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九十四章 愛江山還是愛美人
若蘭心疼道：「爺，您做噩夢了嗎？」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其實他們已經不算是人了，因為親情、愛情、友情之類屬於人的感情，在他們身上已經很少體現了，他們的喜怒哀樂皆被權力所左右……他們已經變成了純粹的「權力動物」。
一陣微風吹過，整個池塘猶如一掛綉著蓮葉荷花的水晶簾，被風兒輕輕的拂起。樓台倒影也隨之晃動，令人目眩神迷，沉醉不已。
若蘭掩嘴輕笑，彎腰拾起扇子，小聲道：「要不奴婢陪爺出去走走，在家裡待久了難免會煩的。」
若蘭姑娘十分的心疼，她知道，王爺一定是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大麻煩，才會陷入這麼長時間的苦惱之中。若蘭問了幾遍，王爺都含糊過去，她便不再詢問，轉而一心一意的服侍起來，希望能用加倍的溫柔，讓他快些度過難關。
若蘭柔聲笑道：「許是前些日子太累了，身子歇乏也有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月能見他三五面，便是燒高香了。若蘭起初不免有些失落，但想到困居京里的李家小姐，遠在南方的雲裳妹妹，她便知足起來……畢竟自己還能天天聽到王爺的消息，隔些日子還能見他一面呢。
秦雷緩緩走到池塘邊，在一塊石條上坐下。經過這兩天的糾結，他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無法兩全齊美，只能做出取捨了！
「奴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既不打聽、也沒人告訴，確實什麼也不知道。」看著王爺似乎不大相信，若蘭小聲委屈道。
說著，突然喃喃道：「這是老外的叫法，咱們華夏叫什麼來著？」
但他畢竟是不同的，他無法像昭武帝、李太尉，甚至是文丞相那樣，把權勢地位看成個人存在的證據和依託。
秦雷突然意識到，他竟然從未仔細觀察過這璀璨的星空，儘管那是他前世的一樁心愿。
這是秦雷平生第一次長考，即使面臨皇帝的步步逼迫，他也沒有過太多的猶豫。但是這回，他真的舉棋不定了。
……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
若蘭尋思一會兒，突然抓住秦雷的胳膊，急聲道：「王爺，您可得救救詩韻姐啊……奴婢知道她的性格，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但骨子裡卻剛烈的緊。既然認定了王爺，就定然不會再委身於他人了……」
秦雷不得不承認，雖然寫出了《岳陽樓記》，但他絕對做不到文正公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的信條其實是「如果我不快樂，即使全天下都快樂也白搭。但如果全天下都樂不起來，他也沒法快樂。」
……
「好吧好吧，我跟你說。」秦雷咬牙道：「三天之後，我就……要……結婚了……」
「出去？不！」秦雷稍一猶豫便拒絕道：「我就是為了躲外面的事兒，這才貓在家裡的。」
若蘭被驚醒，卻被他按住，輕聲道：「我想自己走走。」若蘭只好乖乖地躺著，滿目擔憂地望著王爺披衣而出。
月牙兒灑下一層薄霜，將白日里的暑氣一掃而光。樹上的知了不叫了，池塘中的青蛙接上了班。荷塘中蓮葉在搖曳，花架下暗香浮動。
若蘭內著淡紫輕紗單裙，外罩淺紅對襟比甲，一手輕輕的按壓在王爺的小腿，一手為他打著扇子驅趕飛蟲。袖子滑落至臂彎，露出粉白豐腴的胳膊，與手腕上那湖綠色玉鐲相映成趣，煞是可愛。
從噩夢中驚醒，秦雷猛地坐起身子，蓋在面上的書本自然滑落在地。倒把正在出神的若蘭嚇了小小的一跳，手中的羅扇也掉落在地上。
「哦，」若蘭卻沒有他料想中的意外，只是有些擔心道：「詩韻姐姐和雲裳妹妹知道了嗎？」
轉眼到了五月里，天氣開始炎熱起來。正午烈日當空，樹陰匝地，大黃狗在樹下呼哧呼哧吐著舌頭，知了在樹上一個勁的聒噪。
在我們看來，他的想法十分的普
王爺是如此之忙，以至於從來沒在府中逗留超過八個時辰。但這次有些奇怪，自從兩天前回府後，他便沒有再出去過。
「你不意外？」秦雷奇怪道。
「再告訴你個消息，」秦雷沉聲道：「三天後，沈家表弟要迎娶李家小姐。」
而秦雷雖然同樣熱衷於權力角逐，但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人，至於「王爺」、「統帥」、「政客」之類的頭銜，不過是他的職業罷了。雖然這份終身制職業光鮮無比，會給他帶來無上的權勢與榮耀，但那也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秦雷穿一身白綢寬衣，仰面躺在椅子上，用本線裝書蓋住臉，一雙精赤的腳丫子直挺挺的擱在若蘭的膝上。
若蘭的面色一變，終於驚訝道：「怎麼這麼巧？」
秦雷伸手在眼眶揉了揉，低聲嘟囔道：「最近火氣很大呀，眼屎明顯增多。」
你可以說他自私，但無法否認他的真實。他就像是「你我他」一樣，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卻無法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所以他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去犧牲太多的人……如果真是因為他的原因，導致楚國背盟，站到了齊國一邊，最終導致秦國兩線作戰的話，就算是娶到了詩韻，又讓他情何以堪呢？
屬下幾乎一邊倒的勸諫他，放棄與李家小姐的感情，老老實實的去尚公主，只要他成了楚國的女婿，那兩國的關係必然大為緩和，畢竟楚國的進取心……哦，對不起，楚國沒有進取心。
池塘邊暗香浮動。薔薇花架之下，擺著兩把躺椅一張小機，機上是龜苓膏、酸梅湯和西瓜片，儘是些消暑止渴、生津潤燥的好吃食。
在石條上仰面躺下，望著滿天的繁星，這時代沒有任何的污染，天上的星星就像燒餅上的芝麻那麼密集。
負手在地上踱兩步，秦雷定定地望著一池碧波，彷彿自言自語道：「但是皇帝把一頂『事關兩國盟約』的大帽子扣在了我的婚事上，如果
昭武十九年的大軍演雖然不歡而散，但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好半天才恍然道：「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牛郎織女星。」就在那一霎那，秦雷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不知不覺中，他便沉浸在了美麗星空之中，自言自語道：「那是天鷹座吧，那天琴座就是這個。」
他終於能休息會了，按說是件好事兒，若蘭起初也這樣認為。可不到半天，她便發現王爺相當不對勁……用兩個字來形容秦雷，就是「蔫了」。如果說原來他像天上高掛的驕陽，總是散發著無盡的熱情，那現在就是柳樹梢上月亮，且還是初二、初三的細細月牙兒，清清淡淡、悄無聲息，渾身透著一股子憂傷氣息。
因此帶來的好處太多了，隨便舉出兩條來：譬如說，昭武帝將不得不打消除掉秦雷的念頭，轉而與他緩和關係；再譬如說，隨著兩國關係的改善，南方與南楚之間的貿易必然繁榮。對於生產能力日益旺盛的南方來說，富得流油的楚國，無疑是最好的銷售市場。
所以他不會為了討好別人而犧牲自己的快樂，但同樣也不會為了自己的快樂，而犧牲天下人的快樂。
這就是秦雷為什麼會躲起來，一個人都不見的原因。煩啊！太煩了！
「他這是把我掛在架子上烤呀！」秦雷緊緊皺著眉頭道：「到底該怎麼辦？」
秦雷卻沒有絲毫怪罪她的意思，嘆口氣道：「你說的，一點都不錯，可是……」說著伸腳下地，若蘭趕緊給他穿上輕便的布鞋。
王府在京城的活動轉入了地下，而那些不得不暴露于地上的部分，比如說王府本身、以及政務寺，都搬遷到這京郊八十里的京山城中。
秉承著皇帝陛下的旨意，新成立的皇家密諜
當天晚上，他又沒睡著覺，只好半夜爬起來看星星。
這就是他的矛盾所在……他不願意放棄詩韻，除了與昭武帝鬥氣、珍惜人家姑娘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幸福便是娶到這位姑娘。
這樣的好處還有很多，所以幾乎所有人都支持他與楚國公主的婚事。就連「絕世痴情男」樂布衣先生，也不支持他亂來。
若來自然也跟著過來了。她原本以為來了京山城之後，至少每日早晚都能見到王爺，陪他說說話，給他捏捏腳，想想就興奮的不得了。但到了之後才發現，王爺實在太忙了，他要忙著訓練自己的軍隊、召見傾向自己的士紳、巡視自己控制的領域，剩下點功夫，還要琢磨著怎麼對付趙無咎。
「您與映玉公主的婚事早已公開，」若蘭輕聲道：「只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秦雷使勁撓了撓頭髮，睡眼惺忪地點點頭，滿面糾結地叫道：「睡不著煩，睡著了做惡夢也煩，煩呀！」
「您總有解決辦法的。」若蘭頗有些不講理道：「反正詩韻姐姐千萬不能有事啊，不然您……」說著便感覺自己有些放肆，但她還是堅持著蚊鳴道：「會後悔終生的……」
「你真不知道？」秦雷收回雙腳，盤腿坐在躺椅上，大驚小怪道：「都滿城風雨了，你竟然不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秦雷命令王府各機構不得與對手全面交鋒，只將力量收縮于南城，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對南城和南門的控制權，其餘的方面皆可放棄。
「王爺就是翱翔於九天的神龍，不能指望他盤桓于溫柔鄉中，只要能在扶搖直上九萬里的時候，能偶爾記起還有一個小女子，在痴心的為他守候就行了……當然，若是能偶爾投下溫柔的一瞥，那就更完美了。」若蘭姑娘如是想道。
京山城王府的後園中，卻是
秦雷不禁汗毛直豎，低喝一聲道：「是誰！」
正所謂「家有廣廈千萬間、睡覺只需三尺寬；權傾天下無上光，到頭一樣土裡躺」，過分的追求身外之物，卻疏忽甚至放棄了自己家人、愛人、朋友，縱使站在了世俗的巔峰，卻發現已成孤家寡人，連成功的快樂都無人訴說，這有什麼意義呢？
兩大皇家特務機構合流之後，爆發出的力量是相當可怕的。一時間，中都城中其它方面的暗探細作被抓的抓、殺的殺，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低調低調再低調。
身為一個優秀的特種兵，他可以輕易的分辨出天上的大多數星座，比如說北斗北極之類的。
「您到底有什麼事兒啊？」若蘭鼓足勇氣道：「奴婢還沒記得王爺您怕過什麼呢。」
秦雷拍拍她的手，苦笑一聲道：「我何嘗不知，可那勞什子公主怎麼辦呀？」
一從隴西回來，秦雷便把若蘭從京里接到這兒，一來京山城的城牆已經竣工，城內的市坊也初具規模，完全具備居住條件了。二來么，自從他與昭武帝徹底鬧翻、斬了樓萬里和他的番子們、收了鐵鷹和他的御林弓營之後。深感威脅的皇帝陛下，便將謫居東都的河陽公主調了回來，並命其兼管皇家暗諜。
……
……
表面上看起來，是愛江山還是愛美人之間的選擇題。但實質上，是秦雷前生與今世之間的矛盾。毋庸置疑，在這個世界生活數年之後，他已經完全融入了進去，思想和意識形態上，都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他可以為了權力，為了名聲，去犧牲很多東西、去放棄很多東西。
「巧什麼巧？」秦雷眯眼道：「分明就是皇帝故意安排的，想給我添堵罷了。」
一聽王爺說到什麼「國家大義」上去，若蘭便不敢再言語，雖然在她眼裡，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遠遠不能與身邊活生生的人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