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四十二章 落雁塔驚現芳蹤 怪文士妙語解簽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四十二章 落雁塔驚現芳蹤 怪文士妙語解簽

若蘭上前撿起地上那支孤零零的簽,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強笑道:「跌落的不算,要重新搖一支才算。」靠在詩韻懷裡的永福心中一沉,知道不好。卻搖頭輕聲道:「跌落也只跌出這一支,怎麼不算?姐姐給我吧。」說著伸出蒼白的小手。
永福接著道:「最後一句乃是個字謎,含笑向三個字統統被風吹去了頭,組合起來便是一個喬字。再被風一吹,便上了天上去,成了那人的姓。」
「五千兩白銀,這禮可真夠薄的。」對於以十萬兩為單位受賄的威隆郡王殿下來說,五千兩實在入不得法眼。但就算是五百萬兩銀子,秦雷也不會答應的,銀子再多也不能再買來一支軍隊的編製啊。
那知永福卻堅決道:「姐姐,先生沒有騙我,說得卻是實情。」竟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要聽文士繼續解下去。
詩韻知道永福那股子執拗勁兒上來,是誰也勸不住的,只好輕輕拉住若蘭,又對文士道:「小女子嘗聞天有厚德,從無絕人之路,請問先生,如何破解!」直接跳過能不能,問如何去做,顯然是不希望那張破嘴中再迸出什麼喪門之話。
這下連若蘭也聽不下去了,憤憤打斷道:「你這文士忒是毒舌,怎生信口雌黃?」又安慰永福道:「這人得了失心瘋,小姐莫聽他胡言亂語,全當街邊犬吠罷了。」說著便要扶永福起來。
聽了這話,詩韻明顯感到永福攥著自己的手緊了緊,恍然明白了文士的用意,不僅怒氣全消,還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文士定然是見永福過於悲觀,知道若一開始便說好聽的,她是萬萬聽不進去的。只有先順著她的思路說,讓她認同,繼而相信自己不是胡說,這是再給她些希望,永福才會相信。顯然,這文士對人心有很深的研究。
解簽的文士見她們進來,忙起身相應,卻見詩韻給他遞個眼色。這文士乃是通明之人,見她的眼神望向中間那弱不禁風的嬌柔女孩,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狀作不經意的微微點下頭,這才請中間女子坐下。
永福思酌片刻,頷首道:「那就問健康……和姻緣吧。」
遇不遇。逢不逢。月沉海底。人在夢中。」
但經過文士之前聳人聽聞的一番鋪墊之後再說出來時,卻讓聰慧無比的永福也深信不疑。所以無論想說什麼,只要包裝到位,就有可能任何人接受。
文士聞言贊道:「小姐聰慧,確實如此。這詩中除了方才學生所言的那些,還有一個人的名字,而這個人,就是小姐能痊癒的關鍵。」說著神秘笑笑道:「不知小姐可否猜出?」
桌上放著一張寫著解籤詩的紙片,上面墨跡還未乾。
片刻之後,永福便似有所得的微笑起來。知道自己可以痊癒,她的心情也終於輕鬆起來。又過了一會兒,詩韻也想好了。兩人相視一笑,詩韻卻對若蘭道:「若蘭妹妹卻是贏了我們。」永福也點頭道:「若蘭姐姐第一個想出來的。」
道是柳暗花明,不料終究難償。
銜石填海。拋珠彈雀。視而不見。反成耽擱。
聽說詩里含著能醫治永福之人的名字,三個姑娘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那首小詩,苦思冥想起來。卻把文士的解籤詩,當成了上元節的花燈謎。
秦雷也終於明白了,昭武帝給自己又是加封又是陞官的目的,不只是為了獎賞自己在南方的卓越表現,還想讓秦雷像在南方一樣,大刀闊斧的將府兵悉數去了,砍掉這個宗室身上的毒瘤。這樣即使秦雷最後沒有把宗室軍整出戰力,能甩掉一個大包袱,昭武帝也是穩賺不賠的。
永福微微點頭,輕聲道:「先生請繼續。」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了詩韻的怒目而視,文士卻假裝不見道:「從卦象看,乃是壯夫失路、難覓知音、貧女傷春、無處求之象。婚姻不利、凡事不吉。慎之方可。」
文士笑著把紙筆奉上,三人便依次寫了一張。再湊到一起時,便見詩韻和永福的紙上都寫著「喬雲裳」三個字。而若蘭雖然只在紙上寫了個「喬」字,但其義自現,無疑是同一個人。
一番話便把若蘭說得轉怒為喜,緊緊攥著永福小手,興奮道:「太好了!小姐的病要好了!」詩韻也高興的攥著永福另一隻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她身為永福的貼身醫官,與她朝夕相處十月有餘,最是清楚這病給永福帶來多大痛苦。雖然小公主總是微笑面對,但詩韻卻時常見到永福枕巾上的淚痕……
過了前院的寺廟建築,便進入報恩寺的後山。後山上是一片功德碑林,只見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功德碑兀立於蒼翠的松柏之中,碑林樹林相互映襯,情趣盎然。聞名遐邇的落雁塔便坐落在功德林北面的山坡上。
詩韻笑著應道:「好妹妹。」這才開始為若蘭解釋道:「因為彩雲伴明月,所以從頭一句『天際一樣常伴月』中猜得一個『雲』字。而有道是『抱梅歸來香滿裳』,所以從下一句『有了梅花便不同』中,猜出一個裳字來。」
壓住滿心的驚訝,詩韻拿起那詩,便見道:
望著壞人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碑林之中,塔上的翠衫姑娘輕聲嘆口氣,似是慶幸不用面對那人,又彷彿對再次的錯過而嘆息。
「秦檜還有三個好朋友呢,何況我秦雷。」威隆郡王殿下憤憤不平地低聲道。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是秦雷行事的基本原則,是決計不會把自己弄到煢煢孑立、眾叛親離的地步。
永福一下子便呆了,失聲喃喃道:「不吉不吉,原來應在了這上面……」
「壞人,嚇死人了!」塔上竟然有個身材窈窕的翠衫姑娘,被秦雷撒癔症似的驚了一下,跺腳小聲嬌嗔道。轉而又痴痴地望著塔下哈哈大笑的壞人,卻見他繞著寶塔跑了圈,便徑直往回去了。自始至終都沒往上看一眼。
果然便聽永福強壓激動地問道:「那什麼算是不一般的人呢?」
身後幾個衛士見王爺背著手,低頭沉吟的樣子,知道他在思考問題,便停下竊竊私語,輕手輕腳地跟在後面,盡量不打斷王爺的思緒。
若蘭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驚呼道:「二位小姐是怎麼猜到的?」
左右為難,胡思亂想間,秦雷來到了七層琉璃落雁塔下。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猛地一拍大腿,失聲大笑道:「有了有了,看我不玩死你們這些小樣的!」差點把塔上之人驚得跌落下來。
心念電轉間,青衣文士想到定是方才自己那微微一點頭露了餡。沒料到這柔柔弱弱的小女孩,感覺如此敏銳。他卻不知道,永福雖然嬌弱,卻是在深宮裡生活了十幾年的正牌公主,察言觀色的本事只是必備的生存技巧之一而已。
被點破的心思,文士卻仍然和煦笑著,溫聲道:「小姐放心,學生乃是鐵口直斷,從不打誑語。」這才開始解簽道:「小姐求的這簽名喚伯牙訪友簽。說的是伯牙在江上鼓琴,得遇鍾子期知其琴音,故結為兄弟。約期八月十五敘會。不料子期夭喪,伯牙訪之不遇,在其草前祭奠碎琴。」說著望了望永福恬淡的面容,輕聲道:「此簽……不吉。」
若蘭連忙擺手道:「二位小姐說笑了,奴婢是瞎猜的,做不的准。」詩韻笑道:「猜謎還不都是瞎猜,哪有明猜的。」永福也道:「不如我們都寫下來,看看猜的一樣不?」詩韻自然贊同,若蘭也不會反對。
聽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永福卻反而冷靜下來,輕聲問道:「小女子感覺先生詩中似乎還有些別的意思,不知……」
文士微笑著頷首道:「小姐命格貴不可言,自是無虞。學生贈小姐兩首解籤詩,分別解答您的健康和姻緣。」說著提起筆,在紙上先寫下一首,曰:「吉吉吉,天際一樣常伴月。凶凶凶,有了梅花便不同,含笑向東風。」
昨日秦玄侑的造訪,引起了秦雷很長時間的沉思。在宗正府兵何去何從的問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觀點自然也大相徑庭。
詩韻聽了,心裏微微一緊,知道永福方才的話不經意傷到若蘭了。卻也無法說什麼。好在永福也很快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過,忙拉住若蘭的小手道:「小妹這張嘴就是喜好促狹,姐姐原諒則個吧。」說著還可憐兮兮的一笑。
在判詩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道:「姑娘夢醒時分,就是花好月圓之夜。否則便總是空把良緣錯,韶華盡蹉跎。好自為之,謹記謹記。」
永福促狹笑道:「若蘭姐姐不是也猜到了嗎?還問我們作甚?」
文士先把這首詩遞給永福,微笑道:「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小姐纏綿病榻多年,終久到了否極泰來的時候,待梅花盛開時,便可明顯好轉。若是一切順利,來年春歸大地,您甚至可以像別人一樣郊遊踏青、盡享春風了。」
……
三人一陣姐姐妹妹,似乎關係有更近了些。這才想起還把人家解簽的先生晾在一邊呢,待回頭望時,才發現對面卻已經沒了人了。
而以秦玄侑為代表的宗室們,自然希望秦雷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抬貴手將他們放過去。但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秦雷對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的渴求,已經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單說秦玄侑送的那點禮,就讓秦雷很不感冒。
文士笑道:「小姐給學生出難題了,那學生就試著解解吧。」又問了永福的生辰八字,再拿小算盤劈里啪啦一陣。抬頭剛要說話,卻聽對面小姐淡淡道:「小女子粗通文墨,尤愛研習易經,對這卦象卻有幾分了解。但求先生實話實說,莫要光說些好聽的哄騙於我。」
詩韻輕輕攥了下永福的手,對若蘭柔聲道:「讓我來給妹妹解惑可好?」若蘭趕緊點頭道:「謝謝詩韻小姐。」
永福輕聲道:「未來。」
「喜樂喜樂。暗中摸索。水月鏡花。空中樓閣。
若蘭為難地望向詩韻,詩韻也勸永福重新求一支,卻不料永福與她那五哥一般的執拗,堅持就要那一支。若蘭無奈,只好把簽子奉到了永福手中。永福咬著下唇,低頭一看,便見那簽文乃是:「悔亡悔亡,空耗兩難。人在東,西何可遇。可有作處?莫勞心力待時還。」本來就已慘白的面色,竟硬生生又白了一分。
姑娘把視線從窗縫中收回,抬手戴上斗笠,將那張傾國傾城的絕美臉龐掩蓋起來。即使戴著斗笠,那壞人也會一眼認出人家吧,姑娘甜甜的想著。但轉念想到壞人方才在山下時,與那黃衫女子眉來眼去,勾勾搭搭的樣子,心中的甜蜜便化為了酸楚,那就是壞人在南方時,時常惦記的女孩吧,果然長得不賴,翠衫姑娘撇嘴道。像極了秦雷不屑時的樣子。
若蘭見永福公主如此在意自己,連忙輕聲道:「公主多心了,奴婢就是叫小姐叫習慣了,一時順了嘴,我改還不行?」說著便對詩韻笑著甜甜道:「詩韻姐姐……」
那文士彷彿絲毫感受不到兩位姑娘的殺人眼神,慢悠悠道:「觀這卦象,若求籤的乃一般人,卻是無解的。」
詩韻也探頭看了,柔聲寬慰道:「卦辭往往言不及義,晦澀難明,還要解簽先生判斷一番才是。」永福雙瞳微微一亮,似乎又生出些僥倖,點點頭,便讓詩韻若蘭扶著自己進了解簽房。
接過竹籤看了一眼,文士恭敬問永福道:「敢問這位小姐,您要問什麼?」
想明白這一點,秦雷輕呸一聲,低聲罵道:「老東西,又想拿小爺當槍使,還有完沒完?」這裡是中都,而不是天高皇帝遠的南方,那麼多雙眼睛在看著他,等著他威隆郡王殿下犯錯呢,而且他要面對的是大秦宗室,而不是荊州府衛。若是仍像對荊州府衛那樣簡單粗暴,就算自己沒被都察院的言官們一本一本地參死,也會被宗室父老們一口一口地吐沫星子淹死。
若蘭心悅誠服道:「二位小姐果真才思敏捷,小妹佩服羡慕的緊!」詩韻微笑道:「日後妹妹可與我倆一起學些東西,也好有個消遣。」永福也誠懇道:「只要我會的都可以教你。」若蘭感激的應下。
若蘭低頭輕聲道:「我是瞎猜的,換了是別的人,奴婢就決計猜不出來了。」
自從接到這個命令起,秦雷便開始懷疑昭武帝要讓自己當個純臣、孤臣,而不是當成繼承人培養。試問那個皇帝會讓自己的接班人,把文武百官、宗室公卿,挨個得罪一遍?皇帝雖然自稱「寡人」,但跟寡婦是有天壤之別的,乃是寡德之人——不要臉的人,而不是孤家寡人的意思。
秦雷一面隨意的欣賞著四周的美景,偶爾也駐目于碑上的古人石刻,一面順著林間小徑漫無目的徜徉。
青衣文士為難道:「這個……小姐能說得具體些嗎?比如說健康、姻緣、運勢之類的。」
文士微笑輕聲道:「命婦貴女、金枝玉葉。」這話說了根本等於沒說,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這些女子來歷不凡,當時又沒有女狀元、女駙馬什麼的荒誕角色,除了「命婦貴女、金枝玉葉」之外,還能有什麼可能?不過是算命先生必備的「咕嘟」①本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