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九章 君臣共治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三十九章 君臣共治

「善哉。」秦雷起身正色道:「皇兄是有大智慧的。」說著負手踱步道:「說的一點都不錯,問題就在於,沒有能管了這些當官的。既然可以想怎樣就怎樣,那他們想對自己好一點,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了。」
本來皇帝沒有子息,或者子息太不像話,就可以由皇太后做主,在親族中賢能者接任,現在秦雷只不過將這條強化了一些。對於今日已經飽受刺激的秦霆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稍一沉吟便點頭道:「好吧,我承認你這個法子如果成了,我們秦家的江山可能就永遠下去了。」
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個明黃色的文簡,滿面笑意地看著秦雷道:「你擬定的條目我細細看了數遍,這些天的精力幾乎都用在這上面了。我現在有最後一個問題,我就在上面用璽。否則……」
秦霆這才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水道:「可是如果皇帝幼小,尚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條恐怕會被人利用了。」
「這還用問嗎?」秦霆笑答道:「只要不是傻子,都願意過上好日子。」說著便若有所悟道:「你是說老百姓自己就能把日子過好?」
端坐在椅子上,秦雷面色嚴肅的沉聲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緩緩地點點頭,秦霆還有些狐疑道:「可我還是覺著,皇帝會不會勢單力孤了點啊?」
「就是要讓他們有想法。」秦雷卻面不改色道:「孟子說:『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這就是說,違背仁義的統治者是獨夫民賊!周武王誅滅獨夫紂王,並不屬於弒君叛逆,並沒有違背禮的精神!」
「你可以做到嗎?」秦霆審視著秦雷,淡淡道:「據我所知,權力會讓人上癮,終生不可自拔的。」
「兩個都可以信。」秦雷的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道:「想達到我所說的局面,需要有個大權威、大能耐、大毅力之人,先把這個亂世收拾了,讓我華夏休戈止息,重歸一統。」說著一拂衣袖道:「然後又能不過分戀棧權柄,能再次把權力分配出去。」
「那該怎麼辦?」天佑帝額頭冒汗道,他彷彿看到了大秦朝最後的命運。在聽了秦雷的說法后,他覺著這簡直是一定的。
「不會的,首先皇帝是終身制的,」秦雷搖頭道:「而官員是有任期的,比方說內閣首輔,每任五年,最多任兩屆,之後便不能在政府擔任任何職位,鐵打的皇帝流水的官,皇帝本身就有優勢。」
具體如何去做?
「無為而治就是這個意思吧。」秦霆拊掌道:「大戰之後確實應該讓老百姓休養生息,看來這一步我們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崇法制,尊皇權,重吏治,信賞罰,一號令為主!」秦雷的聲音十分低沉,卻有著震動歷史的力量:「通過一系列的舉措,把中央權力分成皇權、相權、台諫之權,三者互相限制,又互相倚恃,形成穩定的政治架構。」
「這真是千古奇冤啊。」秦雷一拍大腿,感慨道:「他分明是為君王講述了國家如何長盛不衰的唯一真諦!如果千年來的帝王都能遵照這句話,不那麼自私自利,把百姓和江山放在自己之上,國家怎會鬧到那般田地?哪還有什麼朝代更迭?民不聊生?」
秦霆輕聲道,身為皇帝,雖然大部分權力已經轉移給秦雷,這天下也將是秦雷的。但秦霆心裏都明白,今天這次書房密談,一定會影響大秦的命運,甚至決定今後幾十上百年的政治走向。
「因為蕭規曹循固然是好,但這也是曹參的偉大處所在。可我中華這麼多年來,只出了一個曹參!其餘那些口口聲聲把祖宗成法掛在嘴邊的人,一定是最早破壞規矩的。就算不破壞,他們也會把原先很優秀的制度,變成為搜刮地皮,擾民害民的工具,大悖于制定者的良苦用心,這究竟是因為什麼呢?」
「也就是說,皇帝擁有否決權,但不能越過朝臣直接下令。」秦雷鄭重解釋道:「朝臣擁有行政權,但不經過台諫的審查,和陛下的批准,同樣無法形成命令。」
「你是想過好日子還是孬日子?」秦雷笑眯眯問道。
「當然不行,國家或者說朝廷,是百姓安居樂業的前提。」秦雷搖頭笑道:「若是沒有軍隊抵禦外敵、包圍疆土,沒有官府維持秩序,震懾宵小,組織百姓修橋鋪路、築堤抗洪,百姓們連做人都不能,又怎能奢談做得更好呢?」說著兩手一攤道:「但我們的朝廷以往做了很多不應該做的事情,該做的卻一樣沒做好,你說老百姓能過好了嗎?大秦朝能興盛起來嗎」
……
「不錯,」秦雷頷首輕聲道:「孟子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一句話讓亞聖大人徹底惹到了歷代的君王,以至於到現在他老人家仍然被關在小黑屋中,都不能接受供奉。」
見秦霆已經瞠目結舌,秦雷趕緊補充道:「但皇帝必須姓秦,且是我們兄弟幾個的後代才行!除此之外,任何覬覦九鼎神器者,殺無赦!」
「所謂『崇法制』,便是完善法制,講究依法辦事,使大秦律法高於一切,任何權力行為,都要依法施行,不得擅越……一道命令應先經過以內閣為代表的六部九卿提出,再由御史台或督察院,以及將來的六部審計官審查通過,最後經皇帝批准才能實行。」
秦雷又翻翻白眼,心道:「老子大胆假設、小心求證的『無政府無官員』政策,竟然被看成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面上卻乾笑幾聲道:「雖然不好聽,但大抵還是確切的。」
聽了秦雷的描述,天佑帝也不禁神往道:「若是能讓大秦長治久安,祖宗江山可以千秋萬代,就算損失一些東西也是值得的。」
「我觀看這上面的條條目目,無不是在強化皇權,以至於讓我以為,你要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權時代呢,」秦霆兩眼直勾勾地望著秦雷,沉聲問道:「可聽你這一說,卻又是完全相反的意思,我到底該信哪一個?還是……」「兩個都不信」這話雖沒說出來,傻子都明白。
「好吧。」沉思片刻,天佑帝終於點頭道:「我簽字用璽!」
「他唯一的錯誤,就是公開講了這句話,如果只是放在帝王心術中講一講,讓未來的皇帝們牢記在心即刻,說的四海皆知,會讓人有想法的。」
因為我來自遙遠的未來?因為在另一個時空中,華夏將被反覆入侵?到有一個千年還沒有拾回往日的榮光?因為我是一個炎黃子孫,想為自己的母親做點事?
「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秦雷一字一句道。
「問吧。」秦雷長舒口氣道:「既然拿出法子來了,就不怕人問。」
「把一個國家的興衰放在一個人的身上,就好比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太危險了。」秦雷搖頭道:「就算我們有眼光,可以選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出來,那下一代、下下代呢?萬一出個不肖的子孫,就是我大秦之禍,蒼生黎民之禍啊。」秦雷沉聲道:「譬如說楊廣,看起來是如此的優秀,卻三下五除二的,把剛經過『開皇之治』的新興大隋,拱手送給了李家父子。」
「皇兄謬讚了。」秦雷搖頭道:「我其實也沒有下什麼命令,除了廢止以前的種種不合理制度之外,就是讓那些官員們深入自己所管轄的範疇,身臨其境的學習如何去執政。」說著齜牙一笑道:「說實話,這半年我們大秦徹徹底底的處於無政府狀態。」
御書房裡光線充足,陽光透過窗欞照在紫檀木的書架上,泛起一種難言的紫色光澤,給這至尊的書房更添幾分神秘華貴。
「這不一樣,」秦霆搖頭道:「我一直知道大秦的強權在哪裡,所以能保持清醒。」說著一指秦雷,毫不諱言道:「可你呢?你這個大秦唯一的強權,怎麼讓我相信你能永遠清醒下去?」
「請講。」秦霆點頭道,他覺著在秦雷面前,自己就像個學生,這種感覺雖然在南楚時一直就有,但直到最近一年,兩人理順關係,秦雷開始對這個重病纏身的老大帝國進行診治后,才變得如此強烈,如此讓他心悅誠服。
「而且還有台諫言官,雖說他們既可以指出皇帝的過失,又可以糾察百官。但皇帝既不是政策的制定者,也不是政策的執行者,在國家大事上怎麼會有錯呢?」秦雷伸出根手指道:「唯一一種可能,就是皇帝驕奢淫逸,勞民傷財,言官們才會指出皇帝在個人行為上的過失。」說著嘿嘿一笑道:「有人幫我們管教子孫,實在是求之不得啊。」
「這正是我的另一個疑惑所在。」秦霆十指交叉,擱在胸前道:「為何官府什麼也不幹,反而國家欣欣向榮,」說著自嘲的笑笑道:「連著大清洗那半年算上,咱們都一年多不幹正事兒,怎麼老百姓反倒安居樂業起來了?沒道理啊。」
「現在我們只不過把那些令人厭惡的政令廢除,限制官員隨意擾民,給老百姓個寬鬆的環境。」秦雷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這也是他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道:「只要我們的官員干好該乾的,不去貪贓枉法,勞民傷財,聰明如我華夏子民,自己就能把日子過好。」
秦霆終於跟上了秦雷的思路,使勁點頭道:「是啊,有你我在時,官員們有人管,就算不變法,國家也能治理的大差不差。」說著感慨道:「所以說,一個好的繼承人有多重要啊。」
「你不就沒有上癮嗎?」秦雷輕笑道。
「可以說,只要皇帝在生活上不太過分,言官們便是站在皇帝身邊的忠實力量。他們幫著皇帝糾察百官,審計政務,捍衛皇權,固本清源,如此三者關係便可以穩定,大家各司其職、各行其是,豈不善哉快哉?」
……
「我的皇兄陛下,難道朝廷能一直這樣下去?」秦雷無奈的搖頭道,他發現今天自己搖頭特別多,心道也許對頸椎有點好處。趕緊搖搖頭,驅走那些繼續道:「那些官員尚屬菜鳥,當然可以老老實實了,但他們總有翅膀硬了的那一天,總要自己撲棱幾下的。」
……
「變,從根本上變。」秦雷左手成拳,狠狠錘在右手上道:「跳出這個怪圈,換成另一套玩法。」
秦雷有充分的理由,卻一條也說不出口,最後只好悶聲道:「我們可以將今天所說的一切,白紙黑字寫下來,讓天下人監督我們!」
對這撲面而來的沉重問題,秦霆感覺到呼吸都十分困難,除了搖頭,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民間有句俗語,叫『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歷史上許多改革也好,新政也罷,往往都是君主一個人的新政,可隨著新一代君王繼任,也可能是下下代君王的上位,總是逃不出人亡政息的怪圈,讓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總是在兜圈子、在原地徘徊,在自我消弱。」秦雷沉聲道:「皇兄可想過,這到底又是為什麼呢?」
「這樣皇帝會不會太慘了點?」秦霆皺眉問道,他的職業畢竟是皇帝,當然不想看到自己的權力被削減。
「怎麼玩?」秦霆定定問道。
……
「這個不難,」秦雷語出驚人道:「立長立賢不立嫡。規定二十歲以下的皇子沒有繼承權,二十歲以上的身心健康的子孫都有繼承權!」說著看一眼秦霆道:「如果皇帝自己的孩子不夠格,就要從兄弟中選擇,絕不能為了延續小家的統治,而毀了我們祖宗的江山。」
「那倒是,」秦霆失笑道:「他們也太老實了,除了你交代辦的事情之外,竟沒有額外做一個決定。」說著真心實意的佩服道:「我從來沒想過,有人竟可以把一個國家一年要乾的事兒規劃到『減一分則瘦、增一分則肥』的地步。」
「就算我們一直用強權把他們壓下。」秦雷皺眉道:「但把他們都培養成唯唯諾諾的應聲蟲,就是國家之福嗎?就算這些人甘心當一輩子應聲蟲,難道他們的繼任者也願意嗎?」
「共治天下?」秦霆低聲重複道:「具體呢?」
「這正是第二條,『尊皇權』的目的所在。」秦雷不慌不忙道:「皇帝是國家的元首,軍隊的最高統帥,擁有一切事務的否決權,也就是說,只要他認為不行的政令就無法通過,不過是不再直接下令罷了,這樣的權力還小嗎?」秦雷循循善誘道……其實也只有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遇上這個一心傳位的皇帝,才能通過這條法令。
對這第二個為什麼,天佑帝覺著自己該說點什麼了,不然就顯得太過無能,輕言細語道:「也許是因為人性本惡,每個人都想著儘可能多的得到好處,而不想承擔相應的義務。貴人們對百姓不知有度的剝削,導致許多人生計無著,又會給國家帶來許多不安定因素哦。」
「那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尋思一陣,秦霆突然問道:「為什麼還要變法呢?」
「我要把這句話用大字雕刻在中都城最醒目的地方,給我們的後代的腦袋上懸一柄利劍!告訴小子們,全天下的人們都看著呢,你們要是敢做像夏桀、商紂、周幽、秦二世、漢靈帝、漢桓帝、晉惠帝、隋煬帝那樣的昏君,大家就可以革你的命,重新換一個皇帝!」
在這種前提下,他還是要為後來的同行盡量爭取一點的。
「道理其實很淺顯。」秦雷搖頭道:「問皇兄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