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最後的時光
李夫人柳眉一挑道：「妾身覺著總比嫁給五殿下好。」說著便想起那傢伙鑽自己裙子底舊賬，不由面色微紅道：「不過是個紈絝登徒子罷了。」
李夫人嗔怪的看他一眼道：「老爺多事了，女兒是不願看到咱們傷神，這才寧可委屈了自個的。」聽夫人這樣說，李光遠便把心中的疑竇壓下，點頭道：「還是你懂女兒的心思啊。」說著嘆口氣道：「可委屈咱們女兒了。」
李夫人點點頭，輕聲輕聲問道：「你怎麼看沈家？」
「可是您的感情……」雖然第三者是自己的父親，但詩韻現在喜歡聽堅守愛情的故事。
詩韻輕嘆一聲，剛要說話，卻聽著檐下黑暗處有人輕輕道：「好一個主僕情深啊，看的本宮都鼻頭酸酸的。」
看著身形明顯瘦削了許多的女兒，李夫人鼻子一酸，緊緊地攥住她的手，低喚道：「苦了你了，我的兒啊……」詩韻看著憔悴憂慮的爹娘，不由眼圈通紅道：「都是女兒不好……」母女兩個便抱頭哽咽起來。
深深地望了女兒一眼，李光遠朝李夫人點點頭。這種事情，還是應該當媽的來問，他這個爹做後盾就好了。
「但願吧……」李光遠也跟著嘆口氣道。
月色昏黃，樹影搖曳，東城李府的後院之中。
詩韻愕然的抬頭，小嘴微張道：「您……不喜歡我爹？」雖然心有千千結，但母親的親自爆料仍然誘人。
詩韻輕拍著她的背，微笑道：「你總要嫁人的，還能一輩子給人家當丫鬟嗎？」
望一眼樹下枯坐的單薄背影，李光遠輕嘆一聲，與夫人緩緩走了過去。
詩韻又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禁不住錦紋的幾番催促，與她攜手往綉樓走去。
詩韻要起身相送，卻被娘親一把拉住，柔聲道：「咱們母女倆說幾句知心話。」詩韻便重新坐下，垂首不語。
詩韻垂首道：「爹爹媽媽不要擔心，女兒很好，也沒什麼想法……」
詩韻微微一笑，點頭道：「我知道……」她不像與母親爭辯，便含糊道：「當初的四大公子之一嘛。」李夫人假裝沒聽出女兒話語中的嘲諷之
夫妻兩人都鬆了口氣，李夫人如釋重負道：「那就好那就好啊！」李光遠也捻須笑道：「閨女真懂事兒……」
李夫人先是默然，然後滿臉超脫地望著女兒道：「女人這輩子圖個啥，不就是有個溫暖和睦的家、一個知冷知熱的丈夫，幾個聽話懂事的孩子么？」幸福的一笑，輕聲道：「這些娘都有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果然，便聽娘親語重心長道：「所以你應該聽聽為娘這些年的心路歷程，應該對你有幫助的。」詩韻點點頭道：「娘親請講，孩兒仔細聽著呢。」
「那又怎樣？真讓我們閨女給他做了側室，去伺候那楚國的什麼玉公主？」李夫人聲調漸漸提高道：「寧為雞首，不為鳳尾！」
「這麼說，詩韻沒撈著給人作妾，老爺還很遺憾呢？」李夫人冷笑道：「今晚書房睡去吧。」
李光遠兩夫婦對視一眼，李光遠便會意的輕聲道：「你們慢慢聊，我去那邊走走。」
李夫人頷首笑道：「不錯，與咱們家可謂門當戶對。」說著又問道：「你再說說沈子嵐，對他是個什麼印象？」
說完，滿面感慨的拉起女兒的手道：「可以說，你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為娘曾經經歷過的。」詩韻心思通明，自然知道娘親不惜自爆八卦，為的就是建立同理之心，好讓自己能聽進她的勸說。
李夫人一聽，心道：「我說這麼些，感情都是廢話啊！」正搜腸刮肚的想詞兒，卻見著自己丈夫在月門洞外探頭，她招招手，李光遠便走過來道：「談的怎麼樣了？」
李夫人微笑道：「子嵐這孩子我是見過的，人長得精神帥氣沒的說，還是新科榜眼，學問自然是好的。他又是沈家長孫，家教也差不了。」為了能讓女兒對他有點好感，李夫人已經到了信口雌黃的地步。
藉著月光，詩韻看到了父母擔憂的目光，心中更是愁腸百結，沉默一會兒，才輕聲道：「您放心，女兒不會讓你們為難的。」
錦紋已經淚流滿
「不然還能怎地？」李夫人嘆息一聲道：「當時你外公心情鬱結、外婆又纏綿病榻，為娘又怎能給他們添堵呢？」說著強笑一聲道：「雖然我一直不鬆口，但雙方采吉納名、訂婚下聘，還是一點不耽誤的進行著。到了結婚那天，我雖然不願意，卻也只能換上嫁衣，哭哭啼啼上了轎……好在大姑娘出嫁都是要哭的。」據說是因為「不哭不孝順」的緣故。
「瞎說什麼呢，」李夫人看看遠處，見老頭子已經消失在月門洞中，這才小聲解釋道：「原先你外公與文彥博交好，有意將我許配給他弟弟……文彥韜，若不是趕上打仗，雙方可能就定親了。」又有些不好意思道：「當時中都保衛戰，太後娘娘帶著我們這些小姐夫人為城頭送水送飯，救護傷員，是以恰好也認識他……年輕女孩，情竇初開，又以為對方是未來夫君，自然要另眼相看了。」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但李夫人仍然有些害羞道。
想不到自己老娘年輕時如此……奔放，詩韻小嘴微張，驚訝不已。話說出口，李夫人也覺著有歧義，趕緊伸手在嘴邊扇扇道：「就是一起走走說說話，發乎情止於禮的……」
詩韻明白她心中的擔憂，輕聲道：「不要擔心，我倆雖然名為主僕，實則情同手足，我總要為你做好最後一件事的。」
「你不鬧彆扭了？」李夫人輕聲問道。
錦紋瞪大眼睛道：「什麼事？」
舒服地靠在母親懷裡，詩韻輕笑道：「那您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
當然，如果小姐能嫁給王爺就另當別論了，相信王爺會給石敢個面子的……她的婚姻依附於小姐的婚姻而存在，若是小姐嫁給了沈子嵐，那她與石敢也不大可能有戲了。
細碎的腳步聲驚醒了出神的姑娘，詩韻回頭便看見爹娘踏月而至，趕緊起身相迎，輕聲道：「爹爹，娘親。」
「沈家嘛，」詩韻淡淡道：「富甲天下的豪門望族，執掌兵權的軍方新貴。」一句話便把沈家的輪廓清晰勾勒出來。
詩
「你是誰？」詩韻一下把錦紋扯到背後，怒目而視道：「別過來，不然我要叫人了！」
李夫人看著女兒黯然神傷的樣子，直感覺心如刀絞，坐過去攬住詩韻的肩膀，輕聲道：「娘是過來人，知道嫁給另外一個人，心裏是有多難受的……」
李光遠趕緊補救道：「不做妾，不做妾，咱們閨女只當正室夫人……」
詩韻緩緩點頭道：「孩兒明白，也沒想讓爹娘違背。」
「夜了，爹娘還是早些休息吧。」詩韻起身道。
離了女兒的園子，李光遠兩夫妻相視而笑，輕聲說起了話……
李夫人覺著火候到了，將女兒攬在懷裡，笑呵呵道：「不說娘了，娘那點秘密都被你知道了，這不公平啊。」
「小姐，你真要嫁那沈子嵐呀？」錦紋滿面愁容道。她心裏不比詩韻好過多少，身為貼身丫鬟，陪嫁是她的宿命。為了增進與未來夫君的友誼，並鞏固正室地位，這種陪嫁丫頭會作為添頭嫁給老爺作妾的。
李夫人嘆口氣道：「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高興不高興，娘還是看得出來的。」輕撫著詩韻冰涼的臉蛋，幽幽道：「小時候多好啊，什麼都跟娘說。哪象現在，心裏有多少官司，都不肯透露個一星半點兒。」
詩韻點點頭，反握著母親的手道：「我真為你高興，娘。」
「女兒沒鬧過彆扭。」詩韻小聲道。
李光遠苦笑道：「王府內院豈是尋常人家，側王妃也是貴人，憑什麼伺候正妃啊？」
詩韻點點頭，送爹娘離去。
李夫人卻沒有展顏而笑，只聽她幽幽一嘆道：「但願沈子嵐那小子，能珍惜咱們的寶貝女兒。」
詩韻乖巧地點點頭，沒有八卦。李夫人怕越描越黑，便跳過這一軲轆道：「當時是初戀，也不去考慮別的什麼，就以為會跟那人一輩子走到黑了。」說著滿含深意地望了詩韻一眼，接著道：「但是戰後，文丞相大肆黨同伐異，排
詩韻不著痕迹的坐起身子，輕聲道：「沒什麼印象。」
詩韻將一個錦囊塞到她袖中，附耳道：「趕明兒我跟胡旺叔說一聲，把你的賣身契除了，你便趕緊離去。這囊中是一份殿下錢莊中的存單以及相關印章，落款便是你的名字，可以憑此去取出一份東西，」說著看一眼目瞪口呆的錦紋小丫頭，摟她一下道：「那是我給你製備的嫁妝，」又不無遺憾道「可惜看不到你和石敢的婚禮了，可要好好過日子呀……」
又走一段，李光遠有些不踏實地問道：「詩韻是不是有些太好說話了。」
「然後您就嫁了？」詩韻輕聲問道。
「比如說我對文彥韜的看法，」說著喟嘆一聲道：「他嘴巴甜、會哄人開心，又會送我很多小禮物，當初我便把他當成世上最好的人兒。但是後來幾年裡，我才知道了他當初的劣跡，再看看他這些年貪贓枉法、賣官鬻爵，簡直是壞事做絕，最後終於丟了性命。」李夫人不無慶幸道：「若是當初你外公真的把我許配給他，哪會有今天的幸福時光呢？」
李夫人給他一個「我是沒轍了」的眼神，苦笑一聲道：「你也說兩句吧。」
……
「跟你說這麼多，就是要告訴你一個道理，」李夫人緩緩道：「十五六、十七八的少女，是可以活在夢幻中的，看什麼都是那麼的美好。」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道：「但是人總要面對現實，戳破幻想之後，你會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幼稚。」
「也好也好。」能勸得女兒回心轉意，兩口子就知足了，便一齊起身離去。走到門口時，李夫人還回頭囑咐道：「你也早些睡吧，明天一早試試嫁衣，不合身也好再改過。」
李夫人會意，尋思一會兒便字斟句酌地問道：「閨女呀，這事到臨頭了，你心裏到底是個啥想法，能給爹媽說說嗎？」
「還是老爺厲害，幾句話就把女兒給說服了。」李夫人挽著丈夫的臂彎，讚歎道。
詩韻瞪大眼睛，聽著母
李光遠詫異的看一眼詩韻她娘，意思是：「這不挺好溝通的嗎？」李夫人給他個「你接著說」的眼神。李光遠只好接著道：「既然違背不得，那就只有照做了，既然高興不高興都得照做，那何不高興照著做呢？」
李光遠微微搖頭道：「你不了解五殿下，他能從一個無助的質子走到今天這一步，乃是一刀一槍拼來的，絕不是沾了誰的光。」回想起這些年的見聞，他無限遺憾的嘆口氣道：「五殿下龍驤虎步、天日之表；胸懷大志、吞吐乾坤，沈子嵐與他相比，可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李光遠坐下，清清嗓子道：「閨女呀，爹爹也不願意你傷心難過，可陛下金口玉言親自指婚，我們也無可奈何，違背不得啊。」
「然後流著淚拜了堂，入了洞房，便稀里糊塗的和你爹成了兩口子。起初還是有些想不通，但木已成舟、覆水難收，也試著去接受。」說到這，李夫人長舒口氣道：「結果發現你爹是個好人，溫文爾雅、忠厚老實，還能讓著我寵著我，娘的心思也就漸漸轉到你爹身上來了，後來又有了你和弟弟，自然也就把原來那段感情看淡了。」
「當初一聽到這個消息，為娘也是手足無措、傷心難過，甚至以淚洗面。」李夫人聲音低沉道：「但結婚這種事兒，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意見並不能起任何作用。」
「我就要一輩子給你當丫鬟……」錦紋緊緊的揪著詩韻的衣角，生怕她拋棄自己一般。
李夫人輕笑一聲，給了丈夫一個「算你識相」的媚眼，把個李尚書樂的酥掉了半邊身子。
「您怎能忘記呢……」詩韻幽幽道。
李光遠心裏也不好受，在石墩上坐下后，柔聲道：「夫人啊，不要這樣，我們三個好好說話。」李夫人這才和閨女分開，兩人也各自在一個石墩上坐下，雙手卻緊緊的攥在一起。
「哪裡哪裡，」李光遠謙遜道：「主要是夫人前期鋪墊的好，我才能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