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三十九章 士子賑災

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三十九章 士子賑災

館陶搖頭笑道:「王爺可冤枉屬下了,當初不痛快,是怕那幾萬兩銀子打了水漂。但現在見到效果了,哪還會計較這點銀子。」現在是年初,財政上還不緊張,是以他也敢說幾句場面話。
好在秦雷玩性已盡,神色漸漸嚴肅道:「溫水煮青蛙的故事你想必沒聽過。」館陶搖頭道:「這本書我也沒看過。」
「殺雞儆猴吧,把那個胖子主事宰了,掛在稅務司衙門口……哦對了,做人不要太絕,給他家裡留點什麼做紀念吧。」秦雷輕聲吩咐道,語氣平淡的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冰面色不變道:「這是保全王府京中力量的最好辦法。」在最終命令簽署前,他有抗辯的權利。
館陶見他們有事要談,便起身笑道:「屬下可是在休假之中,既然沈冰來了,就讓他陪您吧,我回去陪老娘吃飯了。」雖然他的許可權可以知道王府的任何事情,卻不想摻和這些暗地裡的勾當,也算是一點精神潔癖吧。
沒過幾天,山北隴右士子賑濟入城難民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中都城。這樁善舉不止讓中都百姓的交口稱讚,還很快得到了江北、山南二省士子的熱烈相應,從本省會館中籌到大量錢款物資,尤其是募集到的上萬床棉被,大大解決了難民們的燃眉之急。
別省的士子頓時坐不住了,心道:「那些難民可也有我們省里的,若是只讓那四省的做好人,叫我們怎麼有臉回鄉?」便紛紛聯絡起來,推舉幾個領頭的,也到本省會館化緣。商人們不願得罪這幫舉子,再說也算是做點善事,都或多或少的解囊相助。
「橫豎是無事可做,與其在會館里愁腸百結,還不如去看看那些可憐的人們,過得怎麼樣了呢。」很多士子如是想道。但他們也沒料到,這一小小舉動,居然在中都城掀起了一股賑災大潮……
秦雷笑道:「我們也看過相同的書嘛。」館陶無力道:「屬下榮幸之極。」他知道,每逢王爺心情舒暢,便會滿嘴胡咧咧,聽的人恨不得咬他一口……但是誰也不敢咬,所以只能咬牙硬捱著。
館陶也笑道:「王爺從前都看些什麼書啊?為何您引用的不少名句,連屬下都沒聽過呢?」
館陶微笑道:「王爺輕描淡寫之間,引動天雷地火,學生佩服佩服。」
而且要比因舉人身份而得到的尊敬,要真誠的多、熱烈的多。那種真誠和熱情,足以為士子們驅走心中的寒冷。
每每此時,士子們都會得到難民們的千恩萬謝,看著一張張寫滿感激、畢恭畢敬的臉孔、聽著一句句發自肺腑、銘感五內的話語。憋屈已久的士子們,終於重新被尊敬之情包圍。
秦雷這才接過那個封皮上寫著「絕密」兩個通紅大字的牛皮袋子,撕去封條,掏出裏面的文件看了起來。
「其二,還是一位古人說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你應該聽說過吧?」館陶擦擦額頭的白毛汗,點點頭道:「亞聖說的。」
「若是稅務司仍繼續呢?」沈冰不依不饒地問道。
館陶不由頷首道:「王爺好氣度,怪不得樂先生說您格局第一、胸襟第一。」說著笑道:「歷來君王大多唯我獨尊,恨不得別人專說『堯舜禹湯』,一句不是都不說。前朝太宗皇帝容下個敢說話的魏徵,就被稱為『從諫如流、虛懷若谷』,殊不知他也就只能容下個魏徵了,要是旁人那樣可不行。」
……
秦雷頷首道:「算是切斷了吧,孤派人告訴南過和那個誰,不到萬不得已,將不會再與他們聯繫了。」
秦雷聞言愁眉苦臉道:「我怎麼成了眾矢之的了?」說完有自我安慰道:「也許這就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吧……」
這傢伙突然插嘴,卻把秦雷嚇了一跳,抬頭看一件,只見他木立在幾個侍衛邊上,看起來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
秦雷把雙手負在背後,一本正經道:「第一,古人云『有屁不放、憋壞五臟』……」話音未落,就看見邊上一個黑衣衛一腳踏空,咕嚕咕嚕滾下樓梯去,不一會又咕咚咕咚跑回來,滿面羞愧道:「俺被王爺傾倒了……」
「笨蛋,人家不會兩手準備嗎!」
館陶躬身笑道:「屬下洗耳恭聽。」
館陶揪著稀疏的鬍子,苦思半晌,才沉吟道:「是不是他對現今中都的熱鬧氣氛感到不安了?」
館陶驚訝道:「莫非他察覺出什麼蛛絲馬跡了?」
沈冰搖頭道:「東宮戒備森嚴,即使是三爺的人也無法滲透進最裡面去。目前的情報不足以支持作出判斷,但一定是針對王爺您的無疑。」
最後中都城的士子、還有國子監的監生們也急了,紛紛道:「首都首都、首善之都,若是好事都讓外九省的士子們佔全了,讓咱們京城爺們的臉往哪擱?」也決定馬上響應賑災,他們是地頭蛇,且家世都還可以,一旦施展開來,效果自然不是那些外省士子可比。
館陶心中流淚道:「你這個甩手掌柜呀,怎麼就什麼都不操心呢!」嘴上還要耐心解釋道:「問題不在掙錢多少上,而在於咱們的京都諜報系統,實際上是附生在這些店面上的。被稅務司這麼一搗鼓,就相當於蒙上了咱們的腦袋,看不見聽不清聞不著的,十分的危險。」
「不管怎麼著吧,」秦雷把話題轉會正路,沉聲道:「你不讓老百姓說話,他憋在心裏會難受的,憋多了、憋久了會發霉長出毒草來的。還是讓他們說出來得好啊,保持腸道清新,有益……」見館陶又是一臉苦笑,秦雷只好正經道:「有益國家安定。」
「王爺的意思是,咱們要收斂起來,切斷與士子和難民的聯繫?」館陶沉聲問道。
難民們也確實需要這些東西,他們在中都城外抱冰卧雪半個月,身子早就虛弱不堪,不調養些日子,恢復些力氣,是不能找到活計的……行乞得來的終歸太少,想養活全家還要靠出賣勞力得到。
沈冰這才垂首道:「請王爺訓示。」意思是,好吧我服了,都聽您的了。
秦雷尷尬笑笑道:「沒摔著吧?」見那黑衣衛搖頭,秦雷自我檢討道:「這話有些不雅,俺們換句叫『牢騷太盛防腸斷』,這個不俗吧?」眾黑衣衛齊齊搖頭道:「不俗不俗,很是不俗!」
「不是說他有覬覦九鼎之心嗎?」
沈冰嘴角抽動幾下,只好無奈垂首道:「屬下以為王爺已經看到我上來了。」怕王爺繼續拿自己開涮,趕緊踏前一步,把腋下夾著的文件袋遞給秦雷道:「融雪計劃,請王爺審批。」
館陶心道:「什麼叫算是?你肯定還有暗招。」但秦雷不說他也沒法問,只好轉而道:「這段時間,稅務司把咱們的產業糟蹋的不輕,許多店面都無法正常經營下去。王爺,咱們不能再聽之任之了。」
那日之後,秦雷的援助金,果然源源不絕的送到商德重手中,再經由學子們買成米面菜蔬、衣裳被褥之類的必需品,發放到難民的手中。
秦雷搖搖頭,輕聲道:「那倒沒有,但有一樁,這老傢伙對士子賑災頗為感冒,上表希望陛下採取什麼舉措,制止他們。」
秦雷翻翻白眼道:「領會精神就行。」這就是當老大的好處,不想解釋就不解釋,館陶就是心裏再癢也只有乾瞪眼。
秦雷夾起一筷子,呼啦吃一口道:「破早朝真不人道,日子久了我會得胃病的。」
館陶尋思片刻,沉聲道:「過於安逸的環境,讓它對外界的變化失去警惕。到臨死的時候,即使想跳出來也沒體力了。」
站在四合居的樓頂上往下瞧,只見一車車大米白面、棉衣棉褲,從東西城的倉庫中運出,經過銅鎖大街,向散布在南北城的近十萬災民送去。秦雷終於忍不住嘴角上翹,微微激動道:「看到了嗎?館陶先生,咱們不能說什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之類的,人心總是好的,還是要看怎麼引導哇。」
秦雷二人心知肚明,但沒必要點破,與他說笑幾句,便放他離去了。
聽了館陶所言,秦雷爽朗笑道:「古人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把老百姓的言論自由,視作洪水一般可怕。」說著一邊走下城牆,一邊輕聲道:「既然是洪水,就該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在適度引導控制的前提下,讓百姓把心裡話說出來,可以讓當權者清醒一些,務實一些,少做些國泰民安的清秋大夢。」
文件並不長,不一會兒便看完了。閉目沉思片刻,秦雷才平淡道:「這個計劃不行。」
待見秦雷幾口扒完那碗麵條,擦擦嘴,沈冰這才繼續道:「三爺那邊傳來消息,太子爺似乎有些不安生。」
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秦雷翻白眼道:「麻煩下次給點腳步聲先,做秘密工作也不至於連腳步聲都要隱去吧。」
秦雷笑罵道:「我聽著這話有些帶刺,是不是動用了幾萬兩銀子,你心疼了?」他不止資助隴右山北兩省學子賑濟,就連山南江北的也一道負擔著。
秦雷「哦」一聲道:「怎麼了,他不是在家閉門讀書嗎?」
但他畢竟苦日子過慣了,不一會兒便心疼道:「闔府那麼多產業,竟然頂不上王爺花……您也太會花錢了吧。」
秦雷微微笑道:「你把青蛙扔在沸騰的水裡,它必定蹦出來,不會被燙死。」眾衛士心道:「王爺小時候肯定這麼干過。」「但是你把它扔進溫水裡,慢慢加溫,他是至死也不會跳出來的。知道是為什麼嗎?」
沈冰先是沉聲應下,又有些奇怪問道:「為何對文相的人要以震懾為主,而對太子的人卻施以辣手呢?」
秦雷頷首道:「不錯,不能讓我們所處的環境太過舒服,留著一粒沙子在鞋裡,有時候並不是壞處……至少可以讓我們隨時保持清醒不是?」
秦雷哈哈大笑著關上窗戶,與館陶回到桌邊坐下,一臉不解道:「這也沒人教,我怎麼就會呢?莫非孤就是傳說中的天才?」
「最近幾日,他連續召見了都察院的幾位官員。」頓一頓,沈冰輕聲道:「其中就有那位易惟絡。」
「寺卿大人說的沒錯,咱們需要改變這個現狀了。」不知什麼時候上來的沈冰,沉聲接話道。
「學生受教了。」館陶躬身施禮道。
秦雷搖頭笑笑道:「我也不願意聽那些鬧心的話,整日里歌舞昇平多開心啊,幹嘛要留那些唱反調、上眼藥的在呢?原因不外乎有二。」
秦雷輕笑一聲道:「我與太子都算是李渾外孫的競爭者,他自然喜歡看我倆狗咬狗,一嘴毛了。」
「那就再弄殘幾個,記住,殺人為輔、恐嚇為主就是了。」秦雷接過石敢送上來的一碗肉絲麵,又好心問道:「你不吃點兒?」
秦雷無所謂笑道:「反正掙不了幾個錢,先關一段日子也無所謂嘛。」
秦雷喝口茶,頷首道:「我也這樣認為,好比小偷準備偷人家的東西,自然希望四下無人吵鬧才好,只要有動靜,他就會心虛的。
館陶點頭笑道:「而文彥博要偷大秦的掄才大典,自然不希望橫生枝節了。」尋思一會兒,又輕聲道:「這會不會影響我們的計劃呢?」
館陶這才點頭問道:「其二呢?」
沈冰自動過濾這句話,直到王爺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堅定,他才繼續聽到:「對東宮施行嚴密監視,若是形勢危急、來不及應變的話,就把他的爪牙都給拔了。」
沈冰是個冷人兒,發現無法接話時候,便會沉默站在一邊,萬不會像館陶那般無奈應和的。
對於這個心腹中的心腹,秦雷還是要解釋幾句的:「這個計劃流血太多……現在還不是殺人的時候。」見沈冰還是一副你欠我八百吊的樣子,只好繼續道:「不要忘了中都還有李渾那頭凶獸,過多的流血會刺激到他的……我們不可能同時應付兩家。」
秦雷嘿嘿笑著不接話,館陶除了搖頭苦笑,也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無力感,只好岔開話題問道:「今日朝會上文彥博沒有發難吧?」
秦雷摩挲著下巴,目光游移不定道:「應該不會吧,現在他指使不動京都府和兵馬寺了,想再把難民攆出去,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還未等館陶開口,他又自我否定道:「肯定會有影響的,至少這老傢伙的眼睛,不會再離開難民和士子了,咱們要是再有小動作的話,很可能會被他發現的。」
秦雷堅定搖頭道:「不可能,在孤沒有出劍之前,那些事情與我沒有任何關係。除非他能掐會算,否則不會察覺到孤的意圖。」
館陶剛喝了口水,聞言側首「噗」一聲悉數噴了出來,無奈的擦擦嘴,苦笑道:「『寢不言、食不語』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秦雷期待的良性循環終於形成:士子們為難民帶去活下去的希望,難民還給士子們現在最需要的尊敬和承認。館陶當初擔心士子們只是一時頭腦發熱,不能堅持下去的問題,自然也就不是問題了。事實上士子們不僅堅持下來了,而且表現的很是勤快。
「他們要幹什麼?」在大戲開鑼前,這種不確定因素是很不受歡迎的。
在他的眼裡,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沈冰搖頭道:「一個時辰前剛用過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