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三卷 高門

第九十八章 該想辦法賺錢了

第三卷 高門

第九十八章 該想辦法賺錢了

不等程大娘開口,其中一個婦人便道:「這話說得是,我們當家的也要回來了,萬一把他熏壞,可不得了!」另一位婦人也說:「一副棺材不過一二兩銀子,咱們湊一湊也就夠了。瞧那小夥子挺可憐的,他搬來兩天,說話行事都極守禮,對母親也孝順,若說他是不孝子,我可不信。」
回到巷中時,已經時近午時,春瑛正盤算著是勸程大娘回石掌柜處吃午飯,還是就近在她自己家裡解決,卻聽到前頭一片喧嘩,似乎有好幾個男子在那裡呼喝,當中夾雜著墨涵的哭喊聲。她忙加快了腳步趕過去,正好遇到幾個男子押著墨涵出來,後者猶自掙扎不休,還不停地回頭喊「二少爺」。一個腰間系著白腰帶的老人板著臉跟在後頭,不停地出聲訓斥他「不成體統」,回頭望向院門方向,卻帶了幾分嘲諷的笑意:「你的主子是老夫人、老爺、夫人和少爺,已被逐出家門的不肖子孫,不配做你的主子!」
「暫時到別人家裡幫忙而已。」春瑛不願說得太多,便隨口答了一句,然後探頭看向屋內,「胡公子心情平靜些了嗎?」
程大娘在那裡念叨個不停,春瑛卻沒聽進耳朵里,她沖那兩名婦人行了個禮,就透過門縫看外頭,見胡公子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實在有些不忍心,便回過頭來對程大娘說:「大娘,要不……咱們幫幫那位胡二少爺吧?他連棺材錢都沒有,總不能看著他娘就在那裡發臭……」
看著手裡的三個小紙包,她有些想象不出,筍乾怎麼能拿來泡茶?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這個時代了,沒想到奇怪的事還多得很。
小鬍子站在門邊,幽幽地看著他,雙眼黑得像兩汪深潭,叫人看了不寒而慄。那老人似乎有些不自在,還硬挺著脖子道:「二爺,不是老奴不給你面子,實在是你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人子該做的,老奴也是看不慣而已。你如今有吃有穿有地方住,已經是老爺的仁慈了,你可別不知好歹!」說罷望了望他身後:「杜鵑只是個丫頭,又是犯了大錯的,後事用不著講究,隨便拿張席子卷了送到城外燒化……」
春瑛聽得心下凄然,再探頭望向屋中,只見小鬍子怔怔地呆坐在床邊,右手緊緊握住亡母的手,目光都直了,整個人彷彿沒了生氣。她咬咬唇,想要安慰他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只是她的銀子太少了,就算幫,也幫不了什麼忙。也許,她該想想賺錢的辦法,不但是為了小鬍子,也為她自己?
春瑛看著她前所未有的嬌羞模樣,暗暗打了個冷戰,支吾著應了聲,便匆匆出門了,到了巷口的茶葉鋪子一問,那五錢銀子不過勉強買得二兩芥片,再多十來粒福仁,卻是福建出的橄欖仁,也是時下人家拿來泡茶用的。春瑛看著那夥計稱量,嚴加審查,又好說歹說,才多買了一小把筍乾。
春瑛其實已經猜到一點緣故了:「你們家夫人和大少爺把胡公子和他娘趕出來了?我記得你們家老爺才死了不久吧?」
那老人吞了吞口水,縮起了腦袋,不敢再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小鬍子才略鬆了鬆手,老人忙趁勢脫身,揮手示意手下快將墨涵押走,見墨涵嚷得厲害,索性命人捆了他走人。
春瑛疑惑地接過銀子,忍不住問:「大娘,你不是說茶葉是金貴東西嗎?你從來不喝的,怎麼又要買它?還有福仁是什麼?筍乾……你是打算今晚拿它做菜?」
程大娘張了張嘴,卻立刻改了口:「說得很是,既是大家湊份子,不如多尋幾戶鄰居,興許大家都有心助他呢?」說罷便和那兩婦人商量幾句,出門分頭到巷中各住戶家中遊說,不多時,這巷中十來戶人家已決定每戶湊二錢銀子,由其中一家的男主人出面,買了一副薄薄的棺材,並一紮香燭紙錢,送到胡二少的小院,對他說:「這是街坊鄰里的一點心意,你快給亡母辦了後事吧。」又有兩個年紀大些的婦人好心替他母親穿衣梳頭。
程大娘擺弄著自家廳堂里的花瓶擺設,回頭見春瑛在發獃,便拍了她的腦門一記:「呆站著做什麼?!快給我到巷口的茶葉鋪子買二兩芥片回來,要今年的新茶,別讓夥計拿舊年的哄你!」她從袖裡掏出一塊碎銀,想了想,又猶猶豫豫地多掏了一塊,道:「拿去,若有剩的,再買一包福仁回來,筍乾也要一些。」
小鬍子怔怔地看著這一切,原本冷若冰霜的表情忽然崩塌,放聲大哭起來。
小鬍子什麼話都沒說,就這樣站在巷子中央,望著他們遠去。春瑛站在邊上,幾次想要開口,都說不出話來。程家院子的門悄悄開了條縫,程大娘露出半邊臉,朝她使了個眼色,便迅速縮回腦袋。春瑛遲疑著走過去進了門,差點沒被立刻關上的門板砸中。
不等他說完,小鬍子便忽然衝上來揪住他的衣襟,嘶啞著聲音道:「你再說一遍?!」目光中帶著一絲瘋狂,就像是一根繃緊的鋼絲,再多一份力,就要綳斷了。
程大娘聽了墨涵的話,卻臉上抽了兩抽,望望四周,乾笑道:「總會有辦法的,你們節哀吧,快想法子把姨娘收殮了,大熱天的放不得。」說罷便小聲叫春瑛:「別在這裏礙手礙腳的了,還不快跟我回去?!」然後轉身迅速出了門。
院中除了程大娘,還多了兩個陌生的婦人,但程大娘沒介紹她們的身份,只是埋怨道:「你跑到天邊去買了?咋花了這麼長時間?!方才真是嚇死人了,那胡家的人真夠囂張的,好歹是胡老爺子的親骨肉,老人屍骨未寒,便做出這種事來,他們家遲早要遭報應!」說罷又奪過茶包,打開看了看,一邊進門,一邊猶在數落:「怎的只有這麼少?!說你笨你還不服氣,上回我買了一大包茶葉,也不過花了二錢銀子,這芥片能貴到哪裡去?!還有這筍乾,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貨,叫人怎麼吃?!這福仁也不夠香……」又向那兩名婦人吐苦水:「這是朋友托給咱們家的小丫頭,笨頭笨腦的,做什麼事都一團糟……」
春瑛心裏酸酸的,忽然想起自己包袱里還有些許碎銀,原是父親給她零用的。她這幾個月沒一分入息,卻也沒什麼花銷處。小鬍子好歹也算幫過她的忙,她是不是也幫上一把呢?
「才過了三七……」墨涵抿抿嘴,眼中閃過一抹悲憤,「姨娘一直病著,要請大夫吃藥,可大少爺卻一文錢都不肯給……」他嘴一扁,便蹲下身痛哭起來。
春瑛看看小鬍子和墨涵,略一遲疑,匆匆說了句「你們多保重……」便跟著離開了,只是回到程家小院后,聽著對門隱約傳來的哭聲,她便覺得心情沉重。
春瑛微微吃了一驚,心中暗嘆,卻聽到背後響起了程大娘的聲音:「這也太過分了吧?胡家家財萬貫,居然一文錢都不分給小兒子?!」她忙轉身低下頭叫:「大娘。」程大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又問墨涵:「不是說官府有明令,不管是嫡出庶出,都能分一份家產的么?你們胡家可是皇商,沒理由違反國法吧?你家族人也不管管?」
待小鬍子平靜下來,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春瑛隨程大娘進了程家院子,把屋前屋后都粗粗打掃過一遍,見程大娘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知在清點什麼,便悄悄拿著把掃帚出門,裝作清掃門前的道路,趁人不備,迅速鑽進了對面院子的門。
墨涵捧著一個缺了口的水盆從屋裡走出來,還低頭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抬眼望見春瑛,便有些無精打采地問:「你又來了?你不是慶國侯府的人么?什麼時候換了主子?」
程大娘狠鐵不成鋼地戳了她腦門一記,罵道:「笨死了!我還以為你聰明了些,沒想到還是這麼笨!不知道福仁是什麼,你不會問茶葉鋪的夥計?筍乾當然是拿來泡茶了!」說罷又抿了抿髮鬢,帶著幾分羞意道:「我雖不吃泡茶,我們當家的卻極愛,看看日子,他也差不多該回來了,頂多不過十天半月,早些買了,他回來也有得吃。我兄弟家裡那罐是雨前龍井,說是舊年一個客商送的,只有貴客上門才沏,總不能拿來家常吃……」
春瑛上前兩步:「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具薄棺又能花多少錢?大不了叫那胡二少打欠條好了。看他剛才的意思,肯定不願隨便料理他娘的後事,若是放著不管,他說不定會讓他娘繼續留在屋裡,現在大熱天的,屍體很快就會放壞的。他們就在對門,大娘聞著味兒也不好受吧?」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要是程大叔回來聞到……」
剛才她第一回進門時沒瞧清楚,現在才發現這個院子已十分老舊了,與程家的院子相比,顯然小了一倍不止,院中的建築物除了正屋與西廂房外,便只有一個充作廚房的木棚,棚中的灶台邊還擺放著一隻藥罐,灶洞里胡亂塞了幾根柴火。院中一片凌亂,地面散布著大小不一的木料磚塊和幾根竹竿,院角雜草叢生,水缸半滿,旁邊倒卧著一隻破桶。台階上長著厚厚的青苔,看上去似乎很久沒清理了,春瑛猜想,小鬍子大概才搬進來不久,根本就沒來得及收拾打掃。
看來當初馬嬸閑時的戲語果然成了真,那位頗受父親寵愛的胡二少,在父親死後真的被趕出了家門,而且聽起來,他的嫡兄還做得很絕。胡二少喪父喪母又身無分文,以後會怎麼樣呢?
墨涵搖搖頭,眼圈又紅了:「我們二少爺太可憐了,先是老爺沒了,姨娘又病重,偏偏夫人和大少爺又……」他頓了頓,似乎顧及到春瑛是個外人,沒再說下去:「你回去吧,這裏用不著你。」
程大娘立刻頓住,一臉驚訝地睜大了眼:「瞎說什麼?!沒錢買棺材,拿塊席子包了也就是了,他有錢賃屋子,還沒錢買具薄棺么?!這種晦氣的事,我為什麼要摻一隻腳進去?!快給我閉嘴!」
墨涵哭聲更大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哽咽道:「大少爺……說二少爺和姨娘照顧老爺不周,害得老爺病情加重過世了,是大不孝……他特地請了大姑奶奶回來做主……又請族老們見證,把二少爺和姨娘趕出家門……二少爺再三苦求,大少爺都不肯鬆口,還叫附近的客店不許收留二少爺和姨娘,姨娘把身上的首飾當了,又走到這裏……才賃了這個小院,卻再也支撐不住了……」他哇的一聲哭起來,「請了好幾位大夫,都說救不得了,如今姨娘的棺材錢還不知該怎麼辦呢,二少爺真是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