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七十二章 歡喜冤家
那人趕緊放下勺子，輕輕為秦雷捶背，動作溫柔而體貼，很快便撫平了他的呼吸。
只聽秦雷一字一句道：「那是因為我很想你……」
雲裳看一眼秦雷，見他點了頭，便支支吾吾道：「醒……了，剛醒了。」
此處無聲勝有聲。
待石敢下去，雲裳便端著個托盤進來，盤子上有一個砂鍋、兩碗米飯，還有幾碟小鹹菜。
「沒什麼……」秦雷實在沒法把后兩個字說出口，只好再次乾坤大挪移道：「我得的什麼病？怎麼一下子就倒了呢？」
成親王殿下到底什麼心理？我們就不妄自揣測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會將這個糊塗一直裝下去的……
「人家著急嘛，就在桶里灌了一壺，」雲裳委委屈屈道：「涼了不行，熱了不行，你這人可真挑啊。」
「是。」石敢輕聲道：「不知王爺醒了沒有？」
「你去外屋用飯。」秦雷輕聲對雲裳道：「再把他叫進來。」
雲裳小嘴微張，吃驚道：「你懂的可真多。」
乖巧地點點頭，雲裳便出去房間，喚石敢進來。
「屬下知道了。」石敢面色蒼白道：「若有再犯，天厭之！」
「你給我記住，」秦雷的眼睛依舊盯著紗帳，淡淡道：「並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自作主張……尤其是與別人串通一氣，欺瞞於我，不管你目的是什麼，下次都絕不原諒。」
「三天了。」雲裳輕聲道：「從初三夜裡病倒，到今天已經是初六了。」
那病人自然是秦雷，他這時已經恢復了七分神智，心道：「這誰呀？這麼大胆，拿老子當填鴨了？」就這出神的功夫，又是七八勺下了肚。
所以雲裳入伍這件事，秦雷其實是知道的。但除了默許石敢對她的特殊照顧之外，便一直在那裝作大尾巴狼，怎一個「可惡」了得？
「水……」那病人終於醒了過來，眼睛還沒睜開，便聲音嘶啞地叫道。
那女子的嬌軀明顯一顫，聲如蚊鳴道：「誰是你的……小
「嗯，」雲裳認真道：「你也不例外。」
雲裳笑著舀一勺明晃晃的狗肉，放在唇邊輕輕吹幾下氣，便遞到秦雷大張的嘴巴里。卻不料那狗肉仍然十分的熱，把秦雷燙的齜牙咧嘴，想要大叫一聲，發泄一下，卻不小心將其吞了下去……直感覺從喉嚨燙到腸子，竟是滿腔火燒火燎，不由怪叫道：「水……」
……
秦雷的面色突然變得怪異起來，他想到了某些隱私的問題。
「你這人，」雲裳小臉塌下來，撅嘴道：「叫詩韻姐姐的名字就是思念，叫人家的名字就是因為欠你錢……」
搖搖頭，秦雷吞吞吐吐地問道：「那……我這幾天……有沒有……」
「這學問可大了，」秦雷眉飛色舞道：「聖人有雲：『一黑二花三黃四白』，說的便是這狗的皮色不同，煮出來肉的口感也是有差別的。其中黑狗的肉最為香嫩，其次是花狗，再次是黃狗，最次便是白狗了。」
「不燙。」雲裳不好意思道：「絕對不燙。」
……
「怎麼了？」雲裳伸手在他額頭試了試，著急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了？」
「起來吧。」秦雷望著帳頂緩緩道：「什麼事兒？」
「當然是我最親最愛的雲裳小寶貝了。」一聽那總在心頭縈繞的聲音，秦雷終於確信，這就是雲裳無疑。便想伸手抱住她的腰，可無奈力不從心，兩隻胳膊根本不聽使喚，只好輕聲道：「勞駕用兩隻手抱住我。」
山間的冬晨來的挺晚，小生靈們似乎也不捨得鑽出暖暖的窩。只有幾隻黑尾巴的野鵲，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爭奪著墜地的枯枝。這些懶傢伙悠哉游哉了大半年，直到這時候才想起來要築巢越冬。
把盤子擱在炕機上，雲裳便扶秦雷起身，讓他靠坐在被子邊。待她將鍋蓋掀開，一股濃郁的肉香便飄滿整個房間。
一邊將砂鍋里的狗肉舀到碗里，雲裳一邊奇怪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只是剛好有研究罷了。」秦雷謙虛道：「快說快說，這是什麼狗肉？」
「是齊國人。」石敢回答道：「他們在十八盤缺衣少食，這三天里不知道凍死了多少人。」
天剛蒙蒙亮，石敢就叫上幾個黑衣衛，走出好幾里山路，到山溪的上游去，挑幾桶甘洌清澈的泉水回來。倒讓帶著小猴來溪邊喝水的老猴好生好奇，心道：「這些人好生奇怪，為何要跑這老遠來打水呢？」
「告訴大爺，」沉吟片刻，秦雷淡淡道：「沒什麼好談的，直接向辛稼奘下令，命其無條件投降，以百人為單位，自縛出來便是。」
「我說什麼了？」秦雷乾笑道。
「去吧。」秦雷合上眼睛，不再理他。
雙目淚水漣漣，雲裳使勁的點頭，緊緊將秦雷摟在懷裡，粉腮反覆摩挲著他的額頭，嗚嗚哭泣道：「人家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側耳聽一聽，裡間仍是毫無動靜，石敢便憑住呼吸，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雲裳不知道他要做甚，只好傻傻的照做。
秦雷不禁被她嬌憨的樣子逗笑。雲裳頓時又羞又窘，舉起他的胳膊輕輕咬一口，小聲道：「不許笑。」秦雷微微點頭，又調笑她幾句，兩人便將那一頁揭過了去。
石敢身子一僵，趕緊跪下俯首，輕聲道：「屬下知道錯了，請王爺處罰。」
「雲裳……」秦雷望著頭頂的紗帳，小聲道。
往杯子里倒一碗白水，雲裳便要往秦雷嘴裏送，卻聽他滿臉警戒道：「燙不燙？」
「權且信你一次。」狐疑的看她一眼，秦雷重新張開嘴巴……
「哦，」秦雷點點頭道：「總比沒有強。」便張大嘴巴，等著雲裳來喂。
……
雲裳心中一片空白，正不知該如何面對夫君呢……她可是逃跑的新娘，按家鄉的風俗，抓回來是要浸豬籠的。
「抱緊點。」秦雷
「什麼呀？」雲裳忽閃著大眼睛，奇怪道。
「哦，」秦雷苦笑道：「還胡言亂語？」
火辣辣的情話仿若春風化雨，撫平了雲裳忐忑的心，也滋潤了她美麗的大眼睛。
誰說甜言蜜語不能醉人？雲裳便醉了，她的面頰變得酡紅一片，雙目水汽氤氳，使勁點頭道：「人家也很想你。」
「你是什麼時候到的？怎麼穿著侍衛的衣裳？」這是標準的撇清。
「抱住我。」遲遲不見她的動作，秦雷頗為汗顏，只得小聲重複一遍。
「是……」石敢便輕手輕腳的退下，剛退出兩步，就聽王爺幽幽道：「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干這個侍衛長了。」
因此雲裳一入伍，便被具有暗探身份的黑衣衛盯上了，就連公孫劍和石敢的異動，也沒有逃過那些黑暗中的眼睛。
「是狗肉！」秦雷感覺口中唾液明顯增多，吞口口水道：「是黑狗還是黃狗？」
「是黃狗。」雲裳微笑道：「黃狗肉驅邪祛寒，乃是治療正虐的最佳食補。」
……
見秦雷顧左右而言他，雲裳憋著小嘴，悶聲道：「正虐，又叫打擺子，這病來的凶著呢，發病一個時辰就渾身發燙，頭痛面紅，噁心嘔吐，全身酸痛，神志模糊，胡言亂語……要不是有我師父的青蒿丸，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頗有些如數家珍的味道。
「您先前說三天內不與齊軍談判，」石敢輕聲道：「現在已經是初六，三天之期過了。」
「屬下告退。」擦乾額頭的汗水，石敢起身離了裡間。
唧唧咋咋的聲音，透過厚厚的窗紙，仍能清晰傳到炕上昏睡一夜的病人耳中。
幾人悄無聲息的將水擔到王爺下榻的小院外，石敢便讓他們擱下桶，該幹嘛幹嘛去了。
……
秦雷不再說話，任由姑娘將自己緊緊摟著，靜靜享受著這失而復得的溫存，緩緩閉上了眼睛。
聖人云：「別把雞蛋擱在同一個籃子里。」秦雷深以為然，所以他還有一套秘密情報系統，監視身邊人的一舉一動。
「你一直在喊詩韻姐姐的名字。」雲裳甜甜笑道：「人家給你數著呢，一共叫了九十八次。」
……
「啊？是誰？她一定欠了我很多錢！」秦雷故作吃驚道。
那人也不答話，只是把螓首扭到了一旁。
……
……
「大爺他們很急嗎？」秦雷無所謂道：「還是辛稼奘急了？」
潭水滿溢出來，化為一汩汩清幽的山泉。山泉順著曲曲折折的山勢，輕雲蔽月般淙淙流淌，最終變成了流風回雪般的山溪。
「不要問好嗎？」雲裳粉頰通紅，聲如蚊鳴道：「就當人家湊巧路過吧。」
「王爺，卑職有要事稟報。」石敢便沉聲道。
「我躺了多久？」秦雷轉換話題道。
龍泉峽的瀑布如匹練般轟鳴而下，不知疲倦的拍打著水面，捲起了千萬堆的碎玉，這才不甘心的落回碧幽幽的深潭。
雲裳笑容更加甜蜜道：「還有一個名字你叫了七百八十四次！」
雲裳一見闖了禍，趕緊擱下碗，去拿桌上的茶壺，卻發現空空如也。趕緊提著茶壺起身跑出去，不一會兒便折了回來。
他親自把水桶提進院子，盛滿了水缸，將剩下的兩桶提進了屋。看看火盆將熄，石敢又用火鉗子夾幾塊木炭添了進去。短暫的沉寂之後，橘色的火苗便重新歡快跳躍起來。
這可把頤指氣使的成親王氣壞了，便要出聲抗議。卻冷不防又一勺蜂蜜灌進了喉嚨，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一陣細微的響動后，他身子被扶了起來，靠在個軟軟的「枕頭」上，可真舒服啊。腦袋在枕頭上拱了拱，還翕動著鼻子，陶醉地吸了口氣……那「枕頭」輕輕扭動幾下，便不再反抗，任他枕了。
「這不挺溫柔、挺細心的一姑娘嗎？怎麼幹活就這麼沒樣呢？」秦雷心中哀嘆道。這時腦子也完全清醒過來，突然身子一僵，猛地
但那喂水的人更厲害……病人只覺著面頰一緊，便被人按住迎香穴，不由自主地張開下巴……緊接著便是一勺甜得膩人的蜂蜜水，直接灌進嘴裏。
「你擱在外面吧。」雲裳一邊答話，一邊趕緊從床上跳下來，整一整皺巴巴的衣衫，理一理亂紛紛的頭髮，故作鎮定道：「我這就出來。」
「嗯？」雲裳的嬌軀側躺著，支著小腦袋，滿面幸福地看著他。
「我一定是太想念她了。」秦雷乾笑道：「人之常情嘛。」
十月初冬的中原大地，早已落木蕭蕭，孤雁南飛矣。但巍巍太行擋住了冬的腳步，放眼望去，仍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兮。
「雲裳。」秦雷的面色突然正經起來，方才那頑童般的神態便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海一樣的情深，把雲裳看的一呆，喃喃道：「怎麼了？」
「勞駕鬆鬆胳膊，我想抬下頭。」聞到那清幽的百合香氣，秦雷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小聲央求道：「看看是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小心肝。」
彷彿斗敗了的公雞一般，秦雷直挺挺的躺倒在床上，無力地叫道：「丟死人嘍……」他卻不想想，人家小姐家家的，不嫌臟、不害羞就不錯了，卻還在這裏得了便宜又賣乖。
「屬下拜見王爺。」石敢沉聲道。
「娘娘，」正在兩人纏綿悱惻之時，屋外傳來石敢的聲音：「快中午了，卑職是不是將午膳送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並排躺在炕上，輕言細語地說著話……
剛要舒服的呻吟出來，病人感到嘴邊有冰涼的感覺，便順從地張開嘴，將一勺蜂蜜水喝了下去。甫一入口，他便皺起了眉頭，心道：「太甜了，甜得都發膩了……哪有直接給人喝蜂蜜的呀？」於是緊緊閉上嘴，堅決不再喝第二口。
趁著屋裡就剩自己，秦雷用盡全身的力氣掀開被子，低頭一看，果然見原先穿的藍色底褲，已經換成白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