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成長中的幼獸
第七十一章 再入虎穴
明娜貪婪地喝了一大碗清水，又儘可能吃得飽飽的。居然還有肉，除了蛇肉和蝎子肉，她已經很久沒沾過葷腥了。
是流沙！
沒了馬，只能靠自己走了，她踩著簡陋的草鞋，忍受著鞋底下的滾熱與不適，深一步淺一步地走著。白天雖然辛苦，但並不難熬，只是晚上卻少了可以相互偎依取暖的馬，她冷得有些難受，只能用短袍緊緊裹住身體，蹲下來休息一會兒，再藉助星光趕路。
爺爺的房子賣給了別人，蕭家商行遷走了，連弗里多也不在。她在這裏什麼人也不認識，要怎麼回伊斯特呢？
巷子里發出了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其突出。男人們驚愕了：「誰？！」然後便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從黑暗中走出，怯生生地看著他們，小聲問：「老爺，你們要找人做工嗎？」
女孩子眼圈一紅：「謝謝。」接過東西吃起來。明娜又遞了水過去，壓低了聲音問：「我剛才聽到你說，你是公主。你是哪個國家的公主啊？」
明娜回頭拾起剛才被甩在地上的短袍和匕首，摸了摸身上的水袋和乾糧，拍拍心口。她還記得當年和爺爺一起在沙漠里旅行時的教訓，所以沒有把重要的東西放在馬身上，真是太幸運了！
「八到十六歲的女孩子？」巷口傳來一道男聲。明娜呼吸一緊，忙屏息靜氣，儘可能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明娜也不生氣，撕掉干餅外皮吃了，再遞過去：「裏面的不硬，吃吧，餓著肚子，難受的是自己。」
明娜躲在遠處觀察了一陣，斷定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娛樂綠洲了。營地里曾有幾個人光顧過這種地方，回去以後在同伴們面前大肆炫耀了一番，明娜也聽說過一些。想到這裏很可能有營地里的人，她猶豫了好久，才繞過綠洲入口，到了後方的幾個樸素的小帳篷前，確定那裡住的都是在綠洲里工作的人以後，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裝出一副怯生生的小女孩模樣，走了過去。
明娜對馬並不了解，也沒有太多與馬匹相處的經驗，因此疏忽了。走了不到兩天，那匹馬就忽然鬧起了脾氣，原地打轉，不論明娜怎麼甩鞭子、拽脖子或是踢它肚子，它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馬不聽她的話，直接
……
「蒙里啊？」先前給她拿食物和水的女人插了嘴，「正好，明天斯賓先生一家要回蒙里，乾脆跟他們管家求個情，捎你一程好了。」
她自稱是和爺爺一起旅行的，但爺爺中途去了另一個世界（明娜：我可沒有撒謊），現在一個人孤苦無依，又累又餓又渴，請求好心的夫人們給她一碗水喝。
這麼一大片山谷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她從沒聽說過沙漠里有這麼一個地方，而且，她剛才從西北方向來，根本沒看到它！
但她一個人，要怎麼去呢？
天色將晚，她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不然，她又會落入奴隸販子手中了。
街對面有兩個男人小聲說著話，還邊說邊看她。明娜心中一凜，忙低頭快步走進了人群。
前方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大片深紅到發黑的山谷，峰頂尖聳，連綿不絕，但整個山谷中，連一株草、一棵樹、一朵花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的生物，倒是谷中有一大片深藍的湖水，看上去似乎十分清澈甘甜。
剛才被馬駝著跑歪了方向，她重新根據太陽方位、影子以及風向，找回了原本的路。
明娜抽出匕首，打算馬再不聽話就給它來兩刀，她曾經見過營地里的人用這種方法馴馬。這時一陣熱風吹來，馬忽然嘶叫一聲，駝著她往西邊衝去，她嚇了一大跳，忙抓緊韁繩想讓它停下來，結果它像是瘋了似的，竟然把她掀翻在地上。
兩批女孩子被打亂了分到幾間石屋裡關押，明娜正好和那位「公主」關在一起。她見對方只是窩在角落裡哭泣，對看守送來的食物和水看都不看一眼，便多拿了一份，走到對方身邊坐下，遞了過去。
兩天後，明娜坐在奴隸販子的馬車上，走在前往威沙南部的路上。每輛馬車上都坐了五六個女孩子，有的人哭哭啼啼的，有的人罵奴隸販子們詐騙，有的人則木然呆坐。所有人的手都被綁在身後，但腳是自由的。
在沙漠里，需要注意的不僅僅是毒蛇飛鳥和野獸，大自然中也有許多危險呢。
她強忍住心中的激動，告別了那位管家，看著眼前熟悉
明娜忙高興地道：「謝謝您了，夫人！」
第三天的中午，在食水即將耗盡時，她終於遇到了人。狂喜過後，她還沒忘掉要有防備之心，因此並沒有魯莽地衝上去求助，只是遠遠地跟在那些人後面，來到一個綠洲。
明娜聞言心中一動，如果去的是安可城，那裡總該有蕭家商行了吧？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去魔法之都！
只是剛才看到的那片山谷，會是哪裡的景色呢？
她馬上爬起來，顧不上一身的塵土，用嘶啞的聲音大喊：「回來！快回來！」
明娜曾經聽爺爺提過這種可怕的沙漠殺手，不禁暗暗慶幸自己被甩下來了，不然恐怕也要遭殃。只是她忍不住惋惜，少了代步工具，而且消耗完食水以後，也不能再吃馬肉、喝馬血了，難道又要去挖蛇和蝎子？
明娜抱住頭，使勁兒地想，她該去找誰？忽然，她記起了一個人——弗里多。
「你們這些壞蛋！居然敢抓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公主！等我的守衛騎士們趕來了，你們通通都要完蛋！」新來的女孩子中突然冒出一把尖細的聲音，明娜轉頭一看，原來是個金髮藍眼的小女孩，大約十一二歲，長得像帶著露珠的玫瑰花般嬌美，只是發紅的眼圈和鼻子有些破壞她的美貌。
咬咬唇，她跑去找蕭家商行，結果商行的舊址上，現在開了家地毯鋪子，據說蕭家商行自從那年撤走，就沒再回來過了。
明娜心裏急得不行。她不知道現在營地里怎麼樣了，火勢是否已經被撲滅，酒鬼有沒有被燒死，也不知道那裡的人是否已經發現她逃走了。要是現在他們追了上來，自己肯定逃不掉的！
「安可有韶南人在，還有那群光明神殿的修士，動不動就攔著我們。沒辦法，只好來蒙里了。但在這裏也不容易找啊，好點兒的貨色都被娛樂綠洲的人搶去了，我後天就要發車，現在還差四個人呢。老大，你幫幫我吧。」
那幢房子早已換了主人，現在的房主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看到窮人就一臉瞧不起，明娜被他當成是賊，叫僕人趕走了。她問了附近的人，才知道這幢房子一年半前就被賣給了現在的主人。
明娜失望地轉身離開，什麼也沒有回答。她沒有發現，自己一離開，那位老闆就囑咐手下看好店，自己走到店后，穿過橫巷，進了斜對面的一棟房子，對著黑暗中的人道：「剛才有個臉生的小女孩來找你，被我打發走了。看來那些人開始懷疑你已經回來了，才會叫個孩子來試探的。你最近小心些，在計劃成功前，千萬別讓人發現了。」
一大幫女孩子被趕下馬車，分別被關到幾間石頭屋子中，有人哭鬧不停，綠洲的人又打又罵的，場面有些混亂。明娜卻安靜地待在一邊，冷眼觀察著放置食物和水的地方，還有綠洲的地形、守衛的位置等等，為逃脫作準備。
她心裏有些後悔，昨晚上出來時，因為擔心沙漠里晚上寒冷，她就順手把酒鬼的一件毛皮短袍偷出來了，卻忘了帶上遮陽擋風的斗篷。現在太陽曬得她頭上幾乎要冒煙，沙土又不停地往她嘴裏灌，但她因為害怕被人追上來，不敢停下休息，只得短袍蒙住頭，憋出一頭熱汗。
這個綠洲和她所見過的不太一樣，中間的小湖周圍布滿了華麗的大帳篷，住的人既有衣著富貴的有錢人，也有服飾樸素的平民，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無數穿著暴露薄紗衣裙的年輕女人在帳篷間穿梭，送去酒食和玩具，還有些全身黑衣的大漢來回巡視，有的大帳篷里時不時傳出大笑聲，還有音樂夾雜其中，偶爾有幾個滿面油彩、打扮怪誕的人走過，引得孩子們湊近了去看。
斯賓先生是住在蒙里的富商，一家人來玩，連僕從奴隸以及行李在內，足足有十幾輛車。他家的管家被女人拍了幾下馬屁，明娜又很乖巧地奉承他幾句，他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那匹發狂的馬正向湖水衝過去，卻忽然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嘶叫。明娜吃驚地看著它陷入沙子中，不停地掙扎著，但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轉眼間，它周圍的沙子都在往下陷，很快就埋過了馬身、馬脖，馬只來得及再嘶叫幾聲，就被沙子淹沒了。
一陣風吹來
就像當初爺爺帶她走的那條路一樣，馬車一行沿著山腳向南，只是過了山壁后，並沒有轉向東南方。明娜看著梵阿那邊的高山目測大概距離，當到達目的地的綠洲時，估計離安可城只有十到二十公里。
另一個女人瞪了她一眼：「虧你說得出口！這麼小的孩子能幹那種事嗎？叫她跟著我們做點拆洗的活吧，我男人是廚子，他說過廚房那邊還缺個洗碗的呢！」
明娜走在街道上，心頭一陣茫然。她該怎麼辦？
那年和爺爺遊歷，在這個邊境小鎮里經歷的點點滴滴，就像是昨天剛發生的一樣，但又有一種是上輩子的事的感覺。
這裏的房屋街道都還是過去的老樣子，明娜根據記憶找到了爺爺的房子，卻大吃一驚。
她藉助夜色掩蓋著自己的身影，小心地找了條死巷，窩在角落裡，吃了點乾糧，打算隨便對付一晚再說。
她看向巷口處說話的兩個男人，打量幾眼。奴隸販子嗎？哼。
明娜聽得有些不對，雖然不知道她所說的那種活是什麼，但直覺上並不是什麼好事，於是忙道：「謝謝夫人，你們真是太好心了。不過，我……我……我還要去找我爸爸媽媽呢，他們就在蒙里。」
明娜忍不住舔了舔乾涸的嘴唇，心頭忽然產生了跑過去喝個夠的衝動，但很快又警覺起來。
……
帶的乾糧和水都有限，又不知道中途是否會遇上什麼意外，明娜不敢任意揮霍那些來之不易的食水，因此十分節省，連馬也只是給一點點水，除了原本縛在馬蹄上的草料，就沒有再喂別的了。
太陽升起，空氣漸漸炎熱起來。這時候正是六月盛夏季節，烈日暴晒，熱風帶著沙塵刮到人面上，一不小心就是一嘴的沙，說不出的難受。明娜騎馬在沙漠上急奔，兩手緊拽韁繩，臉低低地埋進雙臂中，只露出兩隻眼睛看路。
明娜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穿著那位好心的女士送的乾淨衣服，帶著乾糧和水，坐上了斯賓家載行李的馬車，不到半天，就到了蒙里。
另兩個女人聽得有些訕訕地，在明娜的好話奉承下，才轉
一個女人道：「瞧這孩子又瘦又黑，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乾脆留在我們這裏幹活好了，雖然工錢不多，但吃飽是沒問題的，還有漂亮的衣服穿。」
雖然他騙過自己，傷害過自己，但當初離開的時候，他好像非常後悔，也許他願意……
「我會的。」黑暗中的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蒼白瘦削卻俊秀的臉，「那些人越來越過分了，難道他們真的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反抗嗎？」
明娜時不時活動一下手腕，然後便透過馬車的縫隙探看外面的路。她並不在乎那條繩子，想要截斷它並不難，但能夠舒舒服服（相對來說）地坐著馬車走那麼遠的路，又有人提供乾糧和水，她還是很樂意忍受這小小的不便的。
這時，又有一隊馬車來了，趕了十來個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下來，看來也是被賣來的。明娜只看了她們幾眼，就調開了頭。
明娜有些迷糊，她記得，在魔法之都上學時，爺爺曾經回過蒙里，當時還住過這幢房子的，怎麼會賣掉呢？是誰賣的？一年半前，不就是爺爺離開后不久嗎？
「廚房的活又苦又累，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受得了？還是聽我的。這孩子長得挺不錯，就是嗓子不好聽，養一養，干前面的活應該沒問題。」
那位「公主」不屑地瞥了那些食物一眼，調過了頭：「又干又硬，我才不要呢！」
「你是公主？那我就是國王了，乖女兒，叫聲爸爸來聽聽？」沒人相信一個穿著梵阿平民服飾的小女孩會是什麼公主，都紛紛出言嘲笑。那女孩聽了，更加生氣，指著幾個奴隸販子大罵，被那些人打了幾個耳光，才安靜了。
明娜找上了「弗里多爾夫」，然而，這裏雖然仍舊生意興隆，老闆卻不是弗里多，還對她說：「那傢伙自從幾年前失蹤以後，就沒回來過了。我也正想找他呢，他欠了我很多錢。」說罷又有些好奇地問：「孩子，你是什麼人？找他有什麼事？」
明娜想起了爺爺曾經提過的海市蜃樓，鬆了口氣，幸好她沒有受到湖水的引誘，貿然跑過去，不然她跟那匹馬就會落到同樣的下場了。
居然是幻象？！
「那邊不是離安可很近嗎？有的是人，為什麼要在這裏找？」剛才那道男聲繼續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