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友人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友人

他正要伸手去夠茶壺,打算再喝一杯解渴,冷不防聽到胡飛冒出一句:「是又怎麼樣?難道她不是個好姑娘?」他嚇得差點連椅子都坐不穩了:「你說什麼?!」
春瑛看著騎馬從遠處跑來的李敘,微一皺眉,心裏有些不滿。好好的氣氛就這麼被破壞掉了!
李敘還在那裡奇怪:「你都回來這麼久了,最近也沒幹什麼,為何他們兩家忽然都對你熱心起來?」
胡飛怔了怔,接著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友如此氣憤,胡飛卻依舊淡定,他執壺倒了杯茶,鄭重送到對方手上,才微微笑道:「記得從前還小的時候,咱們在一處說悄悄話,你總說日後娶妻,定要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不一定要出身高貴的,只要能與你兩心相通,能好好過日子的,便足夠了。你也不打算納妾收房,只願意跟妻子一生一代一雙人,白頭揩老。」
胡飛雙眼發亮,笑著點點頭,她便沖走近的李敘福身一禮,叫了聲「敘少爺」,便轉身離開。
「只要他家不再是奴籍就行了,甚至……只要春瑛不是奴婢就行。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們族裡,不是還有正經姻親娶了侯府婢女為妻的么?」
胡飛不好說這是因為他為救春瑛去闖了侯府書房的緣故,只能含糊地道:「興許是聽到風聲,知道我跟宮裡的內相有交情的緣故。」
李敘不由得失笑:「不會吧?難不成你為了討美人歡心,還打算在這裏安家落戶了?!這可不怎麼好辦,附近的田莊林地,不是南苑的,就是各王公大臣家的,哪兒找沒主兒的地方去?!況且你那位路姑娘一家子不是被貶過來的么?未必就在這裏待一輩子。萬一你這頭置辦了產業,他家就走了,豈不是白費銀子?!」
胡飛笑了:「放心,我自理會得,已經跟路叔說好了,等他家脫了籍,我再娶春瑛過門。」
「我也不想管。」李敘撇撇嘴,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這幾天侯府的老三時不時找我說話,連他老子也叫我去坐了一回。聽他們的口氣,似乎對你的事極有興趣。我不好推拒,只得把你這幾年的經歷大概說了說。我估摸著,定是他們打哪兒聽到了范家想拉攏你的風聲,便想來試探一二。」
春瑛臉一紅,咬咬唇,徑自去拿了早上切好的麵條來,煮了一鍋開水,放油放面,下鹽下蔥花,回頭看看他略顯瘦削的下巴,又摸了只雞蛋打下去,待做好了一碗蔥花雞蛋面,才捧到他面前,小聲道:「你且將就著吃吧,等咱們搬了家,我再好好給你做好吃的。」
胡飛盯著她,笑了,接過碗,尋了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春瑛站在旁邊看著他吃,心裏甜得像吃了蜜,見他額上熱出了汗,又掏出手帕去幫他擦。偶爾兩人對視一眼,便紅了臉微微一笑。
胡飛也不多說,拽起他就走:「咱們找個方便的地方再說話。」
李敘沉默,胡飛便繼續道:「我昔年尚在京中時,便已有過這個念頭。那時春瑛還是個小丫頭,可她事事都能幫我,不但指點我迷津,照顧我飲食起居,還能與我一同去做買賣,也不怕吃苦。我做了可笑的事,她也不嫌棄,反而開導我。我受了委屈,自己還不曾說話,她已經替我打抱不平了。那時我便想,若有這樣一位賢妻在,無論將來我是貧是富,都能安然處之了。因為我知道,前頭不是絕路,再多的困難,也有人能陪我一同面對。」
胡飛頓時警覺起來:「你沒提路家的事吧?!」
胡飛略一沉吟,笑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洗過碗,又倒了一杯釅茶給胡飛,春瑛才拿過另一張小板凳坐下,問:「方才敘少爺來,可是有急事找你?」
胡飛笑笑,道:「還沒吃,也不用費事,若有饅頭麵餅,給我來兩個就是了。」
李敘放下杯子,自覺輕鬆了些,開始有心情調笑:「原來已經成事一半了,怪不得你樂不思蜀呢!只是你也別光顧著陪心上人,好歹體諒體諒我這個朋友。范家人來找你三四回了,你總是不在家,也不是個事兒,還是早些回去見一見的好。就算不願意跟人結交,也該把場子圓了,別打了人的臉面才是。他家既是大族,又是侯府的姻親,惹惱了他,叫侯爺知道了,你也不好幫那位路姑娘一家子。」
「當然沒有!只是你出入後街,到路家做客,卻是從來不瞞人的,就算我不說,知道的人也不少。他們只要略打聽打聽,便一清二楚了。」
李敘倒吸一口冷氣,兩眼瞪著他:「你沒糊塗吧?!路家可是侯府的家生子!是家奴!他家女兒再好,再賢惠,也做不得你的妻子!」
胡飛嘆道:「你是這樣想,我何曾不是?只是我心裏又有另一個想法。你知道我是吃過苦頭的,如今打拚了幾年,也掙下了一份身家。若是真的去求大家女,未必求不來,可是,倘若我又遇了挫折,敗落了,那樣的女子是否能與我同甘共苦呢?」
春瑛嗔道:「你別哄我,他都那樣了,必是有事發生!你瞞著我做什麼?還有,你這些天明明過午就走了,為什麼他會說你沒回家?你這幾天都住在什麼地方?!」
胡飛淡笑不語,想起方才從路有貴處得到的允諾,臉上不由得浮現愉悅的微笑:「我如今很快活、很滿足,一想到她不能馬上成為我的妻子,便恨日子過得太慢,不能讓我更快活、更滿足!」
不過,隨著李敘越來越靠近,她也發現了對方臉上那種焦急卻又鬆了口氣的神情,心裏猜他大概是有急事要找胡飛。她知道胡飛與他關係密切,在少年時代就常來常往,大概還有事業上的合作關係,也不好多說什麼,便小聲地對胡飛道:「你若有事忙,我就先回去了……等你忙完了再……」臉一紅,「再來陪我說話……」
李敘漸漸氣消了些,但還是繃著臉:「那是自然,咱們這樣的人,從小兒什麼事沒見過?我大娘那樣眾人稱讚的賢妻良母,心裏還有許多彎彎繞繞呢,更別提我嫂子那樣心狠的人了。妻妾相爭,本就是家宅不寧的根源!可這跟你娶個丫頭為妻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曾叫你三妻四妾!」
胡飛心中一動,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不要緊,我很好。我只是……想多見你幾面,多陪你一會兒……」
胡飛臉上帶著笑,只是握住她的手不放。春瑛又是甜蜜又是羞澀,還帶了幾分不安,過了一會兒才穩住情緒,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若真有急事,先回去辦了也好,我可不希望你為了我,耽誤了正事。」
「那你可要小心了。」李敘湊近了小聲說,「那日范家送了兩個丫頭來,你不在,我推說不便替收,叫他家人領了回去。侯府的攸哥兒來找我說話,也曾打聽過你娶妻不曾,可有定親。我瞧著,他兩家也許有意要給你安排一門親事,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娶路姑娘的,還得早做準備才好。」
「這……」李敘張張口,嘆息一聲,勸道,「我不是要故意違了你的意,實在是……如今你家裡漸漸敗落了,你自己卻是前程看好,咱們這樣的庶子,能混到你這份上,實屬不易,你正是該一鼓作氣往前沖的時候。若是能得一位大戶人家出身的淑女為妻——哪怕跟咱們一樣是庶出——不但能替你打理家務,讓你無後顧之憂,還能給你添一份助力。你不好生查訪出身高貴年紀相當的妻室人選,卻挑了這麼一個家生丫頭,你不是糊塗是什麼?!」
李敘盯了春瑛背影一眼,便衝著胡飛好一通埋怨:「可算找著你了!你幾天沒回去,我都快被煩死了!偏又沒法把人轟走!」
胡飛帶著李敘回到新買的小院處,把拴在那裡的馬拉出來,兩人一同騎馬跑回七八裡外的鎮上,進了一間小客棧,向小二討了壺茶,便進了房間。
李敘沒好氣地搶過杯子喝了底朝天,才把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我知道你在外頭吃過苦,可明明能享福,還要去吃苦,這不是犯賤么?!方才那個路丫頭就是你放下京城裡好好的宅子不住,偏要跑到這鄉下地方來住不乾不淨的小客棧的緣由吧?我真不明白,你感激她曾救過你,花錢把人一家子贖出來,再給些銀子他們過日子,也就算是報了恩了,像如今這樣,天天追著跑,有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打算娶她做老婆?!」
胡飛眉頭緊皺,心道「麻煩了」。慶國侯父子意圖不明,如果讓他們知道他與路家的關係,為了達到目的,說不定會拿路家人來做籌碼。他不禁有些後悔,若是早早說服路有貴贖身脫籍,也就沒這個麻煩了,可如今路家人剛剛被貶,突然說要贖身,不論能否成功,都會打草驚蛇。此事真真棘手!
李敘打量了周圍一圈,在桌面殘餘的幾點污跡和屋頂角落的蛛網上多看了幾眼,又看向床上明顯有些單薄的鋪蓋,微微皺了眉頭:「你這幾天就是住在這種地方?!」
胡飛皺皺眉:「罷了,今明兩天,我要回京城一趟,便順道把這事辦了吧!過後我可能會把時間放在這頭,興許還會在這裏置辦點房屋產業。」
胡飛心下一想,也覺得把事情解決了,免卻後顧之憂比較好,便點點頭:「好,那我便家去兩日,你……你要等我回來。」
李敘靜了靜,最終嘆了口氣:「若你是這麼想的,我也不好再勸你了。雖然我還是覺得,她配不上你,但夫妻之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家大娘也曾給我提過娶大戶人家的庶女為妻,只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書香寒門出身的娘子,如今過得再好不過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就這麼辦吧,只是千萬要記得,儘早讓路家人脫了這身家奴的皮才好。」
春瑛瞥他一眼,抿嘴一笑,甩開手跑進屋去,但馬上又扒在門邊朝他眨眨眼:「你自辦事去,我先把家搬了,等你來……」最後三字幾不可聞,她迅速縮回了門后。
胡飛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由得頭疼起來。
他回到李家莊時,春瑛已經吃過了飯,一見他便迎上來問:「你吃過了么?可要給你做碗面?」
胡飛一邊倒茶一邊笑道:「這裏只有一家客棧,床鋪倒還乾淨,別的就罷了,橫豎我只是在這裏過夜而已。」
胡飛笑道:「我自有主意,這個你就別管了。」
春瑛嘆道:「那你也沒必要瞞著我呀?鎮上雖離得近,卻未必有好客棧,你住得如何?若是不舒服,還是回家去的好。天氣越發冷了,我可不願意你為了……」臉紅了紅,「為了……留下來陪我,就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把自己累壞了……」
胡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就住在鎮上的小客棧,空出來的時間,原是為了房子的事跟人交涉去了。我想著每日從京里來,都要花上幾個時辰,很是不便,就索性沒回去。」
春瑛走出二三十步遠,才回頭看著他們離去,心下疑惑:原來胡飛已經幾天沒回家了嗎?那他每天晚上是在什麼地方過夜的?明明他在晌午過後不久就離開了……
春瑛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總是吃這些東西,哪裡有營養?!也不知道好好愛惜自己!快坐下,我給你下麵條!」
春瑛漲紅了臉,忙瞥了周圍一眼,小聲道:「爹娘還在屋裡呢,王大爺也在午睡,別叫他們看見……」說罷臉又是一紅。
胡飛笑嘻嘻地拿過板凳往旁邊一坐,雙手托腮:「那你做吧,我看著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