把維羅妮卡拉到一邊小聲說:「有哪一個女人會無怨無悔地接納丈夫的情婦和私生子呢?米拉貝爾夫人並沒有這個責任,但她還是容忍了我們的存在,讓我們過了二十年富足的生活,還給了我受教育的機會。無論她做了什麼,如果沒有她的仁慈,我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並不是毫無怨言,但也不會忘卻她的恩情。」何況他心裏很清楚,父親多年的不聞不問才是母親悲傷的源頭,就算當中有誤會的存在,也不能抹殺父親不負責任的事實。
「嘭嘭」兩聲巨響,馬車一震,安隆能聽到對面的維羅妮卡已經把劍拔出了劍鞘,從外面的人的對話中,可以猜想到埃蒙正在發狠,把幾輛馬車上的貨物都推落到地面了,他心裏一陣緊張。現在他已經可以肯定,那個胖子跟叛國的事件絕對脫不了關係,甚至有很大可能就是麥城情報站全軍覆沒的罪魁禍首。他把手放到了劍把上,隨時預備著出擊。
明娜手中正抓著一條蛇,證明了這種猜測的正確性。傑達眯了眯眼,看到她一臉茫然的愚蠢表情,便決定不做多餘的事,以免引來勞勒的懷疑與魔藥師的不滿。
「我願意接受這個任務,請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安隆心情平靜了下來。
安隆猶自發著呆,維羅妮卡奇怪地叫了他兩聲,見他不應,正要伸手去拉,這時送尤里伯爵一行離開的工作人員走了回來,看到他們,便打招呼說:「倫納德,什麼時候來的?維羅妮卡!我們都擔心死了,你總算平安回來了,沒事吧?」
她走出很遠,方才翻身上馬急奔。雖然她的騎術僅僅是入門,但現在她顧不上那麼多了,眼裡只能看到前方。一人一馬奔出十公裡外,偶爾回頭,才看到天邊的一抹火光,燒得正旺。
「維羅妮卡!」安隆無奈地看著她,眼角飛快地瞄了倫納德一下,後者剛好對牆角爬過的一隻螞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離開莉亞夫人的辦公室后,他們三人一起走到外面的大廳,打算前往後院的署員宿舍休息。倫納德還有不停地念叨著小尤里一家的慘死,從他的話中,安隆才知道這位殉職的烈士是貴族子弟,平時的身份是保密的,即使在安全署里,知道的人也不超過五個,沒想到還是未能逃脫殺身之禍。
你要害人,我就讓你不成功!在藥水對人體產生真正的傷害前,服藥的人就會發現不對勁了,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辦!
明娜有時候懷疑,這裡會不會是某種秘密基地之類的地方。
「改回蕭姓?夫人,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安隆不解,父親什麼時候送了信過來?
莉亞夫人點了點頭,淡淡地吩咐道:「你們趕了那麼遠的路,一定很累了,署里有安排好的房間,先下去休息吧。維羅妮卡儘快將麥城的事寫成報告交上來,安隆暫時留在都城,我另有安排。」她掃了面前三個年輕人一眼,臉上一派肅然:「逝去的已經逝去,我們要做的,就是時刻保持冷靜,緊盯著獵物的行動,等待最佳時機,一殂必殺。不要做多餘的事!」
維羅妮卡嘆了口氣,拉了兩個同伴一把:「我們走吧。」她不想再看這種場面了。
明娜冷眼看著她們對那具小屍體指指點點,再瞥了一眼角落裡那個綣成一團的年輕女奴,轉身走進了帳篷。
那人輕笑:「有,不過你得把葯做好,千萬別讓那個小公爵看出問題來。別忘了,我們聽的是另一位的吩咐。」
就算沒有別人幫助,她也可以逃出去。
莉亞夫人嚴肅地聽完了維羅妮卡與安隆的報告后,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照顧好麥城殉職人員的家屬,併為他們申請撫恤金,第二個命令則是交待北方情報司儘可能將殉職人員的遺體找回來。下達完這些命令后,她面帶悲傷地取下了眼鏡,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倦意。房間里,眾人都沉默下來。
他說完這一長串,眨了眨眼,安隆明白了,輕輕一笑。這番解釋或許有許多破綻,但是……他願意去嘗試一下,冒冒險。為什麼不呢?這裡是伊東,他的任務僅僅是交朋友和打聽消息,跟麥城情報站的人相比,跟剛剛犧牲的小尤里相比,這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
安隆聽到埃蒙的人離開,暗暗鬆了口氣,但對於倫納德,他只是遠遠見過兩回,不能肯定對方一定可靠,而且他們來的時機實在太巧,他存了疑心,並沒有貿然出去。
米拉貝爾·卡多今年已有五十歲了,但保養得極好,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一頭金色的秀髮高高盤起,明藍色的絲綢長裙裹著依舊修長勻稱的身段,全身上下,除了胸前的一根鑲藍寶石的懷錶,沒有一點首飾。她相貌極美,膚色白皙,臉上帶著淡淡的冷傲,曾經明媚動人的蔚藍色眼眸現在卻如同一潭死水般,不見一絲波動。
旁邊有人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墮落魔藥師打賭輸給你的酒?」
「是,您請說。」安隆直起腰認真聽著,心中有些激動。
簡單的寒暄過後,莉亞夫人很快進入了正題:「我想知道你現在對自己的將來有什麼計劃,是否還願意聽從安全署的指派?我聽說皇家騎士隊已經向你發過邀請函了,你的決定是怎樣?」
最重要的是,他要完全依靠自己去完成這項任務,如果他成功了,至少在安全署里,別人不會再僅僅視他為「蕭伯爵的兒子」。
安隆心中咯噔一聲,忽然有一種感覺,他馬上就要遇上一件會影響他一生的事。
明娜連忙點頭,他就滿意地拉著那人出去「品嘗」好酒了。他一走,明娜就飛快地跑到剛才他拿材料的地方,拿起那樣東西聞了聞,確定那就是韶南特產圓籽草。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急急的馬蹄聲,然後便是一陣呼喊:「發生了什麼事?!胖子?這裡是我中部轄區,你北方區的人來幹什麼?!」安隆聽了心中一動,知道是中部情報司的司長帶人來了。
有人鑽了進來:「喂,葯做得怎麼樣了?」
營主笑道:「當然有,王子殿下喜歡那種呀,怎麼不早說?我……」「我真替你的管家悲哀,勞勒。」年輕的公爵忽然插了嘴,「他四處為你搜羅美貌處子,結果你卻跑來這種地方打野食,玩起小女奴來了。」
他這樣問了,倫納德先開口:「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國家,他不能參軍,又沒有什麼專長,憑他的身份,正好能為安全署做事。」
「沒什麼事的話,就忙你們的去吧……」
「別生氣,親愛的傑達兄弟。」勞勒王子笑嘻嘻地看著他,「剛才我明明問過你的,你說你對這女奴不感興趣,我才叫她侍候我的。現在都完事了,你別發酸。」
維羅妮卡臉上滿是不解:「小尤里?」倫納德卻是失聲驚叫:「您說什麼?!艾伯利·尤里……他怎麼會死呢?!難道他身份暴露了?!」
進了安全署總署,他們第一時間面見了副署長莉亞夫人。
莉亞夫人與麥洛里對視一眼,繼續道:「那麼,我這裡有一個任務,或許你會有興趣,但如果你拒絕,我希望你走出這個房門后,就馬上忘掉這裏發生過的事。」
薩金特靜靜地打量著他臉上的神色,忽然笑了笑:「其實,勞勒只不過是會討王太后歡心而已,國王陛下未必願意立他為王儲呢,不然也不會僅僅封他為王子。說起來,你跟他一樣是先王的孫子,陛下的親侄兒,但比能力、比威望,你都比他更合適。」
莉亞夫人與麥洛里對望一眼,都露出了滿意的眼神。前者道:「我等會兒就讓城衛騎士隊給你發函。」頓了頓,她補充了一句:「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把妻子和孩子接過來,這樣能減少他人對你的懷疑,而且妻子也能開拓另一種社交圈子。我聽說,你的妻子,是一位很討人喜歡的子爵千金。」
不過,他也有些不解,那位出身顯貴的表妹夫,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還有,那兩個管事的話又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應該享受到的」?他從沒有奢望過這種東西!無論是財富、權勢還是聲望,他從來沒有過要沾父親光的意思,為什麼他們要這樣說?!
安隆臉上有些發燒,然後就吃驚地望著這個剛剛才表現得像是位親切長輩的半百老人雙眼閃著精光,向中部情報司負責人報告己方的損失並就賠償問題進行討價還價。不知為什麼,他心裏有些沉甸甸的。這些人都是父親教導出來的呢,由於米拉貝爾夫人和兄長的緣故,他很少跟這些人接觸,只覺得自己好像比他們差遠了,這一路上,如果不是這位管事和其他商行員工機警,也許他早就暴露了行蹤,不,大概他已經暴露了,不然埃蒙不會那麼快追上來。
安隆滿心疑惑地來到大廳,果然看到兩個人站在那裡,穿著打扮跟先前見過的那位老管事十分相似,一看到他,便高興地走過來問好:「您就是二少爺吧?我們正在等您,有好消息要讓您知道。」其中一人取出一份文件來:「這是為您申報身份的文件副本,正本已經送到戶政廳去了,想必兩天內就會有正式批文下來,到時候您就是蕭家的少主人之一了。」另一人拿出一袋金幣:「聽說您在城裡並沒有住所,我們經理已經備下了一棟房子,您有空不妨過去看看。這是您這兩天的零用,等正式批文下來,我們會再送些過來的。」
接下來的兩天,他心中的鬱悶更深了。史詩英雄兼傳奇伯爵蕭天劍承認私生子身份併為他請求貴族封爵的消息傳出,整個伊東城都議論紛紛。戶政廳很快就把安隆新的身份文件辦了下來,安隆·卡多正式改名為安隆·蕭·卡多,而國王那邊也接著賜下了爵士的頭銜,皇家騎士隊發來邀請信,歡迎他的加入。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他長了二十七歲,之前也沒人對他有那麼大的興趣,怎麼一聽到他得回蕭姓,就都改變了態度?
這是個看不出有多大年紀的男子,一頭白髮,但臉上並沒有多少皺紋。他神情淡漠,見到安隆,只是輕輕點頭示意。莉亞夫人介紹說:「這是麥洛里先生。」
「你……」維羅妮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瘋了?!以前就算了,現在你跟伯爵大人見了面,也該知道你跟你母親這些年受的苦,都是那位夫人搞的鬼吧?不去質問他們已經算不錯了,你居然還要去安慰她?!別告訴我你是因為這幾年過得太舒心,想要再重溫一下被人冷嘲熱諷的滋味。」
埃蒙很快就帶著人撤走了,臨走前還和氣地對倫納德說:「剛才我是太著急了,說話不留神,如果得罪了你,還請你原諒。我是一心追捕叛徒,才沒留神進了你的轄區,你不會因此就向總署告狀吧?」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麥洛里開口了:「赫達家三子,是城衛騎士隊的隊員,他是赫達家家主上一任妻子的獨子,在家中並不受重視。年輕人志向遠大,夢想著能憑自己的努力獲得家人的認可。想必你能和這個年輕人交上朋友吧?」
「啊,那個啊,放心,我已經在熬了,很快就會製作好的,放心吧……」
「你這死丫頭,又幹什麼好事了?!」酒鬼不知幾時出現在她面前,瞪著地上那灘水:「你居然把水灑了?!還不再去拿?!」
安隆笑著應了,但心中卻存疑:「總署怎麼會下這樣的文書?難道他們已經知道叛徒的事了?」
維羅妮卡一拳擊在桌面上,眼中噴出憤恨的怒火。安隆卻心中十分不安,雖然進了安全署,殉職並不少見,但尤里這個姓氏,卻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依隆似乎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嘴角翹了翹,便轉過頭,冷冷地掃了兩個商行管事一眼:「怎麼?那麼急著來巴結,還當著我的面,難道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別忘了,就算多了個二少爺,繼承父親家業的人還是我!」
此行負責護送他們的蕭家商行北部分行管事正站在馬車邊上,一見他便小聲說了句:「是我叫人通知的。」安隆聞言放下了一半的心。
倫納德拍了那人肩膀一記:「斯威尼!他是我們自己人!」他擠了擠眼,「這回就是他送維妮回來的。」
安隆皺著眉看她,斯威尼也道:「維羅妮卡,你不該這樣說一位傷心的老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從他退休以後,就再沒有過那樣的心思。你這話說得太過份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又帶走了一大批人,全都是孔武有力的,圍繞在一位據說是王子的貴人身邊,越發顯得一旁只有一個隨從的年青公爵身邊冷清。後者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大漢們,眼中帶著審視與防備。
……
安隆小聲道:「維羅妮卡!你剛才為什麼要這麼說?」維羅妮卡緊緊抿著嘴,不說話。他嘆息一聲,道:「算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回卡多家一趟。」維羅妮卡睜大了眼:「你回那兒去做什麼?」「我剛剛想起小尤里太太就是米拉貝爾夫人的甥女西爾瓦娜,她不幸去世,我想回去安慰一下夫人,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一切順利,再煮兩小時就行了。」酒鬼斜了來人一眼,「怎麼?你有好酒?」
「他還沒來得及上報。」莉亞夫人輕笑,「昨天他的報告送來了,說是捉到兩個叛徒,一個是他的副手,一個是駐守梅頓的人員,因為拒捕,都當場殺了。不幸的是有不知名人士在埃蒙身上做了手腳,可能是毒吧,我收到他報告的同時,他的手下也上報說埃蒙因公殉職了。我們都查過,他並沒有向家族報告你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不必多事,安隆順從地應下了,心裏打算過後去喪家問候一聲。接著又是一番問候和寒暄,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正打算告辭,米拉貝爾卻忽然說出了一番讓他吃驚的話:「伯爵閣下的信我已經看過了,你要改回蕭姓,我沒有意見,已經吩咐人去準備文書了,商行的人就在大廳里等著,有什麼話你就跟他們說吧。」
傑達冷哼:「風之貴族已經墮落了,我們的王子,未來的王位繼承人,居然是這個樣子!那個女奴,甚至還是我們諾嘉人!薩金特,我真不想再待在這種地方,一拿到藥水,我們就走吧!」
麥洛里也道:「顯然,你父親路過你工作的地方,意外發現了你的狀況,心中愧疚,決定要作出補償,就交待商行的人送你進都城,申請身份確認。半路上遇到我們安全署的人,出於蕭伯爵與安全署關係的考量,你和商行的人庇護了我們的情報人員。來到伊東后,由於你和嫡母兄長之間相處得不太好,我們為了報答你先前的幫助,就讓你在署內借宿,你也因此認識了不少朋友。」
安隆躲在黑暗中,屏息靜氣地聽著馬車外,蕭家商行與北方情報司兩方人馬的爭吵聲。前者的人一直在強調己方是正當商人,而對方的搜查手法給己方造成了嚴重損失,同時還暗示著自家老闆跟安全署的關係。至於後者,胖子埃蒙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彷彿喪失了理智般,只是一個勁兒地叫囂著要捉拿安全署的叛徒,指責商行的人在包庇罪犯,甚至連他手下的人都對他的言行起了疑心,他也沒有收斂的意思。
他擺擺手示意她離開,但又囑咐了一句:「最近幾天儘可能待在帳篷里吧,外面不安全。」
頭痛葯里為什麼要放圓籽草?它與葯里的其他成分會產生副作用,使人精神過度興奮,長期服用會讓人發瘋的!
酒鬼緩緩攪拌著魔葯,哈欠連連,渾身不自在,顯然是酒癮犯了。若是平時,他早就丟下藥喝酒去了,沒想到現在還堅持站在爐前,繼續放鍋里放材料。明娜感到有些怪異,忽然,她看到他丟下鍋里的東西,目光一閃,低下了頭。
安隆有些尷尬地回應,眼光斜向大門口處正在上馬車的人影:「那位就是尤里伯爵吧?」
斯威尼卻有些明白安隆的意思:「大概是因為他是小兒子的關係吧?他無法繼承家業爵位,家人只讓他當個小職員,要想出人頭地,就只能靠自己闖了。我聽說尤里伯爵退休前一直想要插手安全署的事,可惜沒能成功,小尤里這樣做,大概也是希望能憑功勞爭取高位,好一圓父親的夢想吧。老實說,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事,這件案子結束后,小尤里至少也能在我們署里得個不錯的職位,比他副署長第二秘書的名頭好多了。剛才尤里伯爵單獨聽我們陳述實情時,非常傷心,後悔以前太過忽略小兒子,居然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
明娜腳下頓了頓,便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走了,半路上把那條匆忙間抓到手作掩護的蛇丟掉,暗暗思量所謂的「外面不安全」是指什麼。
安隆怔了怔:「您是指讓我接替他法政署副署長第二秘書的職位嗎?可是我從沒擔任過文職……」
安隆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大概是安全署給出的官方解釋——某個兇徒犯下的罪行,這位安全署人員並不知道自己的底細,所以才沒向自己透露實情。
到了傍晚,她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營地里的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奴,被人帶進主帳后,出來時已經是具冰冷的屍體,下身流了一地的血。
維羅妮卡不屑地撇撇嘴,場面一時有些尷尬。倫納德乾笑著打圓場:「好了,斯威尼,你一定還有很多事要忙吧?我們就不打攪了。」斯威尼也合作地點點頭:「那麼我先失陪了。」他淡淡地向維羅妮卡道別,倒是很鄭重地向安隆行了禮,方才走回辦公室中。
你這個混蛋,如果你夠幸運,今晚就燒死在這裏,不然,這些天讓你服下的葯,足夠讓你瞎掉、廢掉!讓你一輩子受罪去吧!
倫納德大概三十來歲,一頭金色捲髮,唇上長著兩撇漂亮的小鬍子。他正與維羅妮卡說話,轉頭看見安隆,便笑著招呼道:「你就是安隆吧?我一收到信就來了,總署已經來了秘密文書,讓我護送你們進伊東城,剩下的路程就交給我吧。」他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那個沒用的胖子你們不用放在心上,用不了多久,他就完了。」
這使得他的心情有些沮喪,不禁懷疑,如果不是父親的安排以及他手下的精明,自己大概已經死在路上了吧?還會連累維羅妮卡。他對自己的能力與智慧產生了質疑,即使最終抵達了伊東城,心情還有些鬱郁的。維羅妮卡曾經問過他是怎麼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但安隆卻整個人呆在那裡。那個女僕,他是認識的。怪不得他一直覺得尤里這個姓氏熟悉,米拉貝爾夫人的姨甥女——她堂妹的女兒——正是嫁給了尤里伯爵的小兒子!這個名義上的表妹,因為父母早逝,十四歲就被接到姨母身邊撫養,曾經跟安隆住在同一個房子里長達兩年時間,雖然接觸不多,卻是整個卡多家裡僅有的幾個不會歧視他們母子的人之一。而那名女僕,正是她從家裡帶來的人。
「沒錯,我還打算今晚去找他要呢,沒想到他那麼爽快就送過來了,快,叫大家一起來嘗嘗,這可是意尼特產的好酒!趁他還沒後悔,咱們把酒全都喝光吧。」眾人都笑著說好,紛紛去叫人。
他罵了兩句,看到不遠處的青年,頓時熱情地迎了上去:「公爵閣下!遇上您真是巧,您是來找我的嗎?」
胖子等人面面相覷,還想要說些什麼,只是看到那青年神情中帶著不耐,才乖乖走了。明娜假裝看不到他們在瞪自己,審視地瞄了一眼青年,猜測他是否可信。
這是什麼意思?兄長又是什麼意思?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那種態度……那種態度……
明娜是從爺爺和老師那裡聽說這些事的,到了圖裡的營地以後,偶爾也有幾個「大人物」會湊在一起議論些諾嘉威沙兩國的局勢。這裏的人,似乎是為了某種目的才聚集起來的,每年都會有新的人來,但也每年都會有一批人被帶走,剩下的人,有些會聚在一起討論國家大事,有些會製作各種藥劑或武器,有些則常年待在營中,偶爾會到外頭工作一兩個月,回來時,身上的血腥味總是濃得叫人作嘔。
「那您的意思是……」
安隆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既然他不受重視,那我接近他又有什麼用呢?」
這個人不知是什麼身份,那胖子似乎相當忌憚他,一見他就變了臉,諂媚地跑上去巴結討好。明娜看慣了他們幾個的惡形惡狀,萬萬沒想到,這種人的嘴裏還會說出那麼低聲下氣的話來,不由得呆了一呆。
傑達一路走到附近的紅岩山上,心裏憋屈不已。跟隨他走出來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問:「沒事吧?」
情報分析科主管麥洛里,人稱安全署之腦,深居簡出,是署中的傳奇人物。
「小尤里先生的事,你也聽說過了。因為他不幸殉職,我們需要有一個人填補他的空缺,這個人需要是貴族子弟,地位不能太低,要能接觸上流社會人士,膽大心細。而且,吸取了小尤里先生的教訓,我們希望這個人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經過考察,我們認為你符合這幾項要求,而且目前你正是城中熱議的中心,這時候進入社交圈子,是很容易就能辦到的事。」
安隆緊緊閉著嘴,沉默以對,內心其實早就燃起了熊熊怒火。他最受不了的,是別人把他當成一個一無是處卻意外走了好運的紈絝子弟,彷彿將他這二十七年來的努力都通通抹殺掉了。財富、地位、聲望,這的確是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絕不是依靠別人的賜予!
諾嘉前任國王病逝時,首都諾蒙卡曾因為下任國王的人選而鬧出一番腥風血雨,結果幾位王子死了兩個,傷了兩個,最後上位的居然是最不被看好的蓋爾王子,那個囂張不可一世的馬里奧只落得個親王稱號。
安隆沉默了,他腦中閃過小尤里喪禮那天,伴在其棺木旁邊的兩個小些的棺木,其中一個,是他那僅僅交談過十幾次的表妹。他深吸一口氣,雙眼直視莉亞夫人:「不,請讓她們留在安全的地方吧,即使我不能陪在她們身邊,至少她們是安全的。」
「不,不是這樣的。」莉亞夫人搖搖頭,「那個職位是他家人安排的,如果不是尤里伯爵曾經擔任過法政署署長,他也不會得到這個位置。你不適合做那種工作,而且那位副署長,正是赫達家的長子,這樣太危險了。」
安隆在她面前不敢抬頭,這位昔日的伊東城第一美人,即使年華老去,也依然是伊東城第一美婦人。他每次見她,都不敢直視她的面容,有時甚至還會疑惑不解,父親為什麼要疏遠這麼一位絕色的妻子,卻看上了自己那位相貌勉強算是美麗的母親呢?何況米拉貝爾夫人並不是草包美人,她懂得多國語言、知識豐富、多才多藝,又精明能幹,一向是父親的最佳賢內助。
酒鬼發出陣陣呼嚕,在夜裡顯得尤其響,明娜厭惡地看著他,想到這大半年來他對自己的折磨,心裏的恨意就不可抑制地湧上心來。
他們正要轉進通往後院的走廊,這時旁邊的一個房間開了門,走出來一個神情肅穆堅毅的老人,穿著黑色的貴族服飾,面上隱隱帶著悲傷。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女僕,後者正在低聲抽泣。
番外:安隆的抉擇(上)
安隆面對這些,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他聽到別人的議論,都把他說成是個走了狗屎運的幸運兒,全大陸最有福氣的私生子,不但被家族正式承認,還馬上就獲得別人夢寐以求的財富與地位。許多身為非長子的貴族子弟都對他十分羡慕;有女兒的家庭打聽到他已結婚生女,還大嘆可惜;有些好奇心重的人則到處打聽他的住處,想要上門拜訪。
但維羅妮卡卻先動作了,她敲了身上的木板兩下,很快就有人來打開了馬車的夾層,扶了她出去。安隆輕輕皺了皺眉,聽見維羅妮卡已經跟倫納德打招呼了,才從夾層里爬了出來。
「只是偶爾路過而已。」青年對待酒鬼倒是出乎意料地客氣,「昨晚上我向您提到的那種葯,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