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九十章 就這麼辦!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百九十章 就這麼辦!

「五十步笑百步罷了。」楊文宇微笑道:「你能說一隻烏鴉和一群烏鴉哪個更黑些嗎?」
「好了,都停停吧。」一直靜聽他倆爭論的武成王,終於低喝一聲。
「是。」楊文宇輕輕點頭,緩緩道:「末將之見,就兵說兵。其實沈軍門之所以倡議水攻,是因為正常打下去的話,只怕幾十萬大軍耗費三五年,也未必攻得下神京城,這便是此計的根本所在。若非如此,我們又何須坐在這裏抓破頭皮?一窩蜂攻上去豈不痛快!」說著看一眼沈青道:「若是最終水攻神京城,想來沈軍門必有周密計劃,斷不會使滿城庶民遭池魚之災。」
……
楊文宇點點頭繼續道:「王爺明鑒,莫將並不認為水攻有何不妥,我倒是有另一擔心……果真水攻神京城的話,太湖和錢江皆在近百里之外,豈有那般容易?得多少民力可成?期間若遇大雨大風耽延時日,只怕也得年余時光,如此人力物力不遜於當初復通京水河的工程,以我大秦久戰之國,還禁得起么?」
秦雷擺擺手道:「先聽文宇說完。」沈青只得作罷。
「要注意身體,別太拚命了。」藉著燈光,秦雷端詳著胥千山古銅色的面容,溫聲道:「壓力不要太大,慢慢來就好了。」胥耽誠削籍為民之後,重振胥家的重任便落在胥千山一人肩上,他又是個既有責任心的人,自然不會拒絕履行責任。自此更加瘋狂的工作起來,數年來幾乎全部吃住在千里運河上,不知多少次過家門而不入,風吹雨打日晒,還不到三十的人,看上去倒像四十齣頭了。
「九個……」胥千山有些迷糊,心說天下人都知道您有八位兒女,怎麼會又蹦出一個呢?但一張嘴就自知失言,趕緊補救道:「九個好啊,九九歸一嗎……」
「請王爺、大人與諸位將軍移步。」沈青起身相邀道。
「大人說的是。」沈青點頭道:「確有鋪陳,正待稟報王爺、大人與諸位將軍。」
薛乃營也笑吟吟道:「差點就趕不上了。」便與他倆相攜進了營帳。
胥千山知道王爺有話要講,便起身跟著秦雷到了帳后。石敢為二人上茶后,便退回前帳用飯,不打擾他們說話。
一見到兩人,沈青自是大為振奮,立即向這兩位大家請教起諸般細節,把風塵僕僕的老兩位搞得哭笑不得,薛乃營苦笑道:「是不是先拜見一下王爺再說?」
「只管坐就是,你們是他們請來的。」秦雷擺擺手道:「座上嘉賓自然要坐上首了。」秦氏兄弟便一人一個,把他倆按在緊挨著王爺的位置上,笑道:「進了軍營就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兩人只好半推半就,擱半邊屁股坐下。
秦雷頷首道:「正是如此!就拿眼前來說,除了用水攻擊,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可以使頑固的楚國儘快滅亡。天下不能一統,兵戈不能止息,那就是長久的不仁義!大仁不仁,儘快結束楚國的戰爭,便是真正的大仁義。否則……變數無可預料。」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一字一句道:「此事孤意已決,諸位不必再議。」說著長嘆一聲道:「縱使罵名千古,也由孤一人承擔。」
沈青朝被冷落的胥千山笑笑道:「當兵的都是老粗,你不要介意。」
假裝沒有聽見,秦雷又問楊文宇道:「這下文宇還有何顧慮?」
「我等願與王爺共榮辱。」眾將趕緊起身齊聲道,就連塗恭淳也不再表示異議了。戰時論事,將軍們都明白「事終有斷」這個道理,若是糾纏在這些大道理上,就只有無休無止的爭論下去,把正事都耽誤了。
是以秦雷只是略略用過幾筷,便停下箸,端著碗濃濃的群菇湯,一邊輕啜,一邊笑眯眯地望著眾人。不一會兒,他看到胥千山也停箸不吃,只是小口的喝湯,輕笑問道:「大小夥子怎麼就吃這麼點?」
他不說道義,只說困難,讓人不得不去面對。
「這樣不好。」秦雷搖搖頭道:「咱倆年紀差不多大,我都是九個孩子的爹了。」
面不改色的承受了塗恭淳的質問,楊文宇毫不閃避的與他對視道:「統一天下沒有屍積如山不行,處處屍積如山更不行!方才秦將軍所言,話雖不甚精緻,但蘊含天地至理!如暮鼓晨鐘一般敲醒了在下。」
秦雷緩緩點頭,望向沈青道:「若是這點沒法解決,你的計策不議也罷。」
見他關鍵時刻耍滑頭,秦雷的面色愈發難看,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文宇,沉聲道:「文宇,你是軍中魁首,是時候發表一下高見了。」
楊文宇生就一顆玲瓏心竅,當然聽出王爺此意已決,微一沉吟,便頷首道:「末將聞方才之論,沈軍門已經證明了水淹神京城的可行性,末將深以為然。」
胥千山搖頭笑笑,與他一道跟了進去。
沈青也久擔大任的老將了,接受任命后從容不迫,調動各路人馬,部署水戰方略。
大事議定之後,武成王將佩劍授于沈青,給他便宜行事的大權,三軍上下聽其調度。
視線再一次掃過帳中的眾人,秦雷點點頭道:「恭淳說得沒錯,即使是代表暴力的軍隊也要時刻謹記『仁義』二字!對我們軍人來說,仁義是什麼?是國家遠離戰亂,人民安居樂業!」說著瞥一眼塗恭淳,見他點頭頻頻,這才繼續:「但幾百年來我們做到了嗎?沒有!翻開我們的歷史,只看到無休止的戰亂紛爭,只看到黎民百姓的痛苦煎熬。一次次殺戮一次次戰爭,這背後的根源到底是什麼?大家想過了沒有?」
「王爺放心,屬下一定儘力去做。」胥千山很快穩定下情緒,恭聲道:「雖然已經有預案,但溝口如何開?開在何處?具體得多少民力?卑職和薛大人還得親自踏勘一番才能定下來。」
楊文宇的陸路主力則總司外圍冊應,一則盡量加高包圍神京城的護牆,一則防止城內楚軍突圍。
沈青用一節竹鞭指點著沙盤,朗聲道:「這是末將請軍事測繪局製作的楚國京畿地勢圖。王爺與諸位且看,這些縱橫交錯的網路便是神京城周邊密布的河道溝渠,這其中有九條河流流經神京城,距離之近,形同其護城河一般。」
待所有人都入席,秦雷舉起了酒杯,呵呵一笑道:「戰時不得飲酒,這規矩有時候還挺討厭的。」眾將大點其頭,愁眉苦臉道:「沒有比這更討厭的了。」
他這是設問,沒有人敢搭腔,都一臉肅穆的聽王爺擲地有聲道:「因為三國鼎立,因為虎狼遍地!有對立所以有戰亂紛爭,有虎狼所以百姓苦不堪言。這一點如何解決呢?」說著看向秦有才,沉聲道:「有才,你覺得呢?」
「不用拍馬屁。」秦雷笑笑道:「也就是說,既要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又要儘可能地少淹沒村莊田疇,還要準備好善後事宜……得讓神京城在戰後儘快恢復正常。」
眾將聽他說的有理有據,都頗為意動,誰不願意早些結束這熬人的戰爭呢?
「那我們去後面坐坐吧。」秦雷微笑道:「咱們在這會影響人家食慾的。」
……
「但憑王爺安排。」胥千山起身謝恩道:「不知這次的事情,王爺有什麼特別的吩咐?」
千牛衛進去沒多會兒,就聽到裏面傳來王爺爽朗的笑聲:「是老薛和千山啊,快進來。吧」
坐在上首的武成王哈哈笑道:「快快入席,大傢伙就等你們倆了。」
秦雷也意識到自己說禿嚕嘴了,也尷尬笑道:「是啊,九九歸一,實在是好啊。」趕緊岔開這敏感的話題道:「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完,你就不要再回運河衙門了,館陶早就想把戶部的差事分出去,你擔起來吧。」
而主攻神京城的任務則交給了日益強大的大秦水師……時至今日,上將楚破的麾下已經有武成巨艦一百二十余艘,大將軍炮一千余門,親王級次主力艦一千余艘。完全有能力在主攻之餘,阻斷外圍楚國水軍的支援,防止城內人等從水路逃遁。
塗恭淳聽出他已然贊同,一張紅臉不由漲的發紫,怒視著楊文宇道:「敢問大將軍,道之何存?你們要置大秦于無道,陷王爺于不義嗎?」
「王爺高瞻遠矚。」胥千山點頭道:「實乃天下之福。」
「游擊隊?」胥千山吃驚道:「那是什麼部隊?」
聽完王爺的吩咐后,饒是胥千山已經位高權重,成熟穩重了,還是不禁暗中感慨道:「偶像就是偶像啊,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呀!」三國兵爭二百多年,王爺能在結束亂世,建立大一統帝國的前夕,還能保持冷靜,想著戰後如何如何,百姓如何如何。僅此一事便可看出,王爺確實是唐太宗以後未有的明君……
秦有才趕緊大聲道:「必須以暴制暴,將自己變成最強的猛虎,消滅所有的勢力,這樣便沒有對立,也沒有紛爭了!」心說,奶奶的,這輩子都沒這麼出彩過。
「上行下效,討厭也沒用。」秦雷搖搖頭道:「要想喝上酒,就趕緊打完仗,咱們喝個一醉方休。現在么……只能是以茶代酒了,喝不好吃好吧。」眾將鬨笑著與他一起飲了這杯茶,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胥千山臉一紅道:「卑職自成婚後在家時間不足一月,是以……」
其實早些時候,秦雷已經在後帳與念瑤用過年夜飯了……因為是滅國之戰,秦雷便把雲蘿送回了京山城,免得她心如刀割。便還是只有念瑤一個陪伴他的左右,服侍他的起居飲食,有時候也與他進行些娛樂活動……
……
「一說而已。」唯有塗恭淳面色不快道。
胥千山以為遭受那麼多變故之後,自己已經心如鐵石,卻不想聽到王爺幾句溫暖的話語,眼淚險些都要流下來,使勁點點頭,輕聲道:「卑職曉得了。」秦雷微微笑道:「你還沒小孩吧?」
「末將請教過水利總局薛乃營薛局長,以及運河總局的胥千山胥局長,兩位經驗豐富的專家一致認為,若要水淹神京城,這些河道便是現成的引水渠。唯一需要解決的,是其水流平緩,流量不足,須要從太湖和錢江的上游處開口補水,方能成其勢。」
大帳里熱氣騰騰,文件卷宗都暫時被移走,支起了大長桌,擺上了大盤大碗的雞鴨魚肉,燉菜燒烤。一眾將軍圍桌而坐,正望向進來的幾人。
看熱鬧的眾將趕緊正襟危坐,楊文宇和塗恭淳兩個也只好住嘴,等待王爺的決斷。
「好吧。」秦雷點點頭道:「明日讓沈青帶人陪著你們,可別被楚國的游擊隊給偷襲了。」
「卑職儘快。」胥千山輕聲道:「明日就動身吧。」
「屬下洗耳恭聽。」胥千山趕緊正襟危坐道。
「哦,是孤給起的名。」秦雷笑笑道:「雖然我軍已經佔領了河湖地區,但威懾範圍不代表實際控制。還有些楚國的軍隊化整為零,靠縱橫交錯的河道作掩護,不時偷襲我們的運輸船隊。雖然只是纖芥之疾,卻也讓人很是煩惱。」
任務分配下去,各路人馬都依命行事,沒有絲毫怠慢。為了保證計劃順利實施,沈青又發函請來了薛乃營和胥千山兩位水利專家。二人一接到信,便乘快船順水而下,在大年三十這天抵達了神京地區,沈青親自出迎數里。
沈青便帶著兩人往裡走,迎面出來秦家兩兄弟,滿臉驚喜道:「想不到能和老薛一道過年。」他們和薛乃營情同手足,見他到來自然高興,便一邊一個拉著他的胳膊往裡走。
聽到素來崇拜的楊秀才誇自己,秦有才撓撓大腦殼,嘿嘿笑道:「其實俺也沒那麼好了。」他還真當真了。
「王爺容稟,引水不難!」沈青一招手,身後一個親兵推來了一具沙盤。
胥千山剛要擱碗起身回話,卻見王爺擺手示意他不要起來,這才重新坐定,小聲道:「一吃多了就胃痛,只能少吃。」
秦國軍營延綿數十里,一路上的營帳里一個個肉香四溢,笑聲陣陣……當兵打仗也是要過年的。等到了中軍帳時,天色已經大黑了,沈青對門口站崗的千牛衛打個招呼道:「去通稟一聲吧,就說兩位局長來了。」
「現在形勢已明,上京和神京城都被我們大軍包圍。最晚明年年底,天下便是我大秦的天下了。」秦雷雙目閃著自信的光,輕聲囑咐道:「既然都是自家的營生了,無論戰事如何謀划,我們都得慮及庶民生計了。」
既然是首倡之人,徵發民力開掘河湖,並保護其免受外圍楚軍攻擊的任務,自然責無旁貸,由他親自擔綱。
「不急於一時,」秦雷微笑道:「不要耽誤了桃花汛就行。」
「這個……」塗恭淳頓時語塞,但還是如鬥雞一般緊緊盯著楊文宇。
「確實有件事要你們幾個注意。」秦雷頷首笑道。
朝他笑笑,楊文宇繼續道:「就像有才兄說的,我們既然立意一統三國,結束數百年的亂世,此乃上慰蒼天,下安黎民,開百年盛世,創萬世太平的大仁!欲想行此大仁,就要先行不仁之事!殺一人是不仁,殺十萬百萬人亦是不仁,為何塗先生能容忍殺一人之不仁,卻不能容忍殺十萬百萬人之不仁呢?」
……
「哦……那是自然。」沈青一拍腦門,不好意思笑道:「我這就帶你們去。」便領著兩位大人去中軍王帳報道。
「殺一人不能動搖仁義的根本,殺百萬人就是桀紂暴虐!」塗恭淳面紅脖子粗道。
……
「看看他又有什麼鬼名堂。」秦雷哈哈笑著起身,招呼眾人圍將上去。
兩人大禮參拜王爺之後,又趕緊向一屋子將軍告了罪,又一看王爺給預留的席位,頓時誠惶誠恐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倆怎能坐在諸位將軍上首呢?」