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都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暮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李四亥沉吟半晌，低聲道：「我父親的意思還不行嗎？」
……
小胖子一陣發窘，掙脫秦雷的胳膊，板著臉道：「什麼相好的，說得這麼難聽。」說著大踏步往人群走去。
好半天，秦雷才平淡道：「我也很欣賞你家老爺子。」
小胖子「呸」一聲，輕蔑道：「還記得咱們萬里樓打的那幾個小子？這草屋就是他們的場子。」
就像在沙漠中狂奔前行的旅者，他的靈魂卻遠遠的落在了身後。
秦雷把胳膊搭在小胖子的肩頭，初時見面，兩人還是一般高，可經過半年的風霜磨礪，秦雷已經比缺乏運動的四害公子高了兩寸。秦雷一臉賊笑地望著不遠處燈火輝煌長街道：「是不是你小子的相好的也在那？」
對面的俏後生聽了，麵皮登時通紅，就要擼起袖子，上前揍這個登徒子。後面一個小廝打扮的趕緊拉住，惶急道：「小姐，小姐。」
兩人一陣怪笑，暫把煩惱丟一邊。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想著想著，秦雷不由擼起袖子，惡狠狠的對小胖子道：「說吧，今天又想揍誰？」
那後生面色一滯，卻沒想到世上還有比李四亥更粗魯的人。心中暗罵一聲
秦雷兩個匯入賞燈的人群，只見大街兩側連綿的行道樹上掛滿了千萬盞燈火，又有絲絹綢帶纏繞其上。一眼望去，好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行歌盡落人間梅。再看這望不到頭的火樹下，無數錦衣公子、長袍文士徜徉其中，而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大家閨秀們，此時也打扮的爭奇鬥妍，藉此難得機會出來一吐芬芳。
眼前的一切虛幻起來，彷彿與他處在兩個世界。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就連被身後的人撞了，也沒有什麼反應。
小胖子也矜持道：「論起文采，小弟倒是略勝一籌。」
馬車又行了一會才停下來，今日的伏羲大街被官差封鎖，來賓一律步行進入。既然是受邀客人，兩人也沒有多生事端，下車慢悠悠的步行起來。
小胖子見他一臉彪悍，忙拉住道：「今日中都名媛薈萃，萬萬不可發飆，不然咱哥倆的形象就全毀了。」
李四亥這次沒有笑，而是皺眉道：「何必呢？老爺子也算你的長輩，去家裡坐坐，把關係緩和一下，沒有什麼不妥的呀。」
秦雷揮手拍開那假小子搗來的小拳頭，恍然道：
遠遠墜在後面的衛士們互相看了看，王爺似乎從去草原開始，便再沒如此放鬆過，讓人幾乎忘了他的年齡。
他沒有反應，不代表別人沒有，身後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嗔怒道：「你這人怎麼走路不長眼睛。」又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道：「錦紋莫說了，是我們撞了別人，該賠禮道歉才是。」然後輕聲對秦雷道：「這位公子，奴家方才看燈走了神，對不起。」
此時伏羲大街早已遊人如織，秦雷望著隨處可見的官差，微微好奇道：「這個草屋的面子不小啊，竟然用官差看場子？」
秦雷心中鬱悶，上次在萬里樓把那些公子小姐們一頓暴揍，結果自己就在士子圈裡臭了牌子。看來那文銘仁還真有些影響。
秦雷現在的靠山是昭武帝，館陶很明白的告訴他，昭武帝這一段時間的折辱冷落也好、敲打恐嚇也罷，都是一位帝王準備大用臣下之前的應有之意。若是就此以為皇帝對自己產生冷落之心，而懈怠抱怨。那便會真的見棄于君王而不得重用了。
秦雷感覺心弦猛的抖動一下，竟然被這詩一樣的女子把靈魂重新拉回到身體。他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她，一眼彷彿萬年之久。
秦雷這才有些恍惚的回過頭，只見熙熙攘攘的人海中，一個身穿鵝黃長裙的美麗女子，落落大方地站在那裡，正關切地望著自己。
秦雷拊掌贊道：「看不出四公子還是個會吟詩的雅人，待會有什麼賽詩猜對就全靠你了。說不定還能搏個美人一笑，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終於在這上元佳節，感受到別人的歡樂、別人的愛戀、別人的一切。從未有過的孤獨襲上心頭，一絲絲纏繞住他前進的身體，使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等一等疲憊的心靈。
秦雷見他果然心中有人，嘻嘻哈哈地跟在後面調笑不已。
秦雷搖搖頭，淡然道：「我已不是初到京都的傻小子。」便不再說話。秦雷不能答應講和，首先這不是李家的意思，僅代表李渾的個人立場，沒有什麼保證意義。若是李清或者李二合對付秦雷，李家是沒有半點責任的。只有那位老太尉會損些麵皮。而據秦雷推測，李渾的臉皮厚度，應該在中都三甲之列。
只是那晃晃蕩盪的身形，卻有掩不住的寂寥。
因而秦雷已經打定主意，靠在
秦雷長舒一口氣，對身邊的小胖子感嘆道：「最近被這些不男不女的搞怕了，有些神經過敏。」這才注意到四害公子的臉上寫滿了歉疚、尷尬、鬱悶、討好、無奈等十余種表情。這些情緒彙集在那張胖臉上，怎一個丑字了得。
秦雷一聽聲音，怎麼如此甜美。莫名想起了公良羽，打個寒噤問躲在身後的小胖子道：「這是個母的吧？」這種話估計滿京都就他能說出口，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
甲子年的上元夜，中都城中花燈節。秦雷此生不會忘記此時此地，因為他，戀愛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
曹子建的詩句，彷彿就是為這鍾天地靈秀的女子所寫。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秦雷心道，這老李家竟然想不戰而屈人之兵，著實好大氣。他也嚴肅起來，兩眼緊盯著李四亥道：「這如果是你李家的態度，我就去。」
車內只有一盞牛油燈，隨著馬車在青石路上行駛
……
小胖子也是個心大的傢伙，聞言也心情好轉，哈哈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街邊睡。先玩他娘的，別的明天再說。」
這種令人尷尬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秦雷便起身坐在小胖子的身邊，親熱的拍拍他肉墩墩的肩膀，展顏笑道：「家族是家族，至少今夜，你我還是好朋友。」
秦雷在人群中漫無目的的徘徊，無數張笑臉擦肩而過，卻讓他覺得如此陌生。他本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即使當初來到這陌生的地方，情緒也沒有過太大波動。但這半年來，他的變化太大，無論是心性上還是地位上。從內到外的劇烈變化使他無暇細想對錯，只是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便毫不猶豫的去適應這種變化。
秦雷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回身向那發聲的方向望去。便見一個身穿湖藍色長衫的俊後生，正一臉鄙夷地望著他。秦雷瞪眼粗聲道：「小子，想挨揍是不是？」
秦雷看著這一幕，不禁長嘆道：「這就是美好的生活啊。」邊上李四亥賤笑著點頭，剛要附和幾句。便聽到邊上一聲清脆而輕蔑的「哼」聲。小胖子胖臉一陣抽搐，就要向前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