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可憐的大和尚

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可憐的大和尚

秦雷微笑道:「大師,你我也算故交,不必如此拘謹。再說小王還沒謝過你千里還書的美意呢。」
「見過。」
「輕財則可聚人、律己則可服人、量寬則可得人、不偏則可用人。大師不妨想想,那公良雲辭能占其中幾條?」
至善聽到「彌勒邪教」后,面露憤恨之色,咬牙切齒道:「那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哪裡還有一點出家人的與人為善。
秦雷猜到了白棋,麴延武恭維道:「金烏升、天下白。好兆頭啊,殿下。」
看著兒郎們抓病雞一樣,秦有才對副將伸出大拇指,意思是這主意夠絕。副將作出副苦笑狀,意思是也夠臭。
待兩人把四個星位對角佔滿,秦雷這才落下第一顆黑子。毫無意外的,這顆子落在了天元位置上。
秦雷想起樊城那具飽受折磨的屍體,輕聲道:「緣覺大師已經圓寂了……」
兩個人便轉到書房,關門閉窗,焚上檀香,這才在榻上盤腿坐下,擺開棋局,對弈起來。
秦雷抑制住想笑的衝動,坐在至善對面,讓石敢給他倒碗水。
聽到這個名字,至善有些頹然道:「這個人心機太深、又冷血無情,現在又掌握著兩省幾十萬教民。貧僧連報仇的心都有些提不起來。」
這種熱情奔放的問候方式,乃是石猛獨有。秦雷作勢虛踹,那花蝴蝶似的大漢便在秦雷身前跪下磕頭。見了石猛,秦雷也格外高興,叫他起來,使勁拍拍他的肩膀,卻發現他的著裝實在怪異,笑罵道:「媳婦不在身邊就不知道怎麼穿衣服了?你看你這一片片的碎布條,跟個墩布似的。」
後來公良羽應召去了中都,又把權力轉給他的師妹喬雲裳。儘管緣覺表示過好幾次異議,但相信公良羽為人的至善只當自己徒弟嫉妒公良羽師兄妹手中的權利,還嚴厲斥責過他幾次。
就著水,至善和尚把最終的東西勉強咽下去。這才噗通給秦雷跪下,打嗝道:「貧僧參見王爺……」心中卻湧起無限悲涼,想到那時在上京,這位殿下還是止戈公的時候,對自己這位國師首徒是畢恭畢敬,小心應付。然而僅僅過了一年時間,兩人的地位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家晉位郡王、貴不可言。而自己卻落魄到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
後來至善因為國師侄子被秦雷擄去,差點壞了性命。而被攆出上京,來到秦國傳教。離了上京繁華之地,到敵國受苦,至善自然心情抑鬱。那公良羽竟然辭別齊國公卿,隻身相隨,伴他來了秦國。又對他道:在秦國開宗立派、成家作祖,將來定可與齊國那位分庭抗禮,平起平坐,也不失為人生一件快事。至善聽了,也覺得在理。又感動于公良羽千里相伴的友情,終於把他視為摯友,言聽計從。
秦雷哈哈笑道:「習慣就好了。」說著下地穿鞋出了書房。
把大權交到公良羽手中,委託他全權負責禪宗的發展。自己則在公良羽贈送的園林中開開心心納福。
……
麴延武苦笑道:「最好時間長些。跟別人下棋是享受,跟王爺下棋卻是種折磨。」
秦雷玩味的捏著白色的棋子,似笑非笑道:「誰又知道,若干年後會不會執黑先行呢?」
秦雷翻個白眼,沒好氣道:「載入『屎』策還差不多。」心道,你們不知道吳用怎麼截的生辰綱,自然覺得新鮮。但比起人家智多星來,老子這主意可夠臭的。
就這樣一層層下去,最後竟是個隊率,領著整整一個營的軍士,不情不願的下去,先把兵刃繳了,再兩人一組,把已經癱軟在地的荊州衛兵士拖出來綁了。
秦雷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棋子,對麴延武笑道:「麴大人繼續琢磨著,孤有些事情要處理。」
秦雷高興道:「看到大師鬥志重燃,孤王很是欣慰。」轉而神秘笑笑:「現在就有件事情要大師幫忙。」
禪宗已經建立二百多年,在三國信徒甚廣。只是秦楚兩國不允許其公開傳教,所以一直在民間流傳。此次秦國恩准其可以在南方兩省開宗立派,自然很快便形成規模。但至善哪裡懂什麼組織規劃,到教派初具規模時,便感覺有些老虎吃天、無從下口。乾脆
秦雷點頭道:「先請大師為孤解說貴宗與那彌勒邪教有何關係,孤好奇的緊。」
石猛嘿嘿笑道:「俺給王爺送個人來,據說沈冰找他都快找瘋了。」
當秦雷看到端著大碗猛往口中扒飯的那個落魄和尚時,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那位圓面重頤、大腹便便的胖大師聯繫起來。
至善和尚謝恩后,小心翼翼坐在胡凳上,低眉順目地望著秦雷。
等到他終於被徒弟打動,決定出去看看喬雲裳到底把自己的禪宗帶成什麼樣子時,才駭然發現,人家根本沒玩禪宗那一套,而是宣揚「釋迦當衰、彌勒當興」之類的「妖言」。原來人家不知不覺間便把原本禪宗的信徒轉化成了彌勒教的人,甚至還有了更大的發展。不僅這樣,他們還搗毀佛像、焚燒寺廟、殺戮僧侶,把那些不肯歸降的重視禪宗信徒,盡數抹殺。
秦雷接著道道:「為上者只要能做到聚人、服人、得人、用人就可以了。」
……
至善止住哭聲,才問道:「是誰害死我那徒兒的?」
講完了,至善又重新給秦雷下跪道:「求王爺救救我那可憐的徒兒。至善欠他太多啊。」
秦雷擺手道:「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只要大師以誠相待、幫孤解決幾個疑問,孤會儘力幫你的。」
秦雷走後,麴延武竟真的盯著棋盤一動不動,彷彿老僧入定一般。至於心裏想的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至善老臉一紅,囁喏道:「貧僧輕狂了。」
秦雷意外道:「至善?」
秦雷剛走到廂房門口,一個渾身花里胡哨的虯髯大漢便沖了出來,口中嚷著:「可想死俺了,王爺。」
等到秦有才帶著兩萬全副武裝的步兵出現在翠微山下,便聞到一陣陣臭氣,他這才明白王爺讓他們每人準備一條濕毛巾作甚。
那和尚聽人如是叫,頓時感覺一股酸楚湧上心頭,不只沒了食慾,連口中的東西都沒法咽下。等抬起頭時,那因為塞滿食物而鼓鼓囊囊的嘴巴微微翕動著,一雙無神的眼睛也溢滿了淚水。
石猛卻得意道:「這是俺身份的象徵。」說著解釋道:「俺現在是羅漢弟子,只要過了半年觀察期,俺就可以正式行走鄉里,招搖撞騙了。」
而想出這個夠絕夠臭主意的罪魁禍首,此時也不好過。那陣陣味道從遠處傳來,到葡萄架下已經很淡了。但你若知道有無數人在外面出恭,想必不會再有食慾。秦雷望著滿桌子嬌艷欲滴的時鮮水果,鬱悶道:「吃不下了,下棋去。」
秦雷知道這傢伙說起廢話沒個夠,板起臉道:「既然在彌勒教中混的那麼舒坦,那你還回來作甚?」
至善默然。那公良羽喜好收集珍玩,因而斂財無度,有進無出,乃是地地道道的「重財」;其又放浪形骸、特立獨行,與「律己」沾不上邊;若是量寬也不會據說在玉帶河邊被這位爺氣的吐血了。就是最後一條,他也知道公良羽自縛天縱之才,視手下人為走狗,一切任用全憑個人喜好,哪裡算得上「不偏」。想到這,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搞陰謀詭計在行,但實在上不得檯面。」
至善點頭道:「但憑殿下吩咐。」
至善終於哭了出來,兩行老淚撲撲簌簌,幾乎癱軟在地上。秦雷讓石猛把他扶起,聞言安慰道:「緣覺大師忠義兩全,定然已經投生於好人家了。大師乃是方外之人,更應該看開一些。」
秦雷輕聲道:「公良羽。」
麴延武剛要問秦雷為何不落子,便聽到秦雷此語。他幾十載宦海浮沉,早是成了精的人物,哪還能聽不出秦雷的弦外之音。恭恭敬敬的把黑色棋盒推到秦雷面前,一字一句道:「若干年後,當以黑色為尊。」
至善雙手合十道:「貧僧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善只當他在放狠話,慘然笑笑,沒有答話。
麴延武小心應著,兩人便你來我往對弈起來。這兩人棋力相差不多,但是棋風迥異。麴延武乃是遵循古風,講究勢,秦雷卻另闢蹊徑,講究實。所以麴延武下的瀟洒飄逸、不計得失,頗有魏晉名士之風;秦雷卻下的沉穩厚重、錙銖必較,盡得三國精髓。
對這種變化。秦雷心中也小有感慨,但他沒有落井下石的惡趣味。溫言道:「大師請起。」
秦雷也不惱,悠悠道:「為上者,不需要勇冠三軍、也不需要智計絕倫,甚至長的難看些也不要緊。」
秦雷微笑道:「孤卻不覺得這個人有什麼可怕的。他看上去智計一流,實則愚蠢之極,根本不足為懼。」
至善好奇道:「如何做到呢?」
麴延武呵呵笑道:「殿下這個妙計是要載入史冊的。」
說著他便為秦雷說起兩者的恩怨:這還要從那無處不在的公良羽說起。公良羽在齊國時,便與至善交好,兩人都是附庸風雅之輩,喜歡吟詩作對、字畫古玩,漸漸地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前些日子,聽說秦雷來了南方,他便想來找秦雷幫忙,無奈被彌勒教徒追的緊,若不是前幾日被石猛和馬南撞見,恐怕他現在還在鄉間地頭流浪呢。
風景如畫的晴川湖邊,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當然明年的花草定然格外茂盛。秦有才遠遠看著數千人出恭的勝景,忙不迭的把毛巾圍在鼻子上。轉頭看身邊的副將,原來人家早就捂上了。
秦雷哈哈笑道:「那孤就卻之不恭了。」說著把白色棋子投入棋盒,重新拿起一顆黑子在左上角的星位落下。
麴延武顯然很不適應這種死纏爛打的戰法,開局沒多久便陷入了長考。這時石敢自外面進來,伏在秦雷耳邊小聲言語道:「石猛哥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秦有才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副將去抓人。副將又朝一邊的一個統領指了指,示意統領去抓人。統領又朝一邊的副統領指了指,示意他去……
秦雷試探道:「至善大師?」
「沒缺胳膊沒少腿,就是折了些分量,受了些驚嚇。」石猛賊笑道。
這個說法非常新鮮,一下子把屋裡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特別是至善這個失敗領導者的典範,更是支起了耳朵。
果然至善恢復了鬥志,慨然道:「王爺,只要能殺了公良羽,為我那徒弟報仇,貧僧便豁上了,您儘管吩咐吧。」
等他怒不可遏去找喬雲裳算賬,卻在半路上遭到了彌勒教徒的截殺,幸虧武功高強的緣覺拚死護衛,他才得以脫身。之後便是長達數月的躲藏,這期間的辛苦可以從他跌掉的五十多斤分量上清晰可見。
秦雷哈哈笑道:「大師所言甚是,這種人便如螞蚱一般,只能驕橫一時,等到秋風一起,便蹦躂不了幾天了?」其實公良羽遠沒有他說的這麼簡單,只是為了把這個還有大用處的老和尚鼓起勁來,秦雷才這樣刻意貶低自己的大敵。
「您見過那佛女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