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六十九章 酒不醉人用藥催
只是在分麾下炙之前，隊率們先把一個個貼著酒字的罈子端了起來，給他們一人倒上滿滿一碗，滿懷無奈的兵士們只得作出陶醉欲死的樣子……
營也是大秦的基本軍事單位。幾個營組成軍，像虎賁天策，還有秦有才的鎮南軍東路步軍，軍是大秦的戰略軍事單位，由統領率領，這些統領乃是大秦軍官的領軍人物，也是獨當一面的戰場指揮。能號令他們的，只有各自的方面元帥。
……
城下的狂歡越來越熱烈，雖然沒有酒，但是能大口大口的吃到油孜孜的烤肉，也足以令這群大兵們歡樂開懷了。歌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很快引起所有人的共鳴，跟著大聲合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那個寇定不樂意道：「哥，你自己去就行了，俺還沒吃飯呢。」
秦雷滿意地點點頭，道：「現在十幾萬邪教徒已經躲進這個城裡，意圖憑堅城頑抗，」說著又問道：「老張，你說這城難攻不？」
秦雷指著對面一排排兵士，語氣凜然道：「他們是大秦最勇敢、最忠誠的士兵，他們不怕犧牲。但是你個新兵蛋子有什麼資格去命令他們白白犧牲？憑你那將軍爹？」
一個身穿綢大褂，頭戴五角巾的大胖子，在一群著裝各異的漢子簇擁下，正透過箭跺，往城下張望。他原先是夷陵府的富戶信徒，等彌勒教起事後，便被推舉為首領。這人膽子特別小，要不也不會靠彌勒教自我麻醉，起初死活不敢答應，但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嚇唬，便乖乖答應下來，不情不願當上了夷陵府的大頭領。
秦雷把目光重新投向軍士們，立刻感受到了這種情感上的變化，他滿意地點點頭，對軍士們笑道：「話說回來，你們都沒活夠吧？」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雖然在沒有戰爭的年代，平民軍官能爬到校尉的都寥寥無幾，但一個當了二十三年兵、經歷過水城保衛戰的老傢伙，竟然才是個隊率，這讓秦雷不禁有些好奇。
秦雷待他們笑夠了，神秘的眨眨眼道：「不過半個時辰前，你們的統領大人，把罈子里的酒都換成水了。」
寇定趕緊起身，點頭哈腰道
那些本打算出城搶奪酒食的，也立刻被大王口中的好酒好菜所吸引，再也不提出城事宜。
秦雷示意秦有才在外圍布防，這才笑吟吟地走到隊伍前面，視線在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劃過，大聲道：「夥計們，幹得不錯！」
張四狗想了想，小聲道：「這城太高，箭跺、女牆、角樓又一應俱全，只要上面備齊滾石檑木、箭矢熱油，再有個幾萬人分三班輪流上陣。在咱們沒有攻城器械的情況下，是沒什麼指望的……」
兵士們這才知道，王爺是要麻痹城裡的敵人，這種有趣的事情立刻激起了他們的熱情，高叫著答應下來。
然後再聽新來的意見，那些人已經疲累欲死、又擔驚受怕好幾天，早已經沒了鬥志。看到對面放假，自然也想踏踏實實睡個難得的安穩覺。
他內心深處對這個主意大點其頭，便對自己手下瞪眼道：「你們知道對面是誰嗎？那是有八個腦袋的隆魔王，點子比天上星星還多。你們能想到的問題，他怎會想不到？定是看著咱們城高牆厚、不好進攻。這才故意設下圈套，暗中埋伏著等我們殺出去呢。」
兵士們這才解散，在各自隊率的帶領下，到一個個烤架邊坐下，看著那泛著金燦燦光澤的整隻豬羊，再聞著那撲鼻的肉香，他們終於發出一陣如釋重負的狼嚎，圍坐成團，等待著隊率將其分而食之。
秦雷轉頭望著說話的青年，面色陰沉道：「你準備用多少人給孤拿下來？又準備死多少人？」
這話問的有趣，誰會嫌自己命長？軍士們轟然笑答道：「沒有……」
三天前，一聽到朝廷討伐大軍掃蕩過來，他便忙不迭的帶著手下逃離了夷陵，一路北竄。直到見了城高牆厚的麥城，心中才生出些許安全感。便一頭扎進城中，稍作喘息。
這讓大胖子的感覺好極了，他伸出肉嘟嘟的胖手，指著一個黑衣虯髯漢子大聲道：「寇平，就麻煩你這個地主為弟兄們準備好酒好菜了。」那被叫做寇平的憨厚笑笑，便下去準備了。
兵
說著語氣尖酸地問道：「你爹叫什麼？」
大胖子這才眉開眼笑道：「還是你們寇氏兄弟會做事，來來，一起坐下喝。」
待他們得意完了，秦雷問道：「你們之中，誰的兵齡最長？」
寇平憨厚笑道：「大夥都喝酒，總得有個把門的。俺們兄弟倆去城門盯著吧。」
大秦軍制，五人一伍、由伍長帶領，十人一什、由什長帶領，五十到一百人為一隊，由隊率帶領，這三級兵頭算不得軍官，仍按軍士領俸，不過是能拿的多些罷了。再往上才是軍官序列，五百人為一部，由裨尉率領；千人以上為營，營通常有兩三千人，但有些比較重要的崗位，不滿千人也稱營，由校尉率領。
後來另外兩府的教徒也被秦雷一路追擊著，陸續逃進麥城。雖然人數不見得少，但是已經被打亂打散，自然沒法跟全須全尾的夷陵教眾抗衡。於是這位趕鴨子上架的「夷陵王」、竟又成了城中近十萬彌勒教眾的總頭領。
寇定讓人搬出十幾個酒罈，幾個衛士上前，掏出特製的小鑽，在泥封上鑽個小眼，又把一些白色粉末順著小眼倒進了酒里，最後再用紅色綢布把灌口一裹，這才收工了事。
裨尉一時語塞，他就是聽不慣張四狗的軟蛋腔調才開口的，卻沒想過更多。低頭喃喃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大王太有才華了，比那什麼李白都強……」如潮的諂媚之言隨即跟進。
等他一走，這群人又開始胡吃海塞起來，十幾壇劣酒很快就被喝光。意猶未盡的頭領們朝末座的寇定大聲呼喝著：「酒！酒！」
張四狗看也沒看那城牆，乾脆道：「俺白日里看過，這城寬四十四丈、高卻有八丈，比那荊州城還高了一倍有餘。」
那叫寇平的人雖然木訥，做事卻非常麻利。不消半個時辰，就在原先的縣衙、現在的王府里擺下了十幾個大盤大碗，有大塊的燉肉、大碗
寇平這才狠狠瞪了寇定一眼，對大胖子拱拱手憤憤離了大廳。
這一幕落在兵士們眼中卻是極為解氣，這個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現在見到秦雷沒有袒護出身高貴的楚公子，反而為士兵說話，頓時望向秦雷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原本只是感激，現在卻有了擁戴之意。
慷慨高亢的歌聲在夜空中激蕩，驚起夜宿的倦鳥，也把彌勒教頭頭們吸引到城頭。
寇平勃然作色道：「你敢跟老子頂？俺要揍死你個狗娘養的。」
作為曾經的富戶，他當然對那些粗鄙的肉食不感興趣。心中狠狠鄙夷下沒出息的手下，腹誹道：「至於嘛，又不是吃的燕窩……」
等一切做完，寇定對重新集結的衛士低聲道：「外面亂起來了，咱們才能撤，若是他們發現什麼異樣，不要猶豫，格殺勿論。」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秦有才又大喝一聲：「請王爺訓話。」兵士們轟然應諾。
秦雷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道：「去盡情享用吧……」
秦雷對那位楚將軍印象不錯，輕聲道：「真給你爹丟臉。」又對秦有才吩咐道：「把這小子頭盔上的瓔穗去了，發派到張四狗隊伍里去。」
那被稱為解大人的「寇定」，正是最早離開南下船隊的解無憂，那寇平自然是石勇無疑。他兩人一下船就趕上一次彌勒教集會，兩人一商量，便化名寇氏兄弟，投了彌勒教。這彌勒教管理混亂、不問忠奸，只要是人就要。兩人很順利的成為彌勒教的見習羅漢，幾次行賄、一番輾轉，終於成為了麥城南門守將。唯一鬱悶的是，連大胖子那樣的人都能成為城中的總頭領，他們兩個也沒什麼好誇口的。
兵士們頓時安靜下來，不知道王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秦雷不緊不慢道：「只要你們把那些水當成酒痛飲，再假裝喝醉。孤保證，明日與你們在城頭上共飲缸中美酒。」
大胖子眉頭皺了皺，寇平的兄弟寇定便湊了上來，從懷裡掏出個小酒罐，嘿嘿笑道：「
想出城偷襲的是他的手下，這些人沒有見識鎮南軍的恐怖，還妄想著趁敵人酒醉，去把那些酒肉搶回來……
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秦有才心中哀嘆，這是什麼事啊？他與楚破乃是生死兄弟，此次自己出來，楚落便把兒子託付給他，希望能把心比天高的臭小子歷練一番。沒想到還沒明白打仗是怎麼一回事，這小子就先忤逆了王爺。也不敢求情，親自上前把小楚頭盔上代表裨尉的鑲銀瓔穗扯了下來，然後指了指隊伍，把如喪考妣的小孩子打發進去。
小裨尉喃喃道：「楚破。」
那些新來的正巴不得他這麼說呢，一時間諂諛之言齊出，把大胖子吹得找不到東西南北，直以為自己乃是超重版的孔明，哈哈笑道：「咱們也去喝酒去，喝完了好好睡一覺。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嘛！」
秦雷見他低下頭，嚴厲道：「抬起頭來！」
秦雷指著已經烤得金黃的豬羊道：「你們待會把那些架子上掛地吃了，再把那些罈子里盛的喝了，孤王就帶你們去奪城！」
巨大的失望聲剛剛響起，便被秦雷壓住，他指著遠處的幾個大水缸，笑道：「那些水缸里的水倒是被換成酒了。」
士兵們互相看看，小聲討論著，最後把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軍士推了出來，他有些局促的對秦雷施禮道：「回王爺的話，小人張四狗，當兵二十三年了，比他們都長。」
衛士頭領點頭道：「解大人放心，咱們弟兄全聽你的。」
……
一陣激烈的爭吵打斷了他觸景生情的感懷，茫然的回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下和新來的那些首領發生了衝突。凝神聽了片刻，才發現他們為是否出城偷襲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當然，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他指了指遠處黑洞洞的麥城，問道：「孤來問你，你看這城牆有多高？」
離開大廳，寇定叫上門口伺候的衛士，轉到後院的酒窖。留下兩個望風的，其餘人都鑽了進去。
每當回想起這一個多月來的經歷，這位前富戶總會感嘆造化捉弄，以至於望著遠處敵
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兵士們聽了哈哈大笑，這麼輕鬆的法子，確實沒聽說過。
寇平大怒，就要上來打寇定，旁人連忙拉住。大胖子勸解道：「就讓寇定留在這吧，你也快去快回。」
有年青的裨校不愛聽了，對秦雷拱手道：「王爺莫聽這廝胡言亂語，他是有名的『膽比針眼小』，專說喪氣話。只要今個吃飽喝足了，趕明兄弟們就把那城給您拿下來。」
他手下全是些潑皮閑漢出身，哪懂什麼兵法？聽他說得彷彿有些道理，便心中自責道：「若不是大王神機妙算，差點就害了自己的性命。」望向大胖子的眼神也就更崇拜了。
秦雷頷首道：「那孤王有個讓你們毫髮無傷，就能奪下這個高城的法子，你們願不願意照做？」
還有這種好事？軍士們都興奮道：「俺們聽王爺的。」
年青的裨尉趕緊把頭抬起來，一臉不知所措地望著秦雷，一時間場上靜極了。秦雷望著這張年青細嫩的小臉，知道這小子九成九的蔭補進階，剛離了奶瓶，就成了軍官。連上官說話時，下屬不準插嘴的簡單道理都不懂。
秦雷笑罵道：「滾蛋，自己去嘗去！」
寇定也火了，反嘴道：「俺娘也是你娘，俺要是狗娘養的，那你也是。」
秦雷藉著火光看了看這個模樣有四十許、身材魁梧、滿面風霜的老傢伙，發現他才是隊率服色，不禁有些感嘆。
秦有才見到秦雷的身影，連忙呵斥兵士們肅靜，亂鬨哄的隊伍一下子安靜了。
兵士們嘿嘿笑著，對秦雷的肯定得意極了。這位殿下沒有架子、對行伍的事情又不陌生，總能照顧到官兵的情緒。尤其是他來之後，剋扣伙食費的現象再也沒發生過，且每天都能吃上肉，比在軍營里駐防時都強多了。總之，士兵們對這個年青而充滿熱情的王爺非常滿意。
等這十幾個頭領坐下，寇平又變戲法似的帶人搬上十幾個酒罈，頭領們一見到酒水，登時大喜過望。一人抱過一壇，拍去泥封，劣質酒水的味道便瀰漫全屋。但這些人全不在意，反而哈哈笑道：「好酒好酒。」便開始就著菜肴狂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