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二十二章 永生

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二十二章 永生

秦雷微微詫異道:「為何?」
在王爺的嚴令之下,京山軍的三位統領只是帶著部隊意思了一下,便早早便收了兵,畢竟京山軍待遇優渥,不差這點錢。
秦雷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翹,假模假樣道:「這算不得什麼,畢竟白刃戰才是王道啊。」
石敢訕訕笑道:「方才王爺太過嚴肅……我們都不敢。」
一番客氣后,秦雷輕聲問道:「羅將軍以為接下來齊軍會怎麼辦?」
兵士們紛紛低下頭,他們還從未遭受過這樣的損失,已經被近五百兄弟犧牲的噩耗壓得喘不過去來。
「不要追了。」秦雷沉聲道:「敵軍旗幟不亂、隊形不散,小心被反咬一口。」眾將深以為然,知會過鷹揚軍之後,便傳令鳴金,收束部隊,救治傷員,打掃戰場,主要是射出去的那十幾萬支箭,大部分只要磨一磨就能接著用,實在不成的大不了回回爐……秦雷就是再有錢,也不可能把它們當成一次性筷子啊。
在秦軍騎兵看來,疲於奔命的齊軍都是一個個的十兩大銀錠子,當然不會分什麼駐防邊防的,將落在後面的齊軍分割包圍,盡情的屠戮。
「趙無咎之所以不敗,是因為他最能審時度勢,從不蠻幹,所以末將大胆推斷,他一定會退卻的。」羅雲呵呵笑道:「其實他們選擇與我軍野戰,這個結果便是註定的!誰不知道我大秦野戰天下第一呢?」
……
「將軍以為如何呢?」雖然總是自信滿滿,但就像普通的父母一樣,總希望別人能誇誇自己的孩子。
看一眼滿地黑壓壓的箭支,羅雲咂咂嘴道:「除了戰功之外,一個人頭可值十兩銀子呢。」說著羡慕道:「王爺財大氣粗,京山軍自然不會看在眼裡。」
與四周的瘋狂氣息不同,京山軍營中一片肅穆。兵士們按照大隊為單位,圍成一個大圈子。圈子中央,是整齊躺在那裡的逝者,以及正在送他們最後一程的王爺。
那些駐防兵便不幸的擔任了故事中的倒霉蛋。齊國駐防兵比秦國原先的地方衛所強點有限,自然比不過操練刻苦的邊防軍了,跟著跑兩步就被遠遠的拉在了後面。
在別的部隊仍然樂此不疲的剿殺齊軍時,京山軍已經把戰場打掃乾淨,把受傷的同伴送去醫療營,並將陣亡袍澤的遺體收殮了回來。
秦雷換了一身素白的戰袍,神色肅穆莊重,他走到一副擔架前,便會彎下腰,向犧牲的將士鞠個躬,這才從其戴的項鏈上掰下一半身份牌,放在石敢捧著的紅色絲絨布托盤中。
被包圍的部隊太多了,足足有近萬人,一直到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最後一個齊軍才被十幾根長槍高高挑起,還沒落地便被殺順了手的秦軍取了首級。
羅雲恭聲道:「齊國人既有惰性、又有任性,一開始比較差勁,但越打越強,等到最後會戰的時候,已經有不亞於我大秦男兒的勇武了。」
那些沒撈著好處的秦軍連夜分兵,一路南下去攻擊永寧、另一路北上去為洛陽解圍。不過白日里上陣的二十萬部隊,沒有參加這次行動,不是他們高風亮節,而是已經筋疲力盡,至少要修整三天,才能恢復再戰之力。
「對於我們來說,失去了四百七十個好兄弟,我們悲痛欲絕、傷心流淚。但比起四百七十個破碎家庭,我們的悲痛又算得了什麼?」秦雷輕輕撫摸著一個個冰涼的身份牌,那上面還帶著斑斑的血跡。他的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裡一個勁兒的打轉,長嘆一口氣道:「而我們能帶回去的,就只是這些帶著他們氣息的小牌子……」
不過羅雲還是親自過來向秦雷解釋道:「王爺千萬別誤會,我要是不讓孩兒們去,他們背地裡會罵死我的。」
「末將出了一身冷汗。」羅雲喉嚨發乾道:「想象不出這世上還有如此猛烈的矢石……論中遠距離攻擊力,京山軍當世第一!」
接下來的戰局正如羅雲所料,齊軍西大營也崩潰了。趙無咎雖然年紀大了,但反應極快,命令立刻拔營,且戰且退。懾于百勝軍的威名,秦軍恪守著「歸師勿遏」的戰術原則,任由其護著趙無咎的帥旗大搖大擺的撤走了。
剛剛收束住的隊伍重新出發,聽著士兵們的狼嚎聲,秦雷不無埋怨的對石敢道:「方才怎麼不提醒我?」
……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脩我甲兵。與子偕行!」不知是誰起的頭,京山軍的將士們低聲唱響了已經溶入靈魂中的軍歌。
不過,齊國的將領再牛逼,也不可能讓麾下兵士再生上兩條腿,當然跑不過秦國那群四條腿了。他們之所以如此從容,是因為有足夠的替死鬼……不是有個故事說嗎,當兩個人在叢林里遇到老虎,你不必也不可能比老虎跑得快,只要比另外一個快就安全了。
「他們大部分已經成為小隊長、中隊副,優秀的甚至成了中隊長、大隊副、乃至大隊長!他們都是你們的老大哥!」
士兵們的視線緊隨著王爺移動,心中滿是對犧牲袍澤的哀思。但秦霸是個例外,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左起第二具屍體,那是陣亡將士中軍銜第二高的一個……第三師第二營第一大隊大隊副,准尉秦亢。當然,按照條例,犧牲將士自動晉陞一級,他已經是少尉秦亢了。
整整一個白天,秦軍便斬首十二萬,取得了一場徹徹底底、無可辯駁的大勝!但將士們仍不知足,畢竟參戰部隊四十萬、刨去陣亡重傷的四萬多,還有三十五萬秦軍呢,狼多肉少啊……
將剩下的一半身份牌,掖回陣亡的將士的衣服里,再深深看那年輕的面孔最後一眼,彷彿要將其永遠刻在心上一般。最後才雙手把嶄新的白布拉上,蓋住了逝者的面孔。
「不許哭!」秦雷突然一聲暴喝,擦擦自己的眼眶,大聲吼道:「誰都不許哭,不能讓袍澤的英靈在天國笑話我們!」
秦雷拍拍腦瓜,恍然道:「我說嘛,他們咋那麼幽怨呢。」說著對滿臉憨笑的幾個手下道:「你們親自帶隊,不要追得太緊,要是給我折了人,小心軍棍伺候。」幾位統領大喜,呼啦一聲便散去了,他們雖然不在乎這點錢,但對於小兵兵來說,還是一筆不菲的外快。即能鍛煉新兵、又能提振士氣,何樂而不為呢?
羅雲差點沒被噎死,乾咳幾聲道:「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挫敗了東齊的西征,又一次證明了我們才是最強的。」
但秦亢想必不喜歡這樣的晉陞,雖然已經從頭到腳蒙上了白布,但秦霸感覺自己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齜牙咧嘴的難看笑容,聽到那句:「我他娘的偏不欠你情!你要是敢下來我就抹脖子!」
大帥都跑路了,北大營和東大營自然沒理由硬撐,他們本來就佔著上風,領兵上將又是兵法大家武之隆,和用兵謹慎的辛稼奘,兩人自然有能力組織部隊從容撤退了。
低頭沉吟片刻,羅雲字斟句酌道:「南大營已被王爺奪下,西大營也唾手可得,趙無咎的中軍便暴露在三路大軍的夾擊下。」說著抬頭沉聲道:「雖然百勝軍驍勇無雙,但也無法抵擋咱們九大禁軍的聯手一攻……」這是禁軍將領第一次說出「九大禁軍」這樣的字眼兒,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終於承認京山軍的地位了呢?
「報仇!殺敵!」將士們的吼聲響徹雲霄。
秦雷搖頭笑笑,轉臉對羅雲道:「羅將軍是經過昭武十六年那場大戰的,你覺著齊軍的戰力如何?」
「逝者逝矣,對這些替我們犧牲的老大哥,我們應該如何去做?」
秦雷心頭的疑雲越來越重,但找不到什麼確切的理由,所以不想和他抬杠,笑著頷首道:「這樣最好……」
將士們面上的戚容更勝,已經開始有哭聲傳來……
「這些人我大部分都認識,不騙你們,確實都認識。」秦雷的目光在將士們臉上劃過,每個人都能感到他痛徹骨髓的悲傷:「我並不認識你們中的大多數,但我認識他們中的大多數。因為他們都是京山軍的第一批新兵,是孤王親手教出來的。」
但鷹揚軍沒有停下來,反而出動了全部的兩萬騎兵,銜尾猛追而去。
秦雷又走到下一個身前,重複方才的動作,再下一個、再下一個……一絲不苟、不厭其煩,就像對待第一個那樣莊重。
哪知羅雲一本正經的搖頭道:「末將以為,能取勝的才是王道。」
羅雲這才聽出秦雷的疑慮,微笑道:「末將旁觀了王爺部下作戰的全程……」
與看上去總沒正行的秦亢相比,他感覺平日里牛皮哄哄的自個,簡直怯懦的像個鵪鶉……當黑甲騎兵開始反擊,他便瘋了一樣的沖回那個大坑,卻見到秦亢身中十幾箭,早已死透了。他頓時明白了,定是因為齊軍聽到了兩人交談,在沒有逮到自己之後,便那不能移動的秦亢泄憤了……
秦雷突然輕聲道:「趙無咎不知道嗎?」
「為什麼躺在這裏的是他們呢?因為他們把死亡的危險扛了下來,把生的希望留給了你們和我!」
聽他這麼一說,秦雷心頭的疑雲稍減,緩緩點頭道:「我說嘛,怎麼才撐了半天就跑了。」
結果石敢手中的托盤,秦雷沙啞著嗓子道:「一共四百七十位同袍,先我們一步,登上了極樂。」這個數目在別軍的將領看來,絕對是微乎其微的,但對一貫奉行精兵政策的秦雷來說,簡直是在用刀子剜他的心。
秦霸感覺有一百種情緒在胸中翻騰,任何語言也無法描述他此刻的感受。他乾脆什麼也不想,就這樣定定地看著秦亢。唯一確定不疑的是,自己下半輩子不僅要為自己活,還要替這個人活著了。
伴著這蒼涼悲壯、訴說著袍澤間深沉感情的歌聲,秦雷終於為最後一個逝者蒙上了白布。費力的直起早已酸痛難忍的腰,秦雷挺直了胸膛,目光注視著滿面戚容的官兵們,歌聲便漸漸消失了。
秦雷眼前一亮,心道:「此人不可小覷啊!」便拱手受教,羅雲趕忙連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