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四十四章 菊花園中，玄德孔明初相會；柿子樹下，雨田布衣品香茗
秦雷苦笑地點點頭，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佔據那麼大的心理優勢的情況下，居然轉眼便被這文士不經意的掌握了主動，拿到了談話的主導權。想明白雙方的差距，秦雷便不做些貽笑大方的事情，開始正經與他說話。
文士點點頭，說了句：「借花獻佛。」便抬手請秦雷用茶，秦雷端起茶盞來，這才看到杯中鵝黃色的茶水、菊花怒放般的茶葉，這苦笑道：「怪不得先生如此說。」然後坐正身子，拱手尊敬道：「方才小王唐突，請先生原諒則個。」
文士訝異地望了秦雷一眼，笑道：「終於不在心裏叫在下騙子了。」
「回來！」秦雷卻不算完。
小和尚聽了，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終究畏懼於對方的身份，老老實實回到秦雷身前，悶悶問道：「幹啥？」
秦雷沉吟半晌，終於咬牙道：「好吧，孤就抽他平生第一簽！」
秦雷皺眉道：「那先生還讓孤抽它作甚？」
文士微笑道：「王爺是要用暴力壓服在下，就像您在南方、在朝堂做的那樣。」就是這種問句，他都用肯定的語氣說出。
樂向古也重新向秦雷見禮，兩人這才算結束交鋒，開始正經說話。
秦雷便捧著茶盞凝神靜聽他說話，未承想到樂向古卻微笑道：「殿下既然一開始便認為在下是算卦的，不如讓在下給您算上一卦。」頓了頓補充道：「何如？」
要死了，周圍還有這麼多黑衣衛呢，雲裳臉蛋一下羞紅了。黑衣衛們可都認識她，心道，怕什麼，我們可都見過你在王爺懷裡睏覺的呀。雖然很想看下去，但更怕秦雷發飆，紛紛朝雲裳擠眉弄眼笑笑，便識趣的退下了。雲裳姑娘對王爺的情意，那是瞎子也能看出來的。
便聽文士一邊沏茶一邊淡淡道：「因為在下為幾位姑娘批了命，王爺便不自覺的把在下與命運等同起來，或者說一見到我，王爺便想到那該死的命運。所以王爺想壓的不是我，而是命運。」說完，又加上句：「對嗎？」
被說破心思，秦雷不好意思笑笑。起先他以為這文士是個騙子，因而很不客氣。但一番交鋒后，秦雷竟然生平第一次有種與水搏鬥
他大步跨上前，腆著臉笑道：「真乖，哥抱抱。」說著便伸出手臂，要去摟她。雲裳雖然比一般閨秀開朗，卻哪敢在白日里做些羞人的動作，何況有個老頭還在後面呢。
毆打仍在繼續，慘叫唔唔哇哇……
樂布衣捻須笑道：「周易八卦，陰陽五行，本就是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文士面色一滯，呵呵笑道：「在下方才確實想這樣說來著，倒讓王爺猜著了。」
秦雷知道，白衣文士此舉乃是要證明他說得話——人家確實有狂的資本——兩人相距不到三尺，就憑秦雷揍個人都氣喘吁吁出虛汗的身子，要想拿他當人質實在是唾手可得。
視線從菊花叢中抬起，便落在院子西北角那棵已經落光葉子，枝頭掛滿紅彤彤的果實的大樹下，一個面容清矍的中年白衣文士，只見他坐在一把小竹椅上，身子微微向前傾著，手裡拿著把小扇子，正在悠閑地給面前的小泥爐扇風。他的身邊有一個竹几，另一把竹椅，機上有一個擱著茶具的褐色紫砂盤。
良久，秦雷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扳自己的手，低頭一看，確實那虎頭虎腦的小和尚，正舉著兩隻肉呼呼的小手，使勁推秦雷按在他腦袋上的大手。
秦雷輕笑道：「現在見不見他都無所謂了，本來就是聽若蘭說，有人報了你的名字，我這才上來的。」所以說男人，尤其是談戀愛事的男人的話，也是不能信的。
雲裳掩嘴輕笑道：「那奸人早被師傅開革出師門了，是我大師兄。」眼都不眨一下，便硬生生給裏面的老傢伙降了一輩，可見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話，是不能信的。
對於有本事的人，他向來是尊敬有加的，抱拳問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仙鄉何處？」他也夠可以的，都說了小半個時辰了，才想起來問人家叫啥。
自從一開始，文士便被秦雷堵得一愣一愣。待他說完，文士才淡淡笑道：「王爺在怕我。」
姑
秦雷伸手一撥拉，便把小和尚甩到一邊。小和尚歪幾下身子才站定，癟嘴小嘴，委屈地望向秦雷，突然伸出鮮紅的小舌頭，使勁扮個鬼臉，轉身跑掉了。
秦雷擺手求饒道：「我說夥計，能不能該用問句的時候用問句，不要全是肯定語氣，那會讓孤王覺得自己是一個傻瓜，就算孤求你了，成不？」
姑娘見自己惹禍了，頑皮的吐下丁香，便飛也似的逃走了。直到雲裳消失在拐角，秦雷才收回視線，揉著被撞痛的額頭，嘿嘿笑著走了進去。
秦雷聽得腦袋有兩個大，擺手道：「先生還是愛怎麼說怎麼說吧，硬在肯定句後面加上個反問語氣，讓孤覺得自己還穿開襠褲呢。」
樂布衣點頭應下，便從小几下拿出一個簽筒，遞給秦雷，微笑道：「請王爺抽籤。」
秦雷一下子停住，詫異道：「公良羽？」便要關門放狗。
文士瞥了秦雷一眼，微笑道：「你我一樣狂，唯一不同是，在下的狂乃是有本錢的狂，叫張狂；而王爺的狂，卻是本錢不足，那叫虛狂。」說著俯身捻起一片猶自鮮紅的柿子樹葉，屈指往上一彈，那薄薄的葉片便電射出去，竟還夾著一絲破風聲。秦雷還沒看清怎麼回事，一個鮮紅的柿子便應聲而落，正好落在他手中。
秦雷微笑道：「原來是布衣先生，小王有禮了。」
好在文士不在意這個，捻須微笑道：「在下姓樂，名向古，字布衣。居無定所，四海為家。」
秦雷這才哈哈大笑兩聲道：「痛快！」跟著滿臉憤慨的小和尚往後院走去。轉過一排排禪房，但見一個清幽的小院子出現在眼前。小和尚抬手指向嵌著「歸園」兩個秦篆大字的月門洞，板著小臉道：「就在裏面！」說著便要轉身跑掉。
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子，與他當然蹲班房時住的那個相仿，但在屋舍儼然的寺院里，能獨享一個跨院的，怕只有方丈了，秦雷默默想到。
直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和尚從後院
秦雷注意到，這白衣文士說話全是肯定語氣，心道此人的自信已經到了變態的地步。撇撇嘴，心中揶揄道：「孤就不接你茬，看你怎麼辦？」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不錯，孤王一向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自從發生了些事情后，卻讓孤有些拿不準了。」他說的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奇遇。
望著從壺口中升起的裊裊白氣，文士笑了，輕聲道：「王爺一開始便想壓下在下，不讓在下說話，實際上是因為在下解簽先生的身份。」
文士不禁莞爾，先用開水燙了燙茶具，又洗了洗茶壺中的銀針，將洗茶水倒掉后，這才往茶壺中注入了開水，就那樣敞著壺蓋，任其中的熱氣升騰而起。
小胖和尚一臉警惕，嘟囔道：「沒有誰告訴我。」秦雷笑著摸摸他圓滾滾滑溜溜的小光頭，人販子般的慈祥笑道：「乖，告訴叔叔，是不是個漂亮阿姨告訴你的啊？」在毆打老和尚的過程中，秦雷也想明白了，不可能那麼巧，還有一個來跟自己做伴的。
秦雷這個不要臉的，竟然被這個更不要臉的說得微微惱火，終究忍不住出言譏諷道：「現在孤為刀俎，你為魚肉，孤想知道你這簡直是狂妄的自信從何而來？」
秦雷聞言冷哼道：「這樣做省時省力，有何不可？」
望著手中鮮亮可人的紅柿子，秦雷暗暗咽口吐沫，當然不是饞的。這手功夫比公良羽那跟班褐衣老者的莊戶把式可俊多了。
有她這麼個高高手在，他們也不擔心王爺的安危，轉眼間，滿場的黑衣衛便退的一個不剩，給王爺和雲裳姑娘騰出了地方。
秦雷為人及其光棍，明白這一點，便坐直身子，呵呵笑道：「好吧，孤承認你有在我面前說話的資格了，你可以說了。」
但秦雷耳力驚人，卻能聽
被說中心思，秦雷老臉經不紅一下，嘿嘿笑道：「只要孤不說，你所說的便只能是猜測。」
文士搖頭苦笑道：「京里人都說王爺強勢，其實他們都錯了。」
樂向古笑著解釋道：「天地運行自有規律，世間萬物皆有其道。而這占卜便是問道，道可道，非常道，王爺總能從中得到些許指引。」
秦雷「哦」一聲，微抬眼皮道：「你要別出心裁嗎？還是省省吧，那沒什麼意思。」
兩人四目相視，都能從對方眼中清晰感受到重逢的驚喜與歡愉，還有那藏也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只見一道窈窕的翠綠倩影，便俏生生地站在月門洞中，那張傾國傾城的絕美小臉上，滿是激動的晶瑩淚花。
倒把秦雷驚得乾咳起來，打量著這小胖和尚，鬱悶問道：「這新鮮詞誰告訴你的？」
文士點點頭，笑道：「些許小事，答應便是。」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好吧？」
秦雷哼一聲，拖過另一把竹椅，大刀金馬的坐下，雙手撐在膝蓋上，沉聲問道：「說吧，找孤王來作甚？若是喝茶賞菊就免了，孤最討厭別人故弄玄虛。」說著補充道：「方才剛在外面收拾了個滿嘴胡咧咧的胖和尚。」
這時爐上的水開了，文士放下手中的扇子，將水壺從路上提起，又給那小炭爐蓋上爐蓋，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彷彿春風拂面一般自然，讓旁觀的秦雷不得不感嘆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燒水的動作可以冠絕華夏了。」
秦雷不禁莞爾，轉頭望向雲裳，輕聲道：「你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已經不能沒有你。」
腳下是兩道竹籬笆夾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竹籬后遍植著各色菊花，紅黃白墨，色彩繽紛。秦雷立刻想到昭武帝居所的菊花，一樣的傲霜妍麗，一樣的多彩多姿，也一樣的自然隨意。稍有不同的是，昭武帝那裡的隨意總帶著刻意的痕迹，彷彿是為了追求隨意而隨意的。而這裏的菊花，本來就是那麼長的，卻是地地道道的隨意。
秦雷攥著簽筒，卻不抬手，
見周圍沒了人，雲裳也大胆起來，鼓足勇氣抬起頭，望向朝思暮想的情郎，脆聲道：「我很……」話到一半卻又羞於出口，最終化作一聲蚊鳴道：「想你……」
見秦雷走近了，白衣文士抬頭望他一眼，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朋友快請坐。」雖然說得熱情，但語氣淡的沒有一點味道，身子也一動不動，就連手中蒲扇扇動的節奏，都沒有絲毫改變。
秦雷伸手捏捏小和尚胖乎乎的腮幫子，笑嘻嘻問道：「小傢伙，法號叫什麼呀？」小和尚摸不著頭腦道：「慧遠。」秦雷點頭贊道：「慧遠啊，寺里伙食夠好的，是不是經常有肉吃啊？」小和尚漲得滿臉通紅，彷彿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叫嚷道：「俺們最守戒律了，俺這是……這是嬰兒肥！」
雲裳卻聽得心花怒放，起先因為見到秦雷與詩韻墨墨唧唧，而產生的小小怨念便立刻煙消雲散，小聲道：「還是去見見吧，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說著用更低的聲音道：「待會我在落雁塔等你。」便婷婷裊裊往外走去，走了一段，還不忘回眸甜甜一笑，害得正要邁步進去的秦雷撞在了月門洞上，疼得哎呦一聲。
慧遠小和尚年紀太小，又胖，哪經得起秦雷咋呼，聞言失聲道：「你怎麼知道……」秦雷得意的笑笑道：「我不僅知道她在寺里，還知道她就在那裡面……」說著順手一指，視線也不由自主地望向月門洞，只是一眼，身子便徹底僵住了。
秦雷滿意地點頭道：「看來你還知道些進退，回答孤王三個問題，若是孤王聽著舒坦，便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葬在這菊花里吧，說不定明年滿院子便是雪一樣的白菊了。」秦雷現在對白衣有莫名的反感，因為總會讓他聯想起那隻兔子。
白衣文士聞言笑道：「可進可退，寰轉自如，王爺真是個妙人啊。」說著似笑非笑道：「王爺一定在想，先讓你囂張，等著離你遠些，看我不派手下剿了你。」
但白衣文士彷彿知道秦雷心中想什麼一般，手中的扇子仍舊不緊不慢的扇著，輕聲笑道：「逃避有什麼用？越是逃避就越是讓王爺對我的敬畏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