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靜湖驚瀾
第247章 一路
冷箭飛來，正中胸口！
攻擊的隊伍一波接著一波，像殺不盡的蚊蟲，一直尾隨著，在等待著最位時機，稍不留意就讓他們的身體上多出一些血痕。
「干你娘！」董宏的罵聲響了起來。他又一次衝出了隊伍，用那把鋼劍砸碎了偷襲者的頭盔。他腳步踉蹌，顯然已經體力不支，但不用萊歐的幫助，他也已經幹掉了百余個敵手。作為一行人中年齡最小、實力最弱的那個，董宏的勇猛卻未曾遜色于任何人。他沒有辱沒門風，沒有辱沒他父親宗浩王國第一勇士的名聲。
他跑了起來，迎著海風，跑得飛快，因為那樣，不斷飆出的淚水才最容易被風乾……
那應該是極為難得的變化，因為那說明除了畏懼那種自然的反應可以出現在他們腦子裡外，他們開始思考了。從兜帽下的面孔來看，圍攻的敵人大多是本土人，他們的腦子失去功效已經很長時間了，但在此刻，他們從那位滿身是血的可怕少年身上又找回了思考的本能，這也稱得上是一件幸運的事吧。
沉重的釘鎚輪了上來，短劍幾乎要被那巨力震得脫手而出，但它是極為鋒利的信念之劍，鋒利到足夠將那直徑達十公分的鐵疙瘩切為兩半，但那橫空掠過的半顆鎚頭，還是會令額角血流如注。
「呀，媽，你撿我飯粒！」他笑嘻嘻地說，「我忘了告訴你，我沒洗臉，臟著呢。」
但她還是走了，就好像這世
齊朗己經記不得自己究竟行走了多遠。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走著，粒米未進，滴水未沾。時間大概已經過去了三天三夜，但那也不過是估算罷了，因為如果誰要是也在滿眼的血色中踽踽而行，在昏天黑地的廝殺中揮動了萬萬次刀劍，誰都會像他一樣，在疲憊中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方位。
這本該是一極為隱秘的行動，不為人知，輕輕鬆鬆，就像那些達官貴人們在閑暇時最愛做的旅遊度假一樣，沒有人會受傷，眼前也不會出現那樣血腥殘忍的場面。但因為那水晶棺的出現，這次行動最終演變成了一場殺戮。
撥開挺刺過來的三枝長矛，短劍揮出，四五具屍身倒下！
「別那樣狼吞虎咽的，瞧瞧你，吃到臉上了。」她嗔怪著說，伸手從他腮邊取下了一團米粒，直接送回了自己嘴裏。
她微笑著按了按他的鼻子：「你也知道臟？成天像個泥猴兒似的，可徹底成了個野孩子了。」
奧烏在左前方大聲咒罵著把一個矮胖子劈成了兩半。那是他擊殺的第六百三十二人，如果他口中的計數無誤的話。他渾身上下已經染滿了鮮血，大部分應該是敵人的，但從他左腹部不斷湧出的那股殷紅，應該是屬於那位岡瓦納子孫自己的。
「媽！」他跳了起來，高喊著沖了過去。他跑得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儘管那只是一個淚眼朦朧下的一個背影，但他還是記得自己的心中感到多麼欣慰。她的愛始終在那裡，儘管在他看來，那種愛不是那麼明顯，但它一直都在……
他們大概認出來了，水晶棺下堅強站立的那個小夥子，是受人愛戴的前任王后的兒子，是宗浩王國失蹤了足有七八年之久的小王子。於是，他們開始心生懷疑，懷疑這場追殺是否正義，懷疑這粉飾過的太平盛世是否真實，懷疑那些仍在掄起刀劍的兜帽隊成員是否真如長官所言，是新近收編來的異族苦孩子。
但他大概要死在這裏了。他胸口斜劃下來的那道劍創深可見骨，如果不是他扯開了袍子，狠狠地纏住了那略顯瘦弱的身體，他的心臟恐怕都會從那創口中跳出來的。
巨鐮斜劈了下來，緊隨其後的則是兩支浸過毒汁的飛鏢，橫劍格開，挺刺，三具屍身倒下！
那是他六歲那年，在東南海岸的鹿角村寄宿了整整半年的那一回。同樣是村邊土路的那個拐角，他苦苦盼望著。終於，一個女人的身影，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那裡。
那時他才五歲。天知道他有多麼懷念宮牆裡的假山，多麼懷念假山背後的那個只屬於自己的藏寶洞穴，多麼懷念那幾位仕女尋找
鮮血從嘴角不住湧出，整個身體也完全陷入麻木——這裏，大概就是路的盡頭了……
這像是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路……
但在那一晚，她幫他洗了個澡，洗得很仔細，很徹底，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就連手背上那厚厚的皸裂，她都可以洗得掉。儘管那痛得要命，但他還是很開心，說不出的開心……
右前方的古爾夫施射的頻率正在加快，那橫飛的魅影之箭剛剛射殺了第五百九十五人，如果殲敵數量無法進一步得到提升的話，他將最終輸掉二十個錫爾。那可是一大筆錢，足夠老哈里在夏奇鎮買下一個院落。於是收集箭枝的休金有些供應不上了，他急得甚至直接拔下了插在他左右臂膀上的七枝箭矢，連止血的必要步驟都省略了。
就在齊朗身體栽倒的前一瞬間，一個親切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緊接著，遠處的喊殺聲驟然響起……
那是在一家農戶的餐桌上，她也在那裡，就那樣含笑望著他飛快地翻動著筷子。
那一回應該是他八歲那年吧？他終於回到了久違的宮牆之內，不知為了什麼，那斷斷續續的劍術訓練開始變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課。他很累，渾身被那些堅硬冰冷的木頭假人撞得青一塊紫一塊，幾乎每隔上一兩天，就會躲在被窩裡哭上一通。
「但是媽媽，那些孩子比我幸福！」他無力地反抗說，「因為他們
奧烏的喘息聲很重，在齊朗記憶中，這樣的疲憊好像從來沒有降臨到那位粗壯漢子的頭上，就算是為老哈里家修葺房屋那回，他一個人搬運了將近十噸的圓木，也未曾那樣喘息過。
他覺得很委曲，那不是因為那樣的勞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而是因為他覺得他所付出的艱辛，那個女人根本沒有看在眼裡。不過，想來她還是看在眼裡了，就在那一晚，當他在那滿布雲錦的絲被中抽泣的時候，她輕輕地來到了床前。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掖了掖被角，坐了一會，就又轉身離開了。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那只是一個陌生的過路人，驚訝地望了他一眼，行色匆匆地擦肩而過。
這是一條血腥的路，殺機四伏，隨處可見明晃晃的刀劍在上下翻飛，殘肢、碎骨、折斷的武器鋪滿土地。
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那是喬安娜的聲音。她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儘管伊格魯沒用任何人打招呼，就自覺地留在了她身邊，用爪牙和獸銅期獸寵那強悍的戰鬥力替她照應著周遭的安全，但在多數的時間里，她還是衝殺得太過魯莽。
「你喊什麼吶？」光屁股的二蛋在身後氣喘吁吁地問。
偷偷地把眼角的淚水擦拭，他強撐著回過頭笑著說：「來，我們繼續賽跑，看看誰跑得最快！」
這是一條官路，平坦，寬闊，由東至西，溯流大辛河，曲折南下。
齊朗記得清清楚
眼前的情景再次模糊。齊朗好像回到了七歲那年。
不過他們的眼神卻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
一連串的箭矢飛了過來，短劍只拔開了那偏向水晶棺的幾枝，還是有兩枝射中了右腿和胸口。
但他還記得肩頭的那一方水晶棺。還記得棺中那長眠的女子。還記得年少時的點點滴滴……
「那能怪誰？」他很不服氣地反抗說，「誰讓我有娘生，沒娘管。」
前方的道路現出了個拐角，在那拐角處，刀劍閃光，人群涌動。齊朗好像在那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眼神暗淡了下來，欲言又止地定在了那裡。而他卻覺得心裏很痛快，因為他終於找到機會報復她一回。
「不要覺得你和那些孩子有什麼兩樣。」那女人嚴厲地說，「媽媽要你在這裏住上三個月，要你看看窮苦家的孩子是怎樣生活的。在這裏，你的名字叫做小菜，因為你需要從一隻菜鳥做起，一點一點長大，直到成為一位偉大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