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七十五章 為扞衛什長的榮譽而戰
這意外嗎？確實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要知道每個意外都是由或多或少的疏忽和失誤造成的。如果那位未具其名的可憐金袍首領真能去到極樂，向他的彌勒佛爺大倒苦水的話。洞察一切的佛爺一定告訴他：你犯了三個錯誤，一、一群兩條腿的，踩著梯子爬牆就好了，開什麼城門呀。二、你老老實實在城頭上指揮多好，站得高看得遠，而且騎兵也爬不上去。幹嘛一看到內城告破在即，你就坐不住了呢？正撞在人家馬蹄子上了吧。第三，下次記得不要穿那麼顯眼的衣裳，人家鎮南軍又和你不熟，要不是你穿的跟個金元寶似的，怎麼會從上萬人中一眼找到你呢？
「伯賞校尉除了一開始帶隊出城衝殺了一陣，再後來即使是城頭萬分危急時，都沒有見到過。」許田不帶任何主觀判斷地回答道。「而且，在城頭上守御的兵士，多半穿著藍色騎兵鎧。」
伯賞賽陽把狼牙棒扔給邊上的親兵，隨手一抹臉上的血污，齜牙笑道：「關公要是在敵陣倒好，也好看看是他的冷艷鋸威風，還是小爺的狼牙棒厲害？」言外之意，這些土雞瓦狗殺起來雖然順手，但沒有難啃的骨頭，很不過癮。
十幾息間，幾萬人的最高首領便被取了首級！
他這才感覺雙手灌了鉛一樣沉，身上也火辣辣的疼，再看胯下的照夜玉獅子，都變成了赤兔映山紅了，這才掉轉馬頭，與楚落車胤國兩人見禮。
楚千鈞呼吸明顯粗重許多，壯碩的胸脯也看是一起一伏。他心裏那個火呀，小爺本是裨尉，你給我擼成大頭兵。我好不容易拚死才掙下個什長，黃領巾還沒帶熱乎呢，怎麼著，回頭就反悔啊？
秦雷卻不吃他這套，繼續挖苦道：「裨尉以上才能自稱『末將』，不懂規矩的毛孩子。」
但錯誤實打實的犯下了，頭顱也被切去，不會再長出來。三萬衝進城來的護教軍，最終逃出去的不足一萬。其中被伯賞賽陽的騎營殺了幾千，但更多的是死於相互間的擠壓踐踏……
其實秦雷何嘗不是心裏長草？伯賞賽陽是他和老元帥的感情基礎，若是折在這一場，兩人
一場看上去毫無懸念的戰鬥就這樣充滿戲劇性的結束了。
飛在空中的金袍首領連慘叫都沒來得及，便昏了過去。身子也如
張四狗面部線條漸漸變得柔和起來，狠狠的點下頭，這才大步離開。
當然，這隻是一時感慨而已。秦雷對伯賞賽陽寄予了厚望，這種希望之大，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他希望若干年後，伯賞賽陽能替自己將鎮南軍掌握在手中。而一個溫室花朵般的公子哥，是不可能被二十幾萬虎狼之師所接受的，即便他是伯賞家族唯一的繼承人。
伯賞賽陽調整下呼吸，緊了緊手中血淋淋的狼牙棒。照夜玉獅子似乎也知道關鍵時刻到了，無需伯賞賽陽催促，便朝那個金袍子所在的位置撒蹄奔去。
這群彌勒教徒一個月內潰敗了五十次，稍有壓力便會習慣性的撤退，反正城裡又不會出來追殺，回去歇歇再重新來過嘛。現在在兩相夾擊之下，潰散很快演變成了潰敗，彌勒教徒們放棄了抵抗，撒腿往城外去。
楚千鈞面色終於扭曲起來，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道：「小……人……明白了！」
但這次他們顯然失算了，這不是在城外野地里，想怎麼跑就怎麼跑。這是在城內，而且只有一個門，上萬人涌到城門口，爭先恐後的往外跑，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被撞倒，轉眼間就發生了慘烈的擠壓踐踏。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出城的速度也越來越低。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再報。」許田便躬身退去。
望著已經奔出兩丈遠、眼看就要湮沒進人群的身影，一擊未經全功的伯賞賽陽自然暴怒不已。嘶吼一聲，雙手攥緊狼牙棒，猛地掄了起來，在力道最大的那一刻兀然鬆手——那八十斤的尖刺鐵疙瘩便呼嘯盤旋著飛了出去，瞬間趕上兩丈外的敵人，乾脆利索的將其砸落馬下。他懷中的金袍首領、自然也跟著跌落塵埃。
後面的騎兵也從兩翼包抄上來，將企圖反撲的敵人悉數敵住，不讓他們打擾校尉大人的直搗黃龍。
伯賞
而秦雷帶領的東路步軍，也是在這一天，來到襄陽湖邊。
伯賞賽陽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他帶著兩千騎兵在亂軍中反覆衝殺。等到活著的彌勒教徒終於逃出城門后，若不是馬艾拉著，還想繼續追殺出去。
秦雷笑吟吟地看著這一老一少，先對張四狗道：「孤準備這次還用你打先鋒，但這次的敵人可能棘手點。」
「所以給我完完整整的回來。」
內里的楚落看的分明，立刻撤去防守陣型，揮軍衝殺了出來。伯賞賽陽雖然在抖威風，他身後一直小心守護的馬艾卻清醒的很，高喝一聲：「沖！」便帶著兩千藍甲騎兵，朝已成潰散之勢的彌勒教眾掩殺過去。
秦雷還沒說完，楚千鈞便迫不及待道：「俺去錘了他們！」
秦雷面無表情地問道：「伯賞賽陽呢？」若是伯賞賽陽能帶著兩千騎軍反覆襲擾城下的敵人，城上的形勢不該如此危急。
在伯賞賽陽生撕虎豹的力道下，八十斤的狼牙棒何止蘊含了千鈞的威力，將金袍坐騎的巨大頭顱，直接從馬頸上扯了下來。暴虐絕倫的狼牙棒卻不減一絲威勢，毫不停頓的攔腰往金袍首領的身上砸去。
不帶感情的注視楚千鈞半天，起初這小子還能硬撐著回瞪過去，但終究還是比不過秦雷千錘百鍊的駭人目光，只好低下頭不看秦雷，算是敗下陣來。
不行，我要捍衛自己的榮譽，我不能被人這樣上上下下的耍著玩！打定主意，楚千鈞粗聲道：「末將覺得我能做一個合格的什長！」
秦雷頷首道：「你自己去挑吧。」
隨著一式「毒龍出海」，伯賞賽陽終於將擋在眼前的敵人悉數盪開。此時他與那身穿金袍的彌勒教首領相距不到兩丈，中間一片白地。
就在這個間隙，照夜玉獅子流星趕月般沖了過去，馬背上的伯賞賽陽卻不見了。旁人定睛一看，原來他單腳掛在左側馬
秦有才心道，您老要求也太低了吧？能喘氣就行？若是小公子成了殘廢，您倒是沒事，伯賞元帥卻一定會把我的皮給扒了。
秦雷心中小小得意一下，這才語帶輕蔑道：「小子，低著頭作甚？還在欣賞你那小黃領巾？」
之所以說上身避過了，是因為他垂在下面的雙腿，實實在在地撞在了那生滿獠牙的棒頭上。即使在嘈雜無比的戰場上，依舊可以清晰聽到那令人耳根發酸的骨頭碎裂聲，以及筋折肉斷的噗噗聲。鮮血噴涌間，他的左腳和右小腿登時消失不見，只留下兩截敗絮般的殘肢。
直到五天後，兩個護法大王才結束了扯皮，帶著餘下的七萬人馬，來到千瘡百孔的襄陽湖水寨前，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
秦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雖然依著楚千鈞這種悶騷性格，胸中憋得火越大、破壞力也就越強。但凡事要有個度，若是把這小子激得失去理智、當場暴起傷人就太沒面子了。他面上卻仍是一副不屑的樣子，淡淡道：「你不服啊？」
隊伍已經進入戰備狀態，不疾不徐的沿著襄陽湖、往戰場趕去。黑衣衛的斥候流水般的將戰場的情報傳遞到中軍。
張四狗行禮后，剛要轉身而去。秦雷又沉聲道：「別忘了，你還欠孤一個理由，所以……」
沒一會功夫，張四狗和系著鮮艷黃領巾的楚千鈞，來到秦雷的馬下。行軍中禮節從簡，兩人只錘了下左胸，便齊聲問道：「敢問王爺有何吩咐？」
秦雷微笑問道道：「對付六萬左右的彌勒教軍，你需要多少人組成箭頭？」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金袍首領那老大的頭顱便衝天而起。伯賞賽陽也不用手去接，反手一個直刺，便將那首級插在刀上。而此時，鮮血才從金袍首領那無頭的脖頸噴涌而出，正好淋在他的首級上。
兩丈的距離，不過是眨眼之間。伯賞賽陽甚至可以清晰看見金袍首領又粗又黑的鼻毛了。雙騎交錯間，伯賞賽陽驚天動地的暴喝一聲，揮出了凝聚著全身力道的一棒
張四狗有些訝然的回頭望著秦雷。
這時候，邊上的秦有才才低聲道：「小公子不會有事吧？」
三軍不可奪其帥！特別是這種僅憑宗教狂熱支撐的隊伍！當見到號稱是金剛不壞之身、又有菩薩護體的護法大人，被人三下五除二地斬下頭顱，且照樣是一地狗血時，彌勒教徒的士氣霎時跌到低谷。
張四狗尋思一下，看了看一邊凝神靜聽的楚千鈞道：「有了小楚，五百人足矣。」
金袍首領早就嚇成一灘爛泥，眼睜睜地看著猙獰的狼牙棒呼嘯而來，卻無法動彈哪怕一絲一毫。邊上的衛士揪住他的腰帶，使勁往外一甩，他的身子便凌空飛了起來，上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毀滅性的一擊。
楚落也上來見禮，反敗為勝之後，他也自然開心，留下副將布置城防，三人說笑著到內城營中歇息。好在方才沒有點火，一應家什俱在，很快擺上宴席，為伯賞賽陽接風洗塵。
這一棒、正中金袍坐騎的馬頸。
秦雷又把視線轉向不聲不響的楚千鈞。這小子個子並不高，也不知道那股牲口般的怪力是從何而來？秦雷心道。
楚千鈞正愁沒機會擠兌秦雷呢，聞言正是求之不得，粗聲道：「願聞其詳。」
秦雷大喜道：「拿酒來，孤與楚什長壯行！」
楚千鈞的視線確實落在脖頸系的黃領巾上，聞言趕緊抬起頭，目光憋屈地望著秦雷。
秦雷知道，要投資未來，就要承受風險。所以霎那的後悔很快過去，他對秦有才吩咐道：「把張四狗和小楚叫來。」秦有才立馬領命而去。
原本是二十萬教徒分三波，由三位護法天王帶著輪番進攻襄陽湖水寨。只要有一個不想去的，另外兩個必會群起而攻之，所以才能保持如此高頻度的攻擊，以至於將堅韌的襄陽湖水師拖垮。但現在只剩下兩個，誰也奈何不了誰，再加上彌勒教本身的疲勞也到了極限，連綿不休的進攻終於出現了停頓。也讓城裡的三千鎮南軍好好歇了歇，徹底恢復了體能。
楚千鈞終究還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雖然理智告訴他，不要反嘴，但忍了幾忍，還是沒忍住，嘶聲道：「嗯……」
張四狗面色
車胤國與伯賞賽陽相處四年之久，自然與他更稔熟。吊著膀子上前，不管不顧的放聲笑道：「小公子百萬軍中取敵酋首級，關公再世也不過如此啊！」
這次眼看就要得手、又被對手徹底翻盤的失利，對彌勒教軍的士氣打擊異常之大。而且他們也從南面逃難過來的教眾口中，聽到了「白衣噬人魔」的傳說。據說這「白衣嗜人魔」一鎚子就砸開了麥城城門，又一錘碾死上千前來阻擋的護教軍。還口噴三味真火，把城中幾萬老少燒成了灰。至於一個人就攆得幾萬人抱頭鼠竄幾百里，都不算什麼稀罕事了。他們這才知道，那天那位護法大王，死的不冤。
秦雷搖頭道：「估計問題不大，既然他那些手下上了城頭，擺出一副守勢，那他應該就還能喘氣。否則他那些手下就該衝出來報仇了。」
皮球一般，被狠狠的砸了下來。血淋淋的身子正落在身邊一個衛士懷裡。那衛士倒也機警，一夾馬腹便抱著金袍首領往相反方向衝去。
秦雷彷彿對欺負小孩有獨特的愛好，他繼續嗤笑道：「看你的樣子似乎很滿意了？」沒等楚千鈞答話，他又接著道：「也是，以你的能力，當個什長已經很勉強了，其實要孤說，伍長才是你最理想的崗位。」
「到半個時辰前，亂匪的三面進攻仍未停止，城上已經明顯支撐不住了，四處都有殺上城頭的敵人，形勢岌岌可危。」許田向騎在烏雲上的秦雷稟報道。
秦雷哈哈笑道：「那孤跟你打個賭怎麼樣？只要你贏了，孤就把鎮南第一勇士的稱謂當眾頒給你，而且還讓你官複原職如何？」
秦雷指了指遠處的襄陽湖水寨方向，悠悠道：「那裡有六萬彌勒教軍在攻城。教你個乖，這種烏合之眾最怕領頭的不在了。只要能把他們的兩個首領悉數擊殺，其餘人就不戰自潰了。」
從他率眾進陣、到直搗黃龍、再到將彌勒教首領梟首示眾，其實前後不過十幾息的時間，前面進攻的彌勒教徒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
旁人剛要上去營救，伯賞賽陽身後的騎兵突然射出一陣弩箭，將他們隔斷在地上的一個半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