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五十章 老兵不死 荷花凋零
秦雷一聽，罵道：「說清楚點。」
聽完石敢的講述，秦雷沉聲道：「看來這個邪教已經有了廣泛的民眾基礎，很棘手啊。」然後望著遠方恨聲道：「至善你個這老賊禿，看孤不活剮了你。」
「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秦雷起身扶起二人，溫和道：「同舟共濟罷了，不要說得那麼嚴重。」雖然話說得婉轉，但也明白無誤地接受了二人的投靠。
石猛看見前日那個店老闆也上了台，把自己給他的那塊碎銀子也投了進去。這應該是今日的最大數額，那個一直板著臉、眯著眼的乾癟老頭，伸手向他勾了勾，店老闆便驚喜莫名地四肢著地，匍匐著湊了過去。
秦雷見到伯賞賽陽時，他正坐在馬叔病床邊發獃。秦雷望著相思般惆悵的傻小子，不禁會心一笑。他輕輕咳嗽一聲，引得伯賞賽陽往門外看去。
「花。」伯賞賽陽有些摸不著頭腦道。
秦雷伸起三根手指，慢悠悠道：「有三點。第一，朝廷本就希望南方亂起來，好快刀斬亂麻。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大佬們暗自欣慰也說不定。」
秦雷定定地望向伯賞賽陽，無比認真道：「即使肉體消失，生命不再。作為一名士兵的精神卻絕不能消失！」
卓文正點頭道：「大人現在想清楚也不晚。」說完，兩人起身跪倒在秦雷書桌前，俯身叩首道：「求王爺搭救，我等甘為門下走狗。」
……
便再也聽不下去，轉身離開假山。黃召正聽得入迷，見王爺掉頭就走，儘管心中百般不願，也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跟上，小聲道：「王爺，怎麼了？」
「永不服輸的戰鬥意志、責任心、榮譽感？」重複著秦雷的話語，無神的眼神漸漸清澈、迷茫的心靈終於堅定。長舒一口氣，伯賞賽陽向秦雷狠狠點頭，認真道：「我不會讓馬叔失望的。」
秦雷輕笑道：「那是因為你不明白的太多。」
秦雷笑道：「兩位乃是國之干城，做這些事情自然不在話下，倒是本王多操心了。」
秦雷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不錯，小子你記住。老兵不死，不死的是精神。馬叔那視死如歸的突擊，便是要用一名老兵的鮮血和靈魂，教會你……」
只見秦雷黑著臉道：「孤王最恨不負責任的傢伙，派人去那個什麼西州，找遍青樓也給孤把那個負心漢找出來，孤要活颳了它！！！」
秦雷和善的笑笑，反問道：「什麼東西會凋零？」
兩人心說，是呀，要沒這事，咱們也不能跟孫子似的聽你擺弄啊。面上卻恭敬無比道：「願聞其詳。」
程思遠就是挨罵的命，秦雷一嚯嚯，嘴上立馬利索許多，把事情經過簡要一說。
秦雷起身把他送到門口，沉聲道：「孤從來不會等著亡了羊，才去補牢，只有把問題扼殺在萌芽中，才能把損失減到最小。告訴你的手下，五天內沒有令孤滿意的答覆，統統去榮軍農場放羊去。」似乎嫌說得不夠嚴重，又惡狠狠補充一句道：「這輩子別想出來。」
想開口阻止卻已來不及，一路小跑來到池子邊。正在搓背的程大人看到有人過來，心中打鼓，面上卻老神在在道：「勞煩這位公公幫本官拿胰子、浴巾和乾淨衣服來。」
轉而又想起些別的事情，姑娘不禁黯然起來，獃獃地望著木盆不再言語。
「永不服輸的戰鬥意志、責任心以及榮譽感！」秦雷一字一句地將這幾個字楔入伯賞賽陽的腦海中。作為一名這個時代的士兵，是不需要這麼多的東西。但是一名伯賞家的將軍，卻不能沒有它。
見秦雷朝自己招手，伯賞賽陽猶看了看兀自昏睡中的馬叔，還是跟著秦雷來到院子中。
沉吟片刻，秦雷問道：「別人呢？」
此時距昨日事發不足一天，再加上秦雷刻意封鎖消息，麹卓二人還不知道發生在桐縣小王莊的那場慘劇。是以還能老神在在的坐著聽秦雷大擺龍門陣。
秦雷也微笑道：「孤在桐縣一個叫小王莊的地方打尖，看到店裡不供財神供彌勒……」
「跟著我唄。」
秦雷微笑道：「二位大人不必心憂
他帶著幾個衛士換上便裝進了村。發現整條街道上空無一人，循著聲音往打穀的場院走去，越近聲音越大。等到了一看，原來整個村子八百多號男女老幼，都規規矩矩地跪在那裡，朝中間土台上一個三尺高的石雕彌勒佛不停叩首呢。
兩人說笑著路過後院，秦雷突然問道：「那姑娘怎樣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便勾起了程思遠的辛酸回憶，淚水便開了閘一般涌下來，把面頰衝出兩道白溝。
……
剛從伯賞賽陽那回來，便有個不速之客來到了晴翠山莊。
兩位大人對視一眼，齊聲笑道：「洗耳恭聽。」
「哦……好吧。」
卓文正趕緊應下。
假山後的秦雷鬱悶道：「這算不算消極怠工啊？」
三人又細細籌劃一番，麹卓二人便各自忙碌去了。還有不到五天時間，自然要抓緊些，以免到時候出了紕漏，誤了大事。
石敢幾個不欲暴露身形，便也跟著裝模作樣嚎了起來。約摸喊了一刻鐘，這項活動才告一段落。
秦雷望著面前披頭散髮、破衣爛衫的臟漢。試探著問道：「思遠？」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大早，秦雷便命人去請麴延武和卓文正過來。
黃召原本是慈寧宮的侍讀太監，粗通文墨。聞言不禁額頭出汗，輕聲道：「王爺，這個人卻是不可能找著了。」
「也不知道這小子正常點了沒？」秦雷一邊往東院走，一邊問身邊的黃召道。黃召細聲陪笑道：「王爺從哪裡帶回這麼個不說不笑的悶葫蘆，想來生性如此吧？」
破鑼嗓子又嚎道：「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
黃召沒聽清，還道秦雷意動了。一甩手中拂塵，湊在秦雷耳邊道：「要不要奴婢把雲依姑娘給王爺喚過來。」
春日明媚的陽光下，秦雷彷彿真的看見一位「杏紅」單衫的痴情少女，折梅一枝，痴痴沉浸在對遠行情郎的憶念相思中。風吹葉落，她誤以為是情人歸來的足音，從門縫中探出頭等候情人的到來。秦雷不禁微微嫉妒起那可惡的「情郎」。
等最後聽到那些瘋狂地教民悍不畏死衝擊軍陣，最終悉數被格斃后，兩人已經是汗濕衣襟了。治下出了這種天大的婁子，不消日後的風暴，現在的罪責就足夠摘去兩人烏紗，押到京里候審去了。
真正令人擔心地，是左腳踝一處露著骨頭茬的傷痕，應該是被鋤頭剁在毫無保護的腿后所致。
秦雷一聽聲音，還真是那愛乾淨的程思遠。他忍俊不禁道：「思遠，孤教你調查和尚，沒讓你去調查乞丐啊？」
麴延武點頭笑道：「還有第三條，請王爺訓示。」
店老闆一副慚愧欲死的模樣，又向石頭彌勒拚命磕頭。這一番作態后，才喜不自勝的往下走。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麼事情，又折回來輕聲向那老頭稟報著什麼，眼神還往石敢他們這邊飄。
這時，邊上一個女子道：「雲依妹妹，再唱支歌吧，你唱的可太好聽了。」
「骨碎筋斷了？」正在聽石敢報告事情經過的秦雷有些惋惜道。他已經知道這位老兵憑一己之力，挽救了伯賞賽陽等人。又用生命做代價，給這群菜鳥們上了最重要的一課——什麼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黃召小意解釋道：「這個曲子說得是南北朝時候的事。」
把眾人都安排好了，秦雷卻突然閑下來，坐在那裡不知道該干點什麼。感嘆自己天生就是為上者的料子之餘，決定去看看安排在東院的伯賞賽陽一行人。
沈冰遲疑道：「殿下，難道形勢如此危急了嗎？」
「多經歷一些唄。」
秦雷一掃方才凝重神情，雲淡風輕道：「只要咱們把事情圓滿解決了，便可以嫁禍江南或者東齊。到時候，你我非但不需要為江北亂局承擔責任……」
卓文正打個哈哈道：「下官信奉至聖先師，對外家大能不是很了解。」
秦雷與帶隊的衛軍校尉寒暄幾句，便命石敢帶著衛軍進村抓人。黑衣衛們依舊在外圍警戒。
只有兩件事是肯定的，第一、當隊伍集結完畢時，乾乾淨淨的程思
兩人走了一段，在小池塘邊站定。碧綠的水面上便倒映出兩個一般年青的小夥子。
黃召心道，雜家真沒猜錯。那天仙般的姑娘果然是王爺的禁臠，虧著早叮囑那幫下三濫放規矩點了。他低眉順目道：「回王爺的話，雲依姑娘依舊在洗衣房中，每日里都能完成定量，也沒生過什麼事端，本分的緊。」他以為這打入冷宮的姑娘要翻身了，趕緊送上一份人情。
再坐下時，三人的關係就從皇子與外臣，轉變成了主公與家臣。秦雷說話便不再那麼客氣。他沉聲道：「待會卓大人擬個奏章，把南方彌勒教作亂的事情報與朝廷，我們三人聯名署了，八百里加急發了。」
進了後院，躲在假山後面，透過石頭上的窟窿，秦雷看到大槐樹下的水井邊，七八個身穿藍布裙的女子圍成一圈，一人坐在一個碩大木盆前面，吭哧吭哧的搓著盆中的衣物。
等眾人起身後，那個小老頭尖著嗓子道：「萬聖無疆彌勒佛祖之子，無所不能龍華太子殿下曰：汝若心誠、救爾疾苦。汝若心欺、罰入地獄！」
幾個女子見她允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計，靜靜地望著雲依，顯得專註極了。
差點撞到秦雷背上的黃召，忙不迭的保證道：「奴婢是出了名的嘴上有栓……」
秦雷霍得起身，高聲道：「石敢，緊急集合。連鎮南軍一起叫上。」
秦雷又對麴延武吩咐道：「原計劃不用改變，等到鎮南軍開進來后，我們再順勢戒嚴。還請麴大人動用你的總督令牌，要求山南省協同暗中布置。一欸戒嚴，便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清妖氛，還兩省一個朗朗乾坤。」
秦雷聽了，使勁撓撓頭道：「那唱的那麼起勁幹什麼，害得孤差點掉淚。」說著大步往前走，黃召趕緊追上。
秦雷心道，沒在老子身邊待過就是不行，怎麼跟個娘們似的？
唱罷良久，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才回過神來，一個個用袖子圍裙擦拭眼角，嘴上都感嘆道：「每回聽妹妹唱情歌，都好像跟著死去活來一回，卻偏偏上癮無比。」
秦雷輕笑道：「孤前日得到消息，破虜神武二軍已經從京都分別換防至山北、關中二省邊界。就是等著收拾爛攤子的。」其實這兩隻軍隊，是朝廷預備逼伯賞元帥下野用的。秦雷當然不會直說，要是讓已經嚇破膽的兩人，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也朝不保夕，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事情呢。
秦雷還想說些什麼顯示自己的不屑一顧，院子里響起了纏綿的歌聲：
待講到石敢帶人進村后的所見所聞時，兩人的面色就不那麼輕鬆了。這分明是妖言惑眾、榨取錢財嘛！再聽到那乾癟老頭一聲令下，幾百人便發了瘋似的追著石敢幾個不放時。兩人終於意識到事情不那麼簡單。
秦雷命人把他收押起來，面無表情的對衛軍校尉吩咐道：「村中皆是邪教徒，爾等可自行處置。」又對許田道：「你在這裏待著，等事情完了再回去。」
沒工夫安撫扔掉狼牙棒，抱著馬脖子喘息的伯賞賽陽。秦雷便命人將那個小村莊團團圍住，不放一個人出來。又讓斥候隊長許田持自己的欽差印信，前去臨近的桐縣搬兵，那裡有一營江北衛駐紮。
秦雷又面色凝重的加料道：「你們也知道，孤此次前來乃是查辦禪宗間諜案，卻發現這彌勒教已經假託禪宗之名，在南方徹底蔓延開了。若是他們那個什麼『龍華太子』振臂一呼，整個江北定然就要天翻地覆了。」
黃召好像也欣賞過雲依的歌聲，竟愣裝沒聽見的……
一看時間還來得及，程思遠便日夜兼程南下荊州找秦雷搬兵。一路上吃盡苦頭，盤纏也被偷了。最後餓得不行，乞討點吃食，還被管那一片的乞丐一頓好揍。若不是救人如救火，還不一定猴年馬月才能見到秦雷呢。
兩人有些貪功，想探聽到計劃的詳情。誰想其中有個褐衣老者，聽力驚人，一下子就發現暗中潛伏的兩人。多虧朱貴引開追兵，程思遠才逃了出來。後
他有些懂了，悄聲道：「即使凋零了，也會再次綻放。」
解開心結的伯賞賽陽，話又多起來，他清聲問道：「殿下，為什麼您彷彿啥都看得明白？」
沈冰乃是秦雷的頭號心腹，自然知道他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堅決地點了點頭，凜然領命而去。
伯賞賽陽喃喃問道：「那是什麼？」
黃召跑出屋子沒兩步，就正好看到那位程大人赤條條的往池子里跳。不禁心中駭然，一時驚為天人，心道。王爺身邊果然個個不凡啊……
兩人面色慘白，竟有些坐不住了。
還有人纏著雲依問道：「妹妹唱的是自己吧？不然怎麼如此揪人心尖？」
秦雷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摩挲著下巴，喃喃道：「莫非真有天生賤骨頭？」
聽秦雷這樣說。卓文正才放心道：「這樣一來，確實應該放手一搏。」
兩人恍然大悟，心道：還將成為平亂的功臣，更進一步也說不定啊。不由對秦雷從危機中找出機遇的本事大為心折。這時候再看這未及弱冠的王爺，心中對前途又有了一絲期望。
秦雷卻真有些好奇，這個冰肌玉骨、艷絕人寰的姑娘，穿上洗衣婦的藍布裙、再帶上副大套袖，會是個什麼樣子。越想越好奇，他便命黃召帶自己找個地方去偷窺。
秦雷苦笑道：「是呀，孤若是不儘快把自己撇清，就等著為彌勒教背鍋吧。到時候削去王爵、幽禁個十年八年都是輕的。」
秦雷搖頭正色道：「孤調集桐縣衛軍營搜查了該村，人證物證俱已繳獲，制台大人還是想想應對之策吧。」
……
雲依歡快笑道：「就知道姐姐們最好了。小妹就唱個『西洲曲』給姐姐們解悶。」聲如銀鈴串串，撒滿這小院的每個角落。
秦雷瞄一眼機警非常的卓文正，笑道：「二位大人聽孤繼續講……」
伯賞賽陽也輕聲道：「快天亮時醒過來一次，吃過葯后又睡過去。不過燒已經退了。」
秦雷也想啟程思遠第一次來，定然不知道澡堂在哪，忙吩咐黃召去追。
石敢並沒有受傷，只是渾身汗漬塵土，頭髮也一縷一縷緊貼著腦門。看上去狼狽極了。聽到秦雷的吩咐，便開口講述起他們在村裡的見聞……
秦雷欣慰的笑笑。兩人便又站在池塘邊發愣。
伯賞賽陽撓撓頭，有些鬱悶道：「恩，那怎麼才能多明白點呢？」
下面的信徒便嘶號道：「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有呼有應，熱鬧無比。
秦雷點頭道：「麴大人想得周到，不過這事光我們做不來。」
佛像邊盤腿坐著一個著裝怪異、非僧非道的小老頭，他乃是這群人的領唱。只聽他扯著那破鑼嗓子嚎一聲：「為佛捨身，即登彼樂！」
雲依羞紅臉道：「姐姐說笑了，人家還小哩。」不知怎的，秦雷那張可惡的笑臉，突地閃現在姑娘眼前，把雲依下了一跳。心中「呸呸」道，就是喜歡只豬，本姑娘也不會看上你這惡棍。
黃召臉色一下刷白，囁喏道：「這麼厲害？那奴婢不說了。」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雖然這些女子都是背對著秦雷的，但他還是一眼認出那完美的背影。那肩那腰那臀，是不能多看一眼的，否則後果難以設想。秦雷把視線移向雲依身邊待洗的衣物，竟然也是高高一堆。
他這狼嚎般的一聲，真把程思遠的眼淚嚇了回去。回過神來，程思遠才想起正事，惶急道：「殿下，快去救救朱大人吧，他們要活剮了他呀……」
「那怎麼才能多經歷一些呢？」
黃召望著荷花金魚中的臟漢，心裏笑翻，卻也不好太過分，笑著應道：「這裏風景好，您老慢洗，雜家去去就回。」幾乎是捧著肚子，一路笑著離開。
那臟漢烏黑的面容一陣扭曲，乾嚎一聲：「殿下啊……」說著，撲通跪下道：「屬下可找到你了。屬下，嗚嗚嗚……」
程思遠心中唉嘆道，這位爺什麼都好，
然而情郎依然沒有出現，為了掩過鄰人的耳目，姑娘只好借故出門去採蓮。此刻的她，百感交集：深切的思念，失意的感覺，受窘為難的心態，一起湧向心頭。卻讓秦雷心中安安高興。
門外的石敢領命而去。
歌聲轉為輕快，彷彿水中精靈在荷間曼舞。「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這句話引來了旁人的強烈贊同，紛紛附和道：「是呀是呀。」還有人從雲依身邊抱走一些衣物，笑道：「姐姐給你洗了，快唱。」
說完，便吩咐石敢集合隊伍，往荊州府城去了。這一耽擱，回到晴翠山莊時，已經是深夜了。
……
秦雷望著水中的倒影，輕聲道：「馬叔怎樣了？」
沈冰沉聲道：「公良羽也不管了嗎？」
秦雷奇怪道：「喚過來作甚？孤王又沒心情玩樂。」他到現在還把人家雲依當成一件好玩的玩具。
秦雷拍拍他的腦袋，像個兄長一樣寵溺地笑了。伯賞賽陽也沒有覺得被秦雷拍有什麼不妥，他不好意思道：「那是我理解錯了嗎？」
這才轉頭對石敢道：「你繼續說。」
石敢他們雖然穿著便裝，但在衣衫破爛的人群中，卻鶴立雞群一般，馬上就有信徒圍了上來。
石敢幾個當即知道不妙，便要往外退去。但那乾癟老頭的聲音來得更快：「抓住那幾個外來的，為佛祖立功。」
麴延武掏出手絹擦擦額頭的白毛汗，心懷僥倖道：「王爺不會是在說笑吧？」
兩人謙遜幾句，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屬下二人乃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悟，求您指點迷津，也好讓屬下二人心中有點底氣。」
麴延武補充道：「還要隔段省界，以防妖人流竄到外省作亂。」
秦雷點點頭，充滿懷念道：「有句話叫『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程思遠的回答大出秦雷預料，「是佛子，叫什麼龍華太子。但那人進出坐轎，從不露面。所以誰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兩人府邸有些遠，最快也要一個時辰后才能趕到。趁著這個空，秦雷和奉命而來的沈冰先在書房中開了個小會。
好在石敢幾個拳腳功夫了得，再加上牛高馬大力不虧，又常練戰陣。咬牙切齒的一陣猛打，沖開一個口子，奪路而去。眾教徒哪肯放過立功的機會，拚命地在後面狂追不舍，這才有了之前的種種。
……
秦雷的欽差印信果然比較管用，至少這六天里如此。兩個時辰后，許田便帶著五百兵丁趕到了。
眾人又趴下，嚎了半天龍華太子萬歲。然後便開始排隊上台表示心誠。或是把一捧銅錢、或是把一串廉價地首飾，畢恭畢敬的投入老頭面前的大瓮中。
秦雷這趟東去鎮南軍營，又帶回了老元帥的獨子。落在麹卓二人眼中，自然是兩家結盟共渡難關的信號。此時兩人眼中的秦雷，自然比原先分量重了很多。終於在內外交困的形勢下，徹底降了秦雷。
發完牢騷，秦雷又嚴肅道：「五天之內，我要見到至善和尚。同時，彌勒教對江北山南的滲透情況、與當地大族是否有所勾結，以及他們的實力分佈，這些都要拿出個大概。」
卓文正接話道：「微臣會把這個寫進奏章的。」
至於黃召如何把胰子衣服抱來，程思遠如何把這個此生最難忘的澡洗完，便不再一一贅述。
強撐到大局已定，失血過多的老馬終於暈厥過去。黑衣衛們個個粗通醫術，尤善戰場急救。兩人上前為他除去盔甲，然後才把他平放在地上。觀察一下脈搏心跳，知道沒有大礙，便拿小剪把他被染成暗紅色的衣裳鉸開，露出血肉模糊的身體。所幸那些傷痕多是鈍器上，看著駭人，其實在盔甲的阻隔下，對身體傷害並沒有那麼大。挺過發炎后，修養一陣子，就能恢復元氣。
卓文正憂慮道：「會不會不可收拾啊？」
彙報傷亡狀況的黑衣衛恭
原來他倆自樊城下了船，心想第一次為殿下辦差，可不能砸了。每日里走街串巷、翻山越嶺。可謂是用心打聽、仔細分辨。這兩人乃是胥吏出身，眼力腦子可都不白給。沒幾天就找到當地的集會窩點，跟著聽了幾次，便發現事態嚴重。本來馬上就要回來報信，卻無意中發現他們的頭腦人物在謀劃一件大事，好像是要偷什麼圖紙。
底下跪成一片的民眾便亂糟糟地跟著高聲叫道：「捨身登極樂！」
別人以為她真的想起自己的情郎，相互戲謔地擠擠眼，卻都都安靜下來……
秦雷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磚牆上，伯賞賽陽順著秦雷的目光看去，只見在磚與磚的縫隙中，有一朵孤零零的小花，在頑強的生長著。
麴延武額頭的冷汗又冒了出來，他慘笑道：「多事之秋、是非之地啊。」然後對沉默不言的卓文正道：「卓大人，你說的對啊，單靠躲，是躲不過去的。」
秦雷又一次確定，這小子屬於被賣了還會幫忙數錢類型的。
等麹卓二人到了，秦雷依舊在書房中接見他們。
這時，石敢幾個也被黑衣衛迎了回來，看上去雖然狼狽了點，但沒有受什麼傷，比那位可憐的馬叔要幸運得多。
「放下手頭一切差事，集中全部力量給我調查彌勒教！」書桌后的秦雷堅決道。
秦雷嘿嘿笑道：「小黃啊，你可知那小子用的是八十斤的鑌鐵狼牙棒。而且一次就要了四十條人命啊？」
秦雷聽了，也沒了心思開玩笑。他沉聲問道：「彌勒教在那邊最大的頭目叫什麼？」通過審問那個乾癟老頭，秦雷已經知道彌勒教最高領袖是佛子、其次是佛女，然後有四菩薩八金剛十六護法眾羅漢等等龍套角色。那個老頭就是龍套羅漢之一。
只是這短暫的歡愉，卻不能掩蓋心底的愁緒。歌聲幽怨道：「憶朗朗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秦雷心中大罵，那個混蛋居然放著這麼痴情的姑娘不要，居然還躲到青樓里，讓姑娘家的遍尋不著，真是豈有此理！
秦雷瞪眼道：「難道他死了嗎？」
兩人點頭道：「確實如此。」
這話有些歧義，若是黃召在船上時就隨侍秦雷左右還好說，可那時這小子偏偏在廚房幫廚，哪知道這茬。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歪處，只見他眉開眼笑道：「奴婢明白了。」
沈冰躬身領命。
伯賞賽陽喃喃的重複著：「老兵不死……」轉而低沉道：「若不是我的懦弱，馬叔是不會受傷的。」
乾癟老頭朝店老闆微微點頭，又伸手在他頭頂摩挲幾下。店老闆便淚流滿面，狂喜著朝乾癟老頭叩首。乾癟老頭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樣，伸手指了指那個石頭彌勒。
待黃召身影消失，程思遠的架子一下垮了。低聲呢喃道：「丟死人了，丟死人了……」說著把頭深深的埋在水裡，不敢再露出來。
這次秦雷卻沒有惋惜，平淡道：「也好，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價。」便揮手讓衛士退下。
「第二，只有亂起來，咱們才可以施行軍管，做起事情能方便得多。」
一拍桌子，咋呼道：「行了！」
走著走著，秦雷忽然停下腳步，小聲道：「不許說出去。」言畢，又背著手走了出去。
平日魚肉鄉里的衛軍們，干這種破戶抓人的事情確實是行家裡手。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便把躲藏在地窖中的乾癟老頭揪了出來。
寒暄之後，秦雷平靜道：「孤王在去搬兵的路上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還請二位大人一起參詳一下。」
秦雷望了望髒兮兮的程思遠，微笑道：「給你一刻鐘時間洗澡換衣服。若是時間不夠用，只好委屈你光著屁股上路了。」
「放到一邊，這個兔子大概正在打襄陽湖水師的主意，顧不得他了。」秦雷有些鬱悶道。他可是答應伯賞元帥把覬覦「漿輪船」的南楚賊子儘快緝拿歸案的。
他口才本來就極佳，又是親身經歷，因而講的繪聲繪色，把兩個大人心神全部吸引。當聽到那店家講解彌勒教時，麴總督還呵呵笑道：「這個教派下官也聽過，在江北門閥中也有流傳啊，是不是啊，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