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三卷 高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少的命令

第三卷 高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少的命令

春瑛眼珠子一轉,便將雙手放到小腹前,微微低頭,照著大戶人家婢女的姿勢,小步跟在李攸身後走,保持著三步以上的距離,經過一個穿著比較體面的中年蓄鬚男子面前時,她猜想對方大概是掌柜,便低聲吩咐:「我們少爺不喝雜茶,你若有龍井,便選明前的泡上來,沒有明前,雨前也使得,若連雨前也沒有,便省了吧,另挑好的香片小葉,須得是茉莉雙熏的。泡茶的水首選玉泉山的水,或者乾淨的雨水也使得。點心不必多,只挑時令新鮮的,乾乾淨淨地收拾了拿碟子盛三五樣上來,多了不要。記得,只要口味清淡的,少擱油。」
春瑛心中一動,便把前天發生的事簡單說了出來,又指向慶大爺:「就是那個人。他平日沒少做欺壓百姓的事,但沒人管,大家只好忍氣吞聲。」見李攸表情沒什麼變化,她眼珠子一轉,又添上一句:「他老子好像是東直門的守將,聽說跟梁太師府很熟,這位慶大爺還跟梁家少爺是好朋友呢。」
她眉頭一皺,臉上便帶了厭惡,低頭走到門外,李攸正準備上馬,回頭看到她的模樣,便好奇地問:「怎麼了?」
春瑛這才知道當日的真相,感覺有些複雜,卻又好像鬆了口氣。至少,她以後不必再對三少爺和周念這麼提防了,他們對她還是比較關心的。
春瑛小聲開口道:「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我爹和二叔都跟大少爺出門辦事去了,姐姐在老太太那裡當差,家裡只有母親和小弟,我弟弟還不滿三歲呢……」
春瑛忙忙接住玉佩,認出它是一枚和田白玉的五蝠捧壽牌,無論質地雕工均是上品,恐怕能值幾十兩呢,忙行禮謝賞。李攸不在意地擺擺手,又閑聊幾句,便要起身回府。
咦?春瑛愣了愣,想到府里傳的謠言,二少爺倒霉的經過,還有太太破格提拔曼如的事,猜到了幾分:「她把這事兒告訴太太了?所以太太才會讓她升一等?」
李攸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問你……你跟曼如……是不是有什麼口角?我覺得……她說起你時,似乎有些古怪。而且當日念哥還在府里時,便曾提到過,她當日原是跟你一起目睹二哥殺人的,怎的你沒對我提起?」
春瑛咬咬唇,也跟了上去,才走到點染身邊,那小少年便壓低了聲音對她說:「路大姐姐不認得我吧?我是外院的,一向跟三少爺出門。我原見過姐姐,只是姐姐當時並沒見著我。」
「這你就別管了。」李攸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如今她在我屋裡幾乎越過露兒去了,母親也信她。從前我身邊侍候的人,倒去了幾個,剩下的越發親近她了。我倒想知道她接下來又想幹什麼。你先別回家去,你的事兒也叫你家人暫且瞞著,等我派人傳話過去,再照我說的辦。」說罷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李攸彎了彎嘴角,舉杯又喝了口茶,眼中精光一閃。
「哪個有空見他?」李攸朝慶大爺抬了抬下巴,「給他遞個信兒,說這人仗著他老子,為非作歹的,我看得不順眼,讓他儘快把他們父子料理了吧。我的人,可不是這種癟三能招惹的。」他回身上馬,對春瑛打聲招呼,便揚長而去。
李攸淡淡一笑,搖了搖頭:「沒什麼不對,只是以後記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才好。那日急著送你出府,也沒問清楚,幸好後來念哥把事情都說明白了。曼如她……」他住了嘴,想到身邊這個大丫頭得到母親寵信的緣由,嘴角便帶了嘲諷的笑:「她的心思,可不是你猜的那樣,她哪裡是怕把事情說出去的?」
春瑛低頭一看,他塞過來的原來是一塊玉佩和一副金三事兒,瞧著怪眼熟的,儼然便是她當日失蹤的財物之一。原來是給這個小廝拿去了嗎?可他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跟在馬後的小廝笑著應了一聲,邁腳迅速朝茶樓跑去,衣襟隨風一擺,腰間有什麼綠色的東西閃了一閃。春瑛只瞄一眼,便起了疑心。那看起來像是個玉佩,而且形狀跟自己以前從三少爺那裡得的賞賜好像呀?她回頭看了李攸一眼,沒吭聲。誰知道這位小少爺手裡有多少個玉腰佩呢?這種東西的款式也就那幾樣,興許他有幾個差不多形狀花樣的,隨手就給了人呢。
李攸怔了怔,才笑道:「哪裡是我打暈的?是二哥手下的人動的手。那日念哥說看到有人在附近窺視,怕他會對你不利,便求我想法子儘快送你出去。我就應了,沒想到這話倒叫那在暗中窺視的人聽見,趁人不備,便打暈了你,想要擄走。幸好三清警醒,及時發現了。我跟念哥一商量,覺得趁勢送你出府也好,便找了平安來辦。平安是我母親陪房的兒子,從小就幫我辦事,極可靠的。」
她正想追上去問清楚,卻聽到一樓的大堂一角傳來一把有幾分熟悉的聲音:「來呀,過來嘛,給爺笑一個?別跑啊,小美人……」她扭頭望去,可不正是前天見過的慶大爺么?
「已經完事了,正要回府呢。」李攸上下打量春瑛幾眼,笑道,「你看起來氣色不錯,這半年過得可好?」又張望四周,手執馬鞭朝不遠處的一家茶樓指了指:「這裏不好說話,到那裡去吧,點染,去尋張桌子,要雅間。」
春瑛笑了笑:「三少爺院里的姐姐們,都是極能幹的,我這樣的不過是小意思,怎麼敢自稱大材?」頓了頓,她想追問周念的事,但瞥見那名叫點染的小廝站在邊上侍候,她便猶豫了,不知該不該當著他的面說。
春瑛忙問了句:「三少爺,念少爺如今在哪裡?還好么?」
「不會等多久的,你放心就是。」
李攸壓根兒沒注意他的臉色,就徑直走進茶樓,往二樓上去了。春瑛卻在後頭看得分明,頓時鬱悶不已。她這一身打扮分明跟平民女孩兒沒什麼區別,卻跟一個穿著富貴的小少爺一起進入茶樓,還叫了雅間,天知道周圍的人會怎麼編排她?
「他算哪根蔥?梁家人哪裡會把他當一回事?」李攸一臉不以為然,回頭對點染道,「這種小事用不著驚動家裡和靖王府,我記得前兒在姐夫家門口見過一個來拜會的官,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兵部的人?」
春瑛已經淡了回府的心思,只是不好當面拒絕,便淡淡地低頭行禮:「知道了,謝三少爺。」
春瑛想了想,便上前替李攸挽袖子,又倒了杯茶給他,看向那些點心,不外乎桂花糕、栗粉糕、松子棗泥餅之類的時令食物,她挑來挑去,只把看起來比較清淡的桂花糕挾到李攸面前的小碟里。
「他很好。」李攸不想說更多的了,只吩咐,「記住我的話,我會安排你回府的。」便出了門。點染忙付了賬急步跟上。
李攸穿著一身雪青袍子,騎著匹白馬,後頭只跟著個十一二歲的陌生小廝。她掃一眼他們的穿著與馬鞍上的色澤,再看看李攸腰間的扇套都是青白色的,便猜到他們大概是去了哪家辦喪事的人家,於是問:「您這是要出門做客去?」
春瑛心裏有些不情願,明明母親都跟她說好了,過幾天就搬回去的,雖然她的意思是再推遲些,可被人命令不能回家,又是另一回事。等他的命令,誰知道要等到幾時?
才走到雅間,她稍稍鬆了口氣,便聽到李攸打趣道:「我從不知道春兒是這樣能幹的?你在我院里時,只做些粗活,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小二很快送了茶點上來,不等春瑛接過,點染便先一步迎上去,迅速利落地把東西朝桌上擺放好,又倒了小半杯茶嘗一口,皺了皺眉,瞥了小二一眼。小二誠惶誠恐地低下頭:「請客官莫嫌棄,這是小店最好的茶了,雖是陳年的龍井,配著小店後院的泉水,並不比新茶差。」
周念已經不在府里了嗎?春瑛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接著回答道:「她是跟我一起看到了,但她非常反對我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們還為這個吵了一架。我想著就算供出她來,她也會矢口否認的,跟她糾纏事情的真假,豈不是把正事耽誤了嗎?所以我索性沒說出她來。」她察覺到對方語氣有異:「可是有什麼不對?」
她說完也沒停留,徑直往樓上走,腳步放輕,瞧著十足的高門大戶中受過嚴格訓練的婢女架勢,眼睛也沒往周圍瞟,還得努力制止裙擺亂飄。她從前在家時進行的訓練似乎湊效了,她艱難地以平常速度走完這一段樓梯,居然沒出差錯。別的茶客一見她的作派,便知道是先前那位小少爺的丫頭,雖然還在偷看,卻不敢隨便說閑話了。
春瑛有些糊塗:「什麼意思?」
李攸壓根兒就沒想吃那些糕點,只掃了一眼,便叫點染:「你出去守著,我有話要跟春兒說。」點染笑嘻嘻地出去了,他才轉過頭對春瑛道:「說起來你也出府半年了,過得還好吧?我那院里如今都塞滿了人,也沒空把你安排進去,只得讓你暫且委屈些時日,等有了空缺,我自會叫人召你回去的。」
春瑛回頭看看猶自調戲賣唱女的慶大爺,再看看三少爺遠去的身影,心想這大概就是高門大戶的特權了?三少爺甚至只用一兩句話,便決定了慶大爺一家的命運。她本該高興才是,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
這話有些斬釘截鐵的意味,看來是沒法改了?春瑛不甘不願地應下,想了想,便問:「三少爺,我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都計劃好了嗎?若不想我把事情泄露出去,明說就好了,為什麼要打暈我?」
他又問了些別後的經歷,見春瑛打扮得樸素,便笑道:「瞧你如今這個樣兒,多寒酸,哪裡像是咱們侯府的人?」隨手摘下腰間的一個玉佩丟給她:「拿去,好好收拾收拾。等你日後回了府,我再賞你。」他心情暢快得很,沒有二哥的日子真是再輕鬆不過了,現在連大哥都去了南京姑母家,侯府上下只有他一個寶貝,父親對他也親近了許多,還願意交些小事給他辦,想到最初的契機便是眼前這個丫頭帶來的,他出手也變得大方了。
點染忙道:「正是,那天他還說要來拜見三少爺呢。」
點染一挑眉,便要數落,被不耐煩的李攸一擺手攔住了:「我又不是來吃茶的,挑剔什麼?讓他下去,少來打攪!」點染這才朝小二揮揮手:「去吧!」那小二迅速退了出去,悄悄抹一把汗。
春瑛忙屈身一禮:「三少爺。」方才抬頭打量對方。
她臉上綻開了笑容,對李攸鄭重施了一禮:「多謝三少爺救我,不然我恐怕早就倒霉了呢!」
點染笑了笑,手上一動,便塞了不知什麼東西到她手裡:「我年紀小不懂事,衝撞姐姐了,姐姐可別生我的氣。」便加快了腳步。
李攸漫不經心地騎著馬來到茶樓前,早有機靈的小二迎出來:「公子爺,雅間已經備好了,請上二樓。」卻又忍不住瞥向後面的春瑛,視線中帶了幾分好奇、幾分瞭然與幾分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