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一十三章 喜宴上下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一十三章 喜宴上下

曼如咬緊了下唇,睫毛一顫,便掉下淚來:「我害怕……這原是我娘的差事……我求了許多人,才頂了她的缺進來的……若是叫人知道了,我娘的差事不保,我也再翻不了身了……」
「這種事只要找幾個人問一問,就能查出來了,你求我有什麼用?」春瑛睨了她一眼,「方才那丫頭,還有那個媳婦子,難道不是知情人?你要堵住所有人的嘴,光纏著我幹什麼?各處有職司的人,偶爾離開偷懶一會兒也是常事,被人知道了,不過挨幾句罵,你有什麼好害怕的?」
侍郎夫人笑道:「喲,你這丫頭倒貼心,只是有好東西,怎麼能忘了我?」
安氏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淡淡笑道:「我是覺著門第差了些,不過霍家如今不比往日興盛,這樁婚事又是她父親生前定的,我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安氏哂道:「你這是哪裡聽來的謠言?霍家外甥女已經許了顧家了,就是今科的二甲傳臚。我是見兒子大了,才為他娶媳婦的事兒犯愁。老太太年紀大了,沒有閑心管這些小事,只能靠我這做母親的親自過問了。」
春瑛皺皺眉:「崔嬸好好的當著差,你幹嘛要折騰?我真不明白,你都已經當上一等大丫頭了,事事都是出挑的,將來也能有好結果,你還有什麼不滿足?!」侯府上下,但凡當上一等丫頭的,配婚時多半會問過本人的意願,如果跟主人感情夠好的話,還能爭取外嫁,嫁進富貴人家當少奶奶的也不是沒有。春瑛覺得曼如純粹是腦子抽了,不是說她不該向上爬,但她幹嘛要一邊得罪頂頭上司一邊企圖當他小妾?!
侍郎夫人喝了一小口酒,瞥了她一眼:「你說話發什麼酸?范家是望族,眼光高也是有的,嫌棄你們卻未必,當年范家的小姐不就嫁進了你們家?更何況,聽說范家就快要掌南洋船隊了,到時候他們跟你們家平起平坐,若論名聲,只怕還要更勝一籌呢!」
春瑛不耐煩地甩開她,怒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以為誰都把你當根蔥?!我沒事幹嘛要跟人提起你?!你有空在這裏做這種沒意義的事,倒不如早些回去當差,免得席上發現沒了茶水,下來問人時沒瞧見你,到時候就算我不吭聲,你也討不了好!」
安氏心中雖詫異,但還是挺高興的:「你要愛吃就給你吧,再叫她泡一碗來就是了。」
「這府里丫頭多了去了,誰沒有苦處?誰沒有爹娘?」春瑛瞥她一眼,便迅速移開了視線,「我沒說你不該往上爬,但你每爬一步,就踩一個人,連人命也不放在眼裡,未免太過分了吧?我也見過其他的丫頭,跟你一樣由寡母帶大,家境也不好,可人家積極向上,討得每個人的喜歡,卻沒幹過壞事,比你強多了!你既然決定要耍手段,就別奢望人人都喜歡你!」遠遠瞧見十兒往這邊來了,便匆匆拋下一句:「你的事我不管,快回茶房去吧!」然後往十兒那邊走了,說笑兩句,回過頭已不見了曼如。
侍郎夫人笑笑,又把目光移向范熙如:「其實那一位……也是極好的呢,我原先就聽說是位美人,今兒一見,果然好模樣!而且瞧著挺有福氣的,聽說還未許人?」
春瑛沒空跟她啰嗦,只是淡淡地道:「快回茶房去吧,你也太不小心了,既然要出來,怎麼不先熄了爐子,或是挪開茶壺?真是想上位想瘋了,這要出點事,就算你再有臉面,也脫不了身!」說罷轉身就要走。
春瑛從門外提著一壺熱茶進來,正打算給客人們倒上,冷不防瞥見曼如站在安氏旁,皺了皺眉,只瞥了邊上表情不善的管家娘子一眼,便裝作無事的模樣去其他席上倒茶。
春瑛跑到窗邊一看,果然見不遠處的天空隱隱有紅光,忽然想到,那裡不正是茶房的方向嗎?忙回過頭,便看到曼如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安氏心中一動:「南洋船隊?這是怎麼說的?」
曼如腦中迅速閃過自己因為擅離職守而被發現的情景,只有春瑛一人知道事情始末,要是她往上告一狀……
沒走出多遠,春瑛就看到一個媳婦子打著燈籠迎面急步奔過來,遠遠瞧見曼如,便罵道:「你跑來這裏做什麼?!茶壺裡的水都快燒乾了,你人影兒都不見,要是出了差錯,你擔待得起嗎?!席上的茶水也剩不多了,你還不快送過去?!叫你來可不是叫你享福的!你當你還是從前的副小姐呀?!」
安氏臉色有些不大自在:「只怕人家眼光太高,未必瞧得上我們小門小戶的。我原本還以為她會進宮呢,到底是沒那福氣。」
曼如聞言,面上的凄楚更添了幾分:「你只知道我當上了一等大丫頭,哪裡知道我的委屈?我在今日之前連二門都進不了……婆子們說,是三少爺下的令……我見不了太太的面,三少爺又不鬆口,白頂了個一等的名分,其實連小丫頭都不如……」
春瑛半信半疑,她記得剛才在席上根本沒見到曼如:「哦?我記得你是告了病的吧?而且你是三少爺跟前的一等大丫頭,這種雜活怎麼著也派不到你身上呀?是哪位媽媽如此沒有眼色?」
「不,你一定要答應我!你絕不會把今晚的事告訴別人!」
曼如鼻一酸,連忙忍住,微笑道:「奴婢是來侍候太太的。這是才泡好的參茶,已經可以入口了,太太吃了正好解酒,又能解乏。」
曼如微微縮了縮脖子:「我的傷早就好了,三少爺體恤,叫我在家多休養些日子,但我想著,今晚府里辦喜事,正缺人使喚呢,我橫豎閑著也是閑著,自當為主子分憂。」她表面上恭順,心下卻暗恨:那個所謂的差事在主人家面前連個正臉都沒法露,若不是那些管家娘子認定她失了勢,也不會欺負她到這個地步,居然派給她小丫頭的活!她無論如何都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爭一口氣!
管家娘子也不知道,忙出去問了,接著又是打罵聲,一片混亂,然後,忽然有人高喊:「走水了!」眾人立刻慌亂起來。
曼如臉上閃過一絲遲疑,但又馬上抓住春瑛的手臂,繼續哀求著:「我這就回去,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別把方才的事告訴人……」
侍郎夫人笑問:「二甲傳臚?姓顧的?我方才隱約聽見,他今兒也有來是不是?據說是位青年俊彥呢,府上的外孫女倒是好福氣。」
回到席上,春瑛重新忙碌起來,偶爾歇口氣,悄悄打量四周,見曼如不在,才鬆了口氣,忽而看到一位女客對著空茶杯皺眉,忙提了茶壺過去倒上。
安氏笑笑,低頭吃茶,又覺得茶水冷了,轉頭正要叫人添熱水,卻有一個丫頭用小托盤送了一蓋碗茶上來,低聲道:「太太請吃茶。」安氏聽了有幾分詫異:「你不是曼如么?怎麼在這裏?」
春瑛嫌惡地挪開兩步:「行了行了,別哭了,今日府里擺喜酒呢,叫人看見,又是一頓臭罵,還要連累我!你自己作的孽,又能怪得了誰?」
安氏正聽侍郎夫人說起京中有名的大家閨秀,聽得十分認真,那位夫人介紹了幾個,便有些好奇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麼?今兒你家又添了一位媳婦,就只剩小公子了,不是說,已經跟霍家的小姐定親了么?」
春瑛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發現她穿的衣裳與自己差不多,都是為了今晚的喜宴而統一由公中發放的淺粉衫綠羅裙青坎肩,只是顏色有些許參差,料子也差了一等,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她的髮型也跟其他丫環的一致,只有頭上插的大紅絹花,與公中發的粉紅色堆紗花大不相同。
春瑛看著她半低著頭,眼珠子亂轉,心下便膩歪。既然曼如說她是得了差事進來的,自己也就用不著多事了,她是要在這侯府里爭上位的人,自己都快離開了,還管那麼多幹嘛?想了想,便道:「既然你有差事在身,就快回去幹活吧。」頓了頓,「方才那丫頭是哪個院的人?不打招呼就離開,就算只是一會兒,也是要受罰的,燙傷了手,跟管事娘子說一聲也就是了,頂多挨幾句訓。你怎麼也不提醒她一聲?這可一點都不像是溫柔賢良的曼如姐姐會做的事。」說罷也不看曼如的臉色,便徑自走人。
侍郎夫人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瞟了瞟周圍,安氏便知道眼下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只得按捺住,笑道:「我們家園子里的桂花開了,瞧著還好,找一天我請你喝茶賞花如何?」侍郎夫人笑著應道:「如此大善。」
她抬頭再看一眼春瑛,覺得這位曾經的鄰家妹妹一貫心軟,雖然曾經反目,但眼下瞧著也不像是要發作的模樣,只要好好哄,定能把人穩住,便絞盡腦汁想辦法,要把春瑛哄走。
曼如白著一張臉哀求道:「好妹妹,求你千萬別告訴人,求你了!」
春瑛沉吟,心裏猜想她出現在這裏定有貓膩,便淡淡地道:「今晚在席上聽候差遣的丫頭,管家娘子們都是有數的,各人負責什麼活,也有詳細分工,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來的,但要是叫人看出馬腳,不但你自己討不了好,連放你進來的人都要吃虧呢!」
曼如臉色蒼白地垂下頭,低聲道:「妹妹誤會了,我是正經被派了活的,並非頂了別人的名頭混進來。」心下惴惴,沒有透露自己被派的是在茶房守爐子的差事。
曼如止了哭聲,卻委屈地低下了頭:「我知道你怨我……以前的事,是我不對,可那不能完全怪我呀?!我未進府時,只當進來了,便是有出息了,可進來之後,才知道那還差得遠呢……不儘力往上爬,就要受人欺負,我娘也會被人看不起……春瑛,你也是當丫頭的,為什麼就不明白我的苦處?」
旁邊就是主賓席,安氏正跟旁邊一位官太太說話,春瑛記得那位太太是某個侍郎的夫人,與安氏交好,隔一兩個月就會到府里來做一回客。當著侯府當家主母的面,春瑛不敢造次,倒完茶,便恭謹地悄聲退下。
「誰有空管你的事呀?快放手!」
春瑛拐回走廊,正打算回前頭宴席上去,卻忽然聽到身後有風聲,忙往旁邊一躲,卻被人緊緊地抓住了左臂。她心下惱怒,寒聲道:「你這是幹什麼?!」
外頭不知什麼地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嚇得堂中安靜下來,然後便是男子的咒罵聲,勸阻聲,杯碗落地的破碎聲,安氏又驚又怒,忙起身問管家娘子:「怎麼回事?!」
曼如抓著袖子,顫聲道:「我哪裡有做什麼……」咬了咬下唇,擠出一個笑,稍帶了三分討好,「春兒妹妹今兒也在席上當差?前頭正忙呢,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曼如低聲下氣地賠了不是,再三保證會馬上回去,那媳婦子罵了幾聲,便又急急走了。曼如鬆了一口氣,抬頭一看,正看到春瑛唇邊一絲譏諷的笑,臉色又刷的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