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一十二章 寶兒
他跑的是如此匆忙，以至於被高高的門檻絆個了踉蹌，都沒有使他停下腳步。
三月十五，特使歸來，言李尚書認真辦差、樂不思蜀，等把手頭的活計完成便返回。特使同時還帶回了兵部擬定的請功名單，生死共計三萬三千餘人，因為授予榮譽的權力在大秦皇帝手中，是以無須太尉同意，天佑帝便欣然蓋下了皇帝之寶！
穿過幾重宅院，繞過假山流水，剛到了若蘭住的「麝香館」外，秦雷便聽到一陣陣虛弱的呻吟聲。他的心尖彷彿一下子被揪起來，再也顧不得偽裝，拔腿朝麝香館里跑去。
與此同時，初六的早朝上，京都府尹上報兵部全體官員遭武成親王劫持一事，天佑帝震怒，要求京都府嚴查此事，解救一干被擄官員。大學士王安亭又問兵部事應該如何處置？李渾認為當由太尉府處理，天佑帝欣然應允。
幾個婆子哪容千百年豎立起來權威被人踐踏？她們竟然狗膽包天地抱著秦雷小腿，又哭又嚎道：「你不能進去啊……」
永福登時不樂意了，撅嘴道：「我又不是小牛……」
藉著自己送的大禮，天佑帝果斷將國庫中的余財轉移出去，斬斷了李渾繼續吸吮國家，損公肥私的痴想。而李渾也知道秦雷一回來，天佑帝終於有了靠山，不會再像原先那般任他為所欲為了。
李渾這才知道隨著兵部官員一去，他再也無法從國庫中得到一個銅板來武裝自己的隊伍了。
美中不足的是，雲裳和雲蘿都不在府里，讓秦雷和姑娘們免不了時常牽腸掛肚一番……
因為這份厚厚的名冊不只關乎榮譽，還牽扯到海量的真金白銀。按照大秦的軍功制度折算，朝廷要想完成對這三萬三千人的獎勵、撫恤，共需白銀七百六十萬兩……
當然在處理家務的同時，他也在密切地關注著朝中的局勢，聯絡司的快報一日三遞，將中都城的大事小情發往參謀處，再由那些嗅覺靈敏的情報參謀，去偽存真、甄別總結，呈送他的案頭……
「你不會怪我？」秦雷憨憨地問道。
在城門口處，跪著館陶和石勇領銜的京山城文武，他們雖然沒有參与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但一路走來，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他們卓有成效的工作，同樣是勞苦功高的。
也是在這次朝會上，大學士麴延武又一次提出發行戰爭債券。因為去歲兵部費盡心機，也只不過賣出去不到二十萬兩白銀，所以李太尉對此事興趣缺缺，最後在王安亭的建
確認了雲蘿的安全，秦雷也就放了心，甚至從本心講，他更願意這小丫頭永遠不回來，別再給他找麻煩。女人真是太茶包了！尤其是多了之後。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謠言越傳越烈，以至於朝臣們也試探著上書，請求皇帝澄清事實，以正視聽。但天佑帝的態度極為曖昧，他既不否認也不做任何表示，竟然事不關己一般，坐視謠言甚囂塵上。
在屋裡助產的詩韻看見了，趕緊出聲呵斥道：「你們瘋了嗎，快放開王爺！」又勸秦雷道：「王爺您先出去吧，這裏不是男人待的地方。」
秦雷滿面笑容地走到館陶面前，彎腰將其扶起，朗聲道：「諸位請起，孤王有禮了。」
唯恐秦雷不喜，傷了若蘭的心，詩韻點頭笑道：「粉嫩可愛的小郡主。」說著把小女嬰抱到秦雷面前。
有道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跳出中都城的秦雷，反而要比京里那些局中的大人們，對最近發生的那些事兒，有著更清晰、更透徹的認識……
秦雷冷笑一聲道：「孤王百無禁忌！」說著兩腿一彈，便將幾個老婆子震開，緊接著一個漂亮的回身踢，把她們踢出房去。
……
跌跌撞撞的跑到房門前，秦雷穩定一下身形，推門走了進去。
其實一看他身上的雙親王八龍袍，那些婆子便知曉秦雷的身份了，但她們非但不害怕，甚至還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快感……男子不能進產房，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你武成親王再大，能大的過祖輩傳下來的規矩嗎？
四月初六的早朝上，李渾一系的言官，正式向天佑帝上疏，要求徹查虎牢關失守一事，並追尋陛下的下落。天佑帝無法回絕這道奏疏，只得命有司加緊查辦。李渾認為事涉軍方，應由太尉府主審，而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認為，凡是斷獄訟訣，都應由三法司審理。最後爭執不下，只好約定雙方會審，即日開堂。
秦雷的面色一緊，但四周滿是注視著他的臣民，他的任何情緒都會放大感染，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穩定住心神，深呼吸一下，他便恢復了正常，談笑風生的與館陶向王府行去。
他歡喜的樣子如痴如狂，讓院子里的黑衣衛暗自咋舌，心道：「生個郡主王爺就高興成這樣，要是等著世子爺降世，還不得直接樂暈過去？」
「都去忙吧，」秦雷揮揮手，微
秦雷給女兒起名寶兒，他是如此愛惜自己的長女，以至於一天見不到都會揪心揪肺。整整一個春天，他都沒有離開京山城太遠，為的就是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小郡主，不錯過她成長的每一天。
看到若蘭痛苦的樣子，秦雷本來就心如刀割，又被幾個莫名其妙的老女人纏住，肝火有多旺盛，也就可想而知了！
小女兒已經會認人了，一看到秦雷便咯咯笑個不停，還伸出一雙粉嘟嘟的小手，要捉那嘣嘣作響的撥浪鼓。一看到女兒那可愛的模樣，秦雷滿腹的煩心事頓時消失不見，伸手把女兒抱起來，小心翼翼捧在眼前，「寶啊貝啊」的一統亂叫，卻不捨得親一下……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唇邊那毛刷般的鬍鬚，每次都會弄得小寶貝哇哇大哭，心疼的他不敢再試。
……
張諫之還是那副冬烘先生模樣，身形消瘦、眼窩深陷，鬍子茬上還沾著一星半點的米粒子。秦雷握著他枯瘦的右手，邊走邊笑道：「我當年是撿了個寶啊，整個京山城從無到有，靠了樂先生；但從當初的荒涼到今天的繁華，卻全靠先生啊！」
聽到這碎人心肝的大哭聲，秦雷長舒口氣，轉身跑到院子中，高舉著手臂又蹦又跳，哇哇大叫道：「我終於有孩子了！」一邊叫一邊跳，一邊還又摟又抱，就連院子里的梧桐樹也不放過。
秦雷笑笑道：「你小嫂子怎麼樣了？」
永福早在府門口候著，瞧見秦雷的身形，便飛快的跑過來，抱著他的胳膊，「大哥大哥」地叫了起來。
但這一路上到底說了些什麼，別人沒聽明白，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不管眾人或是訝異、或是驚恐的目光，秦雷大步走到床邊坐下，握住若蘭冰涼的小手，沉聲道：「你夫君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渾大為震驚，立刻派兵去追，卻被嚴陣以待的京山軍阻擋，只能怏怏而回。
但當一年後，秦雷的長子降生時，衛士們發現他雖然十分高興，卻沒有再做出這般出格的舉動，真真讓人無法理解。
……
一擊不成，太尉府又于初六日對秦雷的地下勢力展開清剿，但中都諜報局已經根深蒂固，再加上皇家密諜突然出手相助，兵馬寺的人又撲了個空。
三月初五他離開中都城的次日，李渾調動兵馬寺人馬、大索全城，意圖掃蕩他屬下的產業，但隨著王府的重心南移至
雲裳是被秦雷打發回唐州了，他答應今年四五月份去喬家提親，給她一場夢寐以求的婚禮。而雲蘿小姑娘……則是失蹤了。
在這件事上，戶部甚是雷厲風行，于當天下午便將國庫中僅存的二百七十萬兩存銀撥付京山城，由在那裡辦公的兵部諸員轉發。同時還出具白條，許諾用今年的夏稅清償欠下的三百九十萬兩白銀。
……
在這敏感時期，大皇子結束對鎮東軍的整頓，於四月初一回到了中都城。
一心煩，秦雷便坐不住了，他起身離了書房，回到若蘭所居的麝香館中。進了屋，便見著詩韻在與床上的若蘭說話，而永福則在逗弄著嬰兒床里寶兒玩樂。
但秦雷的兩眼緊盯在虛弱不堪的產婦身上，哪會理會這些撒潑耍橫的女人？他不耐煩的一擺手，便把幾個婆子掀翻在地，抬腿越過她們往裡走去。
「你們是幹什麼吃的？」見若蘭只是微微抬下眼皮，便繼續虛弱的呻吟起來，秦雷寒著臉訓斥起來：「怎麼生個孩子都要一天時間？」
「怎麼？要生了嗎？」秦雷一下子反應過來，緊緊攥住張諫之的手，低聲問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擱下最新的卷宗，秦雷長嘆一聲，負手起身道。
「裏面傳出信來，」館陶那禁得起他這麼捏，額頭見汗的顫聲道：「從昨天晚上開始，到現在已經八個時辰了，四王妃還沒有把小主子誕下來呢。」
只是兵部結構複雜，有近百個職能部門，與無數中央地方的衙門對接，這才保證了大秦軍隊體系的正常運轉。而太尉府不過是單純對軍方發號施令的部門，貿然把兵部的差事接過去，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恭喜王爺，母女平安。」幾個接生婆唯唯諾諾的稟報道。
一聽要誅九族，這些軟硬不吃的老虔婆頓時消停下來，拿出一百二十個小心，全神貫注的為若蘭接生起來。
其實也不算失蹤，因為她是留書出走的。紙里包不住火，景泰帝駕崩的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里，雲蘿當場暈厥過去，三天三夜粒米未盡之後，便留書說：「本公主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了。」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她的影子。
「出去出去……」見有男人衝進來，屋裡的穩婆僕婦們彷彿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跳腳高叫起來：「怎麼會有男人進
三月下旬，中都府開始流傳謠言，說齊國人數度遣使要求送還昭武皇帝陛下，但天佑新君為了剛坐上的帝位，嚴令前線不得與齊國使節接觸。後來齊國人還是將昭武陛下放還，天佑皇帝又授意武成親王將其秘密押解返京，軟禁在深宮之中，不許任何人接觸，無君無父的惡行人神共憤！
有一天晚上，行完周公之禮后，秦雷想起這個問題，突然問詩韻道：「我的鬍子扎人不？」詩韻笑著點點頭，嬌聲道：「鋼針一般。」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孩子對王爺的重要性，因為從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這世上終於有了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他終於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
幾個婆子便上前驅趕秦雷，這是她們的地盤，是她們唯一能施展權威的地方，就算皇帝老子到了這，也得乖乖聽著，忍受她們的蠻橫無禮。
「都給我閉嘴安心接生！」卻不知殺伐決斷的統帥，根本沒有和她們磨嘰的耐性，只聽秦雷一字一句道：「孩子和王妃有一個保不住的，孤就誅你們九族！」
知道二哥和祖母必有籌劃，卻不知具體是什麼內容，這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
眼看著中都城風波乍起，秦雷卻接連收到了太皇太后和天佑帝的密令，要求他不可輕舉妄動、不得擅自回京，加緊去南方練兵。
說來也是奇怪，折騰一天都沒生下的嬰孩，在秦雷到家半刻鐘之後，就伴著一聲響亮的啼哭，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戶部尚書錢惟庸的回答無懈可擊，言道：「按照律法，一應軍功賞賜，皆由戶部掌庫司解送兵部，由兵部尚書籤收轉發。我們當然要去京山城找李尚書用印了。」
館陶謙虛笑笑，往王府方向看一眼道：「正事不妨改日再談，王爺您還是趕緊回去吧。」
為啥？因為這時候醫療條件太差，一屍兩命的事情太過平常，若是這些變態老婆子一不順心，出了什麼差池，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王爺，若蘭妹妹這是遇上難產了，怪不得幾位婆婆。」見幾個穩婆被訓得面色難看，詩韻唯恐她們心懷不滿、從中作祟，趕忙開口勸解道：「幾位不要見怪，我家王爺就是個急性子。」
「那你還讓我親？」秦雷不由歉疚道。
永福聞言以手扶額道：「大哥快進去吧，若蘭姐姐要生了。」說完便扯著秦雷向院子里走去。
幾個穩婆這才回過神來，一邊幫著若蘭接生，一邊絮絮叨叨道
三月初十，李渾上書請天佑帝下旨武成親王放還乃弟，天佑帝允之。
幾乎同時，李太尉召回了僅存的一個兒子——李四亥，還有他的妻兒……
當看到天佑帝的反應虛弱無力后，李渾認為這是個機會，便調動言官上疏，開啟了「虎牢關失陷」案件的審查，所為不過是拔出蘿蔔帶起泥，最後把髒水潑到秦氏兄弟身上罷了。
秦雷回來后自然把侯辛臭罵一頓，連帶著館陶和詩韻都沒得著好臉色，諜報司這才全力以赴的查找雲蘿的下落。說巧不巧，第二天就得到南楚諜報局的消息，雲蘿公主秘密回國了……
秦雷摸摸她的小腦袋，呵呵一笑道：「小丫頭壯實了，能跑又能跳啊。」
不忿之下，他又于翌日親臨戶部興師問罪，曰：「聖上既然將兵部之權交付我太尉府，爾等為何膽敢將賞銀撥付京山城？」
徑直走進去，秦雷趴在小床邊，一邊伴鬼臉，一邊搖著個精緻的撥浪鼓，逗弄寶兒道：「乖乖叫爹爹……」惹得屋裡幾個女人掩嘴笑道：「才滿月就會說話，那不成神仙了嗎？」
「忍著……」詩韻蚊鳴道。
「不親才怪……」小娘子霞飛雙頰道。
她顯然是多心了，對於秦雷來說，男女根本不是問題。望著詩韻懷裡那緊閉著眼睛的小女嬰，秦雷突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傻兮兮道：「這是我女兒嗎？」
托寶兒的洪福，府里的女人們迎來了難得團聚時光，雖然小寶兒奪去了夫君大部分注意力，但能每天都見到他，已經是不敢想的奢望了，怎會去吃個小娃娃的醋呢？疼她還來不及呢。
見王爺不理會什麼規矩不規矩，那些個接生婆頓時老實起來，但心裏的憤懣不平卻也可想而知。
黑衣衛站在門外一臉憤慨，卻不敢越雷池半步。
小女嬰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彷彿在抗議秦雷的傻問題。
這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詩韻早就請館陶調動力量，尋找雲蘿公主，但正值大秦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諜報司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對付齊國上，哪還有餘力找什麼公主……
「謝王爺……」人們高聲應著起身道。
感到被戲弄的李太尉，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所謂「昭武帝被囚」的傳聞，九成九便是李老頭的傑作，為的就是搞臭搞倒天佑帝和秦雷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