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九十章 看不見的手

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九十章 看不見的手

兩人這才抬起頭道:「如果鬥不過的話,陛下就暫且隱忍,以待時機吧。」
趙無咎之所以遲遲沒有強攻,也就是為了等這些東西。但他並沒有把皇帝的夢囈當回事兒,他現在覺著,只要能攻下潼關就夠本了。至於中都城,還是歇個三五年再說,甚至留給後人攻克也行,反正這次是不指望了。
「除掉他!」麴延武咬牙道:「此獠不除,國將不國!」
兩人一陣心酸,但也無可奈何。他們都很清楚,李渾之所以狂,不是因為他四朝元老、太師太尉的尊貴身份,而是因為他在軍中深遠的影響力……除了佔據禁軍半壁江山之外,還有鎮東元帥這個本家兄弟,這才是李渾張狂的資本。
「進來吧……」內殿傳來皇帝微弱的聲音,聽的兩人又是一驚,趕緊趨步進殿,齊齊叩拜,高呼萬歲,這才抬頭望去,不由大吃了一驚!
……
天佑帝緩緩搖下頭,閉目苦笑道:「這正是我當初不願應允你們的原因。以父皇之溝壑、憑雨田之剛猛,尚且不能將太尉怎地,僅靠著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臣太子,還不讓他翻了天?」
「朕說的不是你們,」天佑帝微微笑道:「你田憫農是先帝倚重的大臣;你麴延武則是我那五弟的鐵杆,你倆都可以算我皇家的股肱,他們有什麼事兒當然要避開你們。」
兩人狐疑的對視一眼,便壓下心頭疑惑,跟著小太監去了天佑帝的寢宮。
田憫農嘆口氣道:「李太尉仗著資歷高、底子硬,在太上皇當朝時便飛揚跋扈,絲毫不把太上皇看在眼裡。」
等把運來的竹木、雲梯、鵝車、洞子、炮石、攻具、草牛、土布袋等器物組裝安排好,趙無咎便不再浪費時間,命令翌日攻城。
太尉出去之後,便輪到大學士田憫農與麴延武覲見,可二位閣老等了半晌,直到辰時左右,才有神色惶惶的小太監過來道:「陛下請二位閣老養心殿議事。」
天佑皇帝面色鐵青道:「要我用璽也可以,但你得把成親王要求的援兵派了。」
二位大學士默然,他們一直以為天佑皇帝懦弱無能,誰知他竟是如此通明洞徹之人……看來他當初所謂不能勝任,不是被大秦所面臨的困境嚇倒,而是出於對這個位子的清醒認識。
麴延武畢竟是當過總督、掌過兵的,不由義憤填膺道:「早些時候太上皇和成親王聯手將他的氣焰壓下了,現在看太上皇東狩,成親王御邊,陛下又新近登基,這老匹夫又變本加厲起來!」
二位大學士面色一肅道:「願為陛下粉身碎骨!」
兩人心中驚疑道:「早朝時還好好地,怎麼現在就這樣了呢?」趕緊沉聲道:「陛下龍體欠安,今天就不要議事了吧,好生調養要緊。」
很快,回過神來的哨兵便敲響警鐘,安靜的潼關城內立刻便有了反應,先是千家萬戶的燈光點點亮起,緊接著便有一隊隊軍士衝出兵營,在各級軍官的率領下,奔赴戰鬥崗位。
「不用拉倒。」與他對視片刻,李渾冷哼一聲道:「你以為就你的『皇帝之寶』好用?我的『太尉大印』一樣管用!」說著便將那文書收起來,朝天佑帝齜牙笑笑道:「我是大秦太尉,全國的軍事都歸我管,乾脆以後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咱們互不干涉,倒也清靜。」說著便大笑著揚長而去。
「現晉大哥秦靂為勇親王、領兵部事,三弟為哲義郡王、領吏部事,四弟為簡明郡王、領戶部事;五弟為武成親王,領大元帥王,節制天下兵馬;六弟為英誠郡王、待歸國后領大內禁衛。願眾兄弟齊心戮力,助我大秦早日轉危為安,興旺昌盛。欽此!」
「我們天策軍不僅丟棄了所有的戰馬輜重,還有上千人掉下山崖、摔死摔傷。」說著一擼袖子,露出纏著紗布的胳膊道:「就連老夫也掛了彩!我容易嗎?」
紫禁城御書房中,一身便服的天佑皇帝,正滿臉無奈地望著下首坐著的白髮老者。那老者穿紫袍纏玉帶,腰上要掛著一柄華貴的寶劍,正滿不在乎的與皇帝對視。
「陛下請講。」兩人趕緊起身,一個磨墨一個執筆,凝神靜聽皇帝道:「朕乃愚魯,自即位以來,常感國事之艱危,政務之繁雜,實非一人可擔當,實非一人可操持。百姓常雲:『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又雲:『打虎親兄弟』,其言雖不甚雅緻,然蘊含至理也!」兩位大人明白了,原來陛下是要提拔他的兄弟啊……
「知道就好!」李三軍氣呼呼道:「皇帝,我是四朝元老,論輩分是你爺爺輩的,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又剛當上皇帝,什麼都不懂,還是少說多聽,長長見識再說!」
說著說著竟站來,一步一步逼近天佑帝道:「而跟隨老夫回來的十萬軍隊呢?剛才老夫也說了,輜重馬匹都留在羊腸坂了,不補充就沒有戰鬥力。」說著將寫好的文書往御案上一拍道:「反之要是補充了呢,就可以恢復戰力,擊敗趙無咎,收復失地了……用璽吧。」
「很好!」天佑帝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道:「那就為朕第一道詔書吧。」
「不能等了,當初朕看明白之後,便左右推脫,不想當這個皇帝,就是為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現在既然趕鴨子上架,坐上了大秦的皇位,那就得謀其政!就不能得過且過!不然怎麼對得起祖宗社稷?」天佑帝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道:「朕決定與他們開戰!卿等可願與朕、與皇家並肩作戰?」
「對!」天佑帝緩緩睜開眼,沉聲道:「那就是世家大族的意願,他們不願看到誰完全把持權柄,權力相互制衡的大秦,才是他們作威作福的樂園。而一旦有誰獨佔了權柄,第一個就會拿他們開刀!」
那倨傲老者竟然是李太尉,只見他白眉一挑,粗聲道:「皇帝,我知道成親王不容易,可我就容易嗎?我不顧八十高齡,率軍從飛鳥難渡的王莽峽翻山越嶺,這才回到了壺關口,付出多大的代價你知道嗎?」
老混蛋聲如獅吼,震得天佑帝兩耳嗡嗡作響,只好輕聲道:「太尉大人不要激動,朕知道你一片忠心……」
「不知道……」天佑帝緩緩地搖頭道:「皇祖父眼看就要解決這個問題,結果離奇遇刺;父皇好容易看到了希望,結果被帝國俘虜,生不如死。」說著自嘲笑笑道:「朕的雄武比不過皇爺;謀略遠遜於父皇,恐怕這也是朕能登基的原因之一吧。」
見皇帝被氣成那樣,李渾這才放緩了語調,但嗓門仍舊響亮道:「其實咱倆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把趙無咎攆回齊國去,但凡事得有個輕重緩急,像潼關那邊,有成親王還有七八萬軍隊,憑著堅城險關足以擋住齊軍了,就沒必要再補充了。」
站在戰略的高度上,他堅信慘烈的守城戰必將發生。是以從入城的那天起,他便將加固城牆、增強防守放到了高於一切的位置。為此秦雷使出了強硬手腕,調動一切力量,將整個潼關城變成一具精密冷酷的戰爭機器。
兩人聽的毛骨悚然,不由顫聲問道:「莫非這背後還有什麼黑手?」
話分兩頭,先按下潼關戰火,且說中都城內。
秦雷也在第一時間來到城頭,但見城外齊軍步兵在前,馬軍在後,密密匝匝、四圍無際,正朝潼關城前徐徐推進。
事實證明,秦雷的推測完全正確。兩天之後,齊國的攻城器械終於從國內運到,也許是覺著被秦雷訛詐太丟面子,興化帝下了血本,將國內這些年製造儲藏的器械一股腦給趙無咎運來,並下旨嚴令他即日破關,直搗中都。
吃力的擺擺手,天佑帝望著殿頂道:「朕沒有病,朕是給氣得。」
還委任牛校尉為巡城官,維持治安、防火防盜。又擔心齊人攻城,必用火砲,命牛校尉帶人將靠近城牆的茅竹屋、以及倉庫之類易燃建築悉數拆除。還命其取土沙麻搭、水瓮水桶之類的放火器具,分發於各保各甲,以備萬一。
天佑帝雖然脾氣好,但就是個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啊,被李渾這番搶白氣得面龐發紫,雙手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只能連說:「好!好!好……」三個字。
只見天佑帝無力地躺在安樂椅上,面色十分蒼白,額頭還搭著條毛巾,竟然是病倒了。
「天下至親不過父母手足,然父輩年事已高、當享天年,朕雖不孝,亦不敢偏勞;幸賴天父庇佑,父皇福廣,使朕有兄弟七人,除七弟年幼,尚不更事外,余者皆一時英才,國之棟樑也。此乃天授,朕若不用,必遭天譴矣!」
「派是一定要派的。」李渾不耐煩道:「但不是現在,等著禁軍恢復元氣,自然會去支援。」
「太尉大人,您的要求有些過分了吧?」天佑帝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朕的弟弟在前線抵擋趙無咎四十萬大軍,怎麼也該優先保障吧?」
田憫農兩人一邊揮筆寫就,一邊心中翻江倒海,陛下與大殿下那麼深的積怨都能放下,看來是聖意決絕了。只是真的有用嗎?兩位閣老互相看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複雜的意義,卻惟獨沒看到「信心」二字。
……
隨著新皇御極,內閣全權,尤其是成親王神兵天降、為大秦守住了最後一道關隘,大大提振了民心士氣,中都城終於擺脫了最初的混亂,開始全力以赴的整兵備戰、籌備物資,支援前線……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大秦似乎終於緩過了這口氣。
但掌控大秦的那些人,卻知道一切不過是剛剛開始,真正的困難還在後頭呢……
……
「不只是軍權……」天佑帝微閉著雙目,聲音疲憊而無奈道:「回想一下大秦建國的二百一十七年吧,可曾有過權臣問鼎?可曾有過天子獨裁?都沒有!君權、軍權、相權,爭鬥不休、此起彼伏,卻從沒有誰真正勝利過,難道是因為我大秦二百年來都出不了一個明主、出不了一個梟雄、不出了一個權奸嗎?」
說著便沉沉睡了過去,在夢想之中,他似乎飛越了萬重關山,到達了戰火連天的潼關前線……
十月二十七,未曉。城中懨懨欲睡的巡防士兵突然被嘈雜之聲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他們看到城外齊軍營中火把通明,一隊隊齊軍從寨中出來,逶迤迤邐如條條長蛇。
「陛下,請問如何才能斬斷這黑手?」麴延武叩首道:「老臣赴湯蹈火再所不辭!」田憫農趕緊有樣學樣的來一遍。
潼關城,已經有兩天沒有戰事了,但氣氛卻日趨緊張。
其第一條便是鋤奸,任命李四亥為城內治安官,正在養傷的沈冰輔之。李四亥便按照沈冰的指點,帶領部下開始梳理全城軍民。靠著歷年的戶籍檔案,三天之內便排查出了不明來路者二百余名,其中確定的齊國細作便有一百餘人。同時嚴格執行保伍連坐之法,迫使鄰里互相監督,以備有漏網之魚或不法之徒尋機作惡。
兩位閣老自然不會說些:「什麼人?」之類的蠢話,在早朝與他們倆覲見之間,便只有李太尉一人面聖,你說皇帝是被誰氣的?
而被秦雷寄予厚望的軍情參謀處,也終於在齊國的戰火洗禮后,開始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了。以塗恭淳為軍情處長的參謀人員,為城防做出了細緻周到的計劃,在認真閱讀之後,秦雷只是稍加修改,便簽字用印,將其變成了統帥命令:
望著聲勢浩大的敵軍,城上的官兵也知道生死搏殺的那一刻,終於要到了,大多緊張極了。
「前線危若累卵,此時不派更待何時?」天佑帝袖起雙手道:「你不派朕就不用璽。」
秦雷十分清楚,趙無咎會不惜一切代價取下潼關……哪怕是攻下潼關后再無餘里西進也無所謂。因為只要潼關已下,齊國就會徹底掌握戰略主動權,從此以後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完全可以做到予取予求、隨心所欲。
「不可能。」田憫農搖頭嘆道:「他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的是遊離于皇權之外的軍權,除非你能把那些部隊瓦解掉,否則李渾一死,天下大亂!」
但無論如何,皇帝金口玉言,聖旨已成,這是誰都改不了的。望著兩個大學士離去的身影,天佑帝重新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眼睛,輕聲呢喃道:「兄弟,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就算沒什麼實際作用,卻也是個名分啊……」
到了外殿,請二位閣老稍候,小太監進去稟報道:「陛下,大學士到了。」
……
兩人聞言渾身一顫,使勁磕頭道:「臣等一片赤誠,萬萬不敢圖謀陛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