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二十七章 秋雨綿綿

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二十七章 秋雨綿綿

果然是馬奎,秦雷恍惚了一下,彷彿回到三年那個春天一般。
馬奎趕緊聽話的抬頭,便看見王爺利劍般的目光直射過來,不禁打個寒噤。
秦雷全身都鑽在睡袋裡,只留了個腦袋在外面,像個大豆蟲似的,樣子頗為滑稽,但表情卻十分凝重:「孤有種感覺,我們似乎已經掉入趙無咎的圈套了。」
馬奎被嚇得瑟瑟發抖,卻不敢再低頭,就聽王爺接著道:「但你命好,因為孤就要出征了。」此時人都很迷信,就算秦雷不迷信,也得照顧手下的感受……大夥都認為出征前不宜殺人,所以秦雷正好借這個由頭就坡下驢。
見王爺的神色不變,他連忙解釋道:「寨子里的兄弟在流民大營就跟著卑職,幾年來全心全意信任卑職、尊敬卑職。人心都是肉長的,卑職怎能把他們再次帶入危險之中呢?」又滿面無奈道:「而且齊國再不好,也是他們的祖國,就算大多數人肯跟我下山,但保不齊就會有人去告密……」
翻身坐起來,低聲讓石敢把嚮導找來,劈頭問道:「齊國八月是雨季嗎?」
這與情報吻合,秦雷面帶憂色地點點頭。便吩咐石敢傳令,給糧秣物資都披上油布,以免被雨水糟蹋了。
「卑職有軍情十萬火急,」馬奎也不賣關子,抬頭小聲道:「幾天前,寨中的孩兒們在太行山裡發現了漫山遍野的齊國軍隊,把十幾個山塬都佔滿了,數目少說也有幾十萬……」
面無表情的直視著馬奎,秦雷沉聲道:「就憑你幾次三番不聽號令,無論多大的功勞,孤都剮殺了你。」
半夜裡起了風,把僅裹著條軍毯的秦雷凍起來,他只好鑽進身下的睡袋去,卻突然發現夜空中竟然一顆星都沒有。
眾將知道無法再勸,只好紛紛請戰,說什麼也得保著陛下平安啊。
看一眼那捉他來的斥候,馬奎接著道:「等天亮了,俺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一氣,便被王爺的手下給拿住了。」
睡眼惺忪的嚮導搖頭道:「不是,齊國春夏兩季下雨多,秋冬幾乎不下雨的。」說話間,他也注意到天氣的反常,咽口吐沫道:「就是下……也持續不了多久。」
瞥他一眼,秦雷冷笑道:「自古與名將對戰,心存僥倖者必死無疑。」
正在大河邊觀看工兵架橋,便見著一名斥候從遠處奔行而來,向秦雷拱手道:「王爺,我們在十里之外逮到一夥賊寇!」
「唉,但願來得及吧。」既然沒法改變昭武帝的意志,秦雷也只有寄希望于將損失降到最低限度了。
「保護好後路。」望著看不到頭的蜿蜒隊伍,秦雷輕聲道:「一條安全暢通的後路,是我能為將士們做的全部了。」
「賊寇?」撣撣領子上的雨水,秦雷奇怪道:「齊軍?」
……
「兄弟,你怎麼看?」大皇子擔任中軍護駕官,在幾十萬大軍中有什麼好護的?所以他乾脆將差事交給副將,出發后不久便跑到后隊來找秦雷說話。
三萬人便將八千兩輛大車、五萬多民夫圍在中間立營。埋鍋做飯之後,便抓緊時間休息,以恢復體力,明日好一早行軍。
「若是按兵不動。」秦雷輕聲道:「輜重怎麼辦?」
不一會兒,營地里便熱鬧起來,秦雷雖然不用幹活,但經這麼一折騰,卻也是睡意全無了。便倚在個大車軲轆邊上,定定的想著心事。
……
馬奎一指北面,嘶聲道:「卑職知道事關重大,一直跟著他們出了山,見他們往北邊去了!」
見他如此斬釘截鐵,秦靂沉吟片刻,終是重重點頭道:「我會保護好父皇的,一旦有事立刻帶鑾輿回來。」
馬奎心領神會道:「卑職一定戴罪立功,要是再出幺蛾子,您隨時殺了俺都行。」
藉著這個空當,秦雷又一次把馬奎拎起來,冷冷道:「孤可以相信你嗎?」
「要是真的心懷二志,卑職就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兒了!」見王爺的神情還是琢磨不定,馬奎委屈無限地喊道:「王爺明察啊……」
「不是,他們說是什麼……黑虎寨的。」斥候恭敬答道:「領頭的叫馬奎,說王爺一定會見他。」
秦雷終於鬆開了手,看著馬奎魁梧的身軀又一次摔落在地上,這才沉聲道:「給他鬆綁。」黑衣衛邁步上前,兩下將馬奎身上的繩索解開。
煩躁地揮揮手,打斷了斥候的解釋,沉聲道:「把幾位將軍找來!」石敢趕緊命人分頭去找。
「不,是三十里!」風塵僕僕的許田翻身下馬,咕嘟咕嘟喝口水,這才喘粗氣道:「陛下勒令全軍加快速度,過河后也沒有休息,希望兩天內到達牧野城!」
昭武帝卻認為軍心可用,便點齊三十萬北伐大軍。其中禁軍邊軍各一半,眾將也傾巢而出,僅留下鎮東元帥李濁率五萬邊軍鎮守虎牢關……只要不是貿然出戰,五萬人足以保住退路了。
「大軍攜帶了七天的口糧,足夠走到牧野城了。」楊文宇堅決道:「他們可以在那裡接受補給……而且,我們已經被前隊落下三十里,追也追不上了,還不如就在這裏紮營等候呢!」
對於偏執狂加自大狂的皇帝陛下,秦雷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押著糧草緩緩墜在後隊,命令部下不得鬆懈。
斥候趕緊跪下辯解道:「咱們昨日才過河,又趕上下雨,什麼蹤跡都被湮沒了。」
秦雷回過神來,點點頭道:「是馬奎呀,你怎麼來了?」
秦雷也沒有鑽進馬車裡避雨,他披著油布雨衣,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營中巡視,就算幫不了什麼忙,讓兵士們看見他,也能起到提振士氣的作用。
馬奎接下來的絮絮叨叨,秦雷再沒聽進一句去……他已經被這個消息驚呆了。如果按照馬奎所說,那麼齊軍就應該先一步抵達牧野,張開口袋靜候秦軍的到來!
秦雷祈禱的那位神仙大概不在家,到天光放亮時,秋雨仍然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雖然溫溫柔柔但很有後勁。
大皇子點點頭,沉聲道:「兄弟這是老成之言。」說著苦笑道:「但陛下要北上渡河,我們也只能將就著了。」
楊文宇面色難看道:「但這種天氣對騎兵大大不利!」
「除了謹守後路,孤什麼也做不了。」秦雷不無惱火的嘆口氣,又自嘲的笑笑道:「看來我只適合當一把手啊……這種有勁沒處使的感覺太糟糕了。」
「抬起頭來。」秦雷冷冷道。
「夫將者,未言勝先言敗,兄弟能讓大軍立於不敗之地,已經是大功一件了。」只聽秦靂的聲音越來越小:「真那麼悲觀嗎?」
……
不過好在沒有齊軍半渡擊之,總算沒出什麼危險,等京山軍護著輜重隊也過了河,終於算是平平安安的全部通過了。
秦雷緩緩轉過頭去,便見著一個狼狽不堪的大漢被五花大綁過來。雨水將那人的頭髮淋成一綹一綹,緊貼在那張粗豪的臉上。
秦雷心頭一緊,閉目沉思良久,方才緩緩道:「祈禱這場雨天亮就晴了吧……」
「帶進來吧。」秦雷深吸口氣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直跳……一種不祥的預感。
大皇子搖頭道:「眼下我軍精銳盡出,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不是賭氣的時候啊。」他有些相信秦雷的分析,是越想越害怕。
馬奎知道王爺為何說這種話,嘆口氣道:「卑職生是大秦的人,死是大秦的鬼,王爺無須擔心卑職的忠心。」
「什麼?」一過河,秦雷便聽到了昭武帝已經先一步催促前軍上路的消息,不由皺眉道:「他們出發多久了?」
楊文宇點點頭,便把秦雷丟在一邊的軍毯扯過來,裹在身上坐下道:「看王爺面含憂色,不知為何是發愁?」
這次出征還是他第一次什麼都做不了主、什麼都得聽別人的,這種任人擺布的無力感十分討厭,最少壓抑了他七成的發揮。惱火的搓搓臉,便讓石敢把楊文宇喚來說話。
秦雷的面色一陣變換,手上緊了緊道:「那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等幾位統領過來,秦雷把事情簡單的一說,便沉聲下令道:「皇甫統領和楊統領,你們二人嚴守營盤,繼續督促民夫架橋。」再把目光投向沈青,堅決道:「你帶上本部人馬,和孤一道北上!」
「那為何幾次三番違抗孤的旨意?」秦雷不置可否地問道:「徐偉可是告了你不少狀。」
使勁揉了揉眼睛,他發現天空變成了沉重的鉛色,空氣也似乎濕潤起來。「不會要下雨吧?」秦雷驚呼一聲,睡意全消。
楊文宇贊同地點點頭,輕聲道:「殿下應該做點什麼了。」
不日便到了黃河渡口,三十萬人馬加上十幾萬民夫,想要過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搜集到了七八百條大小船隻、日夜不停的運輸,但仍然費去了整整五天時間。
「亂彈琴!」秦雷的臉色越發難看道:「這不是找死嗎?」但見天色已晚,隊伍又因為過河而相當疲乏,他也不敢連夜行軍,只好命令暫且紮營,等天亮再追趕大軍。
恰好楊文宇也沒睡,很快便欣然而至。
「坐。」簡單的見禮之後,秦雷沉聲道:「陪孤聊天。」
秦雷這才正色道:「正確的戰法是沿著大河南岸東進,一路燒殺,將齊國許昌、東郡、徐州、揚州這些產糧重鎮,富庶之地劫掠一空,使其幾年緩不過勁兒來,之後每年掃蕩,搶掠以充軍資,逐漸蠶食東齊的國力……對於齊國這種龐然大物,望向一蹴而就是不可取的。」
靜靜地望著奔騰東去的大河,秦雷便聽著有幾人推推搡搡的靠近了:「王爺,那賊寇帶來了。」
「早上就走了。」看看天色已經烏黑一片,先行過河的皇甫戰文約莫道:「應該走出二十里了吧。」
扭動著酸麻的軀幹,馬奎伏在泥中叩首道:「謝王爺寬恕……」
雖然秦雷極力要求留守或者打先鋒,但皇帝陛下認為革命分工不同,不該挑挑揀揀,將糧草押運官這一重要的職務授予了他。
「那個小人!」馬奎憤恨道:「王爺莫聽他胡言亂語!」
楊文宇正說著話,秦雷便感覺腮幫子落了個冰涼的水滴,起先他以為是楊文宇的吐沫,但接二連三的水滴落下,告訴他那不是口水,而是雨水。
翻翻白眼,秦雷沒好氣道:「我一個運糧食地說了又用嗎?」
「齊軍人數太多,前後又有數不清的偵騎。卑職不敢靠近,便遠遠墜在數里之外。」馬奎被勒得直喘粗氣,秦雷這才稍稍鬆手,聽他大口呼吸道:「原先齊軍都是曉行夜宿,所以俺們也跟著曉行夜宿。誰知前天那幫灰孫子突然連夜趕路,等俺們睡醒了便再也找不見蹤影。俺們趕緊沿著留下的印子追了一天一夜,結果昨晚突然下雨了,一下子就找不見了。」他起先幾句還有點大秦官腔,但說著說著便成了一嘴齊國土話,顯然已經入鄉隨俗了。
「許田是幹什麼吃的?」秦雷面色陰沉地問道:「為什麼一條情報都沒傳過來?」
「卑職參見王爺!」馬奎掙脫了黑衣衛,在稀軟的地面上叩首道。
……
……
一連串的勝利終於讓世宗烈皇帝的自信心膨脹到了頂點,望著跪了一地的臣下,他卻越發覺著,自己才是掌握真理的那個。
「不,王爺有事可做。」楊文宇正色道:「在大河上搭起一片浮橋,然後守住它!」
馬奎還沒說完,秦雷便一個箭步竄過來,伸手把他提起來,雙目緊緊地盯著他道:「現在呢?」
「諸卿不必多言,」昭武皇帝一撩下襟,起身堅決道:「朕意已決,御駕親征,滅此朝食!」說著拔出天子劍,斬下一塊桌角道:「誰再阻攔,當如此桌!」
抬頭望向越來越頻繁的雨滴,秦雷苦笑道:「好吧,這次想走也不行了。」如果是騎兵或者步軍,尚可勉強在雨中行進,但輜重部隊就想也別想了……即使是秦國的官道,一下雨也會變得泥濘不堪,車軲轆說轉不動就轉不動,說陷下去就陷下去。
地上的黃土被雨水浸濕,漸漸開始泥濘起來。但大營中的人們卻不得清閑,京山軍指揮著民夫們紮營挖溝,布置鹿砦,而還得將一個個木桶、一片片木板連起來,為修建浮橋做準備。
點點頭,秦雷沉聲道:「你先跟著孤吧。」如果前方的情況真如馬奎所言,那他的忠誠就沒問題,現在正是用人之際,當然要睜一眼閉一眼了……就算有什麼不痛快,秋後算賬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