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八十九章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就在他已經放棄的時候，卻聽得山前一聲鑼響，便有將軍朗聲道：「恩師莫慌，學生來也！」話音一落，滿山遍野的旌旗豎起，齊軍從山道兩側湧出。
老趙的貼身親衛都是齊國人，縱馬之術本就平平，雖然仗著馬好沖了一段，但不知道控制節奏、保持馬力，漸漸便被秦軍追上了。
高速行駛的雙方，眨眼便發生了劇烈的碰撞，兩邊各有幾十騎落馬，秦軍的衝擊終於被緩了一緩，趙無咎也藉著這個機會，終於與秦軍拉開了一段距離。
雲裳早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怎會真的怪他。只是秦雷一直忙著，兩人再沒時間交流罷了，見秦雷給了台階，自然順勢下來，嘟著小嘴道：「人家也不是不聽話，可就是氣你兇巴巴的樣子。」說著輕輕一咬他的膀子頭，小聲道：「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石敢、石猛、伯賞賽陽、馬艾、李四亥、牛校尉六人早在前廳等候，見王爺進來，一齊起身行禮。
眼下老傢伙已是黔驢技窮了，說不得就要惱羞成怒、來個硬碰硬了……那是秦雷最不願看到的狀況，因為對方只要不在乎傷亡，不分晝夜的輪番攻城，說不得就會狀況百出，城毀人亡的。
勾忌的黑甲騎兵旋即追到，也不躲閃避讓，就緊緊抱著馬頭，從背後沖入逃竄步兵的隊伍中！
秦雷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戰場緊張啊，只有命令沒有解釋。」說著起身去拉雲裳的小手，雲裳做了個躲得動作，竟然卻沒躲開，只能任由他握著。秦雷嘿嘿一笑，順勢將美人兒拉到懷裡，輕聲道：「當時也是為你好來著。」
用最快的時間消滅了拚死抵擋的齊軍，勾忌率軍繼續窮追不捨，終於在追出五里之後，又一次快要追上了。
「末將榮幸之至。」馬艾呵呵笑道：「我們少將軍這次可真露臉了。」
石敢卻不這樣樂觀，他沉聲稟報道：「齊軍並未退去，而是直接夾河立寨，似乎在建造浮橋，欲連接對岸。」
武之隆知道他情緒不太穩定，忙讓人煮些米湯送
只見夜空中劃過一道紅黃色的痕迹，正落在河邊的木車之上。緊接著便有雨點般的火箭，朝兩岸的車陣密集落下，待靠得再近些，又有一個個火油罐被旋轉著扔出去，只見齊軍車陣之上，燃起騰地一個個大火團，轉眼變成了一片火海。
「很好，」秦雷看向馬艾道：「我軍中就屬你們水戰最好，你們二位今夜不免又要操勞一番。」
武之隆趕緊叩首請罪，伏地沉痛道：「一切皆因學生的主張而起，罪責也該當由我來承擔，請恩師治罪！」
水手便紛紛將火把扔到堆滿稻草的空船之上，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武之隆不禁有些得意道：「難乎易乎？方法對了就不難嘍。」眾將紛紛諛辭如潮。
他這才歡喜笑道：「趙無咎三面夾攻的美夢終於泡湯了。」
「好！」秦雷哈哈笑道：「下不為例嘍。」雖然兩人都知道，以他這個臭脾氣，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但見黑甲騎兵如一道旋風呼嘯而過，轉眼便將逃兵甩在腦後，繼續向趙無咎追去。
正得意間，卻聽得有人驚呼道：「軍門快看！」武之隆循聲西望，便見著十幾艘塗成黑色的雙體小艇，從大河上游順流而下。
趙無咎搖頭道：「我們被秦雨田佔了先機，他把一支精銳騎軍放在河北，就是為了阻止我們建立營寨、穩住陣腳。」說著苦笑一聲道：「別看他們暫時退走，卻肯定有暗地裡的細作，時刻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
逃出好長一段距離，趙無咎這才鬆口氣，剛想回頭看看戰場的形勢，便見著一群黑衣黑馬的黑甲騎兵，銜尾追了過來，雙方相距不到三百丈。
周立春趕緊揮軍抵擋，但齊軍的士氣連番遭受重創，哪裡還有心情戀戰？被驍勇無匹的黑甲騎兵一衝，便徹底亂成一團。
眼看著大帥危在旦夕，代替趙虎指揮的隊副大叫一聲道
「預備！」見馬艾點頭，伯賞賽陽便扯動大嗓門吼道。相連船上的水手，趕緊跳到其中一艘之上。
這時突然又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緊接著其餘的小船也接連爆炸，將熊熊燃燒的浮橋被炸成數段后，盡數焚毀……
老趙正在悲痛欲絕，北岸下游處響起一聲號炮，又有一支騎兵從斜刺里殺了過來，乃是勾忌率領的另外一萬騎兵。
「我們得趕緊撤回河南大營去。」趙無咎把緊貼著前額的頭髮攏向腦後，嘆口氣道：「事不可為了。」
大火燒了一夜，將齊軍在河岸上的車陣營寨、河面上的五道浮橋統統燒光，趙無咎見渡河無望，只好放棄打算，從下游找船回營，一邊舔舐傷口，一邊積蓄力量，準備扭轉戰局。
齊軍原本還想據車陣與秦軍互射，見四周已被大火包圍，哪敢再逞英雄，紛紛抱頭鼠竄，逃離了車陣。
當夜兩軍混戰，直到天明，才各自收兵。河北岸的秦國果然沒有南渡，而是遠遠盯著齊軍，時不時的還上前耀武揚威一番。
伸出粗糙的大手，使勁搓搓臉龐，趙無咎嘶聲道：「不會的！老夫火氣大著呢！」
趙無咎緊緊抱著馬頭，向兩側看去，僅有兩三騎護翼左右，再看身後追兵已經到了幾十步之內，趙無咎不由英雄氣短，暗嘆一聲道：「吾命休矣……」
只聽得慘叫悶響連連，既不知道撞飛多少，也不知道踩死多少！齊軍紛紛哭爹喊娘地躲到一邊，將去路讓給這群地獄使者般的黑騎。
……
經過一天辛苦忙碌，到天黑的時候，齊軍終於在河上架起浮橋五座，接連南岸。為了保護浮橋，武之隆和周立春各自引軍夾河立寨，將糧草車輛穿連，防止秦軍故技重施。
「罷了。」趙無咎擺擺手，沉聲道：「你是有過錯，但畢竟知機東進，救了老夫的姓名，至此用人之際，就算是功過相抵了吧。」
武之隆趕緊命人取水來，給老恩師梳洗。趙無咎拿過水囊，先是仰脖牛飲一番，待把胸腹中火燒火燎的感覺驅散，這才把剩下的水嘩啦啦倒在頭上，頓時成了落湯雞。
「起來吧，」趙無咎頷首道：「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就不會上當了。」
「不過徒勞爾。」秦雷哈哈笑道：「看孤王夜裡如何破它！」說完便回屋倒頭酣睡。
……
秦雷也是一夜未睡，到天明時石敢送戰報過來，言道：「昨夜半渡擊之，大破齊軍五萬渡河軍隊，梟首八千有餘，落水溺斃者不計其數，齊軍在北岸建立營寨的意圖被徹底粉碎。」
武之隆叩首泣道：「謝恩師寬宏，學生定將功折罪，不負師恩！」
剩下的一半船隻並不急著掉頭，反而向大河靠去。待進入百步之內，馬艾便張開硬弓，射出了第一支火箭。
「點火！」見空出了一半的船隻，伯賞賽陽繼續大喊道。
「既然百勝公平安到達，那我們也就告辭了！」丟下一句輕飄飄的場面話，勾忌便率軍折返，與大部隊匯合去了。
……
「砍！」隨著小將軍的一聲大吼，水手提起大斧，將綁住兩船的纜繩砍斷。失去牽連的空船，便被水流裹挾著，向由竹筏木船組成的浮橋上撞去。
……
勾忌的騎兵果然無可奈何，只能遠遠的在一邊窺伺。
消息傳到潼關城中，軍民歡欣鼓舞，他們都見到王爺用少量兵力，就將聞名天下的百勝公打得灰頭土臉，自然是信心爆棚。
短短纏綿一會兒，秦雷便著上戎裝，大步出了房門，臉上也重新掛上了肅穆的神情。
這些天他雖然把趙無咎蹂躪的十分狼狽，但因為兵力捉襟見肘，始終無法發動殲滅性進攻，是以熱熱鬧鬧的幾天下來，也不過是損了齊軍些皮毛而已。
武之隆趕緊命己方船隻上前阻攔，無奈對方佔據上游，快如離弦之箭，須臾間便游魚般穿過阻攔，與齊軍浮橋相距不過百丈。
而伯賞賽陽的船
秦雷也不讓他們坐，只是沉聲問道：「石猛，準備好了嗎？」
這一覺睡得極為踏實，直到日頭西斜才被雲裳喚起來。看著板著個臉的小美人，秦雷不由心情大好，溫聲笑道：「不要再生氣了，那天是我不好，太簡單粗暴了點。」
聽聞趙虎已死，趙無咎心如刀割，掙扎著上前，抱住趙虎的虎軀，便放聲慟哭，邊哭邊號道：「我的子龍死了……」幾番差點背過氣去。
看著部隊已經一盤散沙，趙無咎知道今日敗局已定，便命令周立春率一萬步兵殿後，他自個卻率領另外的部隊向西逃竄。
石猛點點頭，瓮聲笑道：「兩千支火箭、五百個油罐、還有二百斤炸藥都已經備齊。」
秦雷又看向牛校尉道：「乾草準備好了嗎？」
到靠近些才看到，原來是些兩兩綁在一起的小船。
武之隆看著恩師如此糟蹋自己，不由辛酸道：「大帥……當心著涼。」
「主意不錯，權且再試一次吧。」趙無咎也不想就這樣灰頭土臉的回去南岸，便讓武之隆負責此事，天亮搭架浮橋。
武之隆這才起身，拱手輕聲問道：「下一步怎麼走，請恩師示下？」
南岸的伯賞賽陽殺了一夜、興緻已盡，便在馬艾的催促下，打馬回城……不走也不行了，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齊國五萬援兵便從營中殺到，險些將其包了餃子。
旁人連忙勸道：「大局為重，大帥要保重貴體。」趙無咎才勉強止住悲傷，指天發誓道：「吾必取那白袍狼牙將的首級，以慰趙虎在天之靈！」
秦雷估計趙無咎還能湊起二十萬大軍。
看到這一幕，武之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秦雷不由輕聲嘆道：「黑雲壓城城欲摧啊……」
但他並沒有稍微的鬆懈，而是夜以繼日的命令軍民繼續修築城牆，加固城防，絕不敢以勝利者自居。
勾忌雖然一路上窮追不捨，但他頭腦極為冷靜，一見事不可為，便馬上約束隊伍，在齊軍弓弩的射程之外停了下來
因為他對局勢保持著情形的認識……趙無咎有大軍四十萬，就算其中十萬廢柴，那也有三十萬之巨，扣除留守在虎牢、函谷兩關，以及包圍洛陽城的軍隊，兵臨潼關城下的也有二十余萬。
……
從趙無咎上岸那一刻，勾忌的雙眼便一直緊盯著他，那會讓他輕易逃脫？刀鋒一豎，划個優美的圓弧，黑甲騎兵便從側面繞了過去，將斷後的齊軍交給了隨後跟進的神武騎兵。
「屬下和趙夯的軍隊尚在，我們仍然可以建立前沿陣地，等待後續部隊上來。」武之隆不理解老趙的決定，以為他是一時灰心喪氣。
秦雷的威望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們可以用鐵鎖船筏首尾相連，建成幾道浮橋，快速從河南運送兵士糧秣過來，」武之隆猶有不甘道：「只要兵力達到五萬，對方就不敢前來騷擾了。」
伯賞賽陽滿臉通紅道：「馬叔，別再誇我了。」
嚇得趙無咎魂飛魄散，一個勁兒的抽打戰馬，馬兒吃痛不已，瘋狂的向前奔去。趙無咎的貼身衛士趕緊催動戰馬追上，一百余騎簇擁著趙無咎向西逃竄，將一眾兵丁都落在了後面。
若是趙無咎真如他所料，不顧一切的強攻，他又該如何應對呢？
一見是武之隆的軍隊，趙無咎不由大喜，趕緊策馬轉向陣后，終於躲開了秦軍的亡命追擊。
「整整五大車，都捆成一束一束的了。」牛校尉也咧嘴笑道。
「臣妾不敢。」雲裳本來還好好地，一聽他說起那事兒，淚珠子便在眼窩窩裡打滾，小聲嘟囔道：「惹了大王的龍顏，又要打發小女子回去了……」
見他憨態可掬的樣子，秦雷哈哈笑道：「要誇的，要大大的誇，打完這一仗，我還要寫信給你爹，好好誇誇你！」把個大侄子樂得眼都眯起來了。
阻止了趙夯的追擊，武之隆快步來到猶自喘息不已的趙無咎面前，只見老恩師已是丟盔棄甲、頭髮披散，滿臉灰土、鼻青臉腫，整個人都成了泥猴，身上還散發著汗臭與嘔吐物混合的刺鼻腥味，乃是前所未有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