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都雨
第九十四章 空谷幽蘭將軍令
秦雷怪異的看她一眼，問道：「是誰告訴你那裡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
秦雷便盤腿坐下，訕訕道：「五哥方才在外面騎馬久了些。腰酸背痛的。再跪一會，腰就要斷了。」
外面的嬤嬤宮女忙跑進來，又是捋胸又是拿葯，好一陣忙活。秦雷知道這是方才那曲太耗元氣的將軍令所致，心頭一陣歉意。
秦雷看著永福那張消瘦的小臉，大大咧咧道：「過些年身子骨好了，五哥給你找些五顏六色的綢緞掛上，看著也喜氣。」
永福訝然道：「高山流水，哥哥沒聽過嗎？」
「四哥呀。」
微微喘息的永福輕笑道：「哥哥夸人也不能正經說。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把要說的話硬生生打斷。
手中三尺青鋒枕邊六封家書
秦雷溫和笑笑，清聲道：「路過時被妹妹的琴聲吸引過來，攪了你的雅興，倒是為兄唐突了。」說完便跪坐在塌上。
永福強忍住笑，佯嗔道：「哥哥卻不許再逗小妹發笑，否則這琴就不彈了。」
秦雷認真無比的對她道：「能讓你堅強如鐵的五哥落淚的曲子，一定是世上最美的，錯不了。」
交鋒終於爆發，雙方將士為了各自的信念搏殺著，將生死拋在腦後，將敵人劈于刀下。永福交錯著雙手，在七根琴弦上撥刺滾拂、
弦聲轉而嘈切激昂，彷彿兩軍衝殺時的喧天叫喊聲，狂飆的兩軍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白刃相交。秦雷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
永福不解道：「為何不去啊？小妹聽說那裡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心中早已嚮往多時。」
於是秦雷每日除了慈寧宮、瑾瑜宮，還多了個翠竹小築要拜訪。好在他與翠竹小築那位惹人憐惜的公主相處的極是得宜。或是秦雷為永福天南海北的胡侃一氣，讓小姑娘對外面的世界越來越嚮往。或是永福為秦雷撫琴一曲，讓秦雷享受到這個世界最美的樂曲。
秦雷心中暗罵自己口沒遮攔，這不當著和尚說禿子嗎。連忙挽救道：「等來年春里，哥哥帶你去踏青。」
秦雷聽著女孩如數家珍的報著地名，皆是中都城內的地方。她卻是連中都外的景緻都不敢奢望，秦雷心頭微微難過。他狠狠點頭道：「等你好些，五哥帶你把這些地方都游遍。」想了想，又撓頭道：「玉帶河就免了吧。」
秦雷見她的神態，彷彿聽到有人指著天上的月亮問：「那是什麼？」一樣，鬱悶道：「哥哥樂盲一個，連你這是瑟還是
秦雷洒然笑道：「妹妹不必擔心，五哥臉皮厚著呢。」
塞上長風笛聲清冷
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永福時，她掩嘴輕笑道：「哥哥盡會唬人，這天下士人女子皆會撫琴，你怎麼知道小妹的就是最好聽的？」
秦雷見過一次永福，那是在迎接昭武皇帝的鑾輿時。遠遠看去，嬌嬌怯怯的小女孩，雨中梨花般惹人生憐。
永福看他信口胡說的樣子，卻是從沒人如此真實的對她，只覺得心情舒暢，她輕笑道：「小妹可否為哥哥彈一曲『將軍』，恭賀五哥名揚四海呢。」
永福凝神靜氣，完美無瑕的雙手從雲袖中伸出，輕按在琴弦之上。右手中指毫無煙火氣的在琴弦上連點三下，彷彿三聲戰鼓敲響，強而有力的鼓點節奏由慢而快、陣陣催逼。秦雷好似看到沙場上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形。
永福高興道：「哥哥可不能誑我這每幾天好活的可憐妹妹。」
秦雷最看不得她自艾自傷的樣子，輕輕一拍大腿，承諾道：「只要你乖乖聽話，好好養病。等夏天五哥向父皇求情，帶你去鄉下避暑。夠意思吧。」
……
永福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憧憬道：「我想去鐵獅子巷、玉帶河、報國寺、落雁塔、鳳棲樓……」
永福知道秦雷為寬她心故意胡說。小指從袖中伸出，捋了下青絲，微微笑道：「小妹十分期盼那天呢。」
秦雷使勁的點下頭。
琴聲漸漸激昂，一方取得了優勢。一時間，敵方兵敗如山倒。琴聲一浪高過一浪，勝利的一方席捲追殺敗兵五百里。
大漠落日殘月當空
他說得雖是實話，卻也沒指望永福相信。沒想到永福眼露憧憬道：「永福很羡慕哥哥。」
永福恍然，原來這位還是對那日失神落淚耿耿於懷。掩嘴輕笑一陣，又有些惆悵起來。輕聲道：「哥哥，真的一過完年就要出宮嗎？」
永福見秦雷有些驚訝，淡淡笑道：「小妹身有沉痾，整日里心神全被病痛吸引，無暇他顧，索性弄得肅靜些，倒叫哥哥見笑了。」語氣有些蕭索。
報朝廷！誰人聽？
秦雷跪坐一會，便覺得兩腿發麻。此時椅子胡凳已成主流，他這是第一次上塌。秦雷活動一下，對永福嘿嘿笑道：「要是五哥盤腿坐，你會不會不高興呢？」
永福心中好笑，都這樣問了？難道人家能說不高興嗎？這位五哥確實與別的兄弟不同，至少臉皮厚得勁。她點頭輕笑道：「小妹高興的勁。」
定斬敵將首級看罷淚涕凋零
一大一小兩隻手的小指緊緊勾在一起，大拇指緊
當他被請進屋，與古琴邊的白衣少女相對時，才發現這是一個蘭花般淡雅的女孩，應該十六七歲的年庚，只是身材嬌小，所以那日才會認錯年齡。此時女孩那秋水雙瞳中儘是淡淡的歉意。「五哥請坐，恕小妹行至不便，未曾遠迎。」聲音亦是淡定清雅，空谷幽蘭一般。
永福稍微直起身子，向秦雷福了福，柔聲道：「尺有所短，五哥不必掛懷，倒是小妹孟浪了。」
永福公主看見了，待氣息稍平，柔弱道：「五哥不要自責，永福是高興的。」
這時宮女奉上香茗。秦雷才打量下這間極是淡雅的凈室，一個琴台、一張古琴、一張塌席、一爐檀香，再加上牆上那幅蘭花圖。這就是大秦永福公主的居所。
……
永福聽了，輕嘆道：「原本就是妹子太貪心了，哥哥還有正事要做呢。」神色頗有些不舍。
女孩輕聲道：「興起而彈，興盡便止。五哥不必掛懷。」
秦雷不好意思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里。連你這深閨公主都知道了，看來五哥以後出門要矇著面了。」
一曲罷，秦雷已經眼圈通紅，他拭去眼角的淚珠，不好意思地看向額頭見汗的永福，訕訕道：「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五哥記事以來，第一次掉淚。卻是被你個小丫頭用琴聲脆
永福的琴聲漸漸緩和下來，轉入憂傷的曲調。戰鬥逐漸平息，傷痕纍纍的兵士們哀傷的收殮了自己的袍澤。不知何處吹來的胡笳聲……
日夜聽駝鈴隨夢入故里
秦雷挺胸腆肚道：「為兄洗耳恭聽！」
「拉勾就拉勾。」與秦雷待久了，空谷幽蘭的性子也有些活潑起來。
永福輕笑道：「這個是哥哥說的，那小妹求哥哥每天來陪永福說會話，可以嗎？」
秦雷點頭笑道：「還能騙你個小丫頭，把心放到肚子里，多吃飯，把自己養的壯壯的，五哥好帶你出去玩。」
秦雷都快要憋死了，巴不得現在就出宮呢。卻不能說實話，溫言道：「傻妹子，想那麼多幹什麼，先痛快過完年再說。」
秦雷心中暗叫丟人，原來這玩意不叫箏也不叫瑟，就是叫琴。
秦雷撇嘴道：「不信拉鉤。」
秦雷心中點頭，除了這東西，沒人會如此口無遮攔。他打個哈哈，轉移話題道：「方才彈得什麼曲子？那麼好聽。」
永福聽了，整個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微微激動道：「此話當真？」
永福掩口輕笑道：「也對，五日前在大殿之上持戟追殺天策將軍的五殿下怎能被小女子打擊到。」
秦雷不知道她高興什麼，朝她歉意的笑笑，道：「是五哥的錯，這樣吧，你提個要求，只要五哥能辦到的就一定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