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三百一十八章 斟酌
一拍雙手，秦雷高聲笑道：「所以孤今日不煞風景，不饒各位返家的雅興。就說三句話。」場中一下鴉雀無聲，眾人心道：「您快說，說完我們好回家。」
石勇這才明白道：「屬下回去就把教導長手冊重溫一遍，把屬於我的權力都抓起來。」
他在場中立定，慢慢環視一圈場中兵士，原本還有些嗡嗡聲的校場上立刻落針可聞。「我的士兵們，你們現在最想做什麼？」秦雷沒有用他慣有的激情演講，而是像個長輩一般微笑問道。雖然場中大多數人比他年紀要大得多，但無論是說得還是聽得，都覺得非常自然親切。
秦雷擱下手裡的雞爪子，用桌上的抹布使勁擦幾下手，這才接過那冊子，翻開一看，沉聲道：「怎麼沒有卓越士兵？」
秦雷皺眉道：「名額是怎麼分配的？」
秦雷笑道：「這不臘月了么，咱們天南海北的夥計們都要回京過年，趁這機會一起聚一下，表彰表彰、獎勵獎勵、讓大夥都開開心心的過個好年。」
石勇有些不以為然道：「像文彥博那樣攬權有什麼好的？請王爺乾坤獨斷不是更好？」
秦雷搖頭笑道：「你覺得一件事，如果交給別人決定，會影響到自己的權威，那就是重要的，回去慢慢體會去吧。」說完把注意力轉回冊子上，點了點前五名道：「把這五個提成卓越，後面的依次遞補。」石勇點頭遵命。
秦雷哈哈笑道：「如果孤在這裏長篇大論一個時辰，你們定然會在心裏暗罵道：真是個不通人事的糊塗蛋。對不對？」
「第二，為了保證大家過個好年，回去后也有面子，王府為大家採購了大量的年貨，雞鴨魚肉、菜蔬糧油，應有盡有。你們回京之後，可以憑軍籍牌，去宗正府領取。」
麴延武欣喜道：「卻是個喜慶事兒，那屬下一定要參加，沾沾喜氣，去去晦氣，來年也有個好彩頭。」
俗語道：「二十三，過小年，祭灶掃神寫春聯兒。」這小年好似春節的門檻一般，只要到了這一天，人們便會清晰地聞到年味，若是仍在外地的，便會急躁起來，恨不得一步飛到家裡去，掃房子、蒸糰子、割
麴延武勉強笑笑道：「既然可以這樣，那誰還會去刻苦攻讀？」
轉眼到了二十二。這天夜裡，秦雷正在與麴延武吃酒，石勇夾著一個厚厚的冊子過來，行禮后恭聲道：「結果匯總出來了。」預定七天的考核期，在歸心似箭的官兵們的共同努力下，夜以繼日的進行，結果僅用五天便結束了。
石勇沉聲應下，嘴巴翕動幾下，話到嘴邊終又忍住了。
秦雷撇嘴道：「那就拖著，孤過完小年就回京了，要是敢惹老子，我讓他初一十五都作不成。」
……
麴延武搖頭笑道：「那倒不會，還得估計國家體面不是？」說著哂笑一聲道：「自古慣例，取中進士的考卷會在國子監張貼，以供監生們瞻仰參詳。後來怕三甲的文章太好，壓過了一甲二甲，便只張貼進士出身以上的。」
待他走遠，秦雷輕聲道：「石勇他們忠誠勇敢，做事情也用心，實在是最值得儀仗的左右，只是他們過於老實、眼光也頗有局限，怕是很難發展到你所說的位置。」這是秦雷一直以來想當苦惱的地方，甚至在襄陽湖上時，一度想要放棄對他們的期望，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他必須有自己的鐵班底，石勇他們便是不二人選，無論多難，他都要把他們帶起來。
秦雷苦笑道：「我的石大人，現在咱們就這點人、這點事，你事事請示當然沒有問題，但將來呢？咱們的勢力大了呢？還能這樣么？」說著伸手點了點麴延武，沉聲道：「麴督說得不錯，要想做好官，就得握緊手中的權力，若你能決定的事情太少，就算做到尚書，也是無人重視的。」
尋思半晌，秦雷輕聲問道：「考生買了入場券，不管會不會，隨便考考就成了？」
秦雷明白地點點頭，微笑道：「麴督的意思孤明白了，想讓他們成長，就得給他們機會，允許他們犯錯。」麴延武頷首笑道：「王爺聖明。」
麴延武輕聲應下，低頭端起酒盅，仰脖一口飲下，擦擦嘴道：「恕屬下直言，明年王爺最好常坐京都。」
「嘩啦
秦雷微笑望著他，輕聲道：「為何？這裏不是挺好嗎？」
怕秦雷不信，麴延武又拿自己做例子，緩緩回憶道：「記得入了翰林院后的第二年，屬下因為開罪了當時的吏部侍郎，被逐到隴右做知縣，一呆就是五年，那段日子簡直如煉獄一般，但因而也有了今日的麴延武。」
秦雷溫聲道：「講，你石勇還是有權利表達異議的。」
秦雷苦笑道：「重要的握，不重要的放。你肯定要問什麼是重要的？」石勇不好意思笑笑道：「俺現在知道王爺為什麼說俺心細了，確實不好，但不弄明白了心裏始終不踏實。」
麴延武點頭道：「帶小抄的還是有些墨水的呢，老多人乾脆就帶卷子進去，先呼呼大睡三天，等到快結束時，再把佔滿口水的空白卷子一收，直接換上寫著字的，就算是考完了。」
石勇心領神會道：「那改為一千不合格吧，饒了那兩千小子。」
秦雷點點頭道：「麹公此言甚是，上次回京時，孤便心有所感，但是這邊草創，不盯著不放心啊。」說著夾一筷子涼拌黃花菜，大口咀嚼道：「明年受累多跑跑吧。昭武十八年是要出大事的。」
秦雷頷首正色道：「很好，你能時刻不忘大方向，讓孤很欣慰。但是在隊伍草創時期，整體成型最重要，不能對單個士兵要求的太高，」語氣漸漸平緩道：「進了正規部隊，也不是說進了保險箱，我們要保持的是動態的平衡，隨時可以把不合格的置換淘汰掉。」
石勇這才心悅誠服道：「屬下明白了，這次四百不合格。」
秦雷撓頭道：「那樣你會很累的，要適度放權……」
石勇看了麴延武一眼，小聲道：「平日成績最高的只有二十七分，也就意味著所有科目平均九分，在嚴格評價的情況下，很難。」
秦雷頷首笑道：「石勇千好萬好，但有一樣不好，太不懂握權
秦雷伸手彈彈那冊子，對麴延武笑道：「孤的教導長不錯吧？」
至於秦俅，他感覺自己應該可以合格通過，心中便開始努力回想京都的小吃，盤算著回去先吃什麼后吃什麼……
兵士們又輕聲鬨笑起來，至少現在每人認為自己會在二十天內增長五斤肥肉。
待到集結哨吹響，兵士們從兵舍里魚貫而出，不一會兒，便在大校場上整齊的列隊。但今日軍紀有些問題，興奮難抑的兵士們，不是交頭接耳，就是東張西望。
雖然沒人敢回答，但一陣鬨笑聲已經代表了兵士們的態度。
秦雷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何不送佛道西天，再放生六百吧，四百個不合格的，已經足矣了。」
麴延武笑道：「王爺智珠在握，聖心獨裁，定能帶著咱們逢凶化吉，高歌猛進的。」
見石勇似懂非懂，秦雷又補充道：「當然握權不是攬權，握權是把你份內的權利掌握住，而攬權……」說著，秦雷張開雙臂，虛抱一下桌上的杯盤，笑道：「是你的、不是你的，勝任的、不勝任的一股腦都要攬在懷裡，那當然不行，是要出岔子的。」
秦雷搖搖頭，指著這個冊子，輕聲道：「所有軍議員都知道，孤王要樹立幾個標兵，那卓越士兵就一定要有，你不可能不知道吧？」石勇點頭道：「恩出於上，王爺可以恩典，但屬下只能秉公辦事。」
感激的笑笑，石勇輕聲斟酌道道：「統帥咨議會上，王爺明確提出要走精兵路線、職業軍人路線，以強大的質量取勝。屬下擔心過於放鬆標準，會破壞了您的既定方針。」
秦雷苦笑道：「倒是難為他們了，想必在貢房裡睡三天，也是很難熬的。」說著扣一下桌面，沉聲問道：「一甲二甲全是這樣嗎？」
待他們歡呼完了，秦雷面色不變，繼續微笑道：「第三條就不那麼討人喜歡了，每人在離去之前稱體重，明年回來后，體重增長超過五斤的，一律嚴懲。」沒有人認為王爺只是說說罷了，他已經用許多人的生命和尊嚴，證明了一句話：「服從或者去死。」
麴延武呵呵笑道：「光這還不行，遠的不說，就
一大早，兵士們便紛紛打起背包，待會兒王爺講完話后，便會正式放假，直到正月十七才會重新集結。得到這二十多天的假期，所有人都樂開了花，甚至沒人去想，乘坐何種交通工具回去的問題。
「王爺駕到！」值星官簡短有力的大喊道。
兵士們，尤其是結了婚的兵士，正在發愁回家空著手太難看，沒想到王爺如此慷慨體貼，連這都想好了，不由齊聲歡呼起來，卻比方才的掌聲更情真意切一些。
麴延武搖頭道：「這裏不行，雖然王爺擁有天下最迅捷的通信手段，對京里發生的事情，最多半天便可知悉。但有些東西還是要您自個去體會的，離得遠了就可能沒那麼敏感了。」
聽到王爺輕鬆的語調，剛剛有些緊張的兵士們也放鬆下來，齊聲高喊道：「回家！」
秦雷溫和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幾個中士而已，綠豆大點的官兒，你自己決定就好。只要拿過來，讓孤看一下籤個字，便沒有會說你什麼，這樣一來你既沒耽誤了什麼『恩出於上』，又握住了手中的權利。」
見石勇還是懵懵懂懂的，麴延武輕笑道：「傻小子，王爺在教你如何做官呢。」
……
秦頊和秦俅是兩個例外，他們倆一個心緒不佳，一個素來沉默寡言。雖然都愣愣地站在那裡，但心中所想卻完全不同，秦頊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績，感覺也就是八十七八分的樣子，別說最佳士兵，就連卓越士兵也沒得拿了，心情當然不好。
麴延武呵呵笑道：「二十年後的兵部尚書。」
石勇心道：「老大，你不會玩我吧？」遂無奈笑道：「到底是握還是放。」
石勇聽了，有些糊塗道：「握權？」
秦雷又向下翻頁，咂嘴道：「二百來個優秀，一千來個良好，六千多個及格，」說著笑道：「不及格的人數有些多啊，你總不能讓皇甫文宇這些將軍每人帶著一千來個玩吧。」
麴延武尋思一會輕聲道：「石勇石猛幾個，屬下都接觸過，問題還是出在：書讀的少了，事兒經的少了。想要有更好的前途，只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
「第一，兩個多月的訓練下來，你們證明了，自己是最棒的！孤王為你們感到驕傲！」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兵士們感謝王爺，更是為自己鼓掌。
麴延武輕聲道：「現在還不清楚，一般都是趁著過年走動鑽營，到正月底基本確定。不過……往年中都大族會拿到一半名額，北方的豪強也有三成，剩下兩成往年給南方和別的地方。但今年南方怕是沒指望了。」
秦雷今天穿的十分正式，多年的行伍生涯，讓他近乎偏執的無限喜愛形式美，擦得鋥亮的牛皮馬靴咣咣作響，身上的軍裝筆挺整潔，一絲褶皺都沒有。
說到這，麴延武又大搖其頭道：「咱們大秦的官制說來也混蛋，一個縣令帶著十幾個人的草台班子，就要管著方圓近百里地面上的治安訴訟、春種秋收、徵稅收捐，等等等等、更離譜的是，從來沒人教過我，一個縣令到底該怎麼做。」說著頗為自得道：「結果呢？跌跌撞撞幾個月，屬下還不什麼都弄明白了。」
秦雷笑道：「出這主意的傢伙夠奸詐，沒人看得到三甲的文章，自然無法理直氣壯的質疑。」
當他想到鐵獅子大街的「水晶燒麥」時，就聽到一聲鼓響，立刻習慣性的站直身子。
秦雷點點頭，沉默片刻，輕聲道：「你不要跟文彥韜爭，但要與文彥博說好了，他作初一你作十五，等文彥韜履新之後，要把吏部尚書給你。」
麴延武與秦雷捧一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但這年會又是個什麼東西？」
秦雷輕輕皺眉道：「帶小抄？」
麴延武尋思一會兒，撓頭道：「就怕他們初一十五一塊作。」
笑一陣子，秦雷朗聲道：「麴公先在這住幾天，再過些日子，咱們王府就要開年會了，你也跟著樂呵樂呵，等完事咱們一起回京。」
秦雷呵呵笑道：「對嘛，你要求下面的人秉公辦事，但自己心裏要有數，嚴格歸嚴格，不能跟大方向擰著來。」石勇輕聲應下，告退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