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文尚書詩驚天人 沈都司口才泣鬼神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文尚書詩驚天人 沈都司口才泣鬼神

且說那文尚書被秦雷驚出了吏部衙門,在伴當的簇擁下,一路向東到了北城,只見滿眼鱗次櫛比的店鋪林立,熙熙攘攘的人頭攢動,好一派意向融融的天京民生圖。卻是森嚴的西城、堂皇的東城都沒有的繁榮生機。
可想而知文榜眼的文化層次,應該與隆威郡王殿下在同一水平線上,連平仄都搞不懂,又能做得哪門子詩。但那伴當小毛太過年輕,涉世未深,全憑著一股機靈勁說話,哪知道其中的道道。
但聽到文銘義欽差的身份都被摑成破茄子,他這尚書還不被打成爛黃瓜呀,想到這不由打個寒噤,再也沒了食慾。
那太監以為這些人在笑話自己,一跺腳一扭腰,細聲道:「討厭!」便顏面跑掉了。卻不知道自己是為當朝尚書背了個黑鍋。
離了那太白居,沈冰實在沒有心情打提前量了,老老實實帶人墜在文彥韜的後面。好在事不過三,這次卻沒出什麼波折,文彥韜一行人進了第三家「小東瀛」,沈冰在外面等了一會,見他們仍沒出來,這才也進了店。
現在眼見這小子神經了,大兄的老二老三又不成器,說不得下任家主就是自己這一房的,是以文彥韜就更不願聽到文銘義的好了。
眾龍套等了半天,才聽到響亮而婉轉的「卟……」一聲,都張大嘴巴,剛要齊聲喝彩,一股惡臭便隨著秋風進了肚子,差點頂翻了眾人。
文彥韜已經沉浸在詩詞之美中,只感覺文思如泉湧,又見那太監騎著一頭小毛驢,便高聲吟道:「不騎馬來騎著驢……」眾人滿頭大汗,面色蒼白,直感覺比方才的「卟」一聲還要臭上三分。
小毛心道,出了好響好臭,能有什麼好的?卻也不得不把它圓下去,勉強道:「卟,不,對對對,先生用屁開頭,哦不不,用『不』開頭,實在是立意高絕,令人嘆為觀止啊。」使勁撓撓頭,靈光一閃道:「響亮、大氣!」邊上人心道,確實響亮,便也跟著附和叫好。
文彥韜卻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大兄確有文采,但他當年卻是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實打實的繡花枕頭草包瓤,在國子監混了七八年才送禮畢了業,連參加會試的勇氣都沒有。而沒有進士出身,是無法邁入高層的,即使士族也是如此,因而三十了還掛著個郎官的虛職,眼看就要弔兒郎當混一輩子。
心中憋出一肚子氣,這太白居自然是待不成了,文大人冷哼一聲,一甩下襟,便瀟洒的轉身離去。伴當們心道,老人說:「不怕丑、只怕露」誠不欺我,趕緊跟著出去。
又聽文榜眼搖頭晃腦繼續道:「問聲公公幹啥去?」眾人腹中開始上下翻騰。
待到要吟了,尚書大人才感到便秘般的痛苦,絞盡腦汁、咬牙切齒、漲得臉紅脖子粗,只感覺腦中一片空白、一個字也吟不出來。
這廂間笑成一團,那廂間卻愁雲慘淡。
沈冰幾欲抓狂,只感覺此乃歷次任務中最背的一次,呼哧呼哧喘幾口粗氣,咬牙切齒道:「走!」領著悲憤欲絕的手下,又起身往外走。
待聽到秦雷出場,形勢頓時逆轉,文侍郎被嚇得跌坐在椅子上,文彥韜不由暗暗叫聲好,舉起手中湯匙,遙祝一下,這才刺溜一聲喝下去,美美的「嗯」一聲。
文彥韜捻須道:「想不到你還有幾分見識,雖不中亦不遠矣。」這時見到一個宮裡出來採買的太監,終於靈光一閃,搖頭晃腦道:「不是男來不是女,」眾伴當心道,不咋地呀,也許好戲在後頭,我們先忍忍,便默不作聲等大人繼續。
當聽到文侍郎力壓全場,險些就要得手時,文彥韜不由暗暗著急,手中的湯匙也忘了往嘴中送。
邊上漢子笑道:「現在五殿下已經是隆威郡王了。」
走出老遠,文彥韜還沉浸在詩情之中,直感覺雙腿輕飄飄軟綿綿的,聽小毛一說「到了」,他抬眼便看到道左一棟兩層的酒樓,上面掛著「快意軒」的楠木匾額。剛要點頭,卻又看見更遠些的地方,有家叫「大白居」的酒店,不由搖頭晃腦道:「大白居,今日作得好詩,當去浮一大白,就去大白居了。」說著便拾步越過快意軒的店門,往前面「大白居」走去。
正好那個太監從他們身邊經過,聽到了文彥韜所吟的詩句,以為是問他呢,朝文尚書拋個媚眼,尖聲道:「趕圩!」
「好玩的事兒多了,我想想……」沈冰扯著嗓子叫道:「想起來了,就說一個隆郡王整治文侍郎的故事吧。」
斜眼一看,伴當們還眼巴巴地等著呢,文尚書不由心急如焚,便放了一個極響亮且奇臭的屍比……
首領「嗯」一聲,一把將假鬍子揪了下來,露出一張年青消瘦的臉,原來是沈冰。沈冰沉吟道:「大白居?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家?」
「是太呀?怎麼不是大呢?寫了些什麼破字啊,跟雞爪瘋似的!」文彥韜怨念深沉的腹誹道。「太白居」三字乃是行草,那太字的一點與一撇有些黏連,但只要練過兩天書法的便不會認錯。
伴當們自然諛辭如潮,道「先生是鞠躬盡瘁的好官,為咱們大秦犧牲良多」,又有人道「先生專註於差事,竟然沒時間發展個人愛好,幾十年不來抓鳥,比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還要高風亮節。」
這話已經噁心到極點了,讓那機靈伴當心中大急,只好轉個角度拍馬屁,「先生文采蓋世,如今故地重遊,可否即興賦詩一首,讓小的們開開眼,也可以,」想說「千古留名」,但想到晚上去玉帶河就用的這個詞,不由絞盡腦汁道:「可以為此地留下一段佳話啊……」說完心中自我讚歎一聲道:「吔!小毛好樣的,我看好你哦!」
「反正都是他老人家的軼事,不礙事的……」沈冰粗聲道,便把文銘義遭受的那次改變人生的洗禮添油加醋、繪聲繪色講了出來。
誰承想文家忽然時來運轉,大兄成了隻手遮天的一國首輔,他也順理成章的參加了當年的恩科,不出意外的高中三甲,若非當年對手太強,恐怕狀元郎也非他莫屬。
望著眼前的民生景象,文尚書一時竟有些恍若隔世,牽馬的那機靈伴當見大人滿眼緬懷之色,便湊趣問道:「先生可是想起了什麼?」
在這一點上秦雷就比他強,最起碼秦雷會先「啊……」的一聲長音,再憋得臉紅脖子粗。
文彥韜滿面通紅,正覺得斯文掃地時,那金牌跟班小毛子頂著惡臭大喊道:「好!先生吟得好濕!好濕好濕!」旁人心道:「『放得好屁、好臭好臭』才對。」但仍要忍著嘔吐,跟著叫好。
「後來便欣然題下了這匾額……哎,大官人怎麼走了?」那知客正講到高潮,卻見貴客走了,想去拉住一個伴當問問卻被人窩心一腳,踹倒在地上。
文彥韜端著湯碗剛要喝,就聽到隔壁說什麼「隆郡王整治文侍郎」,立刻想起自己大侄子的凄慘模樣,心中不由有些幸災樂禍。文銘禮熟讀詩書,文采斐然,自幼便被文彥博視為接班人,是以對他這個紈絝二叔向來只是面上尊敬,久而久之,自然會露出些端倪,連帶著文家上下對他這位二爺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文彥韜自然一直懷恨在心。
此時即使有隔音材料,這種北城老店也攤不上,是以沈冰他們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傳到隔壁正要用餐的文尚書耳中……
伴當們哪敢再讓他吟詩,紛紛給機靈鬼小毛遞眼色,讓他想輒。小毛一拍腦門,滿臉堆笑道:「先生,前面就到快意軒了,那裡的醬肘子、獅子頭、滾繡球,都是京城一絕,您作詩辛苦,卻也不能空著肚子。還是先去補充些食材,再繼續作詩吧。」
文彥韜也沒意識到自己殺傷力如此之大,猶自淺吟低唱道:「不是男來不是女、不騎馬來騎著驢,問聲公公幹啥去?趕圩、趕圩!」直感覺此乃自己今生妙手偶得之佳作,不由詩興大發,想要乘勝追擊,多吟幾首留待日後回味。
文彥韜微微頷首道:「上次來這裏還是十八年前,那時本官還是個小小郎官,時常去竹籠街的花鳥市去尋些稀罕玩意,」說著感嘆道:「後來外放為官,竟再也沒有機會來這北城。想不到故地重遊竟要十八年啊!」
他本是親見,又加上早就構思好了,竟然讓人身臨其境,聽得捧腹大笑起來。
文彥韜心中已經開始埋怨小毛多事,聽到小毛臨危救主,這才面色稍緩,故作鎮靜道:「你說好,能聽出好在哪裡嗎?」
這也是他喝的最後一口湯,待聽到秦雷完全無視文侍郎的欽差身份,將他抽了幾百耳光,直直把張賣相頗佳的俊臉拍成個爛茄子。文彥韜再也笑不起來了。雖然見過秦雷在金殿上掌摑文銘禮,但他心中總存著一絲僥倖——本官好歹乃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相當於副丞相級別,那小太歲應該不至於動手,頂多也就羞辱一番吧。
等隔壁上菜了,沈冰幾個便扯開嗓子高聲交談起來。「柴兄自南方回來,可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不妨說些下酒」一個手下粗聲道。
後面的絮叨文大人是一句也沒聽明白,他死死盯著那個七尺匾額,上面有三個斗大的綠字「太白居」,那太字下面的一點更是在他眼中肆意的跳動,彷彿在咧嘴嘲笑一般,讓他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
文尚書早飯吃得早,又被秦雷一嚇一折騰,聞言便感到腹中咕咕直叫,頷首道:「那就去吧,待吃飽喝足再繼續作詩!」伴當們心道:吃飽喝足拉詩還差不多,但他們剛剛吐凈早飯,急需進補,便簇擁著文大人往前面快意軒中走去。
伴當們面面相覷,心道獅子頭吃不著了,趕緊邁步跟上。
……
正好碰上那知客被踹倒在面前,沈冰伸手將其扶起,就聽那知客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別人說了有打賞,我卻只有挨打的份兒呢?」沈冰也感到奇怪,抬頭一看那「太白居」的牌匾,這才恍然道:「不是你的錯,招牌惹的禍。」說著便放開那已經站住的知客,帶著手下大步往外走。
快意軒門口放哨的探子趕緊跑進去,對裏面坐等的首領道:「他們沒進來,去大白居了。」
知客指了指頭頂上的牌匾,就聽那高聲道:「太白居啊,這位大官人一看就是第一次來,請容小的多嘴,給您說說敝店名字的由來,話說當年詩仙李白……」
後面七八個正在遊玩的長衫漢子交換下眼神,便三三兩兩地跟了上去。
便輕咳一聲,嘴角下彎道:「那就作上一首?」伴當們鴨子聒噪般的叫好聲響起,見尚書大人雙手下壓,知道大人要吟了,趕緊都安靜下來,等著榜眼老爺的佳句。
待聽到文銘義被叉到大街上,先是實實在在的被人唾棄了上千下,又被一車米田共澆了個通透……文尚書終於忍不住扶著桌子大吐特吐起來……
不管他聽沒聽過,人家文尚書卻已經到了那店門前,迎賓的知客一見這位前呼後擁,穿羅帶紗,知道來了貴人,趕緊抖擻起精神,堆起最膩人的笑臉,迎上前脆聲道:「這位大官人光臨,咱們太白居真是蓬蓽生輝呀!」
因此文彥韜聽著自個寶貝大侄子的遭遇格外下飯。當日的事情因為大兄封鎖消息,他也知之不詳,現在聽人說起,感覺比聽說書還過癮,
……
只聽那好心客人頭也不回道:「不用謝,就叫我雷鋒吧。」這是他們王爺在別人道謝時,最喜歡說得一句話。
那知客正要回味這位好心人的十字偈語,卻見他們也沒吃飯就離開了,不由如喪考妣地喊道:「你們怎麼也走了?」
文彥韜聞言捻須矜持道:「本官久不作詩了。」
最終昭武元年的恩科,李一姜狀元、文彥韜榜眼、就連探花郎也是熟人——卓文正。民間贊曰:「傻眼李狀元,瞎眼文榜眼、花眼卓探花。」
沈冰幾個用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比文彥韜先一步到了那掛著「什麼白居」匾額的酒店,來不及分辨到底是「太」還是「大」,文彥韜就進來了,幾人連忙找張桌子坐下,胡亂翻著寫著菜譜的木板。還沒喘口氣,卻見那文榜眼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更有隱在暗處的諜報局探子已經先一步進了快意軒,將所有的桌子都定下,僅留著靠窗一張,等待文彥韜的到來。
有知道的伴當卻誠心想讓小毛好看,便忍著不說,跟著大部分不明就裡的一道起鬨。文彥韜真心實意推脫幾次,卻被當成了謙虛,心道,老子最起碼喝過幾天國子監的墨水,糊弄這些老粗應該還不成問題吧?
眾人再也忍耐不住,正好藉著這太監的話,紛紛跑到路邊,伏在陰溝旁哇哇嘔吐起來。
狀作不經意地四下一看,便見他們已經進了靠窗的雅間,再看邊上那間,正好空著,沈冰趕緊帶人進去,隨便點幾個菜,狼吞虎咽的了起來。
文彥韜不由呆住了,艱難問道:「這店叫什麼名字?」
那小毛卻以為這是大人的欲迎還拒,一臉崇拜道:「先生憂國憂民,小的們佩服之極。但誰不知道您是文壇領袖之弟、翰林榜眼出身,若總沒有新作問世,豈不是文壇一大損失?」周圍的伴當們聽得直欲嘔吐,卻還要做出一臉感嘆狀,不禁對小毛哥的馬屁功夫佩服的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