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大清洗
「對！絕不能！」眾公卿跟著喊叫起來，一時間人聲沸騰，險些要將屋頂掀翻一般。所謂士族，得出仕幾代才能算。若是他們被直接排除在朝廷之外，沒了權力的支撐，那縱使家有千擔金銀、萬頃良田，也不過是新貴們眼裡嘴裏的肥肉而已！
「還記得昭武十八年那次大獄嗎？」田憫農淡淡道：「就是文丞相命有司調查武成王……哦當時還是隆威郡王那次。」
一直拿不定主意的李太尉，終於無可奈何的選擇了造反——與其被秦家人慢慢勒死，還不如放手一搏，或可有翻盤的可能！
「所以說軍隊不能亂！」田愛農兩眼一亮，拊掌笑道：「我們想法讓軍隊亂起不就成了嗎？」
天佑帝此舉可謂高明之極，因為他知道多年媳婦熬成婆的都察院，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大出惡氣的機會，而且他們本來就與士族有著天生的矛盾，很容易就會變得你死我活！
「不是說文丞相殺雞儆猴，給我們這些首腦看嗎？」謝志嚴有些憨厚地問道。
「去求求武成王吧？」 不知是誰先喊出一嗓子，眾人如獲至寶道：「是呀，他掌著大秦的軍隊，只要王爺說這事兒不行，那就一準不行！」
看官要問，這自查怎麼成了自殺呢？當然不是自殺！因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唯一巍然不動的都察院眾御史。
「當然記得。」田愛農沉聲道：「當時朝野上下支持隆威郡王的很多，我們也曾經上書要求緩察，後來事情鬧得很大，許多官員都被關進了大牢里。」
天佑元年四月十五日，沉默數天的天佑皇帝終於明詔天下，太尉李渾一黨陰謀篡國、武裝奪宮、逼死太后，陷傷朕體，其罪行滔天，前無古人，惡貫滿盈，後無來者，若無同黨，焉能猖狂若斯？非嚴懲不貸，不能震懾宵小！
「怎麼辦？」兩位大人對視一眼，麴延武緩緩道：「就這麼辦吧，但要注意方法，王爺的脾氣不好。」
以至於兩部最後剩下的官員，分別不足十人，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五品主事……
在他的授權甚至是授意下，久旱甘霖的御史大人們，頓時變成了正義的化身、邪惡的剋星，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以消滅一切反動勢力為最高綱要！一上來就把另外兩個主
公輸連、呂子疑、穆仁嵬、謝志嚴等十幾個三品以上高官魚貫而入。單看這些人的姓氏，便已將中都城的名門望族佔了個全。
「不見得啊。」田憫農搖頭道：「你們能想到的，天家也不會忽略，而且人家早想到了，也早就有應對之策了！」
……
尤其是昭武末年的那場大戰，他看似高明的韜光隱晦，落在官兵眼裡卻與「縮頭烏龜」無異。一時間人心向背徹底逆轉，他已經分明落了下風！
既然認定了刑部和大理寺是李家的同黨，那他們定然還有其他的同黨。好吧，就把先下獄的死打一頓，打得老娘都認不出來再說。
「起先我和麴閣老也只是以為陛下在泄憤。」田憫農滿面愁容道：「但眼下看來，似乎並不那麼簡單。」
……
官員們這下受不了了，他們突然發現原先仰仗的一切全都失去了作用——因為中都城已經軍管，所有人都成了嫌疑犯，所有部門都停止了運轉，曾經無往不利的關係網，竟然再無用武之地。
「做夢去吧。」公輸連氣極反笑道：「挫敗李渾兵變之後，皇帝和武成王爺便有一次深談，然後才有了陛下那道嚴查李黨的聖旨，你說他們不是一個鼻孔出氣？」
甚至可以說，這個屋裡就是文官集團的司令部，他們所做的一切決定，都將變成大秦文官的行為指令，從而擰成一股合力，對抗各種強大的敵人。
日子久了，連著兩位都御使大人，也被打上了異類的標籤，孤立於主流之外。
「何以見得？」眾大臣駭然道。
眼下火燒眉毛，這些大人們也顧不上再擺架子、論尊卑，給兩位宰輔行禮后，便迫不及待問道：「中都城現在這個樣子，二位大人到底管不管？」
在事實面前，所有辯駁都變得蒼白無力，眾大人只能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老秦家不打算再帶他們玩了，人家要另起爐灶重開張，把大秦朝交給那幫子「濁官」來管！
「如果不管，還找你們來做甚？」麴延武微微皺眉道：「越是這種時刻，就越是要沉住氣，都給我坐下！」
根據這時僅四歲的大史
把輸的打成橫的、扁的打成圓的，御史們這才開始詢問同黨。那些細皮嫩肉的士族老爺們哪裡禁得起打，雖然不知所謂的「同黨」是什麼，但為了不再挨打，便東扯西拉供出很多「同黨」來，什麼借過錢的、逼過債的，小時候搶過自己糖葫蘆的。反正只要是自己認識的，稍微有點過節的，想到什麼人就說什麼人。
「難道不是嗎？」田憫農沉聲道：「我這裡有一份記錄，是昨天親自去吏部抄回來的，昭武十八年清退的官員中，除了二百名新科進士外，其餘的皆是歷年的同進士！」
再加上都察院只有告狀的本事，沒有審案的權力，在大秦官場世家林立、官官相護的情況下，不論多大的案件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沒法以權謀私，又沒人敢於孝敬，御史們便只能靠那點乾巴巴的俸祿過日子，在物價奇高的京都城裡，生活狀態可想而知。
「怎麼做？」眾人齊齊把目光投向小田大人。
聽他說到這，眾人無不駭然，沉默半晌才艱難問道：「難道當初就打算把這些人放到夾帶里，今天再拿出來使用嗎？」一聽說對方的算計如此之深，眾大人不禁毛骨悚然，大熱天打起了寒噤。
審案的御史們自然大喜，屁顛屁顛的上奏天佑帝。他們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牽扯勾連，應該說是給皇帝出了道難題，畢竟如此多的大臣都是一黨，若是全部查處的話，朝政誰來理？事情誰來做？
……
想想刑部魏大人和大理寺周大人在「虎牢關審判」時的表現吧，你就會明白皇帝所謂三堂會審，不過是給都察院獨攬審判大權，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這有些荒謬的描述頗為離奇，若不是范先生向來治學嚴謹，反對誇張，後人一定會懷疑歷史的真實性。
「整頓？」田愛農乾笑道：「再整就把我們這些尚書侍郎整成光桿了，到時候誰給他秦家幹
謝志嚴霍得站起來，面色蒼白道：「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這我們曉得。」得到大學士的首肯，田愛農更加得意了，呵呵笑道：「我們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到時候也好下台階，反正只要武成王答應幫我們說和，咱們馬上就改正。」
而到了黃昏下班的時候，他阿媽又會抱著他在家門口等著，看到父親回來后，便會置酒製備酒席，大肆慶祝一番，也不知道到底慶祝什麼。
可以說，都察院心中這口惡氣，已經憋了太久！
「幾位大人裏面請。」田愛農將幾位尚書侍郎領進了田家的后舍之中，田憫農和麴延武早在裏面等候。
「不要說氣話。」田憫農皺眉道：「就事論事，各抒己見，都說說這亂子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四月底，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完成自查，共查處逆黨成員一百七十九名，其中刑部尚書魏箏義以下全部官員赫然在列、大理寺卿周維公以下全部官員赫然在列！
為了改變局面，當年的「二王」大人選擇了效忠弱勢中的太子，希望冒險賭一賭前程。一旦決定，便是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追隨，關鍵時刻的不離不棄，終於在經過漫長等待之後，等來了春天的腳步！
實際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在五六年前，李渾就已經喪失了對大秦軍隊的主導權；老頭偏偏昏招迭出，先是任人唯親、后是識人不明，把原本已經不多的優勢，一點點葬送掉。
終於通過田憫農的弟弟，禮部侍郎田愛農，向眾人傳達了接見之意。
對於這些文官來說，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就像他們在過去百年間所做的一樣，誰符合他們的利益便支持誰，誰背離他們的利益便打倒誰，絕對沒有例外。
今責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自審之後再問李氏謀逆一案，糾其同黨、明其惡行，告示天下、嚴懲不貸！以慰皇祖母在天之靈！以正我大秦立國之本！
眾大臣這才俺次序坐下，卻仍然滿面焦灼地望著二位大學士，公輸連仗著和田憫農關係好，硬著頭皮問道：「首輔大人，您把我們都叫來，總給先給交交底，讓我們心裡有數吧？」
於是案件越來越大，從四月中旬開始審案
……
在一場大雨之後，李渾精心籌劃多年的叛亂就這樣被風吹雨打，成了一段可笑可悲的歷史。
那些平日里得罪過都察院的官員更是倒了血霉，將大秦朝的十八般酷刑一一嘗遍，不死也得落下永久殘廢……假公濟私向來是國人的最愛。
「當然不是。」麴延武老臉一紅，這是他當初的說法，但顯然是不對的。乾咳一聲道：「這舉動對文丞相併沒有絲毫好處，倒是讓皇家把幾百名官職雖低、資歷雖淺，位置卻十分緊要的年輕官員轉移出去。」
先說一下都察院這地方的特別之處，這地方最大的特點就是窮。別人當官越當越富、他們卻越來越窮，跟他們的工作性質有關——都察院是幹什麼的？專門糾察不法、彈劾貪瀆的，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權力了，所以沒法以權謀私。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衙門沒有一點討人喜歡的地方，所以素來為世家大族不喜，子弟皆避之不及。經年累月下來，除了左右都御使之外，竟然全是清一色的庶族出身，與其他部堂格格不入。
按道理講，皇帝這時候應該絞盡腦汁，考慮如何分化瓦解這些人，如何在不傷元氣的情況下，最大限度的排除異己，而這又談何容易？真讓人傷神啊！
然而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對那段日子記憶猶新，沒有人會覺著荒誕。在這種隨時丟官、隨時下獄、隨時完蛋的恐怖壓力下，官員們終於承受不住了！
「用不了太久了。」呂子疑冷笑連連道：「等著把我們這些尚書侍郎都關進去，他還能抓誰去？」
「都說當兵當兵。吃糧拿餉。」田愛農得意道：「我們想法子把戶部和地方的錢糧轉運出去，斷掉他們的糧餉，不出一個月，準保亂起來！」這是他們對抗軍方的安身立命之法，屢試不爽，十分的爽。
聽他們如是說，田憫農喟嘆一聲道：「到現在你們竟還沒看明白，可見這招隱藏的有多深啊。」說著捅破窗戶紙道：「想想吧諸位，那些人不過是上書保武成王而已，跟他並沒有什麼瓜葛，為什麼要將他們都下了獄，還各衙門都有，不偏不倚呢？」
但這時已經太晚了，即使
「你說的不錯。」田憫農點點頭道：「武成王確實應該是事先知情，且同意了陛下這一決定，畢竟沒有軍方首肯，這事兒是無論如何也做不下去的。」
「能抓的人多了。」公輸連淡淡道：「還有地方的制台撫台、府台縣尊，實在不夠，還有軍隊里的校尉將軍，還愁牢房住不滿嗎？」
「難道他們秦家不想要這個天下了嗎？」謝志嚴狠狠一拍小機道：「若沒有我們這些文臣武將，他秦家一天都撐不下去！」
那些地方向朝廷行賄的官員，更是對他們避之不及，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什麼冰敬炭敬壓根就沒他們的份兒。
望著這些張皇失措的傢伙，田憫農和麴延武相視苦笑，他們終於相信人家說的，士族已經成為墮落無能的代名詞。還沒怎麼著呢，就被嚇成這個樣子，又讓人怎麼相信他們，可以與空前強大的皇權相抗衡？
這隻是一切的開始，徹底掌握抓捕、刑訊、審判、定罪一條龍的御史們，很快將審訊範圍擴大到六部九卿，於是名留青史的「李渾案」拉開了序幕。事實證明，半道改行審案子的御史們雖然十分外行，卻充滿了激情。自始至終他們都只認準一個理，那就是「打」！
眾人也齊齊點頭道：「不錯，我們的衙門都有人，只不過沒什麼品級太高，所以也沒鬧到今天這一步。」
「是啊。」麴延武頷首接話道：「這並不是什麼胡亂株連、濫殺無辜，而是謀划已久的一次……」本想說「清洗」，又覺著太過刺耳，便改口道：「整頓吧。」
這樣一個異類的衙門，會遭到多少白眼、鄙夷、嘲諷、戲弄，可謂是罄竹難書，說來話長啊……
他們只好去找田憫農和麴延武兩位德高望重的大學士。兩人原本以為陛下只是發泄一下怒火，所以刻意閉門謝客、保持緘默，但眼見著著株連面越來越廣、事情越來越不像話，兩人終於坐不住了。
宛若陰霾滿天後的一聲驚雷，大秦朝有史以來最慘烈的腥風血雨開始了……
然而看著那厚度超過兩寸的名單，秦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便發令再去抓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