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七十章 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七十章 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是。」石敢恭聲應下,擔憂的看秦雷一眼道:「王爺,請大夫來看一下吧?」
「只要有一線可能,盡量救活每一個人。」走到西面的城牆上,秦雷雙手扶著冰涼的城垛,緩緩道:「給別動隊雙倍撫恤,這是他們應得的。至於活下來的,記集體特等功一次吧。」特等功除了無上光榮之外,還有二十個光榮積分,足以讓這些官兵的退役金增長兩成。
沈青剛要謙遜幾句,但王爺已經轉換了話題,只秦雷悠悠道:「十八盤上的朋友怎樣了?」
靴子踏在階梯上,發出「吧嗒」的輕響。他伸出手,在護牆上輕輕一抹,手指上便多了點淡紅色。將那紅色送到鼻端嗅一下,秦雷低聲道:「傷亡如何?」
……
煩躁的擺擺手,秦雷閉眼道:「沒啥,就是這倆月累的,少廢話,說完正事睡一覺就好了。」
但病來如山倒,擋也擋不住,一百個日日夜夜的憂思竭慮、輾轉難眠,早就耗光了他的精力;又一直如普通士兵一般的行軍開伙,沒有得到過休息,體力也早就透支,其實在上京城外時,便已經不舒坦了。
「王爺英明。」沈青朗聲應下道:「只有對勇士進行褒獎,才會有更多的勇士站出來。」
「他們什麼意見?」秦雷伸手指指床上,嘶聲道:「給我拿床褥子蓋蓋,有點冷。」
「是。」石敢輕聲應下,又稟報道:「還有一樁,連坪上帶堡里的軍營,最多只能容納七萬人,其餘人今晚要露營。大殿下請問,明天需不需要修建營房?」
「沒什麼厚恩,」秦雷也不回頭,擺擺手道:「也是他們應得的。」
「我之後、有來生,一曲《鳳求凰》,再奏待雲裳……」反覆的哼唱著這一句,小個子不禁痴了。淚水不知不覺滑落面頰,沖開臉上的黑灰,下面露出雪白的肌膚……
「三天之後再說。」秦雷轉身下了城樓,輕飄飄丟下一句道:「到時候比較好談。」眾將莞爾。
城堡里人多房少,二百多位供奉住在後院的兩排八間大瓦房裡,就連公孫劍、夏遂陽這樣的大哥級人物,也得在大通鋪上將就著。
「若不是別動隊承擔了最慘重的損失,」沈青聲音低沉道:「我們第三師就是全陪進去,也無法拿下這羊腸坂天險。」說著向秦雷一叩首,高聲道:「卑職給別動隊請首功!」
「我。」是石敢的聲音:「我要求見王妃。」
「殺俘不詳,留在這費糧,都不妥。」微微晃動下腦袋,脖子便咯吱吱的亂響,秦雷長舒口氣道:「告訴羅雲,把俘虜全攆到十八盤去,讓辛稼奘替咱們煩去。」
石敢一把將公孫劍拉近房裡,將王爺的情況小聲說一遍,公孫劍趕緊進去,望聞問切一番,便與石敢一道出來,小聲道:「應該是正虐。」
已經把齊國觀察團打發回去,秦雷便換下了那身拉風的親王戎裝。重新穿一套黑色的連身山文盔甲,外罩猩紅色的大氅,腰懸一口包著鯊魚皮的寶刀。除了那盔頂所插的紅色天鵝翎,刀柄所飾的金十字護手,看上去與普通軍官並無二致。
哪裡還敢怠慢,石敢趕緊出去喚醫官過來,隱隱約約間,還聽著王爺嘶聲道:「不要聲張……」
「那是。」公孫劍頗為自得道:「我師門有一劑丹藥,名喚青蒿丸,專治正虐急症,包管藥到病除。」
……
「上午攻了一陣,但咱們的援軍一上來,便退下了。」沈青趕緊回話道:「他們沒有攻城器械,也就發動不起有效地進攻,看起來士氣低落的緊。」
望著逐漸黯淡下來的羊腸山路,秦雷緊一緊大氅,輕笑道:「但願他們帶了足夠的乾糧。」說著提高聲調道:「嚴防死守,不許放一個齊軍過來。」
「回稟王爺。」沈青已經把臉收拾乾淨,傷口上也貼了膏藥,跟在秦雷身後輕聲道:「別動隊陣亡了二百四十名官兵,余者個個帶傷,其中還有十來個怕是傷重難愈了。」
小個子突然幽幽一嘆,聲音竟然比女子還要柔美,只見「他」伸出纖細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打著拍子,口中輕聲哼唱道:「地之角、天之涯,可有佳人為我殤?我之後,有來生,一曲《鳳求凰》,再奏待雲裳……」
石敢眼前一亮,驚喜道:「你有把握治愈?」
「那怎麼辦?」石敢焦急道:「王爺還不想讓人知道呢。」
沒有去安排好的住所,他便直接往城樓上去了。階梯上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剛沖洗過,卻仍能看到斑斑點點的暗紅色血跡。
「王爺怎麼辦?」石敢憤憤甩開他的手,惱火道:「你一不開方、二不拿葯,卻還有閒情逸緻在這笑!」
「免了吧。」秦雷笑眯眯地點點頭,與大皇子攜手進了城。
沈青這才歡喜道:「屬下謝王爺厚恩!」
正在淺吟低唱著,便聽到外面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小個子立馬警覺起來,趕緊擦擦臉上的淚水,將那寫著歌詞的黃紙小心收入懷中。又聽外面有侍衛低聲問道:「誰?」
「正虐?」石敢不太明白,小聲問道:「那是什麼?」
回到沈青為他準備的房間,秦雷脫下髒兮兮的戰袍,洗了個難得的熱水澡,待從澡盆里出來時,外面已經繁星滿天了。
……
見石統領面色不豫,公孫劍知道他誤會了,拉著石敢的手往外走道:「到我屋裡說去。」
穿一身乾淨的棉袍,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覺身子有些發沉,脖子也十分酸痛,看面前的石敢也有些重影,使勁搖搖頭,輕聲道:「什麼事?」喉嚨一陣陣的刺痛,聲音也有些嘶啞。
「這麼多……」秦雷心中不由一顫,失聲道。
半夜裡,石敢擔心他的身子,又悄悄進屋瞅了瞅,卻見王爺緊緊裹著被子,在一個勁兒的打哆嗦。趕緊點著燈一看,竟見他面色發紫,汗水淋漓,可不是病重了怎麼地?
「是的。」沈青面色一緊道:「沈冰身被十幾創,連腸子都流出來了;馬奎的左臂沒了,也說不出是誰傷的重些。」在當時,這兩種情況都是可以致命的,除了盡心救治之外,還要福大命大才能活下來。
秦雷點點頭,輕聲道:「要建,這裏以後就是我們的了,全當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吧。」
當他到達羊腸坂堡壘,太陽已經將要落山,最後的餘暉返照在山谷之中,給雄偉的城堡鑲上一層瑰麗的金邊。
「就是打擺子。」公孫劍輕聲道:「一般夏秋多發,但現在這季節也是有的,且更難治愈。」
他扶著腰刀,一路鏗鏘而行,沿途的官兵用最炙熱的目光望著他,如松濤般向他單膝行禮。
看一眼屋裡兩個大炭盆燒得正旺,石敢無聲的嘆口氣,便將床上的褥子取來,一邊輕手輕腳的給王爺蓋上,一邊小聲道:「幾位將軍的意見也不同意,羅將軍和車將軍想帶回去開礦,徐將軍和李將軍嫌麻煩,想直接坑了。」無意間觸到王爺的皮膚,石敢低呼一聲道:「這麼燙……」
只不過重任在肩,一直靠股心火壓著罷了。此時脫離險境,心神一松,病情便顯現了出來,終將生龍活虎的成親王殿下摁倒在床上。
一個瘦小的身影坐在桌邊,正雙手支頤,定定望著一張黃紙出神,正是那牧野原上頗為反常的小個子侍衛。
「是。」眾將齊聲領命,有人小聲問道:「要是有談判的呢?」
「王爺您沒事兒吧?」石敢沉聲道:「怎麼看著有些微恙呢?」
人聲嘈雜的後院內,有一片安靜的角落,那是一間假山後的木質小屋,屋裡點著如豆的油燈,將窗紙映襯的橘黃一片。
石敢恍然大悟,狠狠一拍公孫劍的大腿道:「中啊!」兩人便小聲商量幾句,一齊往供奉們住的後院去了。
眾將早在城堡門口恭候,見到王爺的身影便齊齊行禮道:「拜見王爺。」
「睡一覺再說。」秦雷撐著扶手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到炕邊,石敢趕緊扶著王爺躺好,給他蓋上被子,又壓上褥子,這才吹熄了油燈,輕手輕腳的退出了房間。
……
哪知公孫劍並不慌張,反而一臉如釋重負,讓石敢心中不快。
「那你還等什麼?」石敢驚喜道:「王爺的萬金之體可還受著煎熬呢。」
「不要跟人亂說,」黑暗中傳來秦雷沙啞的聲音:「一切照舊好了。」身為一軍統帥,是不該這個時候病倒的。
可奇怪的是,這位小個子供奉是個例外,雖然營房緊張,但石敢還是撥給「他」個小單間,並安排了兩個黑衣衛站暗崗,以免有人誤闖進去。
一邊往外走,石敢一邊琢磨到底該找誰。到了屋外邊,正看到了巡夜的公孫劍,心道:「就他吧。」這位大俠是樂先生的高足,醫術還是很了得的。
「是。」石敢趕緊稟報道:「一刻鐘前,終於將羊腸坪的殘敵肅清了,共俘獲齊軍七千五百余名,羅將軍請示王爺,該如何處置?」
「這話裡有話呀,」秦雷突然失笑道:「第三師的將士也不能虧待呀,」稍微尋思片刻,便拍板道:「多發一半的撫恤,計一次集體二等功吧。」二等功便是五個光榮積分,也是很豐厚的獎賞了。
公孫劍卻只是笑,強拉硬拽著石敢到了自己房內,掩上門道:「瘧疾雖然是重症,可那是對一般醫者而言。」
更奇怪的是,對於這種特殊待遇,不僅小個子安之若素,其他供奉也覺著再正常不過了。「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這個孤曉得,不用你提醒。」沿著甬道在城牆上漫步,秦雷沉聲道:「沈冰和馬奎怎麼樣,聽說他們都受傷了?」
秦雷已無須再用華美的服飾,證明自己的超凡,他本身已是超凡。
「不急於這一時。」公孫劍笑眯眯道:「這是個契機,能把我們一直撓頭的那事兒給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