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仇太監贈建城銀 昭武帝聽長生經
昭武帝沒有立即回答，走了一段距離，才輕嘆道：「年輕人考慮問題總有些不周全，還得老人拾遺補缺啊。」
對於文庄太后的評價，秦雷毫不意外，從那封懿旨里，他便能清晰感受到對樂向古的無比推崇。但他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應該如何用之？」
秦雷搖頭道：「奶奶的錢我拿走，仇老的那八十七萬兩還是留著養老吧。」
昭武帝這就算是把工程攬過去了，雖然到時候拿不出錢還得秦雷想轍，但這種被動出資與主動出資的意義大不相同，前者意味著秦雷為君分憂解難，乃是忠君愛國之舉；後者卻是居心叵測、圖謀不軌，能一樣嗎？
秦雷笑著點點頭，又用一種猶豫的語氣道：「但太后對兒臣的京山大營重建提出了不同看法。」
文庄太后神色不變，輕聲道：「鷹！」
秦雷躬身受教，聽文庄太後繼續道：「為上者，手下既要有聽話順從的忠犬、又要有精明嬗變的狡狐；既要有兇殘嗜殺的惡狼、又要有橫掃千軍的猛虎。你不能因為喜歡狗的溫順，而厭棄狼的暴戾，也不能因為欣賞虎的威猛而厭棄狐的狡猾。」
秦雷輕聲道：「這孩兒也想過，但當今乃是軍權與君權之爭，想來父皇也能容忍。」
昭武帝知道他說笑，微笑道：「就你會說話。」說著一指邊上的紫袍道士，介紹道：「這是南華山的清虛子仙師，你執子侄禮吧。」
看來建城這事乃是早有謀劃了，秦雷心道。點點頭，沉聲道：「定不負仇老所託。」又從匣子中點出五十萬兩，微笑道：「孤王送出去的錢，卻沒有再拿回的道理。」
這兩件大事算是請示完了，結果也基本滿意，秦雷才趁勢提出把老四接到京山去待著。對這種愛護兄弟之舉、尤其是曾經不睦的兄弟，昭武帝自然無不應允，還將秦雷大大讚賞一番。
秦雷笑眯眯的走過去，溫聲道：「仇老近來可好？」
秦雷頷首稱是道：「確實是個問題，但利大於弊，尤其對我皇室來說，更是一步勝負手，勢在必行。孩兒希望能說服父皇。」
秦雷皺眉頷首道：「用其長而恕其短，孩兒受教了。」
再出來時，已經看不到念瑤的倩影，秦雷心中
秦雷感激地點點頭，說幾句體己話，便退出了禪室。
仇老太監心道，這位爺是鐵了心的想收買我呀。推辭一陣子，實在拗不過，便收下二十萬兩，笑道：「這些已經是下輩子花不完的了，其餘的要著也是廢紙，王爺拿去做正事吧。」
秦雷趕緊連稱「不敢」，又輕聲道：「方才來給父皇請安，先被皇祖母叫去訓話，她老人家對宗族兵很感興趣，又問了我京山大營的事。」
仇太監純白的眉毛一揚，聲音竟難得高昂道：「老奴雖然負責保護太后，卻也在危急時刻數度衝上城頭，手持七尺大刀，砍下了幾十個敵寇的首級！」頓一頓，又慨然道：「那真是老奴這輩子，最風光、最快活的日子。」也是最像男人的日子，仇太監心中默默道。
秦雷陪笑道：「父皇說的是，不過這麼多親戚總不好一竿子打死，孩兒再努力一次，若還是不行，就讓他們統統滾蛋。」
秦雷笑道：「父皇日理萬機，放鬆下心神也好。那孤就在這候著吧。」卓太監笑著把秦雷迎到偏殿，又命人奉上茶，自個則陪著他說話。
秦雷嘿嘿一笑，把樂布衣解簽、批命、算卦的事情一說，有些撓頭道：「樂先生確實是大才，但他總喜歡把很有道理的事情披上一層神道的外衣，」摸摸下巴，為樂布衣下個結論道：「怎麼說呢？此人有些懶散，孫兒老是怕他哪天突然撂挑子。」
昭武帝留秦雷用了膳，才打發他去看瑾妃娘娘。瑾妃娘娘也不在宮裡，倒是在如貴妃那裡尋到了她，陪著兩位娘娘說會話，天色也不早了，秦雷謝絕了留飯，辭別母親，離了內宮。
秦雷撇嘴道：「怎麼聽著這樂布衣倒比孫兒還牛氣。」說著比劃道：「這好比開店，居然有不怕老闆解僱的活計，老闆還要倒過來哄著他，實在不是個好買賣。」
走了大概一刻鐘，到得紫宸殿外，卓老太監趕緊迎上來，笑眯眯道：「什麼風把五爺吹來了？」
秦雷心中一喜，用更委屈的語氣道：「其實建個城也好，這樣住著也舒服些。但那太費工夫了，怕
「鷹？」秦雷輕聲重複道。
仇太監笑笑道：「唯求王爺能把京山城建成堅城雄城，成為我們秦氏子弟兵的根基所在。」
秦雷撓頭笑道：「孩兒就想把那大營重建起來，住人、練兵就行了唄。」
但足以讓老太監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搖頭道：「這事兒除了太后她老人家外，旁人都不好勸解，偏生太后不管不問，咱們做奴婢的只能幹著急。」
兩人敘幾句閑話，秦雷這才好奇問道：「不知父皇聽得什麼經？」
文庄面色漸漸凝重，沉聲道：「孩子，奶奶送你句話：『氣度決定格局。』做多大事情就要有多大胸襟，氣量狹小是做不成事的。」頓一頓，老太後繼續道：「若想家和萬事興，便要有容納矛盾的氣量；若想吞食天地，便要有容納天地的氣量。」
秦雷聽老太后拿齊桓公與唐太宗做例子勉勵自己，心中微喜，面上越發恭謹道：「孩兒謹記祖母教誨，必將時刻提醒自己，勿以喜好用人、勿以親疏用人。唯才是舉、唯賢是舉。」
秦雷品咂道：「您的意思是，先見您，後去見陛下便無事？」
那道士微微一笑，朝秦雷還禮道：「王爺切莫折殺貧僧。」似乎並不願與秦雷多接觸，便告罪進殿去了。
文庄點頭笑道：「樂先生跟我講過那城，你覺得一位陛下能容忍被別人扼住咽喉嗎？」
昭武帝一聽，驚喜道：「鬼谷出品、必屬精品，正好省事了。」便讓秦雷把圖紙給工部參詳一番，只要真是鬼谷子所制，便省下一番勘探，可以直接開工了。換句比較現代的話說，就是人家鬼谷子具有最高工程設計資質，無需論證審查，直接便可上馬。
昭武帝不置可否的「哦」一聲，又問道：「你皇祖母什麼看法？」
卓老太監回想一下道：「太子爺把南華天師介紹進宮裡有三個多月了，只是陛下上個月才見他，」說到
秦雷聽了，「哦」一聲，沉聲問道：「這倒頭一次聽說。」
見他離去，昭武帝這才指了指院中小徑，微笑道：「陪朕走走。」秦雷趕緊扶了昭武帝的臂膀，弓身把他引下台階，這才直起身子，跟在他的背後，沿著曲折的小路徜徉起來。
祖孫兩個一陣沉默，秦雷才想起來問道：「奶奶喚孫兒過來，可有什麼特別的事？」
昭武帝出來，瞧見秦雷有些意外，奇怪道：「你不在京山待著，跑回來作甚？」秦雷腆著臉笑道：「想皇祖母和父皇了，因而回來看看。」
仇老太監推辭笑道：「老奴半截入土的人了，又無兒無女，要這些錢有什麼用？」說著從懷中又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煙熏火燎的黃色綢布，撫摸嬰兒小臉一般輕輕摩挲著，低聲問道：「王爺可知這是什麼？」
昭武帝只道秦雷不知道京水河的奧秘，佯作嗔怪道：「小孩子短視，經營江山是千古的事業，一年兩年算什麼？」
文庄太后呵呵笑道：「不錯，公子小白寬恕了刺殺自己的管仲，才有了後來的五霸之首齊桓公；唐太宗容忍了犯言直諫的魏徵，才有了一代天可汗的威名。孫兒要想做一番事業，卻要像他們學習。」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卓老太監道：「南華山天師講的長生經，說的是如何長生不老，萬壽無疆的。前一陣子陛下還要內府採辦藥材，說仙師要開爐煉不死丹呢。」
有了卓老太監的事先提醒，秦雷倒不意外，朝那鶴髮童顏、賣相甚佳的老道士拱手道：「小王有禮了。」
昭武帝打量秦雷一眼，緩緩問道：「你是什麼看法？」
「為我所用則敬之，心生去意則留之，叛我而去則殺之。」老太后的笑容依舊慈祥和藹，只是擋不住話語間的冷冽之氣。
秦雷心道，別價，讓那些二把刀過去不是凈添亂嗎？想到這嘿嘿笑道：「皇祖母給了圖紙了，說是十幾年前鬼谷子所制。」
秦雷笑著接過，將那匣子封皮撕去，打開
出了慈寧宮，按照仇老太監的指示，秦雷去了西面的紫宸殿，說是昭武帝正在那裡聽道士講經。
文庄呵呵笑道：「你這孩子眼光毒辣得很，沒錯，你父皇會容忍的。」說著又淡淡道：「但難免心生芥蒂，從此把你打入另冊。」
秦雷雙手比劃一下，愁眉苦臉道：「她老人家要讓孩兒在那建個城，還是很大很大那種，卻讓孩兒有些想不通。」熬死卡影帝的表演已經完全生活化，無法看出做作的端倪。
仇老太監面色一抽一抽，苦澀笑道：「很不好。」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盒子，雙手遞給秦雷道：「這是太后給您的，」又心疼笑道：「聽說您要做大事，老奴也盡了點心意在裏面。」
文庄微笑道：「沒什麼大事，但你要先去見陛下的話，事情就大了。」
文庄頷首道：「善。」
秦雷沉聲道：「您說京山築城的事？」
秦雷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勸阻就是不讓皇帝追求長生，不論結果如何，皇帝心裏定然會不快的，即使當時沒遭殃，日後也免不了穿小鞋，也只有文庄太后這位皇帝親娘說他才沒事。
文庄太后輕笑道：「不必擔心，樂先生雖然不羈，卻古道熱腸、有悲天憫人之心，他既然主動上門來，說要到你那去看看，就一定是想做些事情，若是哪天他真的撂挑子，也是你讓他失望了。」
秦雷這才收起來，拱手道：「謝仇老高義。」仇老太監呵呵笑著拱手道：「老奴謝王爺給這個圓夢的機會。」兩人又說幾句念瑤的事情，秦雷這才告辭離了慈寧宮。
昭武帝耷拉下眼皮，淡淡道：「你是大宗正兼宗族兵統領，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別給朕誤了大事就行。」他說的是來年秋里、後年春里的那兩場兵演。
秦雷輕聲道：「仇老可有什麼囑託？」
聽說文庄不管，微一尋思，秦雷輕聲道：「孤先查查這位天師的底兒再說。」這時正殿內傳來悠揚的鐘聲，卻是皇帝聽完經了。兩人對視一眼，趕緊起身出去候著。
卓老太監指了指裏面，小聲道：「陛下在店裡聽道士講經。
文庄太后嗔怪道：「怎麼能這樣說樂先生呢？」
仇老太監心疼道：「這其中一百四十萬兩是她老人家幾十年的積蓄。再加上老奴幫著攢的，足足兩百二十七萬兩之巨，應該夠王爺用上一陣子了。」
文庄頷首道：「不錯，待會見你父皇時，把你要稟報的事情，安在老婆子頭上，也讓老婆子跟著風光風光。」
「不錯，是鷹。翱於九天之上，高瞻遠矚、經天緯地；其疾如閃電、其猛如奔雷。智計舉世無雙，韜略獨一無二。」
秦雷拍拍卓老太監的手，一張千兩的寶鈔便順著袖子隨手打賞過去，這才笑道：「來給父皇請安，到處沒找見，一路打聽到這來了。」
秦雷輕聲道：「想必當時仇老英雄了得？」
仇太監搖頭道：「是軍旗。」說著緬懷道：「此乃秦氏子弟兵的軍旗。十七年前，老太后就是擎著這面軍旗，帶著咱們鎮守中都，把幾十萬齊楚聯軍拒之城下的。」
「建！」昭武帝停下腳步，堅決道：「而且要好好的建！改日朕讓工部官員去好好測繪設計一番。」
心中一動，秦雷幽幽問道：「不知樂先生是虎狼狐狗中的哪一種？」
父子敘了幾句閑話，昭武帝又問起秦雷進京的目的，秦雷恭聲把宗親抗命的事情說了一遍，昭武帝聞言捻須道：「正好接著這個機會把那些蠹蟲清齣子弟兵。」這件事情上，他于太后所持的態度截然相反。
見他一副早請示晚彙報的乖寶寶模樣，昭武帝因為宗族兵問題而產生的一絲氣悶也消失了，微笑道：「太后當年守中都時，老一輩宗族兵是出過力的，老人家念舊是很正常的。」
他還有正事要做呢。
伸手在那摞寶鈔上一捻，秦雷沉聲道：「怕有二百萬兩之巨吧？」
秦雷皺眉道：「若是學些養生健體的法子當然好，就怕父皇對丹道太過……喜愛了。」這裡是天子身邊，說話要小心些。
秦雷見那布頭上有一截描金的龍爪，輕聲問道：「王旗？」
秦雷點點頭，接受了文庄太后的意見，在對待一些厲害人物的分寸拿捏上，他還是太嫩。
秦雷撓頭道：「那父皇的意思是？」
文庄笑道：「去吧，記住了，說是老婆子讓你說的，這樣就可以兩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