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三卷 高門

第九十三章 她到了什麼地方?

第三卷 高門

第九十三章 她到了什麼地方?

她「嗚嗚」幾聲,示意父親拿下塞嘴的布,好讓自己開口。路有貴卻沒弄懂女兒的意思,還以為她想要抗議什麼,便拍了她一記:「聽話!你是不是要氣死爹才甘心?!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爹在小陳管事手底下當上了買辦,家裡日子也寬鬆了,托小陳管事的福,太太已經點頭,讓咱們拿回從前老路家的院子的東廂房,過了端午就搬回去!我跟你娘商量好了,把兩個耳房分一個給你們姐妹倆,省得你們回家還要跟兄弟擠一個炕上!這都是太太的恩典。你給我老老實實做事,別讓我和你娘擔心!」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嘆道:「家裡如今一切安好,只要你們姐弟幾個平安,咱也不求什麼了。別擔心家裡,好好在外頭做事吧……」
春瑛身上一陣虛軟,倒在身後的麻袋上,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路有貴急急在女兒身前蹲下,道:「你在府里到底惹了什麼事呀?怎會鬧到要被悄悄兒送走?!我跟你娘再三交待,要你老實做活,別到處亂走,有事去找你姐姐,你怎的就這麼不聽話?!」
春瑛遲疑地爬出車廂,藉著小陳管事手裡的燈籠,她望見周圍是一片陌生的建築,磚木二層小樓,圍著一個天井,角落裡搭著晾衣服的竹竿,而她坐的馬車就在天井當中。
這算什麼呀?好歹要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她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悶棍,又莫名其妙地被捆在這裏,還要莫名其妙地被送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去,積攢了幾個月的財產下落不明,父親還叫她老實些,卻不肯讓她說一個字……
她到底來到了什麼地方呀?
這話是啥意思?!春瑛心中大驚,飛快地扭頭看小陳管事。後者皺皺眉:「這話怎麼說的?」那中年男子忙道:「是我說錯了,我是問,這姑娘真要在我這兒幹活?她是大姑太太府里的丫頭吧?我聽說那樣大府里的姑娘都嬌氣得很,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兒還要金貴呢!就怕她吃不了我們這兒的苦。」
春瑛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
樓上有人往下走,也提著一盞燈,走到跟前,卻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腆著肚腩,笑得一團和氣:「喲,來啦?就是這姑娘?」他提燈湊到春瑛跟前細看,春瑛詫異地退後兩步,他卻笑得更歡了:「瞧著挺水靈呀?不錯,真不錯!平安,這姑娘真歸我了?」
春瑛腦子裡亂糟糟的,忽而眼前一晃,路有貴已經起身要離開了,她叫了好幾聲,也沒叫住他,忍不住鼻頭髮酸。接著小陳管事又進了門,皮笑肉不笑地道:「話都說完了?我可是看在你爹平日勤勉的份上,才特地讓你們父女話別的。現在老實了吧?回頭自有車子送你走,我會親自跟車,放心吧,不會叫你吃虧的。」說罷目光在她面前的包袱上打了個轉,便又出去了。
門外傳來開鎖聲,她頓時停了下來,只聽得門上一聲吱呀,走進來一個陌生的青年,年紀大約二十來歲,穿著一身簡單大方的藍綢直裰,頭頂藍緞的六合一統帽,白襪皂靴,長相倒還端正,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瞄了春瑛一眼:「醒了?」瞥向她的雙膝:「別掙扎了,你逃不掉的。」
小陳管事笑笑:「總之,她要在你們這兒待上一段時日,你們有活就讓她干去,只有一樣兒,若有人來問,不許泄露她的來歷。除了拿著我信物的人以外,不許讓她跟任何人走。她若不聽話,你只管隨意打罵,要是鬧得不像了,就來找我,我自會好好教訓她!」他眼睛一轉,瞥了春瑛一眼。
他說最後一句時,語氣中帶有一絲殺氣,春瑛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后慢慢升上來,立時順服了,垂下視線不敢再瞪人,只是緊握的雙拳仍泄露出她心中的憤怒。
春瑛聽了父親的話,卻誤會了。方才那個青年,如果就是「小陳管事」的話,那傳聞中,他不但是太太的陪房之子,還是梅香的未婚夫,更是侯爺的親信。這背後是不是有侯爺和太太的意思?照理說,三少爺已經定好了計劃,她也答應配合了,三少爺不大可能再讓人把自己打暈了送出府來。很有可能是侯爺和太太知道此事後,為免影響侯府名聲,故意把自己抓起來,而三少爺和周念身為晚輩,自然不好阻攔。可是……太太不是跟二少敵對的嗎?難道這僅僅是侯爺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春瑛才從昏迷中醒過來,卻感覺到自己身上動彈不得,一掙,手腳都被繩子捆住了,想發出聲音,偏偏嘴巴里也塞了布。她嚇出了一身冷汗,睜大了雙眼看向四周,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門外有人喊了路有貴一聲,聽起來似乎是個少年,路有貴忙出去了,不多時迴轉,手裡已多了一個包袱,春瑛認得是自己的東西。
她認得這是一輛馬車,車廂里塞了一堆個麻袋,鼓囊囊的,大概是麵粉之類的東西。車簾唰的一下被掀起,春瑛扭頭望去,小陳管事提著一盞燈,正沖她笑:「下來吧。」
春瑛卻覺得不對勁兒,這包袱里的衣服固然是自己的,但她攢的銀錢和首飾呢?那可是她預備用來給家裡贖身的錢!還有其他衣服用具,是有人替她收起來了,還是被人吞了?!她記得當日青兒出府後,東西可是被晨兒她們瓜分掉的!
路有貴打開包袱瞧了瞧,道:「這是府里的大姐們替你收拾的換洗衣物,看人家多有心!日後若能回府,別忘了跟人道謝!」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來,看了看裡頭,只揀出幾個銅錢,便把錢袋塞進了包袱里:「你身上沒帶錢,這裡有幾兩碎銀,留著慢慢使。小陳管事說了,等過些日子,風聲小些,就讓我們去看你!你姐姐那兒我自會去說,你只管老實在小陳管事那兒待著!」
春瑛眼圈一紅,只覺得滿腹委屈,卻又被堵住了嘴,一個字都沒法說,「唔唔」兩聲,示意父親把塞住自己嘴巴的布拿走,路有貴卻偷偷看了屋外一眼,回頭瞪她道:「爹不想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也別對外人說起。總之,小陳管事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別給爹娘惹麻煩!平日勤快些,說不定小陳管事見你乖巧,會早些讓你回來。」
這是一間小小的屋子,只有一面牆上方有個一尺見方的小窗,昏暗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大概已經到了傍晚。她是歪在牆角的麻布袋堆里的,周圍散發著淡淡的麵粉味,對面是一扇門,正緊緊地鎖著。
春瑛猛然掙紮起來,想要質問他是什麼人,卻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蹲下,淡淡地道:「你別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主子發了話,你就別想抵抗了,趁早兒乖乖聽話,對大家都有好處。」
春瑛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已經不知該怎麼反應了。
春瑛停下動作,兩眼睜得老大地瞪著他,他笑了笑:「瞪我做什麼?怪只怪你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事,又叫人知道了。」見春瑛雙眼露出恐懼,又開始掙扎,忙制住她:「行了!我又不是要殺了你,怕什麼?!」
這整個過程,她都有一個模糊的意識,卻總是睜不開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頓時一個激靈,整個人清醒過來,伸手撐起身體,手腳上的麻繩已經被解開了。
春瑛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腦袋,不安地看著四周。她這是在哪裡?!她明明是在小屋裡找著書,周念和三少爺都在鄰屋,三清也在屋外,怎麼可能會被綁到這種地方來?!她拚命掙扎了幾下,雙腕上綁著的繩子卻捆得十分緊,她只覺得自己的皮都快磨破了,也沒能掙松半分。想了想,便屈起膝蓋,想要將嘴裏的布弄掉,再用牙咬手上的麻繩。
那青年道:「你如今不方便在府里,且在外頭待上些時日,等主子發話了,興許還能再回來。可別妄想能逃走,你一家子都在府里呢。」春瑛死死瞪著他,眼裡都快冒出火來了,他還一臉不在乎地說:「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得心裡有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頭做了什麼事,要是叫我聽到一句閑話,不用主子吩咐,我就先結果了你!」
路有貴並不清楚自己的女兒出了什麼事,只聽得頂頭上司說,女兒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有人要對她不利,當著三少爺的面都敢動手,因此悄悄兒把她送出府來,躲上一段時間,不能讓人知道。他想到小陳管事是太太的人,這應該是太太的意思,他既承了太太的恩典,便該囑咐女兒遵令行事,卻沒想到那位小陳管事背後,還有別的主子。
她昏昏沉沉的,身上又累又痛,迷迷糊糊間,感到有什麼東西罩住了自己,然後便被抬起來一扔,重重摔在硬實的木板上,接著又有好幾樣重物落在自己身上,過了一會兒,身上動了,她聽到了馬車輪轉動的聲音。
青年笑了笑,回身走到門外,不一會兒,便有另一個人快步走了進來。春瑛再度睜大了雙眼。那居然是她老爹路有貴!
說起來,周念忽然提起她丟失的珠花,又有什麼用意呢?她又沒戴著珠花出現在案發現場,不可能鬧出把東西落下的狗血劇情,可是珠花的失蹤的確很離奇,她記得在前一天傍晚,曼如進過她的房間……
春瑛打了個冷戰,咬牙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要小心應對才行,形勢比人強,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小陳管事跟那中年男子說笑幾句,便丟下馬車走了,後者送他出了後門,回身對春瑛笑得親切:「你叫小春?我就叫你小春了,這名兒應景!這裡是雲想閣,是家綢緞鋪子。我姓石,你叫我石掌柜吧。這裏的活不重,清閑得很,就是我姐姐要找個人幫忙。她性子有些凶,你忍忍就好了。啊!瞧我這記性,你還沒吃飯吧?也不知道廚房有沒有什麼吃的。真糟,我不會做飯……」石掌柜為難地搓了搓手:「你會做不?你要會做,給我下點面吧?我還沒吃晚飯呢,姐姐又生我氣了,其實是那兩個猴兒調皮搗蛋!真是……」頓了頓,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帶你去看看你睡覺的地方吧?」
春瑛有些獃滯地點點頭,拉過自己的包袱,便跟著那石掌柜往樓上走,一路上聽他說個不停:「屋子小了些,不過勝在床鋪都還乾淨。你放心,餓不著你的,我也不會打你。我怎麼會打人呢?小姑娘家家的,出來幹活多不容易啊?平安那小子,就是愛唬人,這樣可怎麼娶老婆?!唉?聽說他馬上就娶老婆了?還是個漂亮姑娘,你說他怎麼就那麼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