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五十七章 既生羽何生雨

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五十七章 既生羽何生雨

這節骨眼上,景泰帝要是撂了挑子,楚國可就麻煩大了。
不再與他糾纏這個問題,公良羽沉聲道:「之後我設法綁架了五千虎豹軍南下,還教唆他們做盡了壞事。這樣所有人都會以為東齊使團是虎豹軍幹掉的,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在畏罪潛逃,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已經喪心病狂了。」
「所以你就挑唆著老二老四去爭位?」秦雷恍然道。
「結果那天跳出來的人輕則被降職,重則直接免官。一月之內,二人在朝中的實力便被一掃而空。就連他們倆,也被攆到封地去就藩。我潛入押送的隊伍,親手用一條白綾勒死了老二,算是給自己報了仇。」說完這些話,公良羽渾身的氣力彷彿被抽干,自嘲的笑笑道:「想不到我公良羽雖然無法實現理想,但報仇之路卻是順暢無比。」
秦雷不由緊了緊大氅,他這才知道,仇恨是會讓人變態的。
……
「柴叔!」秦雷還沒說話,公良羽先低呼道:「他是來救我的。」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想起方才他的話,秦雷沉聲問道。
「那就是……滅亡楚國!」公良羽死死地盯著秦雷,咯咯笑道:「為了這件事情,我可以原諒你,因為我需要你幫我來完成!」
「你心存妄想了。」秦雷悠悠道:「皇帝的稱號雖然光鮮,但不是誰都可以當的,沒有實力者只能是玩火自焚。」
「好嘛,我成諸葛亮了。」秦雷心中苦笑道,轉而想到一件事道:「看來你調動虎豹軍出兵,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
「滅楚。」公良羽一字一句道:「我早就說過了,這與你的抱負並不衝突。」
自此,作為虎豹軍和公良羽的直接領導……齊王楚媯邑殿下便再無翻身的道理,
「也許他的才學還沒有發揮出一半吧,就落到了這個地步。」秦雷心中嘆息道。雖然可惜暴殄天物,但他也知道,此人已經徹底廢了。
「慢。」秦雷耳邊一個聲音響起,但另外兩人卻毫無所覺。
「不,我的理想雖然破滅了,但我還有仇恨!」公良羽面色冷酷道:「自從我母妃死後,我便發誓要讓所有傷害過我們母子的人,血債血償!只有辦完這件事,我才能了無牽挂。」
望著侃侃而談的公良羽,很有些「談笑間算盡天下英雄」的味道。秦雷突然想道:「他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畢竟是樂布衣的親傳弟子嘛。」但是過於偏激的性格讓他雖然心裏明白,但做事仍然不計後果,最終徹底也毀了他。
「有件事情也請你解釋一下。為何你這麼精明的一個人,卻老辦些不著調的傻事呢?」秦雷活動下四肢,輕聲問道:「當那種山寨皇帝有啥意思?」他無法用嘲諷的語氣挖苦這個可憐的人。
大笑三聲,公良羽撕心裂肺道:「雖死無憾了。」
而對於有口難辯的楚國,除了守好大江門戶,靜等齊國消氣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法子。
「只要老七上台,楚國一定會亡在他手裡。」公良羽頗有些預言家的風範道:「他是守成之主,但當今天下暗潮湧動,恰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銳意進取還有一線生機,保守畏縮只能坐以待斃。」公良羽自通道:「只要你能消滅了齊國,不出五年,楚國必亡。」
「你是怎麼取得老三信任的?」秦雷不解地問道:「我一直以為你回國就完蛋了。」
兀然想起那銷魂的一箭,秦雷咬牙道:「拿下!」
秦雷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趕緊去攙扶樂布衣,口中道:「這又是哪一出啊?」
秦雷撇撇嘴,示意他繼續說。
公良羽深深的看秦雷一眼,呵呵笑道:「當初我調動虎豹軍,只是想在楚山截殺護衛公主的麒麟錦衣,把殺害弄玉公主和增壽王的罪名嫁禍到老三頭上。但是在進山之前,我接到了齊國使團被屠殺的情報。」眯著眼打量秦雷,公良羽齜牙笑道:「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誰乾的。」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我已經大敗虧輸了。」公良羽澀聲道:「其實在我離開的襄陽城的時候,我便知道,我的一切都隨著這次失敗被剝奪,即使回到國內,等待我的依然是嚴厲的制裁。」
公良羽也笑了,輕聲道:「雖然我們一直都是在你死我活,但最後竟然也合作無間了一次。不僅狠狠的黑了一把老三和老頭子……就連楚國也給繞進去了。」說完得意道:「作為我公良羽的謝幕之作,實在是太完美了。」
公良羽咯咯笑一陣,點頭道:「自從我投靠老三那天起,便開始籌劃這兩件事情了。我原本用一張藥方,便可以將老頭子弄死,還可將老三打入十八層地獄,」說著苦笑一聲道:「結果你又好死不死的出現了,果然又打破了我這一石二鳥之計。」
「但你仍然回來了。」秦雷輕嘆道:「其實任何一個下野的皇帝,都應該有隱姓埋名、了卻殘生的權利。」
夜風一吹,秦雷感覺渾身毛骨悚然,雖然早知道公良羽身體殘疾了,卻一直以為是被迫的,沒想到他竟然是自宮的……雖說男人要對自己狠一點,但這般狠法就不是男人了。
「我儘力吧。」秦雷不負責任道。談話至此告一段落,兩人都陷入了沉默。肚子咕嚕幾聲,秦雷這才發現有些餓了,剛想起身去吃飯,卻見沈乞過來稟告道:「王爺,有人衝擊營地,夏遂大俠和公孫少俠帶人將其攔住了。」
「山寨皇帝?雖然難聽,但很確切。」公良羽尋思片刻,終是無奈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太心急了。」
「而太子又是父皇的嫡長子,在他心裏的地位,絕不是其他人可比的。」這一刻,公良羽才有了一絲昔日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神采:「所以老大的死,對父皇是個沉重的打擊,那個時候的父皇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
「敵人有多少?」秦雷不慌不忙地問道,他見沈乞面無慌張之色,便知道外面的事情並不嚴重。
「老二和老四呢?」秦雷聽得毛骨悚然,趕緊岔開話題道:「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卓越的陰謀家。原先你那幫兄弟鬧了好多年都不見分曉,結果你一回來,三下五除二,不到一年功夫就摁倒了三個。」
「原諒我?」秦雷撓撓腮道:「不原諒我又怎樣?」
而景泰帝是中過風、生過大病的人,最怕急火攻心。公良羽就不信這一波波的壞消息,還不能把老傢伙徹底的摁倒在床上。
令秦雷無法相信的是,他竟然是跪著的。那位「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鬼谷子竟然向自己跪下了!
「你家老頭肯定是氣壞了。」秦雷心道:「生了這麼群出色的兒子,景泰帝不中風也要發瘋。」
「如果不是決心放你一馬,你以為你能從楚山逃出來嗎?」公良羽冷笑一聲道:「如果真想置你于死地,我就會天亮再進山,層層推進,穩紮穩打,你以為你還能逃出來嗎?」
「這麼說,你已經報復了齊王和……你父皇了?」秦雷眼中的光芒一閃即逝。
「我嫌這法子費時太長,便讓那小太監加大劑量,太子衰老的速度果然加倍。可惜這傢伙心裏承受能力太差,居然服毒自殺了,倒是便宜了他。」公良羽憤憤道:「還沒讓他嘗嘗老得動也動不,大小便失禁時的滋味呢。」
「邪教這玩意兒,不能擺到檯面上玩。」秦雷一針見血道:「你要是暗中發展,悶聲發財,說不定現在還當你的『龍華太子』呢。但是你愚蠢的建國稱帝,便葬送了你的一切。」說著一攤手道:「你說是我秦國會允許出現一個國中之國呢?還是你爹你兄弟會允許出現一個山寨皇帝呢?」
「取得老三信任后,我便著手組建白衣衛,」說著看秦雷一眼道:「並不是想跟你對著干,只是個巧合而已。」
但他還是吃了一驚,因為沈乞的回答:「一個,就一個褐衣老者,那人好像還在驛館街上買過菜。」
「我很抱歉。」秦雷撓撓腮幫子道:「你知道,我是被逼的。」
公良羽點點頭,微微得意道:「所謂『聖人之怒、不在臉上』,父皇心機深沉,雖然心中惱火,卻沒有發作,而是若無其事的讓眾人推舉中意的人選。周王和齊王的人事先得到知會,都沒有吭聲。卻讓老二和老四的人,誤以為天賜良機,便紛紛跳出來推舉兩人。」
「不錯,這頂屎盆子扣得結實,齊王是有口莫辯了。」秦雷不由笑道:「說起來還要感謝你,我一個人可栽不了這麼完美的贓。」
「老二是我挑唆的不假,但老四卻不是。」公良羽冷笑道:「是那位號稱如玉君子的周王殿下攛掇的。這兩個蠢貨便發動親信,在朝會上妄談什麼儲君之位一日不可空懸之類。」
他說的並不算誇張,秦雷當初的計劃十分倉促,更多的是一種因怒火而產生的即興而為。但是經過公良羽的掩飾之後,便把嫌疑轉移到了虎豹軍身上。他又帶著虎豹軍一路倉皇南躥,燒殺搶掠,更是坐實了兩者畏罪潛逃、喪心病狂的罪名。
「那不一定,」秦雷嘿嘿笑道:「不過當時你的安排確實有失水準。」
但齊國本來準備和秦國掐架,這就很難受了。因為秦楚齊三國,沒有一個國家具備兩線作戰的能力,所以他們不得不放緩戰爭進程,至少也得等楚國這邊事情明朗了,才能動手。這便給了秦國籌備戰爭的時間,極有可能因此改變戰爭的勝負。
「我要向南楚的父兄證明,我不是個賤種,我也可以當皇帝!」公良羽凄然笑道:「結果我做到了,雖然結局不那麼美妙,但我畢竟曾經稱孤道寡,這是誰都無法否認的。」
「這是你第一次誇我。」公良羽快意地笑道:「其實沒費多大力氣,主要是這兩個蠢貨太愚蠢。他們都沒看到,父皇對太子、老五、還有雲蘿特別的親近。這就說明父皇與皇后的感情很好,那婆娘死了,這種感情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有因為思念而加深的趨勢。」對於薨了好多年的皇后,他雖然沒什麼惡感,但也絕談不上什麼好感。
再看楚國國內,經過虎豹軍這一鬧騰,民怨沸騰不說,皇室的威信也會跌倒最低點……誰不知道虎豹軍是齊王的親軍?而且老皇帝要是躺下了,就得從他的兒子中找個接班的。人們會發現,一年前還有七個兒子的景泰帝,竟然只有周王一個合法繼承人了……老大老二死翹翹,老三老四坐大牢,老六老七有殘疾,確實沒人能跟他爭了。
萬分無奈看他一眼,公良羽搖頭道:「毫無疑問,你就是我命中的剋星,只要有你秦雨田在,我公良羽就沒有一次落個好下場的。」說完長長嘆息道:「蒼天吶,既生羽何生雨啊!」
我曾經想過,離開這骯髒的南楚,」公良羽嘶聲回憶道:「所以我從父皇那裡接下了皇家間諜的差事,我先到了齊國,又到了你們秦國,結果在秦國覓到了機會,藉著那老和尚的便利,組織了彌勒教,信眾百萬,死忠無數。他們信仰我、崇拜我,對我言聽計從,我只要振臂一呼、就立刻應者雲集。」
「我先把目標對準了太子,其實在幾年前,我便收買了太子的貼身太監,在他的飲食中下了慢性毒藥,」公良羽獰笑道:「那種葯無色無味,試毒太監也察覺不出來。中毒之人的身體會以看得見的速度老化,短短五年之內,完成別人五十年的衰老過程。」
「後來太子也察覺出自己身體的異樣,但太醫找不到病因,根本沒有解救之道。他就只能終日生活在恐懼,日夜等死。」伸出猩紅的舌頭舔舔嘴唇,公良羽滿面病態的興奮道:「想想吧,還不到四十的人,牙齒頭髮便全掉光了,滿臉皺紋、彎腰駝背、老眼昏花,鬆軟不舉,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秦雷不動聲色地走到遠處,他在一棵樹后見到了樂布衣。
首先從三國關係看,楚國的實權皇子屠殺了齊國的使團,這無異於是宣戰的行為。如果上官丞相和趙無咎不作出反應,那群沒事還找事兒的士大夫,定然會用吐沫星子淹死兩位大佬。
聚音成線。樂布衣的獨門絕技。
公良羽搖頭笑道:「我琢磨出現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說這話時,他是滿臉的狂熱:「我發現自己有機會去嘗試一件最想干,卻又從未奢望過的事情。」
「他喜歡玩弄閹人,我便自宮了。」說這話時,公良羽平靜如水,彷彿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與方才的激動形成鮮明的對比:「然後他去與父皇分說,父皇便沒有再追究。」
說這話時,公良羽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只見他的嘴角微微上翹,聲音也變得歡快起來:「那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啊,真像做夢一樣。」說著不解地問道:「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興也勃乎,亡也勃乎』呢?」
秦雷不好意思道:「看來我給你留下的印象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