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會飛鳥兒不怕高,郎妹相愛不怕刀

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會飛鳥兒不怕高,郎妹相愛不怕刀

正好跪在秦雷面前,彷彿在叩首乞降一般。
文彥博哂笑道:「本來就沒打算送。」他原本不是個口舌鋒利之徒,但被秦雷又激又氣之下,話語也跟著不饒人起來。
秦雷冷笑一聲,微微抬手道:「聖躬安!眾卿請起。」幾人便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文銘禮更是迫不及待道:「請王爺行見師禮。」
秦雷淡淡笑道:「也好,最後一個問題,陛下問相爺,您不在的時候,中書省的差事交由誰來署理?」其實不論昭武帝上個問題怎麼回答,秦雷都會把他帶到這個問題上來的。
文彥博胸中彷彿爆炸了一般,受傷的腦殼也嗡嗡直響,狠狠一拍椅背,暴怒起身道:「秦雨田,我文家不是生來給你作踐的!」聲音凄厲可怖、彷彿受傷夜梟一般。又咯咯笑道:「你說那詩是她寫得,可以……」
文彥博不由面色一滯,冷聲道:「還不給王爺行禮?」見文彥韜他們都滿臉的不情願,他又笑一聲道:「你們拜完了,五殿下才好給老夫行見師禮呀。」
秦雷伸出手,按在文彥博的腦袋上,屋裡人頓時停下動作,不知這位王爺又要做出什麼驚世之舉,不由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就連文彥博也嚇呆了,跪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屋裡頓時死一般寂靜,即使是文彥韜、文銘禮這種不學無術的,也能聽明白這詩講的什麼——這是一首淫詩啊……
秦雷抱歉笑笑道:「不好意思啊,孤王表述不準確,應該是你們娘的。」說著指指站在文彥博身邊的文夫人,淡淡道:「她是不是你們的娘?」
秦雷嘿嘿笑道:「但禮部乃是六部之末,相爺不能否認吧?」
文彥博捻須道:「也有道理,」心中便飛速的盤算開了,按道理講,中書省應該有兩位宰相、一位平章政事,這三位都算是宰輔,當左相外出或患病時,便由右相代理職務;當左右兩相都因故不能視事時,便有平章政事署理。可文丞相為了大權獨攬,早就空置了右相和平章政事的位子,所以中書省里也就沒有可以暫時替他理事的。
秦雷咯咯笑道:「那這幾位也有此權利嗎?」
文彥博嘴角抽動一下,算是默認他這個說法,禮部乃是考吉、嘉、軍、賓、凶五禮之用;另管理全國學校事務及科舉考試。乃是六部中規模最小、作用最少、發言權也最低的一位,雖然每每大比之年便會曇花一現,但百官百姓對其的印象卻總停留在平日門可羅雀、無所事事的階段,就連文相爺和文尚書也是逃不了這個窠臼。
也正戳中了文彥博的心事,他比文夫人大二十多歲,實情與詩中所訴之事暗合。他的面色一下漲的如豬肝一般通紅,冷冷看一眼文夫人,只見她渾身篩糠一般戰抖,顯然是怕極了。文丞相不由又信了三分,但輸人不輸陣,還要強作無事道:「王爺休要拿前人所做糊弄老夫,豈不知毫無用處、止增笑耳!」
秦雷搖頭笑道:「魏大人乃是獄神廟的主持,百官唯恐避之不及,您若是選了他,恐怕對朝廷的團結不利吧。」
文銘仁趕緊去把娘親扶起,文銘禮和文彥韜卻面色複雜地站在一邊,若是往日他們必然會忙不迭的落井下石,但現在是非常時期,還是緘默些好,只是看文夫人的眼神已經變了……
「你說『你娘的』……」文銘仁紛紛插嘴道,心想:「再不說話,大夥就好把我忘了。」
聽到這赤裸裸的逐客令,秦雷摸摸火辣辣的脖子,耷拉下眼皮道:「奉旨問相爺三個問題,問完了便走。」
方才聽第一首詩時,文夫人還強撐站著,因為那確實不是她所作。雖然不知這小賊從哪裡打聽到她的心事,但死不承認便沒什麼問題。可一聽那小賊吟出另外四句詩,頓時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兩腳一軟摔倒在地上。
秦雷攤攤手,面無表情道:「也談不上咒,只是在表述一個事實而已。」
秦雷哈哈一笑,一撩袍子,石敢便搬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後。秦雷便大刀金馬的坐上,冷笑道:「你是太子太傅,太子的老師。我又不太子,為何要拜你?」
說著便轉身向門口走去。
文彥博見這人如此不要臉,只好耐著性子道:「臣遵旨、您請問。」
秦雷知道他們定然沒有去郭必錚那裡告假,但這老東西雖然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卻也沒有證據拆穿,只好微微皺眉道:「陛下問詢,相爺貴體微恙,是否需要休養一段時日?」
文彥博哪能想到他會在這地方做文章,心道:「反正決定權在我,橫豎不是這小子選人就行。」捻須尋思起來,暗道:「兵部李清不用考慮,工部公輸連為人木訥耿介太不圓滑,也不用考慮,便只有刑部魏箏義和戶部田憫農兩人二擇一了。」這兩人各有好處、也各有孬處,委實不好抉擇。
文彥博冷笑一聲道:「卻沒聽過你這說法。」
秦雷撇嘴笑道:「相爺休要自作多情,請問孤王何年何月行過拜師禮?你又於何年何月教過孤一天?只要你能說出個確切日子來,別說今天給您磕頭行禮,往後逢年過節、初一十五的,我都會割一刀黃紙、燒兩柱線香拜祭您老人家一下的。」
可前任吏部尚書文彥韜已經去禮部坐堂了,這位子到現在可虛懸著呢,自然也不能依次例。思酌片刻,文彥博緩緩道:「就由禮部尚書代理吧……」
秦雷哈哈一笑道:「笑話,孤王現在代表皇帝陛下,怎麼也得你先向孤王行禮再說!」
這讓文相爺不禁感嘆道:「世間不缺美、獨缺炯炯之目矣!」換成白話文就是「原來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呀。」想到這文相爺不由歪頭去看自己媳婦,想發現發現她的美,卻只見到一個頭髮散亂、目光獃滯、兩頰腫得跟饅頭似的衰神娘們,心中不由大感敗興。重新把目光投向秦雷,沉聲道:「說!」
文彥韜終於聽不下去了,低聲怒吼道:「秦小五,莫非以為我們真怕了你不成!來人吶!」半晌卻只聽著門外騷動不已,就是沖不進人來。
文彥博見過無恥的、卻沒見過他這麼無恥的,氣極反笑道:「王爺糊塗了,太子太傅乃是所有皇子的師傅,並不只是東宮的老師,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所以您不跪也得跪!」
只見他一步步逼近秦雷,伸出枯瘦的雙手神經質的舞划道:「你拿出證據來呀!若是拿不出來,老夫不管你是什麼王爺皇子的,都要集齊百官、去找陛下討個公道……哦……」卻是走著走著,離秦雷有些近了,被他用腳尖在膝蓋下一點,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秦雷將手從脖子上放下,露出那道醒目的血痕,面如寒冰道:「你自個兒看看是誰過分?」說著怒火中燒道:「孤王乃是奉皇命前來宣慰,代表的便是我大秦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向門外一指,近乎咆哮道:「可是你不僅不出門相迎,還派一條小狼狗擋住孤王的去路!是誰借給你的膽子!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陛下!」
想到這,文彥博沉吟道:「魏箏義如何?」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個竟然用上詢問語氣。
秦雷哈哈仰面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首詩並不是孤王所做,乃是你娘的佳作。」
是以文銘禮咽口吐沫,跟著文銘仁點頭道:「當然了。」
「這個嘛……」文彥博頗有些躑躅,不管說需不需要,都怕昭武帝有什麼後手,只好含混其詞道:「待看過御醫再說。」
這詩的精華便在:「紅顏未老恩先斷」這句上,意思是女的還未老,男的某項功能已差矣,害得正值狼虎之年的貴婦只有「斜倚熏籠坐到明」,正是應了那一句「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何以解憂、唯懸玉環」,偏偏此時「夜深前殿按歌聲」,因為這時建築隔音效果不太理想,這位貴婦正是心急火燎之時,卻只能坐聽風雨,這也就怪不得要「淚濕羅巾夢不成」了!此詩可謂道盡老夫少妻之無奈。
「王爺,您欺人太甚了吧!」文彥博顫巍巍地怒道。
其實還真不全是,文氏三兄弟之中,只有老幺文銘仁乃是文夫人所出、老大老二兩個皆是文彥博已故前妻之子。但那只是從血緣上論,而現實中,只要文夫人在正妻位上一天,文銘義文銘禮兩兄弟也得乖乖叫娘。
「陛下問,今日早朝為何不見相爺闔府的身影?」秦雷面無表情道。
文彥博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明悟,這小子如此肆無忌憚,分明便是要徹底撕破臉面了。看來他已經知曉了賬冊的事情,也許那東西根本就是他派人偷的。想到這,便再沒有與他周旋下去的興緻,雙目中寒芒一閃,嘶聲道:「既然王爺奉皇命前來宣慰,現在您炫也炫了、威也威了,就請回吧……」
三個趴在地上的不樂意了,文彥韜歪頭小聲道:「嫂子,你快跪下啊,俺的膝蓋彎子酸了。」文夫人這才不情不願的跪下,咬牙切齒道:「陛……下……聖……安……」這哪是向陛下請安,根本就是要吃人嘛。
秦雷微微笑道:「先說第一首,」清清嗓子便低聲吟道:「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好吧,跟我來……」
秦雷呵呵一笑道:「相爺不一定不需要休息,中書省乃朝廷樞機、日理萬機,豈容兒戲視之?還是慎重些好。」
文彥博心道:「這傢伙專會扣大帽子。」冷笑一聲道:「說得好!既然王爺如此遵守皇命,那煩請您向老夫這太子太傅行禮吧。」
卻聽文彥博神經質般的尖叫道:「證據!我要證據!」
文彥博也呵呵笑道:「笑話,陛下欽賜老夫『贊拜不名,入朝不趨』的特權,那是什麼時候也不用跪的!」
文銘禮一愣神,惱火道:「你怎罵人呢?」
秦雷聞言呵呵笑道:「相爺真會開玩笑,吏部尚書的位子還空置著呢,怎麼代理您的職務?」
三人一聽,痛痛快快給秦雷跪下,叩首道:「陛下聖安!」秦雷卻不言語,只是定定望向捂著腮幫子站在一邊的文夫人。
秦雷呵呵笑道:「這首詩幽怨了點,孤王大好青年,看什麼都是美好的,所以不是很喜歡,但對另一首卻喜歡的緊。」說著也不待文彥博出聲,便賊笑著道:「會飛鳥兒不怕高,郎妹相愛不怕刀。為了結對比翼鳥,生在一起死一道。」
文彥博微微皺眉道:「微臣不一定需要休息。」
秦雷一攤雙手,滿面無辜道:「瞎說,孤怎麼個罵人了?」
兩人恍然道:「原來是我們娘作的詩啊!」
文彥博拱手道:「回陛下的話,老臣昨夜不慎受傷昏迷,家裡又陡遭大難,臣弟彥韜、臣子銘禮唯恐再出變故,是以派人去郭御史那裡告假,請求缺席早朝,一切合理合法,並無任何不妥之處。」
「相爺,再舉薦一位吧。」秦雷心懷叵測道。
文銘禮忍不住暴喝道:「秦雨田,你欺人太甚了,這兒沒人願意聽你個睜眼瞎吟得破詩。」
秦雷心中嘿嘿一笑,面上卻為難道:「這個嘛……好吧,孤會如實稟報陛下的。」說完起身笑道:「孤回去交旨。相爺安心養病,不用送了。」
但文丞相也是人,專權這十八年來,自然生過病、偷過懶、請過假之類的,這時他都會暫時把職權交給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代理,是以吏部尚書又有「半相」的雅號。
文彥博悶哼一聲道:「禮樂的禮,不是吏治的吏!」
秦雷頭也不回道:「不好吧,這事兒若是坐實了,您的烏紗帽可就要變顏色了。」
這傢伙牙尖嘴利舌頭毒,文彥博今日又體弱神傷肝火旺,聽他說得如此陰損,急火攻心之下,「呃哦」一聲便向後仰去。文銘禮兄弟趕緊將老父扶住,也擱椅子上坐下,又是捋背又是順氣,好半天才喚過來,文彥博氣的眼歪嘴斜,哆哆嗦嗦伸指頭道:「你……你敢咒我不得好死?」
秦雷咯咯一笑、亮出雪白的牙齒道:「除非把孤王的侍衛踏平了,不然尚書大人很難如願。」
秦雷一臉循循善誘道:「現在再想想,你們娘的詩是什麼意思呢?」
文彥博聽了心中哀號道:「我生了兩個什麼鳥玩意啊,給銘義提鞋都不配。」但還是對自己夫人作的詩很感興趣,在他印象中,這娘們乃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就不會幹別的。但沒想到她的詩作居然已經大名在外,居然連不學無術的秦小五都聽過了。
卻只見秦雷為文丞相整理下散亂的頭髮,聲音溫和道:「這樣多好,做臣子就得有個做臣子的樣子,該跪著你就得跪著,別老想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說著像拍西瓜一樣,輕拍幾下他的腦袋,發成「空空」的聲音,搖搖頭,秦雷翩然起身道「別老想著作亂臣賊子,那是沒有好下場的。」
「證據!我要證據!」
秦雷見人家全家果然紋絲未動,也不生氣,摸摸脖子上仍舊火辣辣的刮痕,笑容愈加燦爛道:「相爺無禮,小王不能無情。免費送您兩首小詩吧。」
秦雷又笑道:「眾所周知,所謂『吏戶刑兵工禮』,禮部甘陪末座,禮部尚書似乎沒有資格領袖群倫吧?」
文彥博心道:「也是」,怕秦雷也把這個否定了,便一咬牙道:「那就田憫農吧,不用再改了,他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