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黑暗中的行者
第九十一章 後續（一）
明娜用腳尖划著圈，眼光有些閃爍：「那……其他人呢？」
明娜結結巴巴地問：「這個……您……您怎麼會……」
明娜輕輕咬牙，她沒打算當著麥洛里的面割手指念咒語，雖然對方應該是可以信任的人，但誰知道會怎麼樣呢？她已經吃了很多虧，不能冒這個險。想了想，她記起一件事，忙把戒指套在手指上，然後便感受到那指環正緩緩收縮，直至能完美地貼緊了她手指上肌膚。
安全署建築群的左後方，有一個很大的院子，蓋了兩三排小樓，院子里種滿了冬青樹，一片青綠，看上去很舒服。來來往往的人中有很多是女性，也有一些男子，穿著白色的外袍，而病人或傷者，則是穿著藍色條紋的睡袍。這裏正是安全署附屬的醫師院，專門負責署內人員的傷病治療。
「你見過的，就是在赫達家假裝成馬夫的那位。可惜他傷得太重……」
正在這時，一群人從屋裡走了出來，為首的一個老婦人，一臉悲痛，人都快要暈過去了，扶著她的中年婦女，也是滿面淚痕。才走出幾步，那老婦人便哀嚎一聲，想要衝回屋裡，被其他人攔住，人人都難過地勸撫她。
明娜屏住了呼吸，驚叫失聲：「馬歇爾爺爺？！」他還沒有死？明娜驚喜不已。
明娜點頭：「他真的很了不起。」再陪了熟睡的青年一會兒，她才走出了房間，笑著向波納特夫人道謝。後者笑眯眯地，從大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包：「給你的，就當糖吃吧，是甜的。有空到我這裏住幾天，我幫你糾正腳骨。趁現在年紀還小，傷的時間不長，早點治好了，以後也不會留下後遺症。」
「這是真的！」明娜頓時面露喜意，「謝謝您，麥洛
「你說什麼？馬歇爾爺爺，我是明娜啊！」聽到老管家的話，她有些糊塗了。
等麥洛里喝完了葯，她也笑完了，才道：「夫人，我能見見瓦西里嗎？我想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明娜贊同地點點頭，但從他的話里，她隱約猜到那幾間屋子是什麼地方：「那邊是……」
「瓦西里？」明娜怔了怔，旋即大喜，「他沒事了？傷好了嗎？」
走進曾經藏身的正殿，明娜忽然有一種錯覺，時間彷彿還停留在那一天，她在這裏重遇馬歇爾爺爺的時刻。如果那天，她不是讓馬歇爾爺爺一個人到維羅妮卡家去，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她心裏怨恨埃塔和赫達家的人，但更多的是後悔。
明娜撲上去，抱緊了馬歇爾大哭，老人一臉莫名其妙，但還是笑著輕撫她的頭：「別哭，我的孩子，別哭……」
馬歇爾爺爺忘記了她，這又有什麼要緊呢？最重要的是，他還活著啊。
麥洛里微笑道：「你能肯定就好了，我一直擔心這戒指不是真的呢。誰也不知道，你父親的兄弟會不會像那些騙你的人一樣，故意弄個假的來蒙我們。」
馬歇爾卻露出詫異的神情：「你認識我，孩子？」
「當然沒問題。過幾天署里就有人去意尼，叫他們帶你一起去吧？這樣我們也放心。你這幾天就住在署里，也方便去波妮那裡治傷，怎麼樣？」
明娜緩緩收了笑：「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
麥洛里皺了皺眉，對波納特夫人略一點頭，對方便心領神會地指了指身後的房門：「瓦西里在裏面，不過你要小聲點，他才剛剛睡著，別吵醒他了，他現在需要休息。
麥洛里重重咳了幾聲，打斷了她的話，被她白了一眼：「行了，我不跟你搶人，沒事就走吧，別礙手礙腳的！」
明娜想了想，點頭道：「好，不過我媽媽還有行李在那邊小樓里呢，我想把它們拿回來。」
「噢？你喜歡啊？」波納特夫人挑挑眉，「那就多喝點吧？來！」她神奇地從背後掏出一大杯黑色液體來，明娜聞到那臭烘烘的味道中，有許多種補血、補身的藥材，便捂著嘴看一臉苦惱的麥洛里笑。
「跟你沒有關係，孩子。」麥洛里臉色有些黯然，「是我的錯，如果我不是倒下了，事情就不會拖那麼久……」他肅穆地低頭站在一旁，讓死者的親眷先走，目送他們離開后，才回頭對明娜笑笑：「走吧。」
「好嘞。」那人從善如流地掉轉了馬車頭，駛到光明神殿門口。明娜要求獨自進殿，他就一個人守在門外。
「你的名字應該是明娜·蕭·卡多吧？安隆的獨生女兒，雖然你挺聰明，但想要瞞過我們是不可能的。」麥洛里嘴角翹了翹，「那天在半路上接了你回來，我就留意到你袖口那裡有一點血跡。」
這位主治醫師是位女士，波妮·波納特夫人，年紀三四十歲，一張圓臉，大眼睛，高鼻樑，若不是身材「有些」發胖，顯然也是位美人，說話的聲音也非常圓潤動聽，不過內容卻讓麥洛里臉色發僵：「你今天早上又沒吃藥！是不是不喜歡那個味道？我給你改改怎麼樣？」
明娜忙應了，輕手輕腳地走進門去，便看到窗邊的床上躺著個人，走近了一看，正是瓦西里，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幾乎只剩下骨頭了，臉色青中帶著黑，鬍子拉茬的，跟當初那個帥氣的青
前排的座位上坐著一位老人，背對著她，頂著個光頭，身上穿的卻是修士的袍子。明娜以為那是神殿的人，便問：「神父，我想懺悔，您能聽一聽嗎？」
波納特夫人不知幾時站在她身後，輕聲道：「他是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當時真的很危險，我們都幾乎要放棄了，不過，他還是靠自己戰勝了死神。真是勇敢的孩子，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個戰士。」
明娜扶著麥洛里踏進院子，眼珠子左右轉動著打量院里的情形，忽然瞥見院子一角有個小門，門後幾間小屋，屋前一片鮮紅，是一種從沒見過的花，開滿了小路兩邊。那花的顏色十分艷麗，但不知為什麼，總讓人有一種妖異的感覺。
明娜暗暗偷笑，扶著一臉鬱悶的麥洛里走出了醫師院。後者問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如果我提前半天醒來，你早就跟你父母在一起了，而現在……你父親在城裡的房子，因為誣告案還未結案，到現在還被封著。惠金許街那邊的樓房死過人，你一個孩子住著也不太安全，乾脆到署里住幾天吧？」
明娜回想起那晚給自己指路的「血人」，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是不是因為我去得太晚了？」
明娜連忙點頭，就要拉他走，卻被他叫住，指了指手中的戒指：「先把這件事解決掉吧。這是我們自己人『偶然』弄到的，現在歸還給你，不過你最好試一試，確認這是不是真貨。我聽說你當初被人偷走戒指，就是被一隻普通的寶石戒指騙了。」
「誰知道呢？大概在其他地方找到工作了吧。」麥洛里咳了幾聲，喘氣道，「好了，咱們過去吧，再晚，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明娜
「瓦西里好著呢，小夥子身體真棒，還很堅強。現在看起來是弱了點，但只要養上兩三個月，他又會活蹦亂跳了，放心吧。」波納特夫人笑眯眯地回答，頓了頓，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明娜幾眼，「我說孩子，你的嗓子是不是受過傷？還有，腳上好像也傷得不輕哪。」
「城衛騎士隊是你父親工作過的地方，那裡也有我們的同事，據說他們手下有兩個士兵失蹤，不久，就有人報告他們陳屍于惠金許街37號。那正好是你媽媽的新住處。在那棟樓房裡，我們還發現了一條小女孩的裙子，上面沾有血跡，據賣花婆婆辨認，正是你跟瓦西里進城時穿的衣服。有那麼多的線索，加上年紀也符合，我們怎麼會猜不出來？」
明娜咬咬唇，沒想到自己露出了那麼多破綻，不過現在她對安全署已經不像當初那麼陌生了，所以也沒著急，只是紅著臉，小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們的，我是因為……因為……」「因為」了半天，她還是沒「因為」出來。看著手中的戒指，她越發羞愧了。
明娜扁扁嘴，委屈得要哭，但很快又笑了。
明娜心中一酸，挨近了細看，見他胸口微微起伏，確信他是活著的，眼圈就紅了。
麥洛里答應了，還叫來一個男子護送明娜回去，順便充當搬運工。
麥洛里輕咳一聲：「不用了，我只是忘了而已。原來的藥味道很好。」
明娜點點頭，扶著他繼續者，很快就來到了醫師院主治醫師的辦公室前。
「不錯嘛。」波納特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和一絲欣賞，「聽說你曾經跟有名的魔葯大師學過幾年？要不要到我這裏幫忙？藥劑組的
馬歇爾不好意思地笑笑：「很抱歉，我……似乎是頭上受了很重的傷，醒來后就什麼都忘了。你叫……明娜？你知道我的家人在哪兒嗎？」
「咦？」明娜睜大了眼。
「不清楚，我只聽說那個卡麥加商人做生意虧損了，幾乎把整個船隊都賠了進去，現在剩下兩條船，又沒法在馬特港立足，只好轉到古登堡去，不過聽說他在那裡也過得不太好。」
明娜聞言忙低頭看那戒指，無論款式、做工與鑲嵌的寶石，都與印象中的儲物戒指一模一樣，不過黃金表面卻有些暗淡，似乎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暗紅。要怎麼確定這是不是真的呢？
明娜張大了嘴：「好厲害……您居然能看出來？」
明娜打開小包聞了聞：「是潤喉的？桉葉油……接骨蓮？」
麥洛里笑著點點頭：「他兩天前就醒過來了，恢復得不錯。怎麼樣，要不要去看看他？趁現在時間還早，萬一過了探視時間，醫師會把我們轟出來的。」
那老人緩緩轉過頭來，對她笑笑：「孩子，我並不是這裏的神父。」
麥洛里注意到她的目光：「那是曼珠沙華，是你祖父從魔界帶回來的，據說……是為死者引路的花，能讓死去的人記起生前的親人和朋友。很漂亮，但也很詭異，是不是？」
「沒關係。」麥洛里笑得很和藹，「我聽瓦西里提過一些，你吃了那麼多苦頭，對人有提防心，這很正常，那時候我們對你來說還是陌生人呢。」
這一趟十分順利，當明娜坐著馬車從惠金許街迴轉時，遠遠看見街尾的八角星標誌，心情忽地黯然下來，轉向那位護送者：「叔叔，我想到神殿去一趟，可以嗎？」
明娜低著頭道：「我想去找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