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零一章 向左向右
大皇子和太子卻心裏明白，都不想去做那個壞人，便吞吞吐吐道：「大喜的日子，和為貴嘛，還是讓他們自動退去吧。」
迎親的隊伍在沈家停了不消半個時辰，花轎便順利的載著新娘子出來，歡天喜地的向伏羲大街開去。
「怎麼了？」公主略微緊張地問道。
大皇子哈哈一笑，當先出了偏廳。
人們齊聲驚呼道：「王爺？」「殿下？」「五皇子？」「白馬王子？」
「笨蛋！」太子可逮著機會罵道：「你應該跟著他！」
許多自以為來得早的，都要大失所望了……因為不少人為了搶個好位置，昨晚上就帶著鋪蓋卷，在大街上睡了。等天蒙蒙亮的時候，女方送親的必經之路上，就已經揮汗如雨、人山人海了。
公主雙手輕輕顛著大蘋果，笑道：「哥，你就放心吧，他是個好人……」
太子嘆口氣道：「皇家的體面不能不顧，該咋辦咋辦，出發吧。」
太子冷笑道：「活該，誰讓那沈子嵐狗仗人勢，耀武揚威的？」
「那倒不至於，」大皇子從袖中掏出一張紙片，遞給太子道：「這是他的侍衛給我的。」
站在萬里樓上，已經可以看到那一長一短，兩條花花綠綠的隊伍，各自從鳳儀街和尚書街行來，眼看就要匯聚在一起了。
而傳說中的皇家密諜便衣隊，卻一個個都被綁成了粽子，整齊的碼放在綠柳小巷之中，顯然是遇到了比他們強大得多的敵人。
「球，跟著聞味啊？」大皇子也是理虧，沒有發作起來。使勁撓撓頭，苦笑道：「誰能想著還有逃跑的新郎呢？」
「跑哪了？」太子難以置通道：「逃婚？！」
斜倚在軟榻之上，涼風習習吹來，睥睨著腳下芸芸眾生，河陽公主卻絲毫沒有心曠神怡的感覺。她神色凝重向北望去，鳳儀街和尚書街由那裡匯入伏羲大街，而兩支送親的隊伍也將會從那裡出現。
周王早有心理準備，雖然怒火中燒，卻分得清輕重緩急……眼下最要緊的怎麼把這一關過去，而不是弄性尚氣！想通這個關節，周王強壓火氣道：「那這事兒怎麼辦？你們秦國太欺負人了吧？」
「哥，你怎麼哭了？」小公主趕緊聽話的放下紅蓋頭，輕聲道：「人家不說話就是了。」
她原本是抱著僥倖的，希望秦雷能踏月而來，偷偷帶她走，就算從此隱姓埋名、沒有名分，
將公主放在二十四抬大花轎之中，周王又把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遞到她手中，望著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妹妹，他輕聲道：「平平安安，妹妹。」又壓低聲音道：「若是將來不快樂，就給哥寫信，我把你接回大楚去。」
……
轎簾一放下，詩韻便從摸了摸懷裡，那裡是一把鋒利的妝刀，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絕不讓秦雷蒙羞。但現在還不行，爹娘養育她那麼多年，棄他們而去已經是大不孝了，還是去了沈家再說吧……
秦雷與那兩頂花轎之前再無任何障礙。
便見著一隊頭插七彩瓔珞，身披大紅斗篷，手持長戟、旌旗的盛裝騎士，從街尾整齊的駛來。
「是。」厲先生乾脆的應下道。
按照習俗，沈家大少並沒有上老丈人家接新娘，而是派出了六位喜娘作為迎親使者，吹吹打打的抬著轎子到了李家。
倒是昨日來送禮的大伯哥從隊伍中出來了，朝周王遞個眼色，便命一眾侍衛將彩禮抬進屋去。
太子和鴻臚寺卿對視一眼，兩人趕緊快步走到門口，往長街上看去，胸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但見長街之上冠蓋如雲、旌旗招展、羅傘蔽日，儀仗隊、鼓樂隊在前，迎親的貴人居中，後面跟著迎親官員、太監、侍衛，沿途觀者如潮，隊伍延綿十數里。
……
他前腳出去，太子後腳進來了，看一眼愁眉苦臉的老大，低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兒？」兩人雖然不對付，但此時也只能攜手共艱危了。
周王剛剛鬆開的心弦，又咯噔一聲，緊緊繃了起來。兩腿軟綿綿的，踩著雲彩似的，跟著進了偏廳。
所以她從沒奢望過秦雷放棄公主，她只想他能給自己一個小小的空間，讓自己能靠在他的懷裡。
是左還是右？終於到了抉擇的時候。
到了兩支迎親隊伍的面前，白色的戰馬自動停下了腳步，騎士摘下了華貴的頭盔，露出一張面容英俊、表情堅毅的面孔。
秦靂在路上早想好了對策，不慌不忙道：「本來新郎就不該來女方娘家親迎……」
看著邊上不知哪家的送親隊伍，周王沉聲道：「讓他們讓開，孤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唉，我能有什麼辦法！」太子雙手攏在袖中，使勁搓手道：「五弟向來以大局為重，怎麼這次如此草率呢？」
兩人相視一笑，又快速別過
大皇子突然咧嘴笑一聲道：「就怕沈家那邊也結不成咯。」
河陽公主連連冷笑，心底卻有一股壓抑不住的微微失望，煩躁的將小機上的水晶盤推在地上，咬牙道：「命令便衣隊，等李家的送親隊伍一出們，就立馬搶人！」又補充一句道：「要尊重李家小姐。」
換上副笑臉，周王也邁步上了樓。按規矩，他這個娘家哥哥，要背著妹妹上轎的。
並不是姑娘覺著名分、花轎之類無所謂，而是她太愛秦雷了……她反覆想過，事情已經到了那般田地，他與楚國公主的大婚已是箭在弦上，絕對的利大於弊。既然對他有莫大的好處，那她就會無條件支持，哪怕再大的犧牲也無所謂。
周王還想說什麼，卻被大皇子縱臂拉開。
「親王比公主如何？殿下搞清楚啊，大家地位相若，不算尚！」秦靂先將他詐唬住，又低聲商量道：「兩個大伯哥迎親，也不算辱沒你們楚國。」
「但他要尚公主啊，按禮制應該親迎！」周王沒好氣道。
「老五終究還是去了東林苑？」河陽公主微微皺眉道。
因為河陽生的有點早，所以並不知道幾十年後有個姓蘇的胖子會說：「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顯然是不可以的。
迎親隊伍沒有按慣例在門口停留，而是徑直進了苑中。太子和鴻臚寺卿趕緊追進去……事到如今，也顧不上什麼禮儀不禮儀了，能把窟窿添上就燒高香了。
也讓等了一上午，中暑不在少數的百姓大呼過癮。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那邊東城李家也鑼鼓喧天，披紅掛綠，一派喜氣揚揚。
送親的隊伍出了園子與迎親的匯成一道，吹吹打打、浩浩蕩蕩的向伏羲大街方向行去……
「唉……」周王使勁撓了撓頭，煩躁道：「只能如此了……」說著又覺著自己有些軟弱，放句狠話道：「你們秦國別想賴賬！別說秦雨田病了，就是死了！我妹妹也要和牌位成親！」說完便狠狠的一甩袖子，憤憤走了出去，還被門檻絆了一下。打個趔趄，周王咬牙切齒道：「給我把這門檻去了！」說著推開攙扶的宮人，徑直往後院去了。
等那隊伍靠的進了，百姓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的威武高貴的騎士，只
周王站在庭前石階之上，面如寒霜地望著迎親隊伍，雙眼在人群中巡梭，想要找出那個混賬的位置所在。
與母親抱頭痛哭一場，她便上了花轎。
那金甲白馬的騎士，在身後一十八名將領的追隨下，策馬踏上了紅地毯。東風吹過，披風微微浮動，簡直是帥呆了。
看一眼那紙片，太子輕咦一聲道：「原來如此，我說這小子怎麼這般大胆？」說著搓搓手道：「你告訴周王了？」
五月十七，黃道吉日。
很給面子的是，兩家一塊到了……但大街上的紅毯僅能容納一家通行，而紅毯以外的地方都擠滿了人，再也沒法并行。一時間誰也過不去。那些敲鑼打鼓的都是些不識字的樂工，哪知道什麼國事外事？他們就知道不蒸饅頭爭口氣，兩家算是對上了，使勁吹著喇叭敲著鑼，想把對方的聲勢壓下去……
沒等這邊分出勝負來，街尾處的人群卻騷動起來，人們不由齊齊轉頭，向南面望去……
但令他失望的是，鑼鼓聲停下來以後，他也沒找見新郎倌的身影。
「果然沒有例外，全是一丘之貉……」河陽閉上眼睛，不再去看窗外的景象，她感到自己置身於無盡的污濁之中，快要窒息了一般。
「愛是付出、甚至犧牲。」這是詩韻的信仰，她願意用生命、榮譽以及一切去捍衛自己的信仰。
當然也有不必起大早，就可以全景觀看且不用挨擠出汗的。比如說，河陽公主殿下，她命人將萬里樓七層朝西一面的窗戶全部卸下，就可以俯瞰整條伏羲大街。
周王深深吸口氣，強顏歡笑道：「哥是高興，高興地……母后……」剛想說「母后的在天之靈也一定會高興的」云云，卻又想到外面的情形，周王心中哀嘆道：「母后一定會罵死我的。」便不再說話，背著妹妹下了樓。
中都城的老百姓早早的爬起來，草草的吃點東西，便攜家帶口的向伏羲大街、朱雀大街這些幹道上去，想方設法佔一個地方……準備參觀五殿下的婚禮。
河陽公主已經知道便衣隊行動失敗，卻毫不在意的笑笑道：「看來這小子始終是不安生啊。」說完飄然起身，款款向樓下走去，輕笑道：
騎士們胯下的戰馬清一色的純黑，沒有一根雜毛。戰馬也披著大紅色的禮袍，跑動起來后，首尾相連成一片紅色的海洋，喜慶而又莊重。
「是的殿下，」厲先生沉聲道：「巳時四刻左右，成親王的迎親隊伍，還是出現在了東林苑外，正好趕在送親隊伍出發之前……」
對於這個結果，河陽公主並不意外……對於薄情寡義的男人來說，能拖到現在才去，就已經表現出他心中的掙扎，算是對可憐的詩韻姑娘仁至義盡了吧。接下來就該心安理得的尚公主了吧？
五彩繽紛的鮮花如細雨般的落下，伴著白馬騎士向那兩頂花轎行去。
但她已經絕望了，想必他與公主的婚禮已經如火如荼的開始了吧……今生無緣，卻不後悔。
旁觀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大娘激動了……她們把籃子里的玫瑰花瓣使勁的往那白馬騎士身周撒去……而那本來是京都府發下來，讓他們撒給花轎的。
「沒怎麼，」周王擦擦額頭的汗水，難看地笑道：「走吧，我送你。」他不能說出真相，作為秦楚聯盟的始作俑者，如果這樁婚事破裂，他必將受到齊王一派的猛烈攻擊，也會被八大世家質疑自己的眼光，他必須要讓這門親事繼續下去，繼續這場同盟，哪怕犧牲的是自己的妹妹……
看著七竅生煙的周王殿下，大皇子抱歉道：「我五弟臨時病了，爬不起來了，不能親迎……」
真是安靜啊，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深吸口氣，望一眼高高在上的青天，他終於將目光投向了一左一右的兩頂花轎。
周王勉強一笑，輕聲道：「這就出發了，趕緊把蓋頭放下去。」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澀聲道：「過了今天就是大人了，別跟個小孩子似得了……」
樓上鶯鶯燕燕、眾星捧月般的圍著公主殿下，只見那公主身著大紅喜服、鳳冠霞帔，頭上也已經蓋上了紅蓋頭。聽著有男人的腳步，那公主掀起蓋頭的一角，調皮笑道：「哥……你可算來了，人家坐的腰都酸了。」
大街上的百姓也聽到了北面的鑼鼓聲，紛紛歡叫道：「來了來了！」便紛紛向北邊翹首以待，看看是哪家的花轎先來。
……
正當人們紛紛猜測的時候，大街上空響起了二十一響禮炮。在隆隆的禮炮聲中，一個身穿金色盔甲，掛猩紅披風，騎雪
踏上玄武大街，隊伍便一分為二，每隔九尺便會有兩騎停下，在紅毯兩側列隊。後面的騎士則繼續挺進，一直站滿了整條伏羲大街，將那兩丈紅毯護在了中間。
……
……
「好個屁！」周王額頭青筋跳動道：「你為他拋家去國，他竟然……」
大皇子低聲講述道：「繞城一半的時候，他突然說要屙屎，便帶著侍衛進了條小衚衕。我也沒在意……」
雖然被汗臭味籠罩著，但人們的興緻絲毫不減，因為今天有太多的事情值得關注；太多的話題值得去討論了。比如說，大道中央兩丈寬的紅地毯到底有多長？是一千丈還是兩千丈？比如說待會兩家送親的隊伍會不會碰上？又比如說，五殿下心裏會是個什麼滋味……
「本來準備當個撒手鐧的，結果還沒來得及用，便把他說服了。」大皇子不無得色道：「他去後院扶新娘子上轎去了。」
周王點點頭，滿懷羞愧的下了轎，沉聲道：「起轎！」爆竹聲便鋪天蓋地的響起。
公主只當哥哥捨不得自己，甜甜地笑道：「哥，你放心吧，我每個月都會給你寫信的。」
詩韻朝爹娘磕了三個頭，垂淚不已。
「奏樂！別停下！」秦靂沉聲道，自己則快步進去了偏廳之中。
太子還想罵，卻被大皇子打斷道：「快想想怎麼辦吧？」
黑著臉走到後院，周王對摟在綉樓下的喜娘道：「吉時到了，可以出發了。」喜娘便歡快的上樓，通知公主去了。周王封鎖了消息，後院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太子朝秦雷友善的笑笑，大皇子低聲笑罵道：「臭小子，出場都這麼拉風。」兩人便讓開了去路。
大皇子拍拍腦殼，苦笑道：「他跑了，他竟然跑了。」
原本嘈雜的大街上鴉雀無聲，連震天的鑼鼓聲都停了下來，人們獃獃地望著這猶如從天而降的神兵，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
吹吹打打的到了東林苑門口，儀仗隊和鼓樂隊兩邊列隊。又有身披大紅袍的黑甲騎兵在外圍警戒，密密匝匝的，讓圍觀百姓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來了來了！」正當滿面陰霾的周王殿下準備出發那一刻，一陣喧天的鑼鼓嗩吶聲，從街口傳來，便有七八個侍衛連滾帶爬的進來，大喊大叫道：「終於來了！」周王悶哼一聲，長舒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