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二十九章 反間計與苦肉計
……
曾經千里追殺秦雨田的趙校尉，已經改任為偵騎校尉，負責百勝軍的斥候偵查任務……對一個經歷了預備營被全殲的備軍校尉來說，還能擔任要職，簡直是一個奇迹。
經過又一次深思熟慮，他決定採用「敗戰計之苦肉計」，通過幾次自殘來請君入甕：
所謂伏擊戰便是打埋伏，一般為處於內線防禦作戰的、相對實力較弱的軍隊所應用，其實帶有游擊戰的色彩。因為可以在選定的戰場，選定的時間，殺對手個措手不及，所以效費比是各種戰術中最高的一個。
甫一交手，秦軍兵士便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不少士兵還沒來得及刺出鐵槊，便被對方捅倒，死傷相當慘重。
但這一次的齊軍完全不同，他們的下盤是那樣紮實，突刺是那樣的迅猛有力，就連手中的鐵槍都長了三尺！
趙無咎呵呵一笑道：「秦國皇帝在哪裡？你探察清楚了嗎？」
來人頓時放緩了腳步，慢慢走到兩人身邊靠後點的地方站定，一齊盯著那紅色的魚漂發獃……
原來是百勝軍！百戰百勝的百勝軍！
直到幾天前，細作稟報秦帝親率大軍北上，他才率部小心翼翼的出發，來到預定的決戰場所旁，準備伏擊渡河北上的秦軍。
趙無咎很清楚，他需要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打一場漂亮的伏擊戰，這就全殲秦軍的唯一希望！
小雨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將齊國原本就坑坑窪窪的道路澆得泥濘不堪，給大軍行進增添了許多的困難，諸將認為應該在高處紮營，待天晴以後再走。
雙方甫一交戰，還是身材高大、勇武過人的秦國士兵佔了便宜，他們搶先揮出畫戟長矛，將最前面的齊軍刺倒了一片。後面的齊軍馬上衝上來，也用長矛反刺秦軍，卻被盾牌手擋住大半，造成的殺傷寥寥無幾。
「唔，」趙無咎把毛巾遞給武之隆，沉聲道：「按計劃行動吧！」
見自己的統帥未戰先逃，剛剛凝聚起來的鬥志煙消雲散。士兵們雖然站好防禦陣型，但已經無心戀戰了……這在冷兵器時代，絕對是致命的！
但其對民眾的支持
秦軍根本沒把對方看到眼裡，隨隨便便站定了，準備結陣迎敵……但這次的陣型就太稀疏混亂了，以至於連盾牌手都沒到位，便再次展開了白刃戰！
當齊軍逼近到五裡外時，終於被秦國的斥候發現了……秦軍一里一個斥候，前後偵查範圍是十五里、左右卻僅僅五里，所以趙無咎乾脆放棄了圍堵，集中兵力攻擊秦軍的中路。
但既然秦國皇帝送禮，百勝公爺自然笑納了，他傳令全軍：「擒獲秦國皇帝者賞銀十萬兩，封萬戶侯！！」給原本就憋一肚子氣的部下又打了針雞血！
望著遠去的敵軍，無心戀戰的秦軍也不追擊，陣型反而緩緩地向南移動，想要撤離戰場。
……
秦軍的長槍手趁勢再次攻擊，又捅倒了一片齊兵。如此往複幾次，大秦騎兵在下馬之後，竟然把號稱最擅長步戰的齊軍殺得落花流水！
這數目龐大的軍隊能瞞過秦軍的耳目、悄無聲息地進入戰場，與趙無咎的本事是分不開的。
終於，那魚漂劇烈的一顫，黃鬍子老頭右手緊緊攥住魚竿，魚漂便猛地沉下去。老者長笑一聲，便甩臂提起了魚竿，將筆直的魚線拉出了水面，一條斤半的青鰱魚瞬間被釣了上來。
這條河叫衛河，全長僅五百多里，但源短流急，幹流彎曲，數條支流呈梳齒狀分佈於幹流左岸。河道間的土地潮濕肥沃，生滿了密密麻麻的紅柳白楊，一眼望不到邊。
誰知過了沒多久，剛剛退卻的齊軍又捲土重來，還是穿著蓑衣、舉著長矛，大喊大叫著沖了過來。
至於秦國皇帝離開虎牢關，貿然隨大軍北上，倒是出乎百勝公的意料……在他的計劃中，能全殲秦國主力便是大獲全勝了，還真沒想過把秦國皇帝怎麼地。
戰場好選，但如何將秦軍引過來，便成了百勝公需要解決的最大難題……
「大力啊，有什麼收穫
他利用細作催眠了秦國太尉，致使秦軍的決策權完全掌握在軍盲皇帝手裡……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很容易被輕微的失敗打擊到灰心喪氣，也容易被勝利沖昏頭腦，忘記什麼叫「落袋為安」。所以趙無咎不求一勝，反而處心積慮的接連大敗，徹底把秦國皇帝忽悠的不知道姓甚名誰了。
當消息經過五次傳遞，最終被秦軍高層得知時，齊軍又推進了一半路程，雙方僅距不到三里！
看著遠方緩緩而來的黃色長線，秦軍斥候魂飛魄散，扯開嗓子大喊道：「敵襲！」便死命催動戰馬，向大部隊報信去了。原本狼煙或者鳴鏑是最好的選擇，但在雨天點不著火，也射不出響箭，只能採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了……
齊軍士兵因為揮刺而紛紛甩掉了身上的蓑衣，終於露出內里玄色的戰甲！
縱觀整個過程，確實凝聚了百勝公豐富的戰場經驗、敏銳的洞察能力，以及「用媳婦逮流氓」的超人魄力，是精心準備后厚積薄發的結果，換做誰都要中招的……
接著他又再次利用細作，拋出了牧野城的百萬石糧草作餌，成功將昭武帝的目光吸引到北邊，並且避免了秦軍向東劫掠。最後靠牧野城的第三次敗仗，徹底消除了秦國眾將領的戒心，終於把秦國大軍引到了牧野原上。
這絕對是個技術活，既不能讓對方看出破綻，又不能損失到根本。這也就是戰無不勝的百勝公，有震天的威名支撐著。換做別的將領一敗再敗，早就把士氣敗光，弄假成真了。
反覆思考之後，趙無咎決定將戰場擺在牧野原上，這個地方很有意思，看上去荒草滿原、平平坦坦，但荒草掩蓋之下，是坑坑窪窪，溝壑縱橫的地面，極不利於騎兵行動。齊軍可以在此獲得「地利」。
他的身後立著兩個戎裝將軍，一個方臉年輕些的表情沉穩、氣定神閑；另一個圓臉年長些的顯得頗為焦躁，不時回望著身後的林間小道，每次回頭，他的盔甲便會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也讓老者的眉頭跟著微微皺起。
一
秦軍還沒有出發，趙無咎便掌握了他們所有的情況，從兵力強弱到戰略戰術，甚至是領軍人物間的矛盾。自然可以有的放矢的好好算計一番：
但皇帝說：「雨後道路更加稀軟，還是咬咬牙，走完這五十里，等到了牧野城再說吧。」
聽到大帥點名，那後來的年青人趕緊單膝跪下道：「啟稟大帥，秦軍前隊已經行到西南十五里處，隨時都有發現我們的可能。」
身為當世第一名將，趙無咎自然不滿足於僅僅擊敗秦軍，他要畢其功於一役，將秦國的軍隊徹底打殘！但這談何容易？以步兵為主的齊軍，想要殲滅縱橫馳騁的大秦騎兵，基本上是件不可能的事，即使二十年前那場大勝，也沒能傷到秦軍筋骨……步兵可以通過嚴整的軍陣擊敗騎兵，但幾乎不能消滅它，這是騎兵的先天優勢。
這支齊軍就像一具殺人機器，有條不紊的收割著一個又一個秦軍的性命，其戰力之高，完全不是之前任何齊國部隊可比擬的！
「秦軍前後拖了十四里，昭武帝的鑾輿就在隊伍中段。」趙夯成竹在胸道：「因為我們事先破壞了大部分道路，致使秦軍的隊形如長蛇狀，十分缺乏對兩翼的保護。」
下雨天弓箭的射程和準確度都降低到了離譜的程度……這主要是因為弓弦會在雨中變軟，讓弓箭失去力道和準頭。所以兩軍乾脆省了弓箭互射的環節，直接開始了白刃戰！
不知過了多久，小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圓臉的將軍又一次回過頭去，卻朝來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別出聲，大帥在釣魚呢……」那蓑笠翁果然還是一動不動。
如果能從空中俯瞰牧野原，你會發現像這樣的巨龍足足有十條之多，它們雖然來自四面八方，但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秦國軍隊的中路！
名將之所以是名將，因為他們能化不可能為可能！沒條件就創造條件，也會達成戰略目的！
再加上國內作戰，民眾支持、容易保密和獲得情報，「人和」優勢無可比擬……若是能再選擇一個合適的天氣，那就可以占齊「天時地利人和」，想不贏都難。
這正是秦雷苦苦尋找的齊國大軍！
一陣砍瓜切菜的殺戮之後，配合生疏、鬥志缺缺的齊軍便潮水般退去了！
那圓臉羞愧的拱手道：「末將知道了。」便上前扶老者起身，輕聲道：「趙夯來了。」
就連雙發交戰的時間，也在趙無咎的精確算計之內……他早在幾天前便預料到了這場秋雨。
披著蓑衣，手持長矛的齊軍，很快便出現在秦軍的中段，大喊大叫著沖了上來，就像巨斧砍在長蛇腰肢上一般。
他先利用秦國人好戰喜功的特點，在洛水原上實實在在的輸了一場，鼓舞起秦國人的信心。又令人難以置信的將虎牢關拱手相讓，使其信心膨脹到目空一切，把齊軍看成土雞瓦狗、不值一哂。
但秦國官兵素質極高，將軍們命令督戰隊斬殺了上百名亂跑亂叫的潰兵，漸漸穩住了陣腳。官兵們從最初的慌亂中擺脫出來，騎兵紛紛下馬，與步兵組成了迎敵軍陣，準備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為了這次決戰，他在幾年前便派遣無數間諜混入秦國，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已經取得了秦國高層的絕對信任，不僅使其言聽計從，還可隨意閱覽秦國的機密文件。這讓趙無咎對秦國的狀況瞭若指掌，甚至藉此挖出了潛伏多年的秦國細作，用了一手漂亮的反間計。
武之隆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閃現一絲激動，重重地點頭道：「遵命！」
斜風細雨之中，一群鸕鶿在河上悠閑的覓食嬉戲，偶爾還側首打量一眼河邊那頭戴青箬笠、身披綠蓑衣的黃鬍子老者。這胖胖的老頭坐在個小竹凳上，面前插著根細釣竿，全神貫注地盯著河面上微微起伏的魚漂，已經一動不動地坐了好久。
牧野原秋草枯黃，一望無際，在綿綿秋雨中更顯蒼茫。
「停止前進！準備戰鬥！」一面飛速的通報皇帝，將軍們一面趕緊就地組織防禦。秦軍本來就因疲憊不堪而士氣萎靡，此時聽聞齊軍從天而降，一下
一陣陣沉悶的號角聲響起，伴著這蒼涼的聲音，衛河邊連綿的樹叢中出現了無數身披蓑衣、腳踏木屐、手持長矛的齊國兵士。這些兵士沉默的彙集在一起，漸漸聚攏成了一條黃色的巨龍，向著西邊堅定的前進著。
老者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甩，就將那一尺多長的一條魚穩穩甩進了魚簍中。
……
可就在此時，突然有人大喊道：「龍旗後退了！」兵士們聞言回頭望去，果然見著皇帝的旗幟開始向後倒去……這意味著他們統帥，世宗烈皇帝陛下……逃跑了！
為了防備秦軍的偵查，他在撤出虎牢關之後，便命令部隊偃旗息鼓的躲進了太行山中，連探子都沒放出幾個。徹底避開了攻擊牧野城的秦軍先頭部隊，以及京山軍斥候對牧野原的地毯式搜索，讓秦軍誤以為牧野城以北沒有任何齊軍活動。
看似平淡無奇的幾招，便將秦軍引入了口袋之中……你可能會說這是因為昭武帝太愚蠢了，但趙無咎會冷笑一聲道：「換誰領軍都是一樣！」
這才擱下釣竿，輕聲道：「無傷，要沉住氣才能釣到魚啊……」
……
眾將腹誹道：「你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的，當然可以咬牙了……」只好驅趕部隊磨磨蹭蹭的上路。二十多萬人馬擁擠在僅容四騎并行的官道上，隊伍足足拉出了十幾里。還不時有大車陷進泥中，堵塞了道路。行進緩慢、混亂不堪，咒罵聲、抱怨聲不絕於耳。
秦軍兵士駭然發現，對方的陣型竟然如此巧妙，雖然雙方看似人數相當，但己方一人就要面對三支長矛，根本無法抵擋！
本就士氣低迷的秦軍中軍敗退連連，再也無法阻擋齊軍的突破，任由對方將自己的對付攔腰切斷！
到此時，這場「伏擊殲滅戰」終於萬事俱備矣！
鮮血喚醒了大秦男兒的鬥志，但他們滿心想的都是：「打退敵人，好安全撤退……」而不是戰勝敵人，消滅他們。這就是統帥旗幟後退帶來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