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八十四章 麻雀戰
他的京山軍分為五隊，除他帶領自己的黑甲騎兵之外，楊文宇、皇甫戰文和沈青也各帶一支分隊，這三人無論從資歷和能力上，都完全勝任。但最後一支軍隊，卻是由石勇和常逸聯合統領的……這兩人中，石勇不乏人望、卻從未有過獨自領軍的經驗；而常逸倒是經驗豐富，但在京山軍中威望不足，秦雷讓他倆聯合領軍，便是要他們取長補短，共同完成任務。
巡視完緊挨著入睡的士兵，石勇便爬上山坡，裹著軍毯，靜靜地注視著寥廓的黃土塬。
不一會兒，所有的巡邏隊都被打落在地，乖乖的交了頸上的牌子。這時候的人實誠，他們知道，若是真的戰爭，對方手裡早換成刀槍了，哪還有他們在地上哀嚎的機會。
也許是軍官出身的緣故，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一點上，秦雷做得很好。他只給四支小分隊指定了行動目標……引蛇出洞，卻沒有干涉他們的具體行動方案。當然，這也與他充分了解領兵軍官的素質是分不開的。
……
說起來最冤枉的便是太尉軍的巡邏隊了，黃土塬上的千溝萬壑給了京山軍最好的屏障，黑燈瞎火的能把營地四周警戒到位就不錯了，哪還能管得著人家來不來進攻啊。
「殿下，難道我們就這樣任人宰割嗎？」忍無可忍之後，天策軍的那群姓李的氣沖沖的沖近大帳來質問、雖然恪于軍令聽從於他，但他們對這位表少爺其實不甚感冒。再加上昨晚上一宿沒睡好，自有一肚子怨氣要發泄。
常逸也是幾經起落、飽嘗冷暖的將領，對於王爺能給予重生的機會，他是銘感五內的，所以也收起了往昔的傲氣。當他以溫和的態度對待別人時，便更能感受到石勇的那種寬厚大氣，因此兩人很是合得來。
常逸所說的節奏被打亂后的浮躁似乎終於出現了。
「他媽的！」羅校尉低聲罵一句，憤憤的低下頭。
大皇子依舊不急不躁，不咸不淡地問道：「脅迫主帥該怎麼處罰？圖謀不軌又該怎麼處罰？」
氣急敗壞的秦靂鞭笞了全體巡夜
常逸頷首道：「正是如此。」說著用馬鞭一指南面火光通亮的山峰：「方才兄弟部隊的攻擊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正好在敵軍剛剛入睡的時候發起。這樣可使敵軍半時辰的睡眠完全無效，且肝火上升，心浮氣躁。再看這火勢，大概還能再燒大半個時辰，即使我們不再攻擊，他們明日也會十分的疲倦。」
但什麼李豹、李彪之類的天策將領，純屬一群武夫，哪能體會到車胤國的一番苦心，反而愈演愈烈道：「今天表少爺要是不讓我們出兵，那我們就自己行動！」
「怎麼辦？我們還打不打啊？」石勇苦笑道：「這下對方肯定有準備了。」
兵士們趕緊稀里嘩啦的爬起來，大聲咒罵著套上盔甲，提起武器衝出營房，翻上同樣剛剛睡醒的戰馬，氣勢洶洶的往外沖。
幾乎是重演一個時辰前的一幕，稀稀拉拉的火箭飛了進來，又點著了上百個帳篷，那些可惡的夜遊神便揚長而去了。
同樣的場景在黃土塬上頻繁發生著，等大皇子得到消息，一千巡邏隊已經折損半數有餘了。
如是往複了五天，打定主意老虎不出洞的太尉軍終於受不了了……
「此次交鋒，你軍八十人全部陣亡，簽字確認吧。」觀察員將一個卡著文書的硬板遞到他面前，還好心道：「按手印也行。」
他發誓，一定要將逮到的傢伙倒掉起來打！
只見那支與黑夜同色的騎兵隊越奔越快，須臾便越過了常逸他們藏身的山峁，目的地正是南面的馬蹄山。
若是置之不理，京山軍便會瘋狂的攻擊巡邏隊，若是全軍收縮，連巡邏隊也不派，營地外面便會敲鑼打鼓放冷箭，讓人煩不勝煩。
但太尉軍就沒這麼好命了，他們就這一身鐵甲，愛穿不穿……當然得穿
「未曾！」李虎一瞪牛眼，楞楞道：「表少爺要是幹不了這個主帥，可以讓給我們李家人干，別站著茅坑不……」看到秦靂冰冷徹骨的眼神，后兩個字硬是沒敢說出來。
「那我們還攻擊嗎？」石勇沉聲問道。
「殿下，末將請命，去驅逐那些跳樑小丑！」當值的鷹揚軍羅校尉上前請戰道。
「不行，現在是對方警惕性、戰鬥力最強的時刻，我們討不到好處的。」常逸搖頭道：「一個時辰以後，咱們再去喚他們起床。」
車胤國使勁給那群丘八遞眼色，滿頭大汗道：「殿下息怒，這些混賬口無遮攔慣了，您權當放屁就行了。」
一個觀察員從京山軍中出來，沉聲道：「誰是領頭的？」
石勇虛心請教道：「『節奏』這個詞，我倒是在課堂上聽過，卻有些糊塗，總覺著有點玄虛。」
當一支巡邏隊轉到一個山峁前，突然從後面衝出好幾百拿著棗木棍子的騎兵。睡眼惺忪的巡邏兵士，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對方團團圍住，這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回去睡覺吧，他們應該已經告一段落了。」秦靂沉聲道：「等下午再說。」
說完扯過軍毯，對石勇道：「大人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在這種靠近敵軍的危險區域，睡袋是禁用的。
但那些黃糊糊、黑黢黢的敵軍，已經如狼似虎的衝上來，揮舞著棍子兜頭便砸。巡邏兵們連忙舉盾招架，無奈對方人數太多，早就成了圍攻之勢，只見一陣棍浪翻飛，巡邏兵們便噼里啪啦的摔落馬下，哀嚎一片……
「被你們拽下來五個號牌。」觀察員頭也不抬道：「從現在開始，八個時辰之內，必須趕到收容點，不然算你方陣亡翻倍。」
日頭偏西以後，秦靂便親率著三萬大軍，在黃土塬上展開掃蕩，但京山軍的小分隊便紛紛望風而逃，怕身後老巢有變，秦靂也不敢追遠了，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對手遠遁。但他們一回去，京山軍便又湊上來
一個裨尉從地上爬起來，揉著胳膊道：「末將是。」
「球！又晚了一步！」常逸氣急敗壞的拍著地面，吹鬍子瞪眼道：「就不知道先來後到啊！」
「沒什麼玄虛的，」常逸輕笑道：「好比我們吃飯，要先伸筷子、夾菜、再收筷子、吃菜，這四步連貫做下來，才能順利的吃到盤中菜。而這些動作的循環往複，就叫節奏。其中任何一個環節被干擾，節奏就被打亂了，我們便沒法吃飯了。」
伸個懶腰，常逸使勁搓了搓臉，待他坐起身子后，才發現隊伍已經集結完畢。朝石勇會心的一笑，他便率隊摸上了山峁。
秦靂依舊沒有猜錯，雖然夜長天短，卻仍然無法讓京山軍的五支分隊悉數登場亮相。因為主將性格謹慎，沈青和楊文宇的兩支分隊潛伏在較遠的地方，夜裡黃土塬上鬧翻了天，也沒有影響他們的休息。
「不行。」大皇子雖然面陳似水，卻毫不鬆口道：「這黑燈瞎火的，要是有伏兵怎麼辦？」
侍衛呼啦啦衝上來，便要動手。
朝石勇齜牙笑笑，他輕聲道：「大人，我們得等等了。」說著又解釋道：「王爺的宗旨是襲擾戰，人數並不是關鍵，節奏才是最重要的。」
「怎麼辦？」石勇沉聲問道。他明白自己的長處在訓練，不在指揮。是以雖然是主官，卻仍把指揮權交給了常逸，自個則低調的為其保駕護航。
在這一點上，財大氣粗的京山軍佔盡優勢，反正是演習，他們便換裝了皮甲，不但對衝撞的防護要好於鐵甲，還特別保暖。
石勇點點頭，聽常逸繼續道：「對一支軍隊來說，有嚴格的作息制度，何時起、何時餐、何時訓、何時息，都是有著固有規律的，這種規律就是節奏。積年累月下來，這節奏根深蒂固，如果我們將其徹底破壞掉，這支軍隊便會心浮氣躁、士氣低落、猶豫疲憊、不堪一擊。」
秦靂沒猜錯，等東方露出魚肚白，已經可以看清四下的輪廓時，黃土塬上又變得一片靜悄悄，彷彿從沒有
兵士們也懶得追擊了，趕緊下馬救火去了……被子啥的還在裏面呢，那可是全部家當啊。
「現在就出發嗎？」
在相距不到二里的時候，太尉軍的巡邏隊發現了他們，警哨再一次吹響，營里剛剛睡下的大皇子暴跳如雷，大喊大叫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親兵趕緊給大殿下重新頂盔戴甲……他雖然和衣而睡，卻不敢穿著冰涼的盔甲休息，不然非凍出毛病來不行。
剛要下令出發，他卻感到地面一陣顫動，面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不一會兒，便見著一隊騎兵沉默的從西面七八里的地方衝過去。
但是大皇子不跟他們將這個理……反正讓人攻過來就是您們的錯，你們就得受罰！從巡夜隊長到小兵兵，每人挨了二十鞭子，天亮了還得繼續巡邏。
當太尉軍軍營火光四起的時候，石勇和常逸便帶著隊伍，在馬蹄山以北不到五里的山峁下潛伏，他們原本就想趁夜發動奇襲，不想卻被兄弟部隊搶了先。
「要攻擊。」常逸堅定道：「一次不足以令其瘋狂。」
京山軍將秦雷的「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十六字真言發揮的淋漓盡致。
裨尉苦笑一聲道：「末將還算識字。」便在那紙上簽字畫押，末了還不甘心地問道：「他們就一個都沒死？」
石勇搖頭道：「你們休息吧，我來組織崗哨。」
「誰敢？」李家群獸也不是吃素的，一揮手，便將帳外的親兵喚進來，根本不怕武勇郡王的親兵。
秦靂放下手中的兵書，淡淡道：「你們進來通報了嗎？」
等到了天亮以後，睡飽沒吃好的兵士們精神抖擻的起身，便接到了由小隊長傳達而來的命令：「捕獲敵軍巡邏隊！」雖然兩支分隊一個在馬蹄山南面、一個在馬蹄山西面，卻不約而同的打算干同一件事。
尤其是越到了夜裡，這種攻擊就越囂張，簡直到了群蟻附膻的地步，挑明了就是欺負對方的消極防守。
「可……我們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啊？」羅校尉面色不豫道：「對方太過肆無忌憚了吧。」
……
其實以秦靂看來，對方折騰一宿了，也該消停消停了，所以白天的巡邏主要起個震懾作用。因此他派出了這群又累又痛，無精打採的疲兵……自然被京山軍笑納。
天上斗轉星移，遠處馬蹄山的火光也漸漸熄滅了。石勇約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翻身溜下山坡，挨個喚醒部下。
「讓他們鬧去！」秦靂看一眼東方的啟明星，沉聲道：「我看他們還能鬧多久。」
而那些警戒的部隊，聽著震耳的鑼聲鼓聲，還有爆仗聲，就跟過大半年一樣，不由十分的激動，心道：「看來是要動真格的了！」誰承想對方是乾打雷不下雨……前兩次還能衝到營前放箭，這次乾脆就離著遠遠的亂跑亂叫，也不怕把狼招來。
山前安靜了半個時辰，巡邏隊的警哨又響起來了，睡覺的兵士們一骨碌爬起來，雖然王爺開恩，特許他們不必迎戰，但這人荒馬亂的，誰敢睡覺啊？萬一被踩到踏到傷了腰腿的，你負責啊？
……
石勇若有所悟的輕聲道：「看來在決戰之前，應該盡量打亂敵人的節奏。」
看一眼坐在下首的車胤國，秦靂公事公辦道：「車將軍，擅闖中軍帳該如何處置？侮辱主帥又該如何處置？」
秦靂都不知道什麼是生氣了，無力的對前來報信的校尉道：「命令巡邏隊收縮，保證山前的安全即可，等到過午再作打算。」
裨尉沮喪地點點頭，招呼手下起來，又將受傷的兄弟扶上馬，徑直往東面去了。
車胤國和聞訊趕來的羅雲趕緊過來和稀泥，唯恐發生內訌。
常逸朝他笑笑，便閉目入睡。
「來人吶，把這些擅闖中軍帳、侮辱脅迫主帥、圖謀不軌的惡徒抓起來，悉數倒吊在轅門上。」大皇子哪裡聽他的，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喝道。
車胤國乾笑一聲道：「按律當斬。」怕大殿下的二杆子勁上來，趕緊補充道：「不過軍演上獲勝從輕獎勵，那犯法當然也該從輕處罰了。」
「去，怎麼不去？」常逸冷笑一聲道：「等他們結束後半個時辰就出發，不過不要突進，我們繞著馬蹄山跑兩圈，敲敲鑼、打打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