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八十三章 黃土高坡
說完將炭筆往圖上一擱道：「記住我們的原則，騷擾為主，切記不可纏鬥。」擠眼笑笑道：「這樣的攻擊將會至少進行五次，孤可不想到最後真成了『孤』啊。」
他們將會在次日這個時候，再回到大帳中，聽取最新的戰況。
用炭筆在地圖上鉤勒幾下，秦雷清清喉嚨道：「沿著這條道，我們可以靠近到馬蹄山東面二里的地方，趁夜色發動襲擊后，再從西面離開。」說著用炭筆一比劃道：「離開后一路向西，一直到白羊川一帶重新集結。」
這是實在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此時的黃土塬仍然處於旱季，方圓幾十上百里都難找到一點水，幾個月前標註出的河溝也已經乾涸了，這種狀況會持續很久……反正秦雷他們是等不著雨季了。
冷笑著看他離去的背影，李渾輕哼一聲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說完也起身離去。
許田齜牙笑笑，牙齒讓那烏黢黢的臉蛋子一顯，白得晃眼。這是去年冬天，他帶著斥候營的弟兄們走遍了整個西北地，連大年三十都是在黃土塬上度過的，這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營中頓時鑼聲大作，枕戈待旦的太尉軍趕緊衝出營帳、翻身上馬、列陣迎敵，動作有條不紊，顯然訓練有素。他們並不擔心敵人會馬上衝進來，因為那三層鹿砦足以遲緩敵軍，讓自己有機會獲得同樣的衝鋒速度。
但他可以朝自己生氣。只見昭武帝面色不善的起身，離開還沒坐熱的龍椅，走出了大帳。
……
舔舔乾裂的嘴唇，許田搖頭道：「還不是，馬蹄山還要靠西。那裡是窩窩山，這裏的山都一個樣，不好認。」
當發現太尉軍來這招「老虎不出洞」時，秦雷便清楚，自己碰上勁敵了。對手的頭腦無比清晰，他知道秦齊大戰在即，昭武帝對這場勝利的渴望，是更甚於太尉大人的。道理很簡單，如果沒有那勞什子禁軍元帥，統領禁軍出征的，還會是太尉大人。所以皇帝想要奪得統領禁軍的權力，就一定要取得禁軍元帥的頭銜。
伯賞賽陽狡黠地笑道：「俺把小牌牌貼身藏
高原上晝夜溫差十分的大，可以讓人真正做到「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太陽落山不久，秦雷便被凍醒了，望一眼藍黑色的純凈天空，輕聲嘟囔道：「什麼鬼天氣。」
只見他也執起一根竹鞭，指點著地圖道：「明黃色標識代表御林軍，古銅色標識代表鐵甲軍，橙色的代表神武軍，紫色的代表虎賁軍，黑色的代表京山軍。」頓一頓，又道：「現在御林神武二軍已經到達祁山北麓，在那裡安營下寨。而另外三軍沒有同行，虎賁去了馬蹄山南面、鐵甲在馬蹄山西南，京山軍在馬蹄山東面，三軍皆沒有下寨，只能得到大致的位置。」
什長舉起火把，為呈扇形散開的屬下點火。每點著一支，便有一支火箭射向太尉軍的兵營之內……天可憐見，天乾物燥啊……
壓住心頭的微微興奮，他便和前來接應的許田悄悄讓到一邊，為後面上來的隊伍讓出空當來。
石敢便去傳達命令，許田則去安排斥候警戒……伯賞賽陽則抱著木棍子呼呼大睡起來。
那一陣急過一陣的警哨聲，彷彿催人奮進的命令一般，讓黑甲騎兵們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眼便又衝出一里地去，山前營地外圍的鹿砦已經清晰可見了。
但他們顯然對秦雷的作戰風格並不了解……除了特別拉風之外，他的風格就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兵不厭詐正是他的兵法哲學。一個最簡單的例子，縱觀他的歷次行動，那是從不在響晴薄日、能見度良好的時候動手，除了折射出此人心裏不太光明之外，還能體現出此人對正面交鋒的莫名反感。
好在大殿下有先見之明，在營帳間設立了隔火帶，更是把糧草庫等要緊設施藏在最深處，所以大火雖然燒的凶，卻沒有長久……也就是燒了五分之一的營房吧。
罵了一會兒，也沒人還口，騎兵們無趣的住了嘴，怏怏的轉回營中，加入滅火的隊伍。
以他的觀點來看，在沒有把敵人徹底玩殘玩廢、
兵法有雲：「動則生變，不動則不變，以不變應萬變，穩中求勝。」
一聽鐵鷹說「三軍沒有去祁山」，昭武帝的瞳孔一陣收縮，若不是李渾在側，定要當場發作。
還沒等太尉軍整好隊形，幾百支火箭便射了進去，等他們衝出來的時候，營內已經四處著火，倒是照的四下通亮，徹底不用打燈籠了。
湊在一邊老實聽話的伯賞賽陽聞言笑道：「叔，到時候俺陪著你。」他的營因為參加過上次的軍演，這次便沒有得到出征的機會……畢竟在這種軍演中，讓隊伍衝鋒鍛煉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為了更好的鍛煉軍官，除了必要的留守軍官之外，京山軍的中隊長以上傾巢出動，悉數參加了此次軍演。
經過一段艱難的爬行之後，秦雷眼前忽然視線開闊，燈火點點的馬蹄山終於在望了。
今夜月明星稀，在滿天的星光下行進，甚至不需要打燈籠。悄無聲息的摸到一出山峁下，秦雷抬起了手。跟在後面的石敢趕緊停下腳步，也抬起手。同樣的動作絲毫不差的向後傳遞著，不一會兒，整個隊伍便停了下來。
而太尉軍那群惱羞成怒的騎兵，卻只能放緩速度，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遠遁……因為那恐怖無比的三層鹿砦，又反過來成了他們這方的攔路虎了。
等兩人笑鬧過了，石敢才沉聲道：「王爺，用不用通知其他分隊？」
「再過去就是對方斥候活動的範圍了。」許田小聲回答道：「會被發現的。」
從懷中掏出塊綢布，仔細擦拭一下水晶鏡片，秦雷便將那雙筒千里鏡聚在眼前遠望。但見正西方有一座垂直節理的山峰突兀豎起，猶如海洋中的孤島一般。
短暫的起步之後，馬隊便開始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還沒有衝出半里地，便聽到西邊傳來尖銳的警哨聲，看來是被巡邏隊發現了。
秦雷點點頭，指了指平原上縱橫的山峁和山樑道：「可以利用下這些東西。」說完翻身溜下山
在他的字典里，勝利就是勝利，從來沒有「勝之不武」一說。
舒服的嘆口氣，他又解開糧袋口的繩子，用裏面的葫蘆瓢舀一小瓢出來。
所以太尉軍不需要出擊，只要蹲在馬蹄山上，靜靜的品嘗著甘冽的泉水，等待著乾的冒煙的對手出現便可以。
一刻鐘以後，黑甲騎兵們整裝待發，人銜枚、馬縛口，沿著曲折拐彎的溝谷疾進。無需什麼動員……秦雷走在了最前頭，這就是最好的動員。
「也就是說，我們還有六天的時間。」秦雷微微皺眉，聲音粗糲道：「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將對方趕出老鼠洞。」
就連大殿下也是這樣想的。
咬牙切齒的吃完飯，秦雷使勁咳嗽幾聲，晃晃水囊道：「還能喝三天。」
他便不再說話，拔下水囊的塞子，輕輕的舉起來，讓囊中的清水流進嘴裏一點，滋潤下快要冒煙的嗓子。
……
「五、四、三、二、一！」領頭的沈乞心中默念五個數，便一夾馬腹，當先沖了出去，他身後的黑甲騎兵也緊接著策馬跟了上去。
「地圖！」屁股一著地，秦雷就對石敢道：「三十七號地區的。」
「那裡就是……馬蹄山吧？」秦雷嘶聲問道。
極易受到流水的侵蝕，被水流拉成一道道溝谷，分割出長條狀塬地，稱為「山樑」。此刻秦雷他們的隱身之處，便是山樑下的一道深深溝谷。如果梁地再被溝谷切割、分散孤立，形狀有如饅頭狀的山丘，便是「峁」。峁和梁縱橫交錯，造成了極其複雜的黃土丘陵地貌。
……
秦雷呵呵笑道：「這次不能用狼牙棒，你的威力可就小多了，別像上次一樣，第一次衝鋒就被拽了牌牌去。」
「再加上備用的，一共還有八天的水量。」石敢輕聲道。
命令隊伍在山樑下隱蔽，秦雷和許田爬上去探頭觀察。
黃土原、峁、梁三大地貌造就了黃土高坡的形狀。原也叫塬，顧名思義，黃土平原也，寬闊無比，平坦無比，乃是騎兵作戰的最佳場所……但是，因為黃土土質鬆散，
秦雷想都不想，便斷然傳令道：「
搖搖頭，秦雷笑道：「用不著，他們都是久經考驗的將領，可以自己做出判斷，還是不要干擾得好。」說著扯過條軍毯蓋上，閉眼道：「抓緊時間休息，天黑以後行動。」
可黑甲騎兵不是一般的流氓，他們甚至沒有越過鹿砦，便在外面向營內拋射……雖然軍演規定所有箭支不許有箭頭，但沒有規定不許帶著火球。善於鑽研並利用規則的秦大將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漏洞，他在摘除箭頭的同時，命令兵士們在箭桿上綁上了油布……
秦雷打算利用這點做些文章。
秦雷和他的黑甲騎兵已經進入戰區七天了。這七天來，隊伍行進在西北溝壑縱橫的蒼茫大地上，滿眼是望不到邊的黃土，看不到一星半點的其它顏色。
然後再繼續拿出吃奶的力氣往下咽，等到挺不住的時候，再倒一點水。如是三次，便可吃完一頓飯。
實際上發作也沒用了，因為從現在開始，整個軍演戰場許出不許進，就算他有再大的意見，裏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
「那怎麼在這兒停下了？」秦雷輕聲問道。
看一眼黃綠色的糧食粉末，秦雷不由乾咽了口唾沫。仰頭閉眼，將瓢里的東西倒進嘴裏，頓時口腔就像被水泥糊住一樣，連喘氣都十分的困難……這玩意兒太吸水，一下子就能把嘴裏的吐沫全吸了去。卻仍舊不喝水，鼓著眼睛使勁望下咽，直到實在挺不住，才往嘴裏倒點水，緩解一下口中的旱情。
那御林校尉正是鐵鷹。
也不說這附近完全沒有水，比如說馬蹄山上便有地下水，但那裡也是太尉軍的老巢。那唯一的水源便是太尉軍不折不扣的克敵法寶。這也是大皇子選擇盤踞在這方圓近二百里的黃土塬上，而不是南下祁山濕潤地帶的重要原因……
攤開后，赫然就是馬蹄山附近的分層設色地形圖。見自己方才看到的地貌，分毫不差的顯示在地圖上，秦雷讚許的對許
話說在這個禁止穿刺傷、銳器傷、鈍器傷的演習中，用速度衝撞對方，便成了與騎兵作戰的唯一辦法。
石敢聞言輕聲：「要不……換作戰口糧吧？那個好咽。」
救完火，滿面塵灰的兵士們也累積了，紛紛回營休息。那些無家可歸的也懶得再設帳，便擠在一起大睡起來，想先撐過這一夜再說。
一切為了省水！
大概一刻鐘以後，大概上來了一半隊伍，許田輕聲道：「巡邏隊快來了。」這也算是大型戰場機動了，在沒有精確計時裝備，只能看天約莫時間的情況下，誤差是正常的，沒有誤差才不正常。
秦雷搖搖頭道：「那玩意兒太稀罕了，還是留著關鍵時刻用吧。」說著看一眼身周道：「再說大夥都吃這個，我怎麼能搞特殊呢？」「在平時，特權意味著受人仰視；在戰時，特權意味著受人敵視。」這是秦雷的行事準則之一。
在這個黃土的世界里待得久了，整支隊伍都變成了黃色。兵士們黑色的罩衣上積著一層厚厚的黃土，臉上也黃乎乎的彷彿營養不良一般，甚至眉毛鬍子都帶著濃濃的土氣。
黑甲騎兵仍舊在那不緊不慢的射著，等太尉軍靠近了，才不緊不慢地收起弩箭，甚至還有閑心跟對方遠遠打個招呼，這才呼嘯著離去。
便聽到石敢輕聲笑道：「王爺醒了？」說著遞上水囊糧袋，請他用晚膳。
接過兩個袋子，秦雷苦笑一聲道：「這哪是吃飯呀？簡直是遭罪啊。」所謂「大漠孤煙直」可不是開玩笑的，誰也不敢在這兒埋鍋做飯，只能這樣將就了。
等著隊伍小心翼翼的繞出來，只能望著西邊捲起的煙塵破口大罵、沾沾嘴上便宜……大殿下嚴令，部隊不準過度追擊，違令者軍法從事。
石敢趕緊從馬背上抽出個寫著「三七」的竹筒，擰開蓋后，取出裏面的地圖。
仔細的辨認下山坡上時斷時續的白灰，那是打頭陣的許田留下的痕迹，秦雷便在其指引下，小心翼翼的牽馬上去。我們說過，這裏的山坡直上直下居多，能找到一條可以讓戰馬上去的道路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