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八章 王者之心
「不必了，」秦雷搖頭笑道：「十天後第一批五十萬石糧食便會發過來，你必須給我在兩個月內賣出去。」
正是因為有份覺悟，秦靂才會抵制住皇位的誘惑，拒絕與李家合作，從而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
「是。」秦霑恭聲應道，便扶著門框上了馬車。
「這不難理解。」馬奎越發自通道：「卑職曾經用心琢磨過，發現這天下物價之中，屬糧價的差異最大。要說原因，不外乎有三個，首先離著魚米之鄉越近，糧價就越便宜。比如說齊國的牧野離大河產糧區距離近，價格就比北邊的涿縣一代便宜五百文左右。」
「什麼事兒這麼急？」秦雷笑眯眯道：「我這幾千里路趕回來，還沒換身衣裳呢。」
秦雷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好半天才出聲問道：「還有嗎？」
沉默良久，秦霑可能覺著這樣僵著也不是個事兒，便沒話找話的東拉西扯，問問秦雷一路上風物如何，有什麼新鮮事兒。
「你還年輕，等過兩年閱歷豐富了，皇兄也會放你外任的。」秦雷稍一猶豫，但還是輕輕拍一下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道：「快上車與我同行吧，陛下應該等急了。」
「王爺謬讚了。」馬奎趕緊不好意思道：「這都是讓日子逼的，沒什麼才不才的……在齊國的時候，操持著一大寨子的人口生計，時常要跟這些米面錢糧打交道，所以才會這麼清楚。」
但他終究沒有理解秦雷的良苦用心……自然也無法接受這份最珍貴的饋贈，那就是——身為皇室子弟的覺悟。
「好好想想。」秦雷強扯出一絲笑容，飄然下車離去。
「再就是夏秋之交青黃不接之時，與秋後糧價差別也很大。比如朝歌地區在春荒時石米價格漲到三千文，待秋收后竟落到不足千文，差價竟高達三倍以上，不可謂不驚人。」頭頭是道的說完這三天，馬奎眼巴巴地望著王爺，渴望能聽到幾句讚賞誇獎之類。
「好了，現在說說那件事吧。」秦雷笑道：「原本還以為要多費一番口舌，沒想到遇見你這個行家，倒給孤省事兒。」
「還好意思說。」秦霆笑罵道：「天下就沒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傢伙，」說著一指御案上堆積如山的文簡道：「你讓一群四
「哦，讓他過來吧。」秦雷點點頭，微微皺眉道。一邊把車門推開。
馬奎還要勸，卻見王爺擺擺手道：「甭操心別的，就說這一買一賣持續三年的話，你洛陽城會不會重新興盛吧？」
「那也是了不得的財富。」見他不自傲，秦雷更加高興道：「別看朝堂上這麼多飽讀詩書的大人，可論起對民生的了解，」說著挑個大拇哥道：「他們都不如你馬奎啊。」
撓撓頭，他給秦雷舉例道：「比如朝廷糴糧備荒時，則會壓價收購。若是令老百姓折交公糧，則無例外的必然浮收。」
看他如次親熱，秦雷不知何故，竟不由打個寒噤，趕緊笑道：「六弟，你怎麼來了？」
車廂里只剩下秦霑一個，他先是滿頭大汗的深呼吸幾下，待因為恐懼而波動的心緒平穩后，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面色突然變得十分猙獰，緊緊攥著雙拳，無聲的吶喊道：「這是你的解釋還是道歉？你還有沒有一點人味？你那麼嚴重的傷害了我，怎麼能說幾句風言風語就算了呢？」也不知是發泄對秦雷的不滿，還是抱怨他沒有給自己補償，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門都沒有，眼看著變法在即，你這個始作俑者，哪能在這時候撂挑子！」天佑帝一擺手，給秦雷斟杯茶道：「這杯茶就算是慰勞你了，喝完了我們快談正事。」
哪怕是人品相當不咋地的老三秦霖，也因為明白了這個道理，而在國家有事的時候，保持了安分守己的態度，沒有給皇室給大秦添任何亂子……對於有些人來說，不添亂就是最大的幫助。
「啊，皇兄請講。」秦霑趕忙抱拳道。
其實秦雷也知道，自己和秦霆著實有些對不住這位六弟……人家千辛萬苦跑回來，自己卻二話沒說便把他給軟禁了，像押送囚犯一樣把他送回到京里。然後秦霆又接力一般的繼續收押老六，禁止他與外界有任何接觸。
「我不是開玩笑的，亡國的百姓、大臣、皇帝，都會比我們強。」見他有些不敢苟同，秦雷轉頭正色道：「不論是誰滅掉我大秦，只要他想永久
「你可算回來了。」來不及進一步感慨，天佑帝幾步踏下御案，拉著秦雷在偏廳坐下，吩咐一眾宮人道：「你們都退下吧，朕和武成王說話期間，誰也不準打擾。」
「然後我會派人進駐洛陽城城。」他接著道：「用你售糧所得的錢財，向東齊高價收購各種珍禽異獸。」
聽他喋喋不休起來沒完沒了，天佑帝哈哈大笑道：「怨氣很重啊。」
……
秦雷這才點點頭，上下打量著馬奎道：「好小子，真看不出你還腹藏錦繡呢。」又對一邊的石敢笑道：「古人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這話一點不假，」說著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道：「差點瞎了馬奎這個大才啊。」自己的鐵班底能出一些人才，這對秦雷來說，比什麼都高興。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秦雷正色道：「正是這種極端的小心，讓他們遇到問題不恥下問，三思後行，而不像前任那般，拍拍腦袋便做決定。」
「其次，即便是在同一地區，接近農村而且交通不甚便利的小城鎮與人煙稠密的大城市相比，糧價同樣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說，大名府的糧食每石均在兩千文左右，而與之相距不到百里的膠東山區，細米一石尚不及千文，不足大城市米價的一半。」
「現在孤王有大批的大米，」秦雷終於揭開秘密道：「想讓你以低於市價五百文的價格賣給齊國，你干不幹？」
「至於亡國的皇帝，雖說不會像前兩者那麼好命，但為避免刺激到新領土上的官員百姓，他也不會殺死，未來的命運通常是終身軟禁。」秦雷面上的線條極為冷峻，顯然早已不把對話當作閑聊：「但我們這些王公貴族，則會被當作浪費糧食的蠹蟲、當作影響和諧的不安定因素、當作殺雞儆猴的犧牲品，一個不留，統統殺光，知道了嗎？」
……
正是因為有這份覺悟，秦霆才會在萬分危難的情況下，勉為其難的擔當重任，又毅然進行了得罪無數名門，註定留下罵名無數的大清洗。
「便宜這麼多？」馬奎吃驚道：「能回本嗎？」說著好心的勸諫道：「現在的
便看見一身黃金甲的老六秦霑，小跑著迎出了來。一瞧見五哥，他趕緊加快速度，一邊跑一邊滿臉喜色道：「五哥，你終於回來了。」
「英武郡王。」
見他竟然如數家珍，秦雷不禁來了興緻，故意考量問道：「為什麼差別會如此之大？」
「王爺您請問。」馬奎有些緊張道：「不過卑職剛剛履新，要是有答不上來的地方，還請王爺多多包涵。」
「哦……」秦雷點頭乾笑道：「兄弟們太客氣了。」
……
「那自然毫無疑問。」馬奎拍胸脯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洛陽城裡一旦有這兩樁大買賣，很快就會重新聚攏人氣的。」說著苦笑道：「只是這個代價，未免著實大了些吧。」
馬奎神色一凜，趕緊沉聲應下。
「我看沒有問題。」秦霆頷首笑道：「他們似乎比前任幹得更好。」說著十分奇怪道：「但有件事情我始終無法理解。雖然這八個月來他們成長的很快，足以讓世人刮目相看。但這一群無沒有絲毫經驗的讀書人，是靠著怎樣的秘訣超越前任的呢？似乎不能單單用努力二字來解釋吧？」
馬奎又是一陣謙虛，但面上的喜色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哪個六殿下？」秦雷在車廂中悶聲問道。
秦雷大喇喇的靠坐在椅背上，隨手拿起個果子，「喀嚓」一聲咬下一大塊，含混不清道：「你以為我閑著啊，全國兩京九省，一百單八個府，我用了八個月時間跑了個遍，每到一處都得跟各色人等推心置腹，拍胸腹，下保證，還得遍覽當地的風土民情。」說著翻翻白眼道：「就算忙成那樣，你這邊的夥計我也一樣沒落下啊，每月的總體工作規劃是誰做的？每季的百官考評又是誰做的？」說著一拍胸脯，十分自豪道：「這些都是弟弟我在兩萬里奔波路上，在顛簸的車廂里做完的！」
車門關閉之後，方才的熱絡氣氛卻不翼而飛。車輪碾在皇宮的白玉石路面上，發出「碌碌」的聲音，清晰地傳入隔音效果並不差的車廂內，讓兩人更覺尷尬。
正是因為有這份覺悟，秦雷才會對昭武帝一忍再忍，才會
結束了洛陽之行，秦雷終於率軍踏上了歸途。
但秦雷也不知該如何彌補……
秦雷當然也只是發發牢騷，並不是要抱怨什麼，接過那茶杯，仰頭便灌了下去，哈口氣道：「舒坦！」便抖擻精神到：「說正事吧，皇兄覺著那些見習官員可用與否，能否擔當接下來的大任？」
馬奎想一想，慢吞吞道：「還有就是年成豐歉與糧價的漲落關係同樣密切。再就是官府出於各種目的，也會指定糧食價格。幾乎全與市場售價相差甚遠，或高或低，千差萬別。」
「這是應該的。」秦霑一臉欽佩道：「哥哥為了我大秦四處奔波，一去就是半年多，弟弟我真是又欽佩又心疼，恨不得替您受這份累。」說完又撓頭笑道：「不過我根本幹不了。」
「哪八個字？」
兄弟倆重新相見時，雖然僅隔了八個月，可都有些「一入江湖歲月催」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洗去身上的僕僕風塵，秦雷便接到了天佑帝的口諭，讓他即刻宮裡。
「身為皇家子弟，」秦雷掀開車簾，望著窗外金黃色的琉璃屋頂，緩緩道：「要時刻記住，我們之所以能享受到別人奮鬥終生也得不到的富貴榮耀，是因為有大秦的存在。如果大秦完了，我們這些天潢貴胄的命運，會比任何人都慘。」
秦雷也強打精神，盡量認真的應付著，好容易憋到馬車停下，心中才長舒口氣，齜牙笑道：「秦霑。」
「這個卑職還真知道。」馬奎歡喜道：「就拿齊國牧野朝歌一代來說吧，這些年來糧價一直在節節上漲，一石米的價錢從一千文漲到了兩千文，今年春里最貴的時候，甚至到了三千文。而皮谷每石則在七百文到一千三百文之間，今年春里同樣漲到了兩千文。」
「亡國的大臣更會得到優待，因為這些人熟悉情況、有威望，往往還是當地的名門大族。想要讓百姓消除恐慌、實現政權平穩過渡，統治者一定會大量啟用這些前朝舊臣。」
說到最後，語氣中竟透著絲絲森然，讓秦霑不寒而慄，不由自主地點頭道：「我知道了。」
他這次是低調返京，事先已經打了招呼，不準任何人迎接，就那麼悄無聲息地進入了
「王爺三思啊。」馬奎咽口吐沫道：「稻米糧食雖然普通，卻是立國之本，珍禽異獸雖然稀罕，卻會讓人玩物喪志。咱們還沒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吧？」
實事求是講，他們兩個當哥哥的，的確挺對不起秦霑的。現在看來，秦霆已經開始補償秦霑了，按說秦雷也該有所表示才是。
……
可見如果能領悟這一點，就算人品差點也不會給國家帶來災難，自己的結局也不會太差。但要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越是才具非凡，就越會禍害家國，自己的歸宿也就越凄慘。
「那是當然。」秦雷煞有介事地點頭道：「越想越覺著虧的慌，不如陛下先給臣弟個把月的帶薪假調整調整，咱們再說其它吧？」
「兩個字當然不夠。」秦雷搖頭笑道：「起碼八個字。」
嘆一聲自己苦命，再瞪一眼掩嘴輕笑的念瑤姑娘，秦雷只好命人備車入宮。
「好了，不討論這個問題了。」秦雷站起身來，定定望著他道：「千萬給我記住，給了你糧食就賣，且只能賣給齊國，絕對不容許向境內倒賣。價格也要保持在永遠比齊國市價低五百錢的水準，絕對不容許為了賺錢，而擅自提價。」又惡狠狠的強調道：「若是誤了孤的大事，我砍了你的頭！」
「滑頭。」秦雷淡淡笑罵道：「孤來問你，當今的糧食價格如何啊？」
「請王爺吩咐。」馬奎輕聲道。
且不說憤憤而去的六殿下，單說秦雷進到御書房，與翹首以待的天佑陛下見了面。
馬車行到宮門口，石敢突然稟報道：「六殿下來了。」
當他抵達中都城時，已經是天佑二年的四月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秦雷搖頭笑笑道：「糧食孤王有的是，錢我也有的是，你只要把該乾的干好就成了。」財大氣粗的樣子像極了暴發戶。
「小弟現在是欽命大內侍衛統領，兼御林軍總管，」秦霑拱手恭敬道：「奉皇命迎接哥哥來了。」
「不急著說那個。」秦雷微笑道：「讓孤王先考考你這個父母官。」
「是。」宮人們依命退下，把御書房留給了大秦的至尊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