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七十九章 爹親娘親不如舅母親

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七十九章 爹親娘親不如舅母親

他就這樣一頭霧水的到了沈家,卻見著大門緊閉,石敢上去叫了好半晌,才有人出來開門。一見是五爺的車隊,那門子口中忙不迭的道歉,趕緊吩咐手下開中門,將一行人引進去。
沈冰張張嘴,勉強笑笑道:「怕被盯梢的發現了。」
望著秦雷消失的背影,沈夫人搖頭苦笑不已,剛要重新躺下,卻見他又急匆匆折回。沈夫人笑問道:「卻又忘了什麼?」
沈冰小聲道:「有人看見文銘義被丟進河裡,淹了個半死才被撈上來。」
沈子嵐身體微微一晃,他清晰感受到良心的譴責,剛想軟化下來,卻想起太子哥說得……會鬧得孩子才有糖吃,所以他要鬧,鬧大了好吃糖。想到這,便重新抬起頭,滿臉倔強的與沈濰對視。
「應該是鋼針吧……哦。」石敢悟了。
沈夫人點點頭道:「知道了。」說著有些擔心道:「知道要他去做什麼嗎?」
沈夫人搖頭笑道:「咱娘倆還要說什麼謝?」
秦雷見他神色凝重,也沒了開玩笑的興緻,輕聲問道:「這幾日京里有什麼動靜?」
「怎麼回事兒?」石敢向那門子問道,門子恰好也姓石,乃是他的遠房堂弟,自然不需太客氣。
秦雷看著沈夫人手腕上包紮的紗布,輕嘆口氣道:「舅母,子嵐到底發得什麼瘋?」
秦雷心道,女人就是八卦,藉著撓頭抽回手,乾笑兩聲道:「怎麼著,舅母能幫我說媒嗎?」
石敢聽了門子的解釋,便去向秦雷稟告。
沈夫人哀傷的嘆息一聲,凝神看了秦雷半晌,突然展顏微笑道:「小孩子浪蕩胡鬧而已,不礙事的。」說著便招手讓秦雷坐在身邊,拉著他的手仔細端詳起來。
沈夫人哭笑不得地接過杖子,擱在一邊,微微嗔怪的看他一眼,微微笑道:「就會作怪!」說著握著他的手問道:「孩子,再過仨月你就十八了,這可到了大婚的年齡了……可有心意的女郎,說與舅母聽聽?」
秦雷撇嘴笑道:「都回來三個多月了,哪能算剛回來呢?」說著愁眉苦臉道:「在京里這段時間,都快把我憋死了,再不出去透透氣,怕是要發霉了。」
「這不好吧……」秦雷頗有些躑躅道。
秦雷卻沒心情與他繼續聒噪,他的注意力已經全被紙上的情報所吸引:「三月初一日,沈子嵐會太子于舟上,文銘義疑似出現。」
想到這,他便收起心思,口中遮掩道:「哪有什麼心上人呢,孩兒過幾日便要去京山營籌備軍演了,哪能將心思放在別處呢?」
秦雷是不愛穿布鞋的,他嫌穿這個硌腳,也許是達官貴人不用走道,是以鞋底都普遍太薄了……而這顯然不適合他每天的大運動量。
沈冰沉聲道:「王爺的意思是……」
秦雷不好意思笑笑道:「陛下說,讓子嵐去御林軍報道,方才我忘說了。」
沈子嵐倔強的昂著頭道:「我不認!」
能有人對自己如此上心,秦雷也很高興,發自肺腑地笑道:「還是舅母對我好。」他只是一句簡單的稱讚,卻頓時把沈夫人的雙眼說紅了,輕聲哽咽道:「舅母是對不住你的。」
沈冰搖頭道:「具體內容無從得知,但小公子回去之後,便與家裡發生了激烈的衝突,甚至還……」看看秦雷,終是實話實說道:「還打了夫人,把老太爺氣得不能下地。」
他見沈濰拿沈子嵐一點辦法都沒有,頓時想起了大觀園裡的寶二爺,若沒有賈母護著,還不知要多挨多少頓打。眼下看沈子嵐這種情況,似乎也是有個賈母似的老祖宗護著的,便好心拿那杖子給沈夫人。
那侍女看上去有三四十歲,聞言掩嘴笑道:「不妨事,您又不是別人。」
秦雷見她來了勁,連忙求饒道:「心裏確實沒個輪廓,明年再談吧。」害怕沈夫人說起來沒完,他便起身告辭。
沈濰乃是鐵甲將軍,沈夫人自然知道此次大軍演要持續到明年這個時候,微微笑道:「那總該有個譜,舅母先幫你打量著吧。」
看起來沈濰也是怒不可遏,只見他手中的戒尺微微顫動,聲音也變得暴怒起來:「我是你爹,有什麼打不得的?」
「前日文彥博去了李家,兩人密談了許久。」沈冰皺眉道:「但談話內容無從得知,之後也沒什麼動靜。」
穿過幾道迴廊、繞過後院微綠的假山,便聽到沈濰低喝道:「逆子!還不給我跪下!」秦雷趕緊停下腳步,探頭往裡看去。只見院子中,鐵甲將軍沈濰正手持一根戒尺,怒氣沖沖地站在沈子嵐面前,彷彿隨時會將他按倒暴扁一頓一般。
秦雷笑著撓撓頭,心想怎麼感謝一下呢?便讓石敢把那根竹杖拿過來,遞到沈夫人手中道:「這是父皇給我的,說用來管教子嵐弟,便做個順水人情,送給舅母了。若是家裡長輩嬌慣著,您就只管打,只要這杆子沒斷,那都是奉旨管教的,誰也阻攔不得。」
心裏掛記沈家的事情,秦雷與詩韻又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辭出去,詩韻心中雖然不舍,卻想著不日便可再見,也就輕鬆的送他出門。
秦雷不是很習慣讓人牽住自己的手,但在這個婦人面前,他卻強忍住了心中的彆扭,乾笑一聲道:「舅母的傷口無礙吧?」
沈夫人微微意外道:「剛回來就要走?」
沈夫人微笑著搖搖頭,柔聲道:「舅母不要緊,倒是你,看著瘦削了些,氣色也不如過年時好了。」
可等了許久也沒聽著什麼動靜,再睜眼時,卻見沈濰已經丟了手中的戒尺,顫抖著指向沈子嵐,滿面哀傷的嘶聲道:「十八年的辛勤養育,竟然換來一個『我不認』,你怎麼如此……忘恩負義呢?」話語中的無力根本沒法掩飾。
秦雷呵呵笑道:「不急、明年吧,等著軍演結束了,再央著舅母幫忙。」
門子看一眼院子裏面,小聲道:「家裡大少爺闖了禍,現在大爺回來要收拾他呢。」沈濰雖然現在掌著鐵甲軍,但御林將軍一直空缺,所以前些日子春闈的警備便由他負總責,好在他是多年的御林將軍,指揮起御林軍來倒是得心應手,並沒有耽誤什麼差事。
又與沈夫人介紹幾句御林軍的現狀,秦雷這才離了沈府。
三碗燕窩下肚,秦雷撫著肚子笑道:「這下晚飯也不用吃了。」
看了這一幕,秦雷也感覺到這兩父子之間的怪異氣氛,知道此時不是露面的時候,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走另一條小徑往沈老爺子住的小樓去了。
沈夫人笑望著秦雷道:「知道你走道多,所以鞋底多下了功夫,卻也沒有千層。」
沈夫人見果真合適,不由拊掌歡欣道:「若是給別人作,自然要量體裁衣,但你的身形便印在舅媽腦海中,萬不會有絲毫出入的。」
輕輕敲打著紙面,秦雷喃喃道:「文銘義?」
秦雷在地上蹦兩下,點頭笑道:「確實很舒服,謝謝舅母了。」
待侍女將一個包袱取來,沈夫人接過打開,從中取出一身湖藍春衫道「年裡閑來無事,給你做了身衣裳,也不知合適不合適。」說著面帶乞求道:「穿穿看看吧,不合適我再修改。」
沈夫人溫柔笑道:「你是要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舅母懂這個道理,可是到了年紀就該成個家了,我……你父皇母妃還等著抱孫子呢。」
秦雷翻翻白眼,沒好氣道:「是鋼針扎著疼還是麥芒扎著疼?」
卻聽說老爺子吃了葯剛睡下,秦雷只好原路退回,正好碰上沈夫人的貼身侍女。見到是五殿下來了,那侍女歡喜無比的將他迎進沈夫人住的樓里,徑直往卧房去了。
沈夫人慈祥笑道:「年輕人長身子,就是要多吃些。」說著又對那侍女道:「去把我做的衣裳拿來。」
對於這份熱情,秦雷著實有些手足無措,但他慣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只好順從地跟著侍女去屏風后換上,卻發現那衣裳長短大小正合適,便彷彿量身裁剪的一般。秦雷不由好奇道:「舅母可是去問過孩兒的衣裳尺寸,怎生如此合適?」
秦雷一邊接過這幾日的情報匯總,一邊輕聲道:「文彥博放低身段去李家,必然所圖匪淺,」說著微微皺眉道:「這老傢伙倒是身殘志堅,都到這份上了還上躥下跳,可別真讓他折騰出點兒什麼事來。」
秦雷搖頭道:「這倒沒說,但聽父皇的意思,似乎是要磨礪磨礪他。」怕沈夫人捨不得,他又輕聲道:「其實子嵐也該正經鍛煉一下了,況且御林軍又是舅父的老部下,不會讓子嵐吃虧的。」
邊上伺候的那個中年侍女笑道:「這千層底正是我家夫人一針一線納得,用上功夫自然會舒服。」
沈夫人掩嘴開心笑道:「這孩子慣會作怪,人家的孩子一輩子不離京也是大有人在的,也沒聽說誰就發了霉。」
出了永福宮,秦雷便徑直往沈家趕去。半路上,無處不在的沈冰統領又冒了出來。
秦雷聽了,咋舌道:「這小子莫非是魘著了?怎麼如此二乎?」說著便閉上眼睛,等待戒尺劈里啪啦著肉的聲音。
沈夫人知道他事多,有些失望的要起身相送,秦雷連忙阻住,笑道:「舅母身子不好,就不要起身了。」說完便小跑著離去,卻不給她相送的機會。
秦雷心道:「這一家人怎麼都怪怪的?我不是外人,難道是內人嗎?」翻個白眼,便跟著進了內室,見到了卧病在床的沈夫人。
沈夫人微微笑道:「又何不可?正當其人呢。」說著慈祥笑道:「到底是哪家姑娘有福,能消受了我們家雨田?」
秦雷心中苦笑道:「這一家人是怎麼了?兒不像兒、爹不像爹的,就連娘也不像自己兒的娘……倒像我的娘一般。」
「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何每次都要半道上車?」望著風塵僕僕的手下,秦雷好笑道。
石敢忍不住插嘴道:「王爺,是如芒在背吧。」
秦雷笑笑道:「先準備著,只要找到機會,說什麼也要把他抹平了。不然老讓這傢伙扇陰風、點鬼火、唯恐天下不亂的,有個詞叫……針扎在背,就是這麼個感覺。」
沈子嵐卻不怕他,冷笑一聲道:「你打呀!我倒要看你敢不敢打?」秦雷心道:「這小子不會傻了吧,老子打兒子還有不敢打的?」
「囊球,欺負殘障人士算什麼本事。」秦雷笑罵道:「沈子嵐呢?他怎麼跟太子湊一起了?」
「那太后那裡……」沈冰不無擔心道:「根據以往的種種看,太后是不想讓文家徹底垮台的。所以屬下擔心,文彥博可能有救命法寶。」他這話說的含蓄,但秦雷能聽懂,他其實是懷疑太後有什麼把柄在文彥博手中。
但見沈夫人美麗的面龐明顯有些憔悴,幾縷頭髮向下垂著,巧妙地擋住額前的淤青。看著秦雷進來,沈夫人著實喜出望外,歡欣道:「雨田來了。」
沈夫人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用手絹擦擦眼淚道:「舅母還給你做了鞋,不薄不厚的,正適合這時節穿。」說完便從枕頭底下抽出一雙緞面的布鞋,雙手捧到秦雷面前,輕聲道:「試試吧。」
秦雷聳聳鼻子道:「人和人不一樣,有人就喜歡刨坑鑽窩,有人卻喜歡四處遊逛,性格使然爾。」印象中,這應該是他于沈家舅母第一次單獨談話,卻是想不到的融洽。不知不覺間,起初的生分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魚得水的自在感。
只是為了不拂沈夫人的好意,他才勉強穿上,在地上踩了兩腳,卻發現底子竟異常厚實,走起道來十分舒服,不由讚歎道:「這鞋很養腳,也是舅母做的嗎?」
沈濰被這冥頑不靈的畜生氣的雙手發抖,卻怎麼也抬不起手,真格教訓下這小子,只能鬥牛似的與他對視,看看誰最先用目光殺死對方。
秦雷平淡笑道:「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老頭子的想法,他已經不想再見文彥博了。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他們去了吧。」
秦雷的面色肅穆下來,沉聲道:「多半是老二挑唆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摸了摸手邊的竹枝,又想起了昭武帝的口諭,不由喃喃道:「老頭子對這傢伙不錯呀……」
秦雷一想也是,便欲藉著這機會,讓她把話傳到昭武帝耳朵里去,但話到嘴邊卻又犯了難,心中暗暗道:「若是把情況一清二白說明了,他們必定要我兩者擇其一,到時候豈不是為難?還是等著立個大功,請求父皇通融一下吧……如果可以通融的話。」
秦雷笑道:「這樣也好,省的我動手傷了感情。」便阻止門子進去通報,下車步行往後院走去。
沈夫人心疼道:「可要愛惜自個。」便要吩咐侍女張羅著備飯,秦雷趕緊笑著阻止道:「方才在宮裡用過了,再吃晚飯卻有些早。」
秦雷輕笑道:「這些日子在貢院里熬著,吃喝睡覺都不如家裡熨帖,過兩天就好了。」
他帶著一部御林軍一直在國子監外面守候到初五這天,直到閱卷結束,秦雷進宮面聖以後。這才撤去對國子監的防禦,命令軍隊各自回營,他則氣沖沖回家,要質問那不肖的混賬東西,到底為何不去參加大比。
沈夫人這才作罷,卻又讓人為秦雷取來冰苓燕窩,看著他吃下三碗才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