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人相見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人相見

後院方向傳來一陣騷動,有幾個丫頭跑到中門上了,春瑛聞聲也撐開窗子往外看,隱約聽得後頭傳來幾聲爭吵。十兒拉了紫藤一把:「走,咱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便跑了出去,春瑛忙和夏荷一起跟上。
十兒聞言笑嘻嘻地不再問了,只是一路上還時不時瞟春瑛幾眼,頗有些打趣的意思。春瑛努力板著臉不說話,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其實耳根已經在發紅。不過她倒不是太擔心十兒會胡亂說出去,對方年紀雖小,卻是個極有分寸的人。
曼如站在廊下,氣得臉都青了,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好發作,才板著臉道:「這是你的活計,憑什麼叫我做?我還要給三少爺做夏天穿的新衣,沒空!」
「不提她也罷。」紫藤道,「我們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裡,只知道她犯了事,被攆了出去。有人說她在家待著,有人說她被父母嫁出去了,也有人說她在外院干雜活。這裏沒人提起她,她也是自作自受,你就別管了。」
春瑛眨眨眼,一臉詫異:「曼如有那麼大權利嗎?!」當初梅香在浣花軒,已經是三少爺一人之下,二十多人之上的人物了,也沒到動不動就打人板子的地步,曼如沒那麼厲害吧?
胭脂輕蔑地笑了笑,揚起嘴角:「三少爺的新衣?我聽三少爺說,新衣已經交到針線房了,連他貼身的衣裳,都是露兒包了去,你做的是哪門子的新衣?」她伸出手,輕輕撫了撫鬢邊,嘴邊帶著漫不經心地笑。她今日穿著藕荷色春衫、玫紅裙子,纖細腰間系著綠色宮絛,一頭黑壓壓的好發鬆松綰起,只插了根水潤潤的綠玉簪,兩朵半開的海棠花,兩隻耳墜子上的珍珠足有小指指甲一般大小,一晃一晃地極顯眼。這一身打扮配著她的花容月貌,越發襯得她容色嬌艷,加上說話極有底氣,一下便壓住了曼如的氣勢。
夏荷忙鑽到床底下拖出一隻大箱子,打開翻了半天,翻出一個半舊的包袱來,遞給春瑛:「這是姐姐的幾件舊衣裳,還有些絹花手帕,我趁著她們不注意,偷偷拿出來的。還給你。」
胭脂卻渾不在意地轉身往回走:「有你在,我哪敢啊?你要是覺得不滿意,大可以告到太太跟前去呀?」
十兒在人後暗笑,悄聲對春瑛道:「胭脂這話也說得忒損了,她要曼如到太太跟前說什麼?說三少爺要她幫另一個丫頭做活?太太哪裡有空理會這些小事?」
十兒一臉失望:「原來是這樣……」頓了頓,又睜大了眼:「不對呀,他方才還朝你笑了笑!若是不認得的,他朝你笑什麼呀?」
周念已經回了侯府,她怎麼一點消息都沒聽見?還有,他這樣大大方方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真的不要緊嗎?他是得到了光明正大進出侯府的機會,還是已經恢復了身份?她現在該如何稱呼他?能不能跟他打招呼?
春瑛又好氣又好笑地推開她:「別胡說了!他的樣子比我們老好幾歲呢!我都說是認錯了,偏你愛亂猜!我是……」眼珠子一轉,「我是覺得他有幾分像我二叔家的鄰居,奇怪他怎麼會來,才那樣吃驚的,結果仔細一看,根本就是弄錯了!」
十兒一屁股坐在她原本的床上,道:「你走了以後,又有新人搬進來,原本的被鋪不知被曼如丟到哪裡去了,東西也叫晨兒佔了去。露兒姐姐曾打算幫你要回來的,只是晨兒一走,便不知道給誰拿去了。」
曼如一甩袖子,便扭頭進了房間,啪的一聲關上門。胭脂卻施施然邁動著一雙金蓮,裊裊婷婷地回了房。
夏荷歪著頭回想,十兒便湊前些追問:「我也聽說了!她到底做了什麼好事?三少爺終於忍不住了?」
那小丫頭一窒,胭脂眼中的不屑更深了:「你的針線若好,替她做幾件也成,只是萬一做得不好,就壞了曼如的名聲。她除了這手針線,也沒別的本事了,你若覺得無所謂,大可以試一試?」
夏荷立刻高興得笑眯了眼:「好啊好啊!我要吃松仁酥,唔……還有如意糕!要玫瑰餡兒的!越甜越好!」
紫藤輕哼一聲:「有人拿著雞毛當令箭,偏有人真以為她得了太太的青眼,便給她漲聲勢,其實都是虛的。你沒瞧見這幾日,三少爺明裡暗裡都給她臉色瞧,其他人便待她冷淡了許多?」
紫藤冷笑:「她這樣倒好,真長進了,反倒天天生氣!你是眼不見為凈,我天天見那些人圍著曼如轉,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十兒翻了個白眼:「你為她生什麼閑氣?那些人愛巴結誰就巴結誰,大家心裏都有數,有幾個是真喜歡她的?不過是怕丟了差事罷了。你想想,素日跟她作對的那幾個,除了你我,還有誰得了好?我是因為姓王,上頭有叔爺爺頂著,你老子娘是從前太太的陪房,如今的太太不好動你,夏荷是因為年紀太小,沒人把她當回事。其他人,你看容兒、鄉兒……從前跟曼如拌過嘴的,如今還不是都乖乖的?誰也不想落得晨兒那樣的下場。」
這話說得其他小丫頭面面相覷,曼如咬咬牙,盯著胭脂:「你不要太得意了,在這院里,還輪不到你作威作福!」
她身後的幾個小丫頭,春瑛瞧著面生,應該是新進來的,一個個都氣憤地看著胭脂,其中一人還大叫:「你算哪根蔥?也敢叫咱們曼如姐姐幫你做活?!你配嗎?!」
容兒小凌鄉兒等人也紛紛上來相見,春瑛笑著和她們打招呼,卻察覺到她們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原本還以為是曼如的話導致她們誤會自己已經死了,所以現在看到自己才會反應古怪,但紫藤夏荷看她們的神色,卻很有些不以為然,夏荷還打斷了她跟其他人的話,拉起她的手道:「春兒姐姐,咱們進屋裡說話,別理她們。」
夏荷有些緊張地「噓」了一聲,飛快地跑到門外張望一番,才跑回來道:「不要那麼大聲,被別人聽見了,咱們要挨板子的!」
春瑛偷偷回頭瞥了周念一眼,卻看到他朝自己微笑著輕輕頜首,又眯著眼迅速搖搖頭,便施施然往外走了,看方向似乎是往外書房去。春瑛侍候過他大半年,早已熟悉了他的表情,知道他是讓自己不要聲張,便閉上嘴,乾笑著對十兒道:「沒什麼,是我認錯人了。」
紫藤搖搖頭:「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她整日都管著三少爺,誰都會不耐煩的。」頓了頓,又嘆了口氣:「就怕太太又給她撐腰!也不知道這隻催命鬼給太太灌了什麼迷湯,太太怎的就那樣信她?!」
春瑛正要出聲叫他,卻聽到十兒在後面問:「你怎麼了?」春瑛回過頭,見她一臉好奇地走過來,張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好。
院中眾人四散,私下議論紛紛,春瑛和十兒跟紫藤夏荷回房笑了一通,才驚覺時間不早了,忙告辭往晚香館趕去。
春瑛接過包袱,見裏面有她自己做的夏衣,也有秋玉給的舊衣裳,還有母親用老太太賞的一塊料子做的新春裝,她還沒上過身呢,本來以為這些都找不回來了,沒想到還能回到她手上,她感激地握了握夏荷的手:「謝謝你,趕明兒我得了空,一定做幾道你愛吃的點心來謝你。」
「我為什麼不配?」胭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做的也是這院里的活,我做得,曼如就做不得了?那你們索性不要穿新衣裳好了?原是三少爺說,曼如閑得很,很該分一半兒過去。你想說三少爺錯了么?」
紫藤和十兒也笑嘻嘻地擁著她往從前住的那間屋子走,容兒等人落在後頭,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跟上來,只是臉上訕訕地,站了一會兒便各自走開。
春瑛聽不明白:「她到底犯了什麼事?」
到了浣花軒,舊友相見,自然是一片歡喜。夏荷長高了許多,臉蛋也拉長了,出落得越發水靈,一見春瑛,便先紅了眼,撲過來摟住她的脖子,哽咽道:「好姐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紫藤拍了她腦門一記,將她拉開:「死丫頭,說什麼傻話?!那隻催命鬼說的,你也肯信?!」說罷上下打量春瑛一番,滿意地昂起頭:「我就知道……」卻沒說她知道什麼。
曼如仍是平日的打扮,只是脂粉比平日重了二分,比起胭脂卻遜色不少。她聽了胭脂的話,立即便漲紅了臉,咬著唇,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你……你不要太過分了!」視線掃到胭脂的珍珠耳墜與玉簪上,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嫉色。
十兒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探頭往外看,看到周念遠去的身影,便不懷好意地瞟向她,忍笑拉著她往內院走了一段路,待看不見守二門的人了,才湊到她耳邊笑道:「你老實跟我說,你是真的認錯了,還是認得方才那人,卻故意瞞我?我瞧著那人眼生,難道……是你的相好?」
後院里吵起來的,卻是胭脂與曼如。看周圍人的神情,似乎已經不是第一回了,有人一臉氣憤,有人卻擺出看好戲的架勢。
怎麼就叫她看見了呢?春瑛心下暗惱,嘴上繼續辯解:「他哪有朝我笑?他原本就是笑著的,不過是轉過臉來時,還未收起笑罷了。」為了不讓十兒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她迅速拉著對方往浣花軒的方向走:「咱們別磨蹭了,午飯前可是要回去的,你就不想跟夏荷她們多聊一會兒?」
春瑛在屋裡坐下,四周打量一圈,微微嘆了口氣:「真懷念……」她在這裏住了大半年呢,不過屋裡的擺設似乎已經變了許多?
霍小姐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到侯府,但讓眾人吃了一驚的是,她還帶了客人一起回來,正是那位新立的嗣子與其生母。一見他們,安氏的臉色都變了。
春瑛笑著點點頭,又聽到胭脂補充一句:「啊,別忘了,這是月中就要發下去的,請你不要整天在外頭晃蕩,有空多趕著些,誤了大家換新衣,可就不好了。」她朝曼如笑笑:「姑娘既然自詡是浣花軒的頭一號人物,自然不願意別人瞧不起浣花軒吧?要是別院的丫頭都換了新裝,只有我們……」
十兒撇撇嘴:「誰知道呀?只聽說太太在這裏丟了一樣貴重的首飾,結果曼如在晨兒那裡看見了,揭發出來,晨兒當時便被打了一頓,攆了出去。實際上到底是誰做的手腳,就只有天知道了。」
春瑛好奇地問:「晨兒怎麼了?我方才在院里就沒看見她。」看了看十兒:「你好像也沒提過她。」
春瑛笑著應了,夏荷叫得更歡了,十兒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除了吃,還會什麼?我走了這許多天,你怎的就一點兒長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