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慶功酒
黑甲騎兵們都望向自己的首領，兼任黑衣衛副統領的馬侃。他也不掀開護面與楚千鈞說話，朝一個騎兵指了指，那騎兵便從馬上跳下來，將戰馬讓給楚千鈞。
楚千鈞簡單道謝，便將鐵蒺藜骨朵在地上一撐，飛身上了馬背。用力一夾馬腹，戰馬便朝著兩個敵軍首領方向疾馳而去。
說到這，楚落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連呼吸都十分困難，竟然一個字也說不下去。
秦有才是經歷過曠日持久的中都保衛戰的，對屍毒的恐怖記憶猶新，他猶有心悸道：「當年中都城不知有多少人就是被這東西害死的。」
這是秦雷從他的首任侍衛長、現已成為御林校尉的鐵鷹那裡學到的。相對於彌勒教軍，鎮南步兵可算是地地道道的強兵。尤其是兩翼的重甲兵，手中可都是昂貴而威猛的陌刀。所以他堅信，這支軍隊，最強的一定是兩翼。
秦雷將信將疑的照做了，當藥膏進入鼻腔，先是一陣清涼，然後便聞不到屍臭味了。他朝喬雲裳賊賊的擠擠眼，便把藥膏收到懷裡。
秦雷大笑道：「同去同去。」也不推辭，大步往激戰四十天，死傷十幾萬人的襄陽湖水寨中走去。
車胤國聽了，大罵道：「狗日的，老子還沒殘廢呢。滾蛋！」
掌旗官高聲應道：「得令！」說著取出一面火紅的大旗，雙手擎著猛烈的搖動。
黑甲騎兵的制式武器也幾經換代，最終確定為兩把特製的十發連弩，一把防身的騎兵短刃，以及橫刀和鐵朔這兩種衝鋒時的主攻武器。這批橫刀脫胎于晚唐的巔峰工藝，在原先長柄窄刃厚脊長直刀的基礎上，又給刀身加上了弧度，這樣一來更利於雙手劈砍，也更不容易折損。
一聲唿哨響起，早已在後方等候多時的黑甲騎兵齊齊放下護面，檢查一下掛在馬鞍一側的武器。一手拽住馬韁，一手握住連弩，等待著最終的衝鋒命令。
……
昭武帝的執著，遺傳自他的母親。重鑄皇族權柄——這就是母子倆共同的執念。為了這個目標，他們可以隱忍十幾年才猝然發難，奪回一半的權柄。他們還可以布置十幾年，不知不覺中滲透著敵人的格局。但這都偏向于陰謀，作為天家的皇室，只能將其作為暗地裡手段，即使
一欸秦雷在大堂中坐定，楚落便向他彙報戰損狀況：「啟稟王爺，襄陽湖水寨原有士卒一萬一千三百一十七人，四十二天內共打退敵人進攻五十七次，殲敵十一萬餘人。自身陣亡……」
城內的屍體已被清理乾淨，但滿地的血跡和殘兵斷刃無時無刻不提醒著秦雷，這裏曾經也是大戰的戰場。
而耍大鎚的楚千鈞，至少在目前看來，還是鶴立雞群的。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再搭配上老隊率張四狗，兩人一老一少、一猛一穩，加起來也能勉強算個勇將。
秦雷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他沉聲問道：「用你那個藥膏也不行嗎？」
秦雷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轉頭望向一直安靜跟在自己身邊的喬雲裳。只見她面色如常、呼吸平穩，似乎在這衝天惡臭中，一點都不難過。
城裡的楚落和車胤國看到這一幕，自然歡欣鼓舞，等到把所有的騎兵組織起來，打開城門，衝殺出去后，兩人才相視哈哈大笑。
一臉委屈的親兵趕緊抱頭鼠竄。
如果到那時秦雷還不能成長為經得起風雨雷電的參天大樹，他會乖乖的找個名山秀水的地方，把自己埋起來的。
這是秦雷後來對秦有才的說辭。至於他心中所想，便永不能為外人道哉——這是一場作秀，或者說他親率大軍北伐，本來就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政治秀。他要向南方士紳展示強大的武力、他要讓南方百姓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他還要用彌勒教的鮮血來震懾藏在暗中的反對勢力。總而言之，他要南方的力量服從他的意志、他要成為南方實際上的統治者——他要把根扎在南方兩省的土地上。這樣才能在班師回朝時，讓昭武帝不惜餘力的保護自己，從而能夠熬過最易被扼殺的新生期。
喬雲裳為之氣結，知道若是論起不要臉，自己可能終生拍馬不及他了，只好低頭不語。
急促而堅決的戰鼓響起，催促著所有人向前、向前、再向前！
心不服就會不敬、不敬便生亂。
秦雷一臉無辜道：「孤就是想問問你這女神醫，磨破了大腿根怎麼辦？」
所以皇室更需要的是陽謀——堂堂正正之師，敗敵于光
陣后的秦雷大喝一聲：「總攻！」
秦雷朝她眨眨眼，伸出了右手。喬雲裳白了他一眼，便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在他手中，細不可聞道：「用指甲挑些藥膏到鼻子里。」
車胤國大笑道：「拿酒來！」他的親兵便取下背上的酒囊，遞到車胤國面前。車胤國笑罵道：「小兔崽子，沒看見老子兩隻膀子都吊著嗎？給老楚送過去。」
喬雲裳想不到他如此無恥，狠狠剜他一眼，便別過臉去，不再理他。哪知道秦雷收進懷裡的藥膏又從袖口滑落出來，正落在一邊的秦有才手中。秦有才便故意磨磨蹭蹭的落在後面，與石敢幾個也塗上那藥膏。
他不提將士還好，一說到兩人的手下，兩人眼圈便齊刷刷的紅了。這時候秦有才也趕上來了，正好見到這一幕，趕緊道：「王爺、二位兄弟，咱們還是進去說去，這裏不是說話地方。」
楚千鈞帶著先鋒隊朝著彌勒教軍衝殺過去，兩翼的陌刀隊也卸去沉重的鎧甲，輕裝沖了上去。
喬雲裳無力的嘆口氣，輕聲道：「不用治，等著結痂了自然就不疼了。」生怕秦雷再問出「雲裳你結痂了嗎？」之類的問題，她緊接著道：「這些人故去的時間太長了，不能再搬動了，不然屍氣會從他們身下翻騰起來，把搬人的也害了。」
喬雲裳臉色一滯，轉眼又恢復平靜，淡淡道：「王爺為何要學那地痞無賴，說些下三濫話。」
……
有了強兵勇將，秦雷也就有了用偃月陣的本錢。而當時彌勒教軍氣焰正盛，若選擇避其鋒銳的圓環陣，必然會讓彌勒教軍的虛火變成實火，更加瘋狂的攻擊鎮南軍。從而將人數上的優勢，淋漓的發揮出來。不如以暴易暴，強硬的將彌勒教的虛火打壓下去，還原其虛弱不堪的本質。雖然一時會有些損傷，但從大局看，是最划算的。
兩人說笑著往水城方向行去，越靠近水城，那股惡臭味便越濃重，秦雷皺皺眉頭道：「必須趕緊處理掉這些屍體，否則這就要變成一座死城了。」
喬雲裳學著某人翻一下白眼，把秦雷看的一呆，心中叫道：真沒有天理了，連翻個白
秦雷關切問道：「楚將軍，你不要緊吧？」
車胤國點點頭，勉強笑道：「替我多喝點，我的酒量比你大。」見那個親兵還站在那裡，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喝罵道：「死的遠遠的去」
而秦雷的一切計劃，又都建立在對昭武帝心態的揣測上。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確信這位皇帝是一個執著到偏執的人。這樣人對目標的專註，是可以勝過一切猜忌和懷疑的。
楚落見那親兵也是好心，從他手中拿過酒囊道：「哥哥我替你喝行了吧？」
秦雷點頭道：「好……好好！」說著將兩人扶起來，拉著楚落的雙手歉疚道：「孤王來晚了，讓二位將軍和城中的將士受苦了。」
這時候，楚落和吊著雙臂的車胤國從城裡迎了出來，秦雷便不再與喬雲裳說笑，翻身下馬，踩著泥濘的道路，一臉激動的朝憔悴萬狀的楚統領和凄慘萬狀的車統領走去。
秦有才一個箭步衝上去，將他抱住。
反攻開始了。
望著越來越近的黑甲騎兵，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鐵罐子尖叫道：「快跑快跑！」親衛們趕緊催動雙架馬車，朝著潰兵方向逃去。
好在這次他的抉擇是正確的。偃月陣不愧是面對弱者時的第一殺陣。軟弱無力的彌勒教軍，即使看到陣法的命門，卻沒有能力攻破它，反而被其瘋狂的剿殺著。
這支千人騎兵隊不敢說戰力天下第一，但昂貴程度應該無人出其右。先說戰馬，原先取自北山牧場的河曲馬早就被淘汰，全部換成了沈洛從郭勒爾大草原購入的頂級草原戰馬。這種馬體格雖然稍小於河曲馬，但它身軀粗壯、四肢堅實有力，耐力和負重能力都非常出色。經過調馴后，在戰場上不驚不詐，勇猛無比。乃是秦雷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戰馬，自然價格不菲。
他們一磨蹭，便只剩下秦雷和喬雲裳兩個在前頭並騎而行。聞不到那惱人的味道，秦雷也有心情說話了，他小聲問道：「雲裳，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
楚落和車胤
一雙眼和鐵罐子望著潰不成軍的手下，在戰車上氣急敗壞地吼道：「停下，停下！給我頂住！」但戰場上一旦潰敗逃跑，便不可能再有勇氣轉身，沒有人聽他兩個的，潰兵潮水般的越過兩人，又退潮一樣離去，反而把兩人落在了後面。
這極具感官衝擊力的一千黑甲騎兵，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本來就瀕臨崩潰的彌勒教軍終於支撐不住了，紛紛扔下武器、轉身倉皇逃竄。
而不用現在流行的戟，選擇鐵槊，則是為了利用騎兵的衝擊力和速度，放棄了戟的啄，鉤，砍三種功能而單取速度帶來的強大穿透力，同時避免了結構相對複雜的戟由於受力原因容易掉頭的弱點。衝鋒時隊伍的前鋒一律用鐵槊開路，兩側則用長刀劈砍，鞏固戰果。
秦雷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動作根本瞞不住人家。他面不改色道：「不用太難過，下次可記住要多帶幾瓶啊。」
隨著又一聲急促的唿哨，騎兵們開始策動戰馬，慢慢加速起來。等到沿著軍陣的右翼進入戰場，速度已經提到最高。彌勒教徒剛看到一條黑色的惡龍出現在自己的左側，還沒來得及反應，那惡龍先噴出了要命的毒液。
戰車上的秦雷，立刻清晰察覺到敵人士氣已失，是時候給他們最後一擊了。朝一邊的石敢點點頭，示意黑甲騎兵出擊。
秦有才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翁聲道：「俺才不咧，俺又不是小楚那個肌肉棒子，俺是有心眼的。」
偃月陣乃是將全軍呈弧形配置，因形如彎月而得名。大將本陣通常位於月牙內凹的底部。作戰時注重攻擊側翼，以厚實的月輪抵擋敵軍，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卻包藏兇險，大將本陣應有較強的戰力，兵強將勇者適用。
不到一刻鐘功夫，兩萬衝上來的彌勒教軍便折了一半，其餘的也徹底沒了氣焰，雖然沒有潰逃，但且戰且退，明顯不能再給鎮南軍陣任何壓力了。
話音未落，楚落噴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朝後仰去。
兩人把情緒穩
……
起初別人都以為他過於激動，還一臉理解地望著他，待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豆大的汗珠也落下來，這才知道情況不對。
比長箭細小，但同樣致命的弩箭不間隔的打擊在護教軍的左翼，不一會便將整個左翼射出個五丈深的大窟窿。騎士們這才收起弩箭，取下掛在馬鞍一側的武器刀或槊，一往無前的衝進敵陣的缺口中去。他們輕而易舉的穿透彌勒教鬆散的隊形，風捲殘雲一般將所有擋在面前的敵人悉數踏平。
這時楚千鈞帶著隊伍衝殺過來，見黑甲騎兵停下了，他便扯著嗓子大喊道：「喂，借匹馬使使！」
秦雷好笑道：「這跟打不打賭有什麼關係？」
秦雷見她答應了，便用更輕的聲音：「騎了這些天的馬，大腿根磨破了沒……」
秦雷望著去追尋兩顆人頭的楚千鈞，朝秦有才笑道：「打個賭，他能不能把兩個人頭取回來？」
楚落哈哈笑道：「那哥哥就替老弟你喝了！」說著，便舉起酒囊仰頭灌了起來。
所以他要表現出一往無前、佛擋殺佛的氣勢，以及迎難而上、決不退縮的品質。所以他不能退、只許進；不能守，只許攻。這種政治上的作態，是要優先於軍事上的考量的。
不得不說，能在屍山血海中還有心情打情罵俏，足以證明兩人都非常人。或者說，都不正常。
喬雲裳微不可察的點下頭，沒有說話。
皇家太需要一面代表正義的旗幟、一把代表皇權的利刃來披荊斬棘、掃除六合了。所以秦雷斷定昭武帝一定會容忍甚至欣喜於他的鋒芒畢露，直到拿回權柄的那一天。
秦有才嘿嘿一笑道：「俺的心眼告訴俺，跟王爺打賭必輸無疑！」
再看騎兵甲，乃是自明光鎧演化而來，採用更複雜的工藝流程、更苛刻的選材用料。重量比明光鎧輕了三分之一，但防禦力卻毫不遜色，而且防護面積更全，穿上后更舒適、活動也更自如。價格不比石猛穿的黑衣衛制式輕鎧便宜到哪去。
親兵湊趣道：「小的可以給將軍捧著喝！」
黑甲騎兵追殺一陣便停了下來，他們的最高職責是保護秦雷的安全，而不是殺敵建功，所以他們從不離秦雷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